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舍得花钱和知道门路,要获得消息并不困难。即使是与当地人闲聊,有时也会在无意中获得重要线索,一言片语也可能是消息之钥。
已是三更初,客店寂静无声。
独脚魈已表明态度,不在店中生事,那么,晚间不会有人前来打扰人。
由于房与房之间有复壁,因此邻房的声音无法听得到,那位蓝衣女郎很可能已经梦入华青,不知凶险将至。
房内上面设有承尘,不可能听到瓦面所发的音响。
一个黑影从瓦面飘落院中,轻灵敏捷声息供无,脚一沾地立即闪至廊内暗影中,贴在邻房的门旁。
永旭也没有料到会有人前来蚤扰,他早已和衣而睡休息了一个更次。抓住机会睡觉养足精神,这是江湖人的金科玉律。按时作息起居,那经验不够初出道的人的错误想法,会碰钉子的。
他并不因为独脚魈治的保证而松弛戒心,因此人睡前便将床移至窗下,熄了灯火,窗是虚掩上的,而且留了一条不着痕迹的细缝,他可以听到外面的声息。
可是,黑影的飘落身法轻灵无比,没有任何声息发出,而且他睡得正熟。
蓦地,外面传来一声沉叱,然后是啪一声暴响,像是掌劲接触的声音。
他一惊而醒,睡意全消,火速挺身而起,以最快的速度穿上快靴,抓起枕畔的霜华宝剑。
“砰!”一声大震,传出门窗破裂声。
他推窗滚出廊下,哼了一声,想追却又颓然止步。
一个黑影刚从邻房的破窗下跃起,显然是被人震退撞毁了明窗。
另一黑影已到了院中,一鹤冲霄登瓦面蓦尔失踪。
从破窗下跃起的黑影纵至院中,不再追赶,恨声说:“好霸道的内家掌力,这人是何来路?”
他知道,这人是杨总管。
“果然是江湖人,被我料中了。”他想。
杨总管退回廊下,发现倚窗而立的永旭,天色太黑,很难分辨面貌,厉声道:“还有一个,打!”
说打便打,闪电似冲上,一掌疾吐,攻向永旭的胸月复交界处要害,暗劲山涌。
他心中一震:“这位杨总管出手好快!”
掌将及体,空前猛烈的奇劲先一刹那涌到。
他神意一动,出手化解的意念消失无踪,用上了从不轻用的柳絮随风身法闪避这势难避开的一掌,同时也用上了导力术,身形斜转。
掌未及体,先及体的怪异潜劲已将他送出三尺外,像是他的四周有一道看不见的坚韧气用,而对方的劲道移动,但不许该劲道近身。
同时,对方的可怕怪劲,已被他身形斜转的奇异导力术,稍为折向导向窗口。
杨总管咦了一声,本来想攻出的第二掌及时收势。
永旭站正身躯,笑笑说:“好精纯的轮回掌力,着体先是压力万钧,然后是若有若无,尊驾与雪山三君有何渊源?”
杨总管征了半响,语气有点不稳定:“阁下的身法奇奥绝轮,似乎有形无质,宛若鬼魅般聚散无常,在下见识过无数武林绝技,怎么没听说过这种绝学,是不是唯影功?”
“就算是唯影功好了。”
“你……”
“尊驾为何见面便下毒手?”
