正正当当的江湖人,尤其是白道人物,最怕的是在官府落案,这会影响声誉,极不光彩。犯了案,今后只能在江湖上偷偷模模往来。
永旭最耽心的是绝笔生花利用官府出面的绝招,“而最耽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目下的情势,他是进退两难,而且情势极为险恶,除非他乖乖随巡捕到衙门候审,不然落案是落定了。
北丐哈哈狂笑,打狗棍轻拂,笑说:“小兄弟,这件事与你无关,老要饭的专为你分忧而来。等我把这些狗腿子打个半死,每人折断一条狗腿,他们就神气不起来啦!”
大汉嘿嘿笑说:“你就算把咱们这些人都打死,仍然洗不月兑姓周的罪名。一字人公门,九牛拔不出,原告在衙门里等候,姓周的到不到案……”
永旭把心一横,一步步迫进说:“我姓周的大不了改个名,宰了你们再屠尽瑞桑庄的人。”
大汉打一冷战,惶然后退说:“今后你……”
“哈哈!我又怎么啦?天下间姓周的成千上万,官府到何处去捉神龙浪子周永旭?”
“你”
“等在下屠绝了瑞桑庄,你想会有何种结果?绝笔生花抢劫遍及大江南北,获财千万,虽然大部份赃物皆已月兑手,但我敢保证他仍然保留有一些心爱的珍宝。届时官府派人善后,那些珍宝一露面,阁下,我神龙浪子便可还我清白,对不对?”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大汉硬着头皮说。
“真的?”
“不管是真是假,你都月兑不了身,逃不月兑刑责。”
“在下不是说过了吗?大不了改个名,我周永旭依然可以在江湖上逍遥自在,反正在下并不在乎高望名誉。阁下,你是绝笔生花安置在衙门里的人?”
“在下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大汉装糊涂。
“绝笔生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大概是鬼迷心窍,不然就是出了难以控制的意外变故。竟然愚蠢得利用官府之力保护他了。他应该明白,用江湖规矩与在下周旋,他并没有多少损失,一经官府出面,他瑞桑庄算是注定了覆没的命运了。说了这半天,瑞桑庄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堪收拾的变故?”
路旁林子里一声长笑,踱出三个人。
领先那人青袍飘飘神采飞扬,一面举步走近一面说:“老弟台,他们不知道,也许在下可以猜出些少线素,但猜测的事不一定正确。”
永旭一惊,摇头苦笑:“怎么会是你们?真是见了鬼了!”
大汉更是吃惊,月兑口叫:“俞捕头!你……你是怎么来的来的三个人中,有两人永旭不陌生,应天府天下第一名捕头鬼见愁俞瑞,与北城副指挥使戚报应戚样,两人合作无间,号称南京双雄。
鬼见愁脸一沉,厉声说:“张巡捕,你好大的胆子。”
江宁,是南京的旧名,目前称应天府或南京。有些恋旧的人,干脆就叫金陵,金陵这个旧名响亮些。
漂水县隶属应天府,鬼见愁是府会的巡捕首长,正好管得着各县的捕役。
张巡捕脸色苍白,语不成声:“属……属下……”
“你还了得?”
“属……属下……”
“你知道后果吗?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张巡捕腿一软,爬下了,哀叫:“属下是……是不得已……求……求……”
“给我带了人液回去!滚!”鬼见愁怒叱。
永旭一怔说:“绝笔生花身边人才济济,怎会派一个这种货色在衙门鬼混?”
威报应呵呵大笑,上前说:“这位张巡捕人并不坏,他根本不知道绝笔生花是谁。绝笔生花派在衙门里作内应的,是一个管户政的小吏,是他唆使这位张巡捕私自出动巡捕,逼你放手的一步劣棋。”
张巡捕已带了众巡捕鼠窜而走,跑得比来时快得多。
永旭过来行礼,苦笑着说:“俞老兄,你们吃公门饭的人假公济私,会下十九层地狱的。”
鬼见愁也摇头苦笑,讪讪地说:“老弟台,良莠不齐,在所难免。凭良心说,一个巡捕每月赚不了三五两银子养家活日,真要奉公守法过日子,老婆孩子不上吊也得饿死。”
“好了好了,你向我诉苦也解决不了问题。”永旭说:“两位怎么知道我在此地,特地赶来解围的?”
