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扬州,几乎已经成为“花花世界”的代表。只要看过清朝文士李艾塘所写的“扬州画舫录”,就知道什么才叫“花花世界”了。
扬州画舫录,写的是乾隆中叶,扬州因盐致富的盐商,穷极奢侈的荒滢时代情景写实记录;也就是乾隆皇帝下江南(六度南巡)游玩、示威、制压的满清全盛时期;也就是文字狱杀人最多最惨烈的时期。
而现在……
现在,是康熙三十七年冬季。
现在,上距多尔褒亲王下令屠城,扬州十日杀人百万,惨绝入寰,地为之不毛的血泪历史,整整五十二年。
五十二年----扬州又有了上百万人口。
五十二年前,全城没有一栋完整的房屋,除了满州兵和吴三桂的汉奸兵,没留下一个完整的活人。
杀死的人有八十余万,投河投井与及烧成灰的人都不算,光是尸体就有八十余万具。
现在,扬州又成了百万人的繁华城市。
走在街上,你已经看不见亡国灭种的历史遗痕。瓜洲镇的锦春园、倚虹园、净香园、趣园、九峰园……更是美不胜收;随园、临江宫、江都宫、十宫、镇南王宫……修复得比往昔更辉煌。人可以杀光,但扬州依然是扬州,它永远屹立在长江北岸,嘲笑那些想毁灭它的人。
风雪漫天,呵气成冰。
淮安府来的中型客船,缓缓泊上了东门码头。
连河冬日水枯,溜连停止,往来的船只并不多,码头上仅泊了三四十艘各式大小船只,活动的人甚少。
栅门里出来了几名巡捕丁勇,首先登船查验船上的客货,如狼似虎喳喳呼呼,似乎把所有的旅客,都当成歹徒奴才,态度恶劣得无以复加。
耽搁了老半天,并没查出任何逃税的私货,也没抓到半个有案的逃犯歹徒,这才神气地下船,允许旅客登岸。
张秋山带了从淮安雇请的长随,夹杂在人群中登上码头。
长随李四是个壮实的楞头楞脑大汉,背着大背囊紧跟在他后面,似乎怕把人跟丢,是个颇为称职的长随,一张朴实面孔布满了岁月留下的风霜。
右邻有另一艘不知来自何处的客船,抵埠的旅客也正在下船。
一般说来,从北面下放的客船,以江宁为终站,淮安至扬州则另有客船行驶。看邻船下船的旅客众多,大概是以扬州为终站的客船。
人潮在栅门口汇合,右首昂然挤过来三位旅客。
“晤!好俊的女扮男装美娇娘。”他心中暗暗喝采。
“老弟台请。”他闪在一旁含笑拱手相让。
皮风帽掀起了掩耳,露出光洁透红的脸蛋,有一双亮晶晶的明眸,留有鬃角,大辫子挽藏在风帽内。
尽管这位美娇娘穿了男施,外面罩了水湖绿夹披风,下面露出一双鹿皮半统靴,他仍然一眼便看出是女扮男装的女娇娃。
其实辨认并非难事,男人绝不可能留有鬃脚。
满清皇朝要求汉人投降的标记就是留辫子,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前额必须剃光,发根剃掉一圈,所以绝不能留有鬃脚,一看便知。
有鬃脚便表示前额与发根都没剃,谁敢?除非打算不留头了。
这种留辫发式,最感到尴尬的人,是那些天生有络腮大胡子的所谓虬须大汉,变成了两截毛的怪物。所以前朝的留胡子的风气渐弱,干脆把胡子剃光以免麻烦。
美娇娃身后,跟着一个小厮打扮的小伙子,也是女扮男装;另一位是徐娘半老的仆妇,两人都背了包裹,手中还有大型提篮。
美娇娃瞥了他一眼,神气地超前昂然而行。
到了栅口,居然回头瞪了他一眼。
他已经是二十五六岁的壮年人,高大魁梧手长脚长,脸蛋也不难看,剑眉虎目颇有几分英气,是属于令人一见便有好感的人。
他穿得也不寒酸,藏青缎夹袍,外加大襟马褂,黑色六合帽,真有点文质彬彬的气质。
但看了他的身材,与及神光炯炯的星目,那点文质彬彬的气质,便被无形中抵销了。
他感到有点好笑,这位年轻的美娇娃,大概是昏了头,居然摆出纨裤子弟或者恶少神情向他示威呢!