“这个……”
“你知道轮回掌力可破内家气功,中者难救吗?”永旭的语气转厉,显得对这一掌深为不满。
“在下是急了,刚才那该死的东西,胆大包天竟然侵入小姐的客房……”
“那也用不着施展这种中者必死的魔道奇功。”
“在下十分抱歉,刚才那人一掌便将在下震倒在窗下,一急之下,不得不用轮回掌力进击。”
永旭伸手一模窗台,一阵轻响,双层青砖的窗台下方,碎砖纷坠,出现一个径尺的大洞。
他摇摇头苦笑说:“尊驾想一掌将在下的内腑震成碎末肉酱,要不是在下及时停止抗拒,岂不……”
邻房门徐启,大小姐出现在门口,一身白衣裙,朦朦胧胧的像个白衣幽灵,左手抱着琵琶,右手五指一拂。
弦声破空而起,一串急骤的音符直震脑门,似乎那不是外来的声音,而是从内心所发的心跳,令人气血沉凝,脑门发昏,好像意识已不复存在,身躯似要向四面八方爆散,肌肉筋骨皆在怞搐爆裂。
这瞬间,杨总管飞返三丈外,到了院子的另一边,身法之快,骇人听闻。
弦声再起,这次又是不同,每一个跳动的音符,皆像一枚并不锋利的钉子,硬往脑门里强行打人。
永旭起了变化,突然坐下,背倚在窗台下,他的头部,恰好后脑对正那个大孔洞,是杨总管轮回单力留下的遗迹,洞已穿透墙壁。
他的坐姿是五岳朝天式,玄门弟子的传统坐功姿势。
天太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从举动看来,似乎并不匆忙,举手投足皆沉静凝实毫不零乱。
杨总管站在远处,像一头跃然若动的金钱豹,似乎随时随地皆可能扑上,向猎物发起攻击。
大小姐站在门前,距永旭约一丈七八,玉手不停扣拨,五指巧妙地弹出阵阵令人紊乱的旋律。
除了琵琶声,四周寂静如死。
永旭全身放松,渐渐进入忘我之境,呼吸不绝如缕,以令人难觉的静止方式吐纳。
屋顶突然咪呜一声猫叫,一头大花猫突然往下坠,落地便寂然不动。
好利害的琵琶魔音,连猫都受不了。
急骤的音符越跳越急,远处的杨总管又退远了丈余,退至对面的廊下。
永旭依然安坐不动,像个石人。
大小姐像是有点乏了,背靠上了门框,五指的速度有了变化,逐渐慢下来了。
音调又变,凄凄切切的旋律充塞在天宇下,令人心弦抖动,五脏六腑向下沉落,忍不住凄然泪下,五内酸楚魂散魄消。
永旭的身躯,突然怞动了两下。
对面的杨总管匆匆坐下了,坐式也是玄门弟子的五岳朝天,似乎正在运气吐纳,抗拒袅袅传来的弦声。
永旭呼出一口长气,重新返回忘我境界。
院子右侧的走廊上,出现一个无声无息的人影。
弦声略一停顿,突变已生。
永旭突然长身而起,腾跃着如天龙下掉,手脚箕张凌空扑向大小姐,啸声宛若九天龙吟。
“哎呀!”大小姐惊叫,向下月兑力地挫倒,同时传出几声断弦的异响。
走廊上出现的人影突然消失在院角,那儿原有一个黑影潜伏,一起扶住急速返来的黑影,惶然低问:“怎么了?那用断魂血琵琶的人,真是血修罗?”
“不是,快走,快回去禀报三爷,这群男女来意可疑,恐怕比神龙浪子更难缠,很可能是当家的仇家找上门来了,快走!”
说走便走,两人匆匆越墙而去。
永旭长啸着扑下,大小姐已力竭挫倒,琵琶已月兑手坠地。
下搏的永旭心中一软,收了下抓的双手,飘然落地站在大小姐的脚前,忍下心头怒火,沉声问:“你为何妄用断魂血琵琶杀人?”
大小姐连挺身坐起的力道都消失了,虚月兑地说:“对……对付滢……滢贼,杀……杀无赦……”
“你不像是血修罗。”永旭咬牙问。
“我……”
“血修罗已是古稀以上的老妇,断魂血琵琶已绝迹江湖二十年。”
“你……”
“你是她的门人?”