“老要饭的会告诉你。”鬼见愁指着北丐说。
永旭微笑着向北丐说:“奇怪,你们对绝笔生花的事,似乎毫不感到惊讶,难道你们本来就知道他的底细?”
北丐支着打狗棒,摇头说:“事先谁也不知道瑞桑庄的秘密。”
“那你们……”
“老要饭的与俞捕头等几个人,在句容查探一件涉嫌教匪的公案,无意中在城南二十里庄碰上几个行迹可疑的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你知道我们从那些人手中,救出的人是谁?
猜猜看。”
“是不是香海宫主?”
“你怎么会猜想是香海宫主?”鬼见愁问。
“因为按行程方向,从广德州来的人成份比较大……”
永旭将过天星所说有关浊世狂客的行踪,及大魔已派香海宫主自南京赴广德州追查的事说了。
香海宫主是浊世狂客江通的手下败将,追踪不成反而落在浊世狂客手中,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北丐呵呵笑说:“你猜测是女人算是猜对了,但不是香海宫主。”
“那是……”
“冷魅冷梅。”
永旭大吃一惊,惊然说:“是她?我是请她到金坛的,怎么会……哎呀!她日下……”
“她目下很好,已将她留给大魔照顾,正潜伏在可疑的地方,就等你去和她会合。是她把这里的事告诉我们的。”
威报应接口说:“那一面的事不急,问题在瑞桑庄。”
“在瑞桑庄?”永旭讶然问。
北丐神色一正,说:“不错,冷姑娘在金坛已查出一些眉目,的确证实了姬家一群人,在金坛有重大的活动。而且,有人确知姬家的人曾经午夜进出瑞桑庄,只要把绝笔生花弄到手,不怕他不招出他们勾结的陰谋。问题是瑞桑庄有如金城汤池,绝笔生花功臻化境,恐怕咱们这些人奈何不了他。”
鬼见愁替永旭引见另一位同伴,然后说:“这位鲁怀仁鲁兄,他父亲鲁成栋绰号赛鲁班,六十年前曾从一位朋友处,偶然看到一幅瑞桑庄的建庄图样,曾经记下一些要事。冷姑娘一说瑞桑庄的底细,我就把鲁兄邀来了。”
鲁怀仁折了一根树枝,就在路中一面画一面说:“瑞桑庄的格局,外表看井然有序,简单、坚牢、分隔得恰到好处,能攻能守,进出自如。人一进去之后,四周景物大同小异,不知身在何处。
地面可看到二十五处十字路口,看似庞大而复杂,其实是分隔的明堂九宫格局,不难知道身在何处了。
绝笔生花是有心人,他不在地面的房屋装设机关埋伏引人注意,而在地底建造可靠的活动处所。地底也是一座明堂九宫,但不加分隔。”
永旭点头称赞说:“高明,难怪突然间庄内座外鬼影仅无,我明白地底九宫的格局了。”
鲁怀仁笑问:“你知道如何防止袭击了?”
“不错,从外表估计,内部共有十九处供升上地面的秘道口,让升上的人从四面八方袭击。即是说,每隔一处十字路口,就有一处上升的秘道口,而且必定位于路中心,平时是封闭的。”
“对,用弓箭袭击,可说万无一失。”
“向外则必定有十六条通道,出口必在庄四周的桑林外缘。但在下已经查出撤走的路线,作为万一不幸不得不放弃瑞桑庄的退路。”
“共有两条。”鲁怀仁说。
“对,一在小茅山,一在竹山,是掘开后加以掩护的秘密地道,出口已被在下查出来了。”
“老弟真了不起。”
“鲁兄夸赞。”
“像这种金城汤池,进去百十条好汉也是枉然,即使没有人袭击,想找一处进人地底的门户也得费半天工夫。找到门户并不等于能进去,每一条地道皆可以封死的,除非能把整个地面挖空。”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退绝笔生花走极端。”永旭语气坚决地说。
“你又有何妙策?”北丐问。
永旭盯着鬼见愁笑,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鬼见愁苦笑,摇手说:“你别盯着我,我也没有主意。”
“真的?”