不过,他对那双灵活的大眼,确也有相当深刻的印象,骄傲自负有几分才华的姑娘,大多数都具这种长在头顶上的灵活大眼。
跟在后面,他嗅到淡淡的、品流极高的、颇为罕见的醉人幽香。
“是个闯祸精。”他哺哺自语:“她这鬼样子,这副德行,走到哪里都会出毛病,甚至会引起暴动。”
扬州的风尘女人多得很,有各色各样的粉头,标新立异争奇斗艳,点缀这座充满暴发户的花都名城。
假使有那么一个冒失鬼把她当作粉头来戏弄,真会引起一场灾祸。
那位中年仆妇的胁下长布囊中,最少也藏有两把剑。凭他浪迹风尘十载的江湖经验,隐藏的兵器很难逃过他的法眼。
一个成功的江湖游荡者,必须具有洞察危险的锐利感觉。
他不但是一个成功的江湖游荡者,而且是令心怀鬼胎的妖孽们闻名丧胆怕得要死,而且恨之入骨的江湖十大神秘怪杰之一。
当然,张秋山这三个字,并没有任何让人害怕的因素存在,这是极普通的姓,极平凡的名,天下间恐怕没有一千个叫张秋山的人,绝对可以找出五百个。
江湖十大神秘怪杰中,世人只知道他们的绰号,恐怕每个人都有十几个假名,二三十种化身,所以才能保持神秘,只有当他们认为需要以真面目现身时,他们才露出庐山真面目。
现在,他的身分是游幕的无聊读书人。
游幕,也就是向做官的人混口食,或者向大户人家串门子做食客。替做官的人做幕客狗头军师,是那时的读书人科场失意者的最好出路之一。
这位自以为有男子气概的美娇娃,武功的根底必定不错。哪看得起一个游幕糊口的无聊文土?
其实,有些游幕文士并不真穷,而是另有抱负,不想做奴才官,暗中进行反清复明的工作。
但自从明末遗老相继者死之后,后继无人,后生晚辈欲籍游幕发展抱负的志士,几如凤毛群角了,游幕反而成了谋取富贵的进身之阶。
总之,有不少人对这些软骨头游幕文土深痛恶绝,那些志在反清复明的江湖志士,尤其对那些软骨头文人,抱有强烈的敌意。
尤其是势如风起云涌的秘密帮会组织,几乎把知识份子看成仇人,认为这些文人极不可靠,任何时候都可能转变成满人的奴才狗腿子。即使不至于变成汉奸奴才,也起不了多少作用,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人与人之间,见面的第一印象十分重要,第一眼看对方不顺眼,尔后便很难产生好感。
他心中明白,这位美桥娘,对他的第一印象恶劣得很,他最好离开得愈远愈好。
进入城门,街上行人并不多,风雪交加,街广人稀,但美娇娘主姆三人,早已失去踪影。
挤入第二条横街的名旅舍淮扬老店,已是薄暮时分,酒店的忙碌景况,驱走了他脑海中的胡思乱想。
三更初,一个鬼脸似的黑影,悄然登上南城的镇淮楼。飞升三丈高的楼檐,从楼牌后探索片刻,取出一节小竹管。轻灵地飘落,消失在城根的一条小巷内。
是一个穿了发白夜行衣的夜行人,戴了发白色绘有鬼面孔图案的头罩只露出五官,走动时脚下无声。似乎像个有形无质的妖魔鬼怪,来去匆匆出没如鬼影幻形。
他在一盏幽暗的门灯下,取出管中的纸卷打开,上面写了两行字:“戊辰迄康午四更正,要事须面告。乙丑,百禄。”
他丢掉竹管,将纸折妥纳入百宝囊。
城中心的钟鼓楼,正传出三更三点的钟鼓声。
他眼中,出现猎食猛兽般的光芒,轻哼一声。
“就是明天。”他自言自语:“但愿还未得及。可是,这希望十分渺茫,他落在可怕的仇敌手中了。”
黑影一晃,像是乎空消失了,好快的身法。
破晓时分,南关一家药室的后院秘室内,聚集了十余位精壮大汉。
这是一间药室,空间里流动着浓浓的药味,也散发出令人寒栗的杀气。
一个遍体鳞伤的中年人,倚坐在壁根下。老羊皮袄沾满紫黑色的血迹,虚弱的躯体因寒冷不住颤抖,红紫的肿脸有不少伤疯,但一双红肿的双目依然放射出坚定的冷芒。
十余名大汉佩了刀剑,或坐或立神情相当愉快。
两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分左右蹲在伤者两侧,一个大双手中有一把作飞刀用的八寸尖刃刀,锋利的刀尖不时在伤者颈部和耳根游动,脸上有饿狼似的狞关。
“留在镇推楼园后的竹筒留书,昨晚被人取走了。”大汉陰笑着说:“鱼已吞下了饵,马上……不,明晚,就可以起钩了。因此,也就是送你上西天的时候了,已经用不着你啦!”