“是……是的。”
“令师为祸江湖三十年,残害武林同道,天人共愤,断魂血琵琶杀人无数,名列宇内四大杀人凶器之一。今晚这一进上房如果有其他旅客住宿,岂不枉死在你的指下?你也是一个人性已失的人。”
“你……”
“果真是貌美如花,毒如蛇蝎。”
“你不要含血喷人!”大小姐尖叫,挣扎而起,伸手去拾取琵琶。
永旭哼了一声,身上的水湖绿罩袍向外飞扬,似欲月兑体飞散崩裂,一脚踏住琵琶说:
“在下要了这为祸江湖的天下凶器。”
大小姐一掌劈向他的脚,尖叫:“不!不哎……”
玉掌本来就没有多少劲道,用内力驭使魔音,几乎已令这位大小姐到了山穷水尽境界,这一掌比普通村夫俗子的力道还不如,掌一近永旭的小腿,便被反震而退。
勒勒一阵怪响,武林朋友闻声丧胆的四大凶器之一的断魂血琵琶,在永旭的劲道下崩散,也在永旭脚下变成一堆废物。
“请脚下留情!”杨总管的急叫声传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永旭退了两步,向急步而来的杨总管冷冷地说:“阁下,断魂血琵琶出现的消息传出,江湖朋友必闻风而至,过去死在血修罗手上的群雄后裔,与那些二十年来仍在天下各地穷搜魔踪的人,必将蜂拥而至,后果如何,阁下去想好了。”
“这……这……”
“三十年来武林三大奇案中,血修罗是其中之一,江湖朋友从未忘怀。另一奇案是月落花残之秘,花蕊毒外依然不知出处,这件奇案很可能也从在上揭开。因此,你们最好赶快找地方隐身。”
杨总管走近,讪讪地说:“这具血琵琶,乃是我家小姐三年前在潜山天往使南,一座石室中无意中找到的,壁上刻了驭音心诀,血修罗往昔在江湖上的所做所为,与家小姐根本无关。”
“我不信!”永旭大声说。
“那座石室虽然已由在下派人堵死,但必要时在下可以挖开公示天下,便可证明家小姐是无辜的了。”
“刚才她已承认是血修罗的弟子。”
“那是心诀上的附言所说的,获我神器即为我弟子,所以家小姐承认下来。”
永旭叹息一声,气消了,说:“不管是不是,你们去向天下武林解释好了。在下与血修罗无怨无仇,犯不着管闲事,今夜这位姑娘如果不用断魂血琵琶行凶,在下也懒得费劲踏碎血琵琶。”
“只要老弟不将今晚的事说出去,谁知道断魂血琵琶曾在此地出现过?”杨总管改用软求:“家小姐确是无辜的,与血修罗根本毫无关连,那该死的滢贼午夜侵入,家小姐一时激愤……”
“一时激愤,便可不分皂白下毒手杀人?”
“家小姐大概误认老弟也是……”
“胡说八道,她分明已知在下是邻房的住客……”
“天地良心!”大小姐站起整理衣裙说:“我如果知道你是邻房的住客,教我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以为你已制住了杨总管,所以……”
“好了好了,别说了。”永旭不耐地说。
“我姓傅,小名依依。”大小姐变得柔顺了:“真是多有得罪,请问爷台高姓大名。”
“在下姓周。”
“周爷,贱开真诚致歉……”
“算了,你们最好明天就赶快离开。”
杨总管搓着双手,焦灼地说:“可是……可是在下有事而来,怎能离开?老弟难道要把今晚的事张扬出去?”
永旭向走道一指说:“在下发起反击的前一刹那,那儿出现一个不速之客,恐怕也是一个老江湖,知道断魂血琵琶的来历和威力,因此立即退走,他将是目击的证人,你敢担保他不将今晚的事传出去?”
“咦!有人来了,这……”
“那人进退的身法,并不比阁下差多少。”永旭盯着对方目不转瞬,虽则天太黑不易看清面貌:“阁下年纪不超过四十,轮回掌已有八成火候,而八成火候须下半甲子苦功。阁下……”
“在下姓杨,杨启宏。家主人傅天申,乃是凤阳缙绅,家中有不少灵药,因此得药力之助,颇有成就。”
“真的?”
“老弟,可否借一步说话?”杨启宏转变话题。
“杨兄有何见教?”
“可否至敝室一叙?”
“这个……”
“今晚的事即使传出去,十天半月之内也不会有仇家赶到,家小姐的断魂血琵琶已被老弟毁去,真碰上了难题,不得不借重老弟之力,希望老弟一伸同情之手。”
“什么?你要……”
“向老弟求助。”
“你这是妙想天开。”永旭一口拒绝:“你以为在下会帮助一个拥有断魂血琵琶,任性杀人的人?”