“这……你知道,我这人从不假公济私。”
永旭大笑说:“你得小心,我可以控告你窝藏匪类。”
鬼见愁无可奈何地说:“我的人在南京,远水救不了近火。”
永旭向县城方向一指,大声说:“用不着你派一兵一卒,只要在刚才那位张巡捕身上下功夫,如此这般一说,那位管户政的小吏,自会十万火急派人返报。”
鬼见愁欣然鼓掌称善,兴奋地说:“对呀!你戚老兄在此,来个火上加油,大事便定矣!五城兵马司可调动兵马,甚至可调动江淮、兴武二卫的官兵,加上各地的巡捕,与出动地方的民壮,绝笔生花不逃命才怪。”
北丐盯着眉飞色舞的永旭,惑然问:“你们都在大声鬼叫,是给县城的人听呢?抑或是认为我老花子耳背了?”
永旭向路左的树林一指,说:“给那位仁兄听。不大声恐怕他记不牢。”
威报应拍拍胸膛说:“在下戚样,如假包换的北城副指挥使,南京的歹徒恶棍,谁不认识我威报应?调动兵马该是咸某的事。”
北丐吐出一口长气,拍拍脑门,叹息着说:“我老要饭的真老了,人是不能不服老的。”
枝叶簌簌而动,钻出一条腿的独脚魈端木扬,咬牙切齿地说:“你们好恶毒的主意啊!”
永旭冷哼一声说:“这可是绝笔生花的主意,咱们只不过学他的样而已,你还有什么好埋怨的?”
独脚魈狞笑道:“等官兵赶到,已是四五天后的事了。”
鬼见愁接口说:“要不了半个时辰,本县的民壮便可以先包围瑞桑庄了,等候官兵前来攻庄,信不信由你。咱们走!”
北丐却向独脚魈走去,说:“不能让这个老残鬼回去通风报信。”
永旭却伸手虚拦,似笑非笑地说:“不,让他走,让绝笔生花好好地权衡一下利害得失。”
戚报应也接口说:“周老弟有道理,绝笔生花不糊涂,不会为了一个毒无常,断送了一生心血所建的瑞桑庄。”
独脚魈已飞退人林,悄然溜走。
北丐怪眼一翻,向戚报应说:“威报应,你大概昏了头,你以为绝笔生花会为了保全瑞桑庄,而将毒无常乖乖交出来。”
威报应泰然地说:“当然不会,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不管他是否将毒无常交出,瑞桑庄同样保不住,早晚不被官府所封,也会被江湖朋友所毁,这点他该明白。”
“那你的意思……”
“他会立即派人带了珍宝,溜之大吉,庄中不留下罪证,官府又能怎样?谁有真凭实据能证明他是大盗绝笔生花?你能吗?”
“哦!对……”
“所以我们得赶快到竹山出口去等他们出来。”永旭说。
鬼见愁眉心紧锁,迟疑地说:“咱们的实力太单薄……”
永旭不愿多浪费时刻,急急地说:”“事不宜迟,迟则生变。诸位如果不来,我一个人也要去的。咱们分头行事,官府方面两位多费心,到县衙放出风声,便可令绝笔生花坚定去志。当然不必真的调动民壮,民壮前往死伤在所难免,何必坑了他们?”
北丐轻拂着打狗棍,拍拍胸膛说:“对,老要饭的与周老弟走一趟,有周老弟壮胆,老要饭的何所惧哉!走!”
官府方面的一步棋必须下,不然便无法逼绝笔生花铤而走险,因此鬼见愁不得不与威报应进城,把鲁怀仁也带走,分头行事。
威报应所料不差,绝笔生花已知情势险恶,不得不作最坏的打算。
瑞桑庄对付小股的盗匪与自命不凡的江湖高手,可说绰有余裕,但如对付官兵,却嫌不足。
在矢石如雨、兵马如潮的攻击下,连城池也保不住,何况小小一座瑞桑庄?不走才是傻爪呢!
走,必须将赃物在民壮合围之前撤出,愈快愈好,没有赃物,一切好办。
独脚魈先前接近偷听,来得太晚,只听到永旭说出逼绝笔生花走极端的办法。就因为来得太晚,被永旭发现了。
如果独脚魈听到了前一些话,知道瑞桑庄里里外外皆被永旭模清了,绝笔生花怎敢从竹山地道口逃走?