“嘿嘿嘿……”伤者反常的、神经质的怪笑充塞在室里,令人闻之大感不是滋味,也有毛骨换然的感觉,这种反常的怪笑委实令人听了感到不舒服。
“你还笑得出来?”大汉的刀尖停留在伤者的咽喉下,要发怒了:“你笑什么?”
“如果阁下认为我神偷李百禄是笨驴,那你阁下一定是比笨驴更笨的笨驴。”伤者居然能清晰地说话,对死亡毫不介意,更不在意刀尖人喉的威胁:“即使要送我上西天下地狱,也轮不到你阁下出手送。”
“哼!你……”
“我神愉李百禄鬼混了大半生,甚么鬼门道没见过?就算我是白痴,看多了也就不怎么白痴了。
你们还没抓住我的那位朋友,抓住了还得对证,对不对?何况你根本不是作得了主的人,你的主人再脓包,也不至于自己不出面问清口供,就下令让你们灭口,没错吧?”
另一名大汉急急伸手,阻止同伴冒火。
“孙兄,你奈何不了这老鬼。”大汉推开同伴的刀,脸上有陰森的怪笑:“神偷李老兄,你是偷遍大江南北的名人,专偷大户的好汉,但并不是真的亡命,我相信你不是不明利害的浑人。”
“别抬举在下了,老兄。”神偷无所谓地笑笑,笑容怪怪的:“谁都知道我神偷李百禄不是甚么好东西,更不是甚么好汉,所以一落在你们手上,就一切听你们摆布,这是比青天白日更明白的事。”
“但你一直不透露你那位朋友的底细。”
“我再三告诉你们,我的确不知道他的底细,想透露也力不从心,除了你们把他捉住盘问之外,我不可能告诉你们更多的消息,逼死我也没有用。”
“你替他调查扬州十位名人富豪的根底,居然不知道他的底细,你要我相信吗?”
“你不信,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这种人朋友品流复杂,那能有闲工夫去一个个查根底?
老实说,这位朋友的姓名是不是真的,恐怕大有问题,天下间叫张三的人,没有十万也八万。
他给我三百两银子酬劳,我犯得着去查他的根底?这种事平常得很,三两银子就有人去干,我又没发疯,岂肯多问根底自断财路?”
“你不是肯为三百两银子发疯的人……”
“你错了,老兄。”神偷苦笑:“我神偷虽说呈偷遍大江南北,其实真能偷到大批财物的日子有限得很。
大户人家保嫖护院一大堆,中等人家那有人将三百两银子摆在床头等人来偷?别说三百两银子,三两银子也不易弄到手呢!你以为做小偷很容易是不是?你去偷偷看?”
“哼!你不要逞能耍光棍……”
“你们就是听不进老实话。”神偷感慨地说:“该怎办,你们瞧着办好了,反正我神偷走定了亥时运,被你们这群来路不明意图莫测的高手们弄来,早晚会下地狱做冤鬼,只能怨我李百禄命该如此。你就把我剁了算啦!”
“只要你把张三的图谋说出,咱们绝不食言放你一马,你……”
“难在我不知道,总不能胡说人道乱招。等你们把张三捉住问他真正的图谋、你们不把我剁了喂狗才怪。”
“哼!你不会乱招的,是吗?”
“所以我才会被你们整治得只剩下半条命呀!老兄,你们到底是何来路?”神愉反而探口风。
“哼……!”
“反正我是死定了,做糊徐鬼我的确不甘心。你们不怕我这即将被你们宰割的人向外透露口风吧?”
“等时候到了,敝长上自会让你死得明白的。”
“贵长上是扬州保嫖护院头头吧?”
“你说是吗?”
“不像。”神愉肯定地表示。
“为何?”