“周爷,小女子今晚是第一次使用这具琵琶,我敢郑重起誓,我真不知琵琶的威力到底到了何种程度。当我发现你根本不在意时,心中一急,把心诀所学到的技巧全用上了,你依然无恙,我却气机痪散,心力交疲,可知这具断魂血琵琶,根本就是毫无用处害不了人反而害己的骗人玩意。”
“这玩意如果到了在下手中,五十步内人畜俱绝。当年血修罗使用此物,没有人能在三十步内活命。”永旭转身就走:“杨兄可到在下房中坐坐,在下倒要听听你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
“谢谢老弟……”
“请注意,在下对走在身后的人,十分留心,因为在下从不信任陌生人。”
杨总管跟在他身后,干笑了两声说:“老弟笑谈了。”
“并不是笑话,闯荡江湖的人,如不时时留心,是很难活得长久的。譬如说,你在后面伸一个指头,就可以要了在下的老命。”
谈话间,他推开自己的房门。
杨总管大方地退后三步,表示不会使用手指暗算。
傅依依也跟来了,像个弱不禁风的闺女,也许是疲劳未复体力不支,她香汗未敛,浑身散发着幽香,渗和着汗的气息,颇令异性动情。
永旭用火折子点上油灯,笑笑说:“客居不便,夜间连茶水也没有准备,请坐。”
傅依依在壁旁的单椅落座,目光落在窗下的床上,床上全是碎砖,杨总管打破了墙,碎砖全掉在床上了。
她手急眼快,伸手一抖草席,碎砖散了一地。
“不要……”永旭叫,但叫晚了。
“我替你清理清理。”傅依依微笑着说:“请不要客气,都是杨总管不好。”
永旭白瞪眼,无可奈何地苦笑。
他并不是不好意思让一位陌生女子收拾床铺,而是他想从散布的碎砖形状中,查出杨总管掌上的秘密来。
有经验的行家,不但可从散布的情形测出功力的深浅,也可从碎属的大小形状,推断出是何种绝技所造成的伤害。
他对杨总管所说以药力增加火候的说法,原则上同意,但仍存疑,他想进一步求证,甚至想找出杨总管是不是真的练成了轮回掌力,因为他总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傅依依这一打岔多事,破坏了现场,他的求证希望,因而落空。
杨总管淡淡一笑,坐下说:“周老弟,今晚杨某算是开了眼界,真是武学深如瀚海,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永旭也淡淡一笑,不介意地说:“本来就是如此,那些妄想成为武林第一的人,就是自欺欺人的白痴。”
“老弟的年纪,比在下恐怕要小一倍,而成就却骇人听闻,难道也是借药物之力而竟功的?”
“咱们不谈这些。”永旭拒绝作答。
“对,这本来就是忌讳的事。”
“杨昆说傅姑娘有了困难?”
“是的,家小姐恐怕解决不了。”杨总管放低声音:“周老弟,可曾听说三年前扬州古古轩惊世大劫案的事?”
“这……听说过,古古轩那次被一群蒙面大盗午夜侵入,劫走了一批价值连城的古玩玉石。”
“即使不价值连城,也值万两银子,古古轩因此而破家,而且目前仍在大牢中服刑,因为那批失物中,有不少是替地方官绅加工整修琢磨的宝物,倾家相赔也赔不了三分之一,以至身陷囹圄。”
“服刑?那不是他的错……”
“官府可不这样说,那些大盗来无影去无踪,当晚除了古古轩的店伙指称有强盗之外,左邻右舍谁也没听到有何动静,谁知道是真是假?”
“有此可能,那些大盗皆是功臻化境的行家。但按情理论,古古轩是百余年的珠宝店,声誉极隆,绝不至于自毁家声而监守自盗。”
“在下也认为真是大盗所为。”
“这与阁下有关?”
“失窃被盗的古玩中,有家主人一批传家至宝。”
“哦!原来如此。”
“因此,在下便奉命四出追查,年初方得到消息,总算经过三年奔波,皇天不负苦心人。”
“杨见所获的消息是……”
“乃是宇内三大神秘剧贼中,从未失风过的绝笔生花商世杰所为。”
一语惊人,永旭颇感意外,问:“杨兄怎知是绝笔生花所为?”