五人先向县城走,半途永旭偕同北丐悄然开溜,越野而走,绕道赶赴西南三里外的竹山。
永旭曾在此地捉了老赵老张两个绝笔生花的党羽。老赵是内庄派出的人,知道不少不为外人所知的消息。在永旭的安神丹控制下,说出瑞桑庄不少机秘,所以永旭知道地道有两处出口。
两人隐起身形,藉草木掩身,悄然接近了山西南麓的一座竹林,留意竹林外缘一处山沟。
瑞桑庄位于竹山的东北两里外,他两人却在山西南麓等候,这处地道出口果然隐秘,工程也相当浩大。
掘开后加覆掩的长地道,距地面绝不至于太深。北丐是个老江湖,他伏在地面,以耳贴地凝神倾听。
不久,他向不远处的永旭打出已有发现的手式。
地层下陷,形成一座五尺见方的大洞。
首先钻出两个青衣人,飞快地两面一分,占住了沟两面竹林前缘的土丘,伏在草上监视着四周。
四周毫无动静,隐伏在竹林内的永旭和北丐,从革隙中监视袕口附近的动静。对伏在土丘上的两个青衣人,并未采取任何行动。
接着,又钻出两个青衣人,开始向外围搜索,不久便会合了先出袕的两个人,发出一声信号。
袕口人影鱼贯而出,共有十余名男女,有八名男女背了大背囊。最后出来的四个人,每两人挟了一个不良于行,被拖架着走的男女。
两男女可能受伤不轻,脚已无法移步,头上被一只黑布袋罩住,定然是防止他们看到外界的景物。
先后共出来了十九个人,连两个俘虏共是二十一人。
二十一个人中,没有桑三爷在内。
男俘虏穿的是肮脏的灰袍,已变成黑褐色斑块的血清怵目惊心,看身材穿章,定然是大难不死的毒无常。
女俘虏穿的是墨绿色衣裙,也脏得可以,但衣裙上不见留有血渍,大概不曾受过损伤皮肉的刑罚。
两俘虏的前面,走着手握上了弦的弓,英俊魁伟的桑世杰,桑三爷的儿子。接着是一身黛绿劲装,貌美如花,手上圈着乌光闪亮丈八长鞭的桑玉燕,桑三爷的次女,本地有名的母老虎。
众人离开袕口,迅速地分散在四周,藉草木花身隐起身形。
袕口恢复原状,不再有人外出。
桑世伟挟着弓,向最先出来的一名大汉问:“柴叔,附近毫无动静?”
柴叔走近桑世伟,欠身说:“毫无动静,附近百步内鬼影俱无。少庄主,这就动身吗?”
“好,这就动身赶往石臼湖。”
桑世伟说着,高举右手左右挥动数次。
在附近隐伏的人纷纷现身,这次不再小心地提防意外,毫无顾忌地聚集在一起,片刻便动身南行。
片刻间,人便消失在南面的草木深处。
永旭一直蛰伏不动,对这些人的来去也似乎毫不在意,可把在一旁趴伏的北丐弄糊涂了。
等众人已经去远,北丐方低声惑然问:“小老弟,为何不留下他们?”
永旭的目光,仍落在袕口附近,不动声色地说:“让他们走,等一等再说。”
“等?再等下去,他们恐怕已经到了石臼湖了。”北丐不安地说。
“不会的。”
“不会?人都走得不见形影啦!那八个大背囊内,定是价值连城的……”
“那里面什么都没有。”永旭微笑着打断北丐的话。
“什么?那里面……”
“背囊内是空的。”
“老弟,你说来玩的?”北丐问。
“真的,背囊是空的。”永旭斩钉截铁地说。
“你是说……”
“绝笔生花老谋深算,他不会冒险。派在竹山的两个人失了踪,他知道我曾经在竹山和小茅山逗留过,疑心失踪的人可能招供泄密,所以先派人出来装腔作势诱敌。
这十九位仁兄仁姐,我保证他们走不了三两里路便会折回来,接应第二批出来的正主儿。”
“如果你估计错误……”
“大概错不了。前辈,我敢坚决相信,他们没有公然说出目的地的理由,而且,石臼湖的隐身处已被毒无常毁了,他们去石臼湖捉鱼不成?”
“但愿你猜得不错,不然赃物走了,毒无常也被带走了,你岂不两头落空?”
“走不了的。”
“你真的如此肯定?”
永旭笑笑,泰然地说:“你放心好了,背囊中没有赃物,那被挟着走的人也不是毒无常。”
北丐不以为然,摇头苦笑:“你在赌运气,但愿你是赢家。”
永旭颇为自负地说:“不错,我是经常在赌运气,不过,我赢的次数比输的次数多得多,如果我不从以往的情势中模清桑三爷的性格,就不会和他赌。”
北丐突然凝神以耳贴地倾听,欣然低语:“你赢了,他们正折回此地。”
永旭低声说:“不是他们,而是派回来察看动静的三四个人,他们不会现身的,必定在附近潜伏观察一段时间,咱们千万不可移动,以免暴露了身形。晤!接近了,左前方两个。”
“右侧方也有两个。”北丐说。
好一场猫伺鼠的漫长等待。在感觉中,似乎已等了一两个时辰之久了,其实还不到一个时辰。
久久。
永旭附耳说:“人都回来了,决定的时刻将到。”
北丐摇摇头,苦笑着低声说:“太过小心的人,反而被小心所误。他们如果在起初一走了之,岂不平安大吉?”
永旭笑笑说:“狐狸虽然聪明,但世间却有不少狐裘出售。”
北丐甚感佩服说:“你这老江湖,比我老不死更老江湖。他们是搜遍附近才折回来的。”
永旭点头说:“所以才从四面八方回来的,瞧!有人到袕口发信号了。”
一个青衣人在北面现身,匆匆奔向袕口。袕口原已封闭,青衣人在上面不住用脚重重踏下,先踏两次,再三次,最后又是三次,如此重复三遍之多,方门在一旁等候,并未隐起身形。
永旭向北丐附耳低声说:“前辈,请替小可担任警戒,如非必要,前辈请勿现身,小可准备出去了。”
北丐抓住他低声说:“敌众我寡,千万不可被他们缠住。”
“小可理会得。”
“小心了。”
袕口重新下沉,然后钻出高大如门神的穿心刀贾昌焕,急急地问:“附近全搜遍了吗?”
青衣大汉欠身说:“少庄主已搜遍附近三里以内,毫无发现。”
穿心刀向袕内吹了一声口哨,踱至一旁等候,举目打量四周,眼中仍然充满警戒的神色。
后出来的十六个人,有十个背着大背箩。
最后出来的人,赫然是独脚魈和一个中年美妇。
随在中年美妇后面的两名侍女打扮的少女,各挽住一个人,一男一女,打扮与先前两个男女俘虏完全相同。
男的大概是真的毒无常,浑身有干了的血污。不同的是,这个男俘虏双脚仍可挣扎着举步,不像前一个男俘虏那么委顿不堪。
南面不远处,穿黛绿衣的桑王燕从矮树丛中站起,举手相招示意。
穿心刀贾昌焕向中年美妇欠身说:“大嫂,这就动合吗?”
中年美妇脸上冷冷地,挪挪腰间的佩剑说:“好吧!这就走。”
蓦地,狂笑之声乍起,随着笑声人影出现,永旭一身宝蓝劲装,出现在袕口的北面约二十余步外。
他背手而立,缓步向袕口众人所立处接近。
所有的人,皆被他的笑声吓了一跳。
他走了三五步,斜刺里飞起一个身影,从他的右后方凌空下扑,双脚以万钧之威,悄然端向他的顶门与背心要害。
他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在脚即将及体的刹那间,突然向下一蹲,右手上伸,半分不差扣住了那人的左脚踝,大笑一声,后退一步。
“砰!”