“在济南府发现了销赃的人,起出了三件古玩,循线捉住了前往月兑售的两个人,身手十分了得,他们招出了绝笔生花行劫的经过。”
“杨兄是来对付绝笔生花的?”
“不错。”
“他在何处?”永旭明知故问。
他不相信杨总管真的知道绝笔生花的底细,天下间想找宇内三剧贼的人多得是,但从没听说有人成功了。
绝笔生花行劫时虽然通名号,但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作案时戴了头罩加上蒙面巾,见过此人庐山真面目的少之又少。
知道名号并不足怪,知道底细就不是容易的事了。
杨总管淡淡一笑,声音更低:“他就在此地,以桑三爷的身份,赫然成为地方士绅在此纳福。”
“真的?”
“在下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
“你能对付得了他?”
“没有断魂血琵琶,任何人也对付不了他。”傅依依楚楚可怜地说:“周爷,你可害苦了我。”
“周老弟,你能助家小姐一臂之力吗?”杨总管哭丧着脸说:“家主人那批珠宝值不了多少钱,但那是传家至宝,家主人并不希望此事张扬出去,只希望绝笔生花把珍宝归还,于愿已足。”
“周爷……”傅依依含泪下拜。
“起来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永旭大叫。
“周爷如不仗义相助,小女子……”
“好了好了,在下愿效微劳。”永旭苦笑:“但有言在先,一切得由在下作主,不然请另找高明。”
“谢谢周爷。”傅依依盈盈起立道:“一切皆由周爷作主,贱妾共来了五个人,全由周爷调遣。”
永旭不忍拒的,一方面是傅依依那楚楚可怜的神情打动了他,一方面是他毁了断魂血琵琶,再就是多几个对付绝笔生花的人并不是坏事。
夜已深,永旭需要休息,小谈片刻,他要求傅依依暂且不动声色,候机展开行动,便婉言送客。
送走不速之客,他熄了灯火,连靴都没有月兑,往床上一躺。房中漆黑,万该无声,他心潮起伏,冷静地思索今晚的遇合经过。
傅依依真是前来向绝笔生花寻仇的?难道真是巧合?
他怎么也想不起武林中有姓傅的高手。
轮回掌力,是一种用劲怪异的内家真力,那是早年曾经一度震憾武林的绝技,但由于不易练成。进境缓慢,而且先天秉赋稍差,便有岔气伤身不死亦残的结果。
自从雪山三君挟绝学糜临江湖以来,武林一度掀起各门派重研本门气功以求更精更妙的风波。
雪山三君来如风雨,去似微尘,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龙去脉,江湖朋友对他们认识不深,对他们的为人也没多少好恶,他们像流星般掠过天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没留下什么,也没带走些什么。
武林中人知道曾经有这么三个人,也知道他们的轮回掌力。由于这种真力皆用掌发出,因此也称为天罡轮回掌,但真正知道其中奥秘的人少之又少。
杨总管具有轮回掌力,很可能是雪山三君的门人弟子,居然在傅家屈居人下总管,傅家主人的武技,绝不会比杨总管差。
傅依依用内功驭琵琶魔音,已说明傅家绝非等闲人物。
想着想着,他平空生出毛骨惊然的感觉。
杨总管那一掌,绝非随便一时激忿情急而发,而是志在必得,存心将他毙在掌下,这种挟技任性杀人的人,心性之坏可想而知,留这种人在身边,不啻自找罪受,等于是与虎同眠,随时皆有被噬伤的可能。
那个傅依依,更是貌美如花,毒如蛇蝎,一而再催动断魂血琵琶的魔音,似乎不将他置于死地不甘心。
他已经警觉到,即将有事故发生。
四更天,他断然地从紊乱的思路中,理出一些头绪,方安心地沉沉睡去。
一早,他在院子里伸展手脚,傅依依开门踱至院阶,嫣然一笑说:“周爷早,这家客店规模不小,怎么冷清清的不见有其他旅客?”