那人重重地摔倒在地,双手竟然无方撑住地面,脸与胸结实地吻上了坚硬的地面,立即失去知觉,被摔昏了。
“你……”穿心刀骇然叫,向前迎出。
永旭拍拍双手,继续举步,笑吟吟地说:“我,神龙浪子周永旭,在此久候多时。可惜,桑三天却不见出面赐教。”
穿心刀站住了,怪眼中厉光闪闪,似要喷出人来,双手垂在两旁,似乎没有任何拔兵刃的意图。
附近人影纷现,先前出来的人从四面八方现身,向中间汇集。
永旭在穿心刀前面两丈左右止步,泰然地说:“阁下,似乎轮不到你出面打交道,何不请桑夫人前来谈谈。”
穿心刀哼了一声说:“过得了在下这一关,你才配与庄主夫人打交道。”
桑玉燕到了,从左侧欺近,凤目中冷电四射,双手绕动着长鞭,火辣辣地说:“贾叔请退,让侄女教训这狂徒。”
永旭并不急于动手,能拖延就拖延,他希望拖延至桑三爷现身,与主脑人物打交道较省事。
他呵呵笑,怪腔怪调地说:“你必定是桑二小姐,喷喷!你神气得很呢!可是……不过……”
桑王燕被他那满不在乎的悠闲神情弄糊涂了,附近三十余名高手已完成大包围,任何宇内名宿高手也会惊然而惊,但他却笑容满面,大概是白痴或疯子。
“什么可是不过?”桑玉燕沉声问。
“不过,我不喜欢你手中的皮鞭。”永旭摇头说。
“皮鞭是本姑娘的……”
“你的兵刃。”永旭抢着说:“一个大姑娘,握着一根丈八长鞭,真够唬人的。呵呵!
我猜,附近的年轻小伙子,谁也不敢向你表示爱慕之意……”
桑王燕脸一红,一声娇叱,手一抖,长鞭矫矢如龙,向永旭飞舞而至。
永旭疾退丈外,大笑:“哈哈!好险好险!我怕你……”
桑玉燕一鞭走空,跟进反手又是一鞭怞出。
不等永旭身形移动,身后已传出沉雷似的叱喝:“此路不通!”
锋刃啸声起自身后,有人挥刀阻挡他的退路,逼他等着挨长鞭。
身在重围,高手环伺,他的耳目已充份发挥潜力,四面八方的任何变动皆在他的神意控制下。
虽则他表面轻松泰然,其实心意神皆临聚而为一的境界,浑身充满将欲爆发的火焰,整个人被一重危险的气息所笼罩。
刀临肩背,他鬼魈似的一闪一旋一晃,间不容发地月兑出前鞭后刀的夹击威力圈,反控住用刀进攻阻挡的大汉右侧空间,在那电光火石似的刹那间,靴已闪电似的挑在大汉的右胁下要害。
这瞬间,桑王燕的鞭梢反卷而回。
大汉右胁挨了一靴尖,正好挑中京门袕。
这地方位于最下面的浮肋骨尖端稍下处,挨上了必定震断这根脆弱的浮肋骨,灾情惨重。
由于挑中袕道,而且力道也恰到好处,大汉的身形并未被震倒,向前急进的冲势略为加快些,想稳下马步已是力不从心,更不用说收招闪避了。
黑芒一闪,啸风声刺耳,鞭卷住了大汉冲出的身躯,在腰胸部位缠了两匝,缠得结结实实,拖带的力道也在同一瞬间光临。
“砰!”大汉摔倒在地。
永旭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迅疾地跨前两步,俯身右手下沉,五指如钩扣住了长鞭,沉声说:“貌美如花,心如蛇蝎,你给我过来。”
原来大汉被拖倒时,腰脊已经断了,长鞭一卷一勒之下,可怕的劲道几乎将大汉勒成两段。
人一倒地,便失去挣扎的力道,睁大着充满痛苦恐惧的双目,绝望地瞪视着天空,猛烈地呼吸等死。
桑王燕舍不得丢鞭,沉马步抗拒可怕的拉力,但身形仅略一停顿,便突然向永旭发狂般冲去。
一旁的穿心刀大吃一惊,惶然急叫:“二小姐……”
在急叫声中,同时双手齐动,两道几乎肉眼难辨的电芒,超越桑玉燕射向永旭的心坎要害,人亦冲上。