傅依依已换了一套翠绿色衫裙,仍是秀发披肩,发梢直垂至腰际,不同的是,今天薄施铅华,鬓旁多了一朵精致的绿蕊珠花,显得更娇艳,更出色。
他的目光被吸住了,心中喝彩:好娇媚的姑娘!
说媚真媚,一接触那双会说话的明眼,他便感到心中一跳。似乎,那双动人的明眸,正向他诉说心底的秘密,倾诉绵绵情话,挑动他的心弦。
没来由的心中一荡,美好的动人身材,挑逗性的甜笑,情意绵绵的眼波,令人心醉的花容月貌……
他发觉自己失态,移开目光心中自问:“我怎么了?”
怎么了?他在想人非非。也许是早上精力充沛,也许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娇艳成熟的女人,也许……
目光能移开,已经不错了。
他淡淡一笑,支吾着说:“因为这间客店的东主是桑三爷,虽然外界知道的人不多。”
“哦!难怪。”傅依依往院子里走,向他接近:“周爷,不会是他知道我们是来寻仇的,所以先一步把落店的人打发走?”
“有此可能。”
“那……我们……”
“不过,他知道我是来找他的,至于你们,他是否知道就难说了,但他应该知道。”
“他应该知道?”
“不是让你们住进来了?”
“周爷,原来你也是来找他的,为什么?”
“向他讨一个人。”他注视着对方毫无心机地说。
“讨人?那人是……”
“一个绰号叫毒无常的人,在下要从那人身上讨一些消息。”
“重要吗?”
逢人且说三分话,他已经说了不止三分,猛地醒悟,心中暗骂自己:“周永旭,你是怎么啦?昏了头的猪?”
他有点醒悟,不是他昏了头,而是只要一触到傅依依那脉脉含情的目光,口中的话便自动地泻流出来,根本不经思考,有问必答。
一移开对方的目光,他便很快恢复冷静思考的能力,他的克制功夫毕竟不凡。
“目前很难说是否重要。”他仰天吸入一口气,幽香沁鼻:“不久就可知道了。”
傅依依在他身边,一衣之隔,他似乎感到对方身上神秘的体温,似乎已像电流般传人他的体内,再加以属于女性特有的幽香直沁肺腑,他竟有点把持不住,挂不住意马心猿,气息已有点不平静了。
“周爷。”傅依依傍依人的小鸟,紧挨着他:“我听说过毒无常这个人,他似乎不可能落在绝笔生花的手中,他的奇毒与淬毒暗器十分可怕,发起威来,没有人能接近他三丈以内。”
“绝笔生花的确擒住了他。”
“绝笔生花肯将人交给你?”
“当然不肯。”
“那……”
“这就是在下要找他的原因所在。”
“周爷,毒无常不是什么好人,你找他要什么消息?”傅依依假在他的肩膀下,语音低柔,吐气如兰。
他有点不克自持,不由自主地低声答:“是为了……”
前面的廊道口出现一个灰影,语音直震耳鼓,“周小辈你何时离开?”
永旭像是挨了当头一棒,神智一清,浑身一震,把要说的话咽回月复中。
那是一个独脚老人,独脚魈端木扬,左脚是一条木腿,露在袍袂下的木脚清楚可见,左手握着六尺长的蚊杖,站在那儿纹风不动,长相十分唬人。
“老夫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独脚魈加上一句。
永旭还来不及回答,杨总管突然从房中飞跃出来,纵落院中身形变为贴地平射,快得令人目眩,眨眼间便扑近独脚魈,毫无顾忌地疾冲而上。
独脚魈被这快速绝轮的身法吓了一跳,咦了一声,蛟杖不加思索地挑出,同时身形侧闪。
“啪!”一声响,掌杖相接。
杨总管身形一顿,冲势倏止。
独脚魈的故杖被拍得向外崩,带动身形马步一虚,退了两步脸色一变。
“好霸道的掌力!”独脚魈月兑口叫。
杨总管哼了一声,身形重新冲进,沉声叱喝:“再接我一掌!”
“有何不可?”
又是一声暴响,杖又与掌相接。
这次独脚魈已有所准备,但仍然落在下风,杖以更快的速度崩出去,身形更多退了一步。
杨总管得理不让人,乘势抢进掌再次吐出,攻向独脚魈的右肋要害。
独脚魈不敢再硬接了,闪开正面双手轮杖,避招回敬扫向杨总管的右膝。
两人各展所学,以快打快抢制机先进击,三丈内罡风呼啸,劲势袭人,好一场快速绝轮的龙争虎斗。
肉掌对铁杖,铁仗是长兵刃利于远攻,一寸长一寸强,近身不易。肉掌必须贴身搏击,必须崩开铁杖切人,双方的修为皆将臻化境,杨总管虽然略为深厚些,但以赤手空拳搏杖,双方便拉成平手,激烈的景况可想而知。
当双方开始接触时,永旭已完全摒除杂念,神志已恢复原状。他不想插手,暂且作壁上观,从双方的搏斗中,他全神贯注细察两人出手情形,估计两人真才实学,优劣情形一一暴露在他眼下。
不知何时,傅依依已紧挽住他的臂膀,站在他身右,相倚相偎状极亲昵。
“周爷,你看杨总管能否有制胜的把握?”傅依依神色紧张地问。
他的肘紧压在傅依依饱满的左胸前,可是,他并未享受到销魂落魄的感觉,因为他的注意力已被激斗所吸引,对身旁的美女似乎已忘了。
他没发现傅依依那双勾魂摄魄的美眼中,涌起浓重杀机。
“杨总管并未用上绝学,已可稳躁胜算,但如想在短期间破解仗招切入行致命一击,也非易事,除非他立即用上轮回掌力。”他不假思索地分析。
“周爷,你也在运劲?”傅依依问。
他淡淡一笑,泰然说:“不是运劲,而是与生俱来的本能防卫力,看到高手相搏,不期而然的会神意溶入其中。”
“哦!也就是说,你已经以神意参与其中了?”
“是的,你呢?”
“我,我……”
“你手心冒汗吗?”
“这……”
“如果你手心不冒汗,那表示你对杨总管并不关心。”他率直地说。
“周爷……”
他伸手轻拍挽在膀弯的小手,往下说:“这有两种可能,你要不要我分析?”
“哪两种可能?”
“其一,你很放心,认为杨总管定可稳躁胜算,根本用不着担心。”
“哦!杨总管是很高明的。”
“其二,你不在乎他二人谁死谁活。”
“你胡说!”
“真的?”
“当然啦!我怎能不关心杨总管的死活,你呀!你就会说风凉话。”傅依依娇嗔,神态媚极,丰盈动人的娇躯一扭一摆,半娇半嗔肌肤相亲,鲁男子也受不了挑逗诱惑。
但永旭却不解风情,笑笑说:“杨总管的确值得骄傲,他并未全力施展,仅用平常的招术,便困住了大名鼎鼎的独脚魈。”
独脚魈果然虚攻两杖,一声怪叫,突然月兑出斗圈跃登丈六高的檐口,脸色青灰,沉声问:“阁下艺臻化境,技绝武林,定非泛泛之辈,你是谁?”
杨总管抚须冷笑,并不追赶,说:“胜得了在下,你就会知道在下是谁。你如果再不挟尾巴滚蛋,在下必定卸下你剩下的一条狗腿。”
“这里不便施展,老夫在城外等你。”
“你等吧!在下会找你的。”
大名鼎鼎的独脚魈,居然忍得下杨总管的挖苦,哼了一声,扭头越屋脊如飞而去。
永旭这才发现自己臂弯中的小手,脸一红,怞回手向杨总管微笑说:“杨兄刚才若将独脚魈留下,不啻剪掉绝笔生花一条臂膀。”
“那老鬼相当高明,不易留下他。”杨总管说。
“杨兄仅用四成劲与他相搏。”
“老弟抬举在下了,在下已用了八成劲。要不是他那根蛟仗是精铜铸制的,在下早已毁他的仗切入了。”
“真的?”
“老鬼的内力修为,仅比在下稍差一分半分。”
“杨兄,瑞桑庄大可去得。”
“老弟打算如何进行?”
“先去看看情势,见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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