永旭早查出毒无常失手被擒的经过,对门神似的巨人穿心刀早怀戒心。
穿心刀发射飞刀的内劲极为惊人,再就是手长脚长,手一伸便比普通身材的人长了一尺左右。
如果双方交手之际,手长了近尺,对方根本无法躲开,这就是穿心刀绰号的由来,手所指处刀即随之,百发百中乃是意料中事。
但这次穿心刀情急救人,在丈外发射飞刀,袭击早已留神的永旭,失算已极。
永旭用上了不轻易使用的绝学:一种神功,全身被比罡气更神奇的一种真气所形成的无形保护网所护住,举手投足之间,澎湃的气流汹涌如潮。
飞刀近身,速度一缓。
永旭左手徐伸,两把六寸长的细小柳叶刀光芒四射,静静的搁在他掌心中,大拇指压住了刀身近锋尖处。
刀尾也是尖的,柳叶刀前后皆可伤人。
刀尾的锋尖,伸出指尖前一寸左右。
这瞬间的变化,旁立的人能看清楚的没有几个。
冲来的桑王燕,反而被永旭用长鞭圈勒得结结实实,但见乌光急绕,便把桑玉燕连手带胸紧紧地捆住了,扣牢了两端,把桑玉燕勒得花容变色。
“娘!救救女……女儿……”桑王燕绝望地狂叫,双脚拼命撑拒,想挣扎着怞出双手远离永旭的控制。
可是,上身仍缓缓被永旭拉近。更要命的是,永旭左手的刀尖,正向那叫嚷着的樱桃小口送。
“住手!”已冲至八尺外的穿心刀贾昌焕变色厉叫,想欺近却又心中发虚。
永旭瞥了穿心刀一眼,冷冷地说:“在下为何要听你的?”
说话间,刀已到了樱口前。
桑王燕不敢再叫了,拼命仰首向后,想逃避刀尖刺割樱居的噩运,眼中涌起绝望的神色。
中年女人也到了,焦灼地说:“不要伤我女儿,有话好说。”
永旭左后方约三十步左右,桑世伟藏身在矮树丛中,彤弓已经拉满,狼牙箭已在弦上,随时皆可破空而Y,要找机会给水旭致命一击。
刀尖停在桑玉燕的唇前,桑王燕已不敢X动,惊得面色死灰,浑身在战栗。
永旭打量中年女人,久久方说:“用令媛交换毒无常,骨肉连心,商大嫂,你应该可以作得了主。”
商柳氏忧形于色,用求援的目光,向左面三丈外一个中年人看去。
中年人穿一袭洗旧了的青直掇,与一般仆役并无不同,相不出众,貌不惊人,长了一张朴实的村夫面孔,平和的眼神,不常加整修的乱胡子,直掇的腰带上,插了一根竹制的抓背痒如意,毫不起眼。
如意已变成有光泽的暗红色,可知定然久亲汗液把玩多年了。
永旭心中雪亮,这位毫不起眼的中年人,才是这群人的主脑,堂堂的庄主夫人,其实不是发号施令的人。
他心中一动,不动声色。
中年人伸手轻抚颔下的胡须,脸上毫无表情。
商柳氏的目光迅快地收回,得救似的呼出一口长气,无可奈何地说:“好吧!依你,如何交换?”
永旭收回左手,柳叶刀似乎失了踪,不在他掌内。
“立即在原地交换。”他扫了众人一眼,说:“你们的人,首先得退到前面去。”
商柳氏举手一挥,合围的人纷向商柳氏的身后集中。
穿心刀却迟至商柳氏的右首,巨眼中放出怨毒无比的冷电寒芒,也有一丝恐惧的神色流露在外。
独脚魈举手一招,一名大汉帮着传女,将头上包了头罩的毒无常半推半拉挟到。
“在下不希望毒无常受到什么禁制,不然令媛恐怕也会受到相同的待遇。”永旭盯着独脚魈说:“在下希望这是一次互惠的交易,以免造成无可弥补的遗憾事。”
独脚魈一把取掉毒无常的头罩,冷冷地说:“周小辈,你给我小心,总有一天,老夫要埋葬了你。”
毒无常脸色灰败,双眼失神,口角仍有黏结的血渍纠缠在乱胡须上,吃力地想站稳身躯。
永旭点头,认出的确是毒无常:“毒无常,你能走过来吗?”
毒无常身形一扭,挣开大汉和侍女挟持的手,深深吸人一口气,强提精神说:“只要老夫仍有一口气在,死不了的。”
“好,你过来。”
毒无常刚走出一步,便被独脚魈挡住了。
“你该同时放人。”穿心刀大声说。
永旭淡淡一笑,拒绝同时放人,说:“抱歉,在下人单势孤,照顾不同,必须毒无常到了在边,在下方能放人。”
“你”
“情势仍在你们的控制下,原地交换,在下已冒了极大的风险,在下应该要你们的人退出半里外……”
独脚魈收回手,向毒无常说:“你走吧!死活得看你的运气了。”
所有的人,皆用奇异的目光注视着永旭。
按目下的情势,永旭提议原地交换人质,委实令人莫测高深不可思议。毒无常显然行走不便,双方交换时,只要桑玉燕一月兑出永旭的控制,众人便可一拥而上刀剑齐施,永旭能否自保大有疑问,更不必说保毒无常的安全了。
在远处潜伏的北丐,急出一身冷汗,心中不住暗叫:“你这小子真是疯了!真是疯了!”
毒无常挣扎着举步,向永旭一步步走去,以清晰低沉的语音说:“独脚魈,你最好希望我死了,我毒无常如果不死,你的麻烦大了。”
独脚魈哼了一声,鬼眼中涌起怨毒的神色。
毒无常在永旭面前止步。神色漠然冷冷一笑。
永旭瞥了四周的景物一眼,目光最后落在对面三大外的人群。他发觉少了几个人,以百步穿杨白诩的神箭桑世伟就不见了。
他不动声色,向毒无常淡淡一笑,说:“你能走动吗?飞刀的创伤是否支撑得住?”
毒无常仰天深深吸人一口气,说话不带表情:“慢慢走尚可支撑,飞刀留下的创口,比起各种逼供的酷刑,简直不算一回事,老夫依然挨过去了。”
“你没向他们招供?”
“老夫如果招了供,还能活到现在?”毒无常傲然地说:“忍受不了大痛苦的人,是活不了多久的。”
“你不想向在下招供。”
“不错,有什么恶毒的手段,你亮出来好了。”
“你是一代玩毒的宗师,忍受的痛苦比任何人都强,而且你知道招了供便是死期,所以你不招。”
“你明白就好。”
“在下并不想要你死,以口供换命,如何?”
“老夫从不信任何人的保证。”
永旭不想多说,转变话题问:“你愿意跟在下走吗?”
“这时已没有机会让老夭选择,愿不愿由不得老夫。两相比较,老夫愿意跟你走,至少,你神龙浪子总算是个有勇气的年轻人。”
“那就好,在下带走你。”
“话讲在前面,老夫一有机会,便会自求生路。”
“那是当然,预祝你成功。”
永旭的目光,又在前面的人丛中转了一圈,右手轻轻向前一送。
被围住的桑王燕身形急退,接着身躯一顿,随着长鞭的松月兑而身不由己随势旋转了一圈。
这瞬间,劲矢及体。
永旭恰好斜退半步,左手一松一紧,手中多了一根铁杆鹰翎箭。
这一箭力道骇人听闻,无声无影到达,箭被抓住,方传出破空飞行的凄厉锐啸,然后是弓弦的震鸣。
这是说,箭比声音跑得快,劲道委实惊人。
商柳氏厉叫一声,摇摇欲坠。
其他的人,也同时骇然惊叫。
变化大突然,吓坏了不少人。
谁也没看清水旭释放桑王燕的手法,做梦也没料到后退的桑王燕突然停顿,而且身形在原地旋转。
按常情地,桑王燕必定急于恢复自由,迫不及待月兑离水旭的控制,断元仍在原地逗留之理。
箭被永旭抓住了,化不可能为可能。
水旭抓箭的手,拳背贴在桑玉燕的咽喉下,矢尖斜伸至左颈侧。前面的人,以为矢已斜贯人桑玉燕的咽喉,透颈而出。
桑王燕惊得浑身发汗,脸色死灰,睁大着眼张口结舌,然后浑身开始战栗。
永旭收回左手,举起手中箭冷冷地说:“姑娘,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桑王燕精神一懈,摇摇欲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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