“扬州的所谓保护神,是尚武门的门生神拳快刀贾七爷贾永兴,是个威震江北的火爆泽球,他不会玩弄陰谋诡计,做事唯恐人不知,嗓门大得很,而且……”
“而且甚么?””
“你们这几位仁兄,任何一个人的武功,都比贾门主高明,贾门主恐怕还不配替贵长上提鞋,所以……”
“你不傀称成了精的老江湖。”
“夸奖夸奖!阁下是……”
“咱们是地底下冒出来的。”大汉狞笑:“你认为贵友张三,会在这三天之内,应你留字的要求,到镇淮楼与你见面吗?”
“老实告诉你,我不知道。”神偷不住摇头:“事先双方已经约定好了,我将调查结果写好放在竹简内,他何时去取与我无关,彼此今后不再见面碰头。
其实,我只看过他化装易容后的面貌,日后即使见面碰头,也不可能认出他是张三,他不可能仍然以我所见过的张三面目亮像。不必多问了,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你甚么都不知道。”大没变了脸,凶狠地说:“这么说来,你对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恐怕是的。”神愉镇定地,以充满英雄气概的口吻说。
“你知道结果的。”
“当然,在江湖混了几天的人,都会知道结果,阁下的口气已经够明白了。”
“你阁下倒是看得开。”
“看不开又能怎样?我即使能胡招一些你们希望听的情节和理由,来苟延一些时辰,到头来结果仍是一样,反而多吃些不必要的苦头,因为张三一定会被你们众多的人手捕获的,我的谎言胡招将换来惨酷的折辱,对不对?”
“很对,幸而你没用谎言招供。”大双向持刀在一旁虎视耽耽的同伴举手一挥:“孙兄,你可以送他上路了。念在他是条好汉,给他个痛快。”
“好。”孙兄狞笑着扬小刀走近:“他将痛快得一无痛苦,保证干净俐落。”
锋利的刀刃,划向神偷的咽喉。
神愉冷冷一笑,闭上了双目。
冰冷的刀气掠喉而过,奇寒澈骨。
神愉的笑容但住了,睁开了双目。
“阁下不是手软吧?”神份的语音僵硬。
“还没到时候。”大汉孙兄将小刀放入飞刀插,退至一旁:“你目前死不了,还得留下你和张三对证,等该送你上路时,我保证我的丧门飞刀准得你死也瞑目。”
神愉眼神一动,但立即哼了一声闭目假寐。
恰好冷风乍起,有人匆匆入室。
“怎么了?”先前盘问的大汉,向脸色不正常闯人的另一名大汉沉声问,没留意孙兄说了些什么话,更没留意神愉的眼神变化。
“属下无能。”人室的大汉惶然说:“没找到任何踪迹或脚印。属下在人影消失的方向,仔细地察看了所有的每一条街巷……”
“你们这些混蛋!饭桶!大汉愤怒地大骂:“四个只会吹牛的所谓的江湖高手,分别在镇淮楼四周不足百步处埋伏守候,眼睁睁让一个人取走了看守物来去自如,居然有脸说来人没留下任何踪迹脚印,你要我相信吗?混蛋加三级。”
“属下……”
“你不是说是被鬼取走的吧?哼!”
“那人来去的确快得像鬼影幻形,刚看到模糊的形影,眨眼间就不见了,谁也没料到他片刻也不停留。长上又再三交代,只许跟踪不许当场捕拿……”
“跟不上就该动手呀!你们是死人?”
“连形影都难以分辨,如何跟踪?属下……”
“算了,罗管事。”坐在窗下的一名中年大汉打圆标,地位似乎比骂人的大仅要高些:
“第一步棋咱们并不指望必可成功,第二步才是重点。顾自忠。”
“小的在。”被骂的大汉恭敬地欠身答。
“瓦面上雪薄,踪迹难隐,难道真没留下丝毫痕迹?踏雪无痕决不可能支持百步,对不对?”
“回五爷的话。”大汉哭丧着脸说:“那人影真的来去如风,是不是用踏雪无痕绝顶轻功无法估计,附近瓦面与街巷,的确找不到踪迹脚印。”
“晤!这个叫张三的人,似乎相当难缠,咱们第二步围捕的棋,恐怕得出动两倍人手才能成功。你们去休息吧!我得去向长上请示,走!”五爷向左右的大汉挥手示意,领了两名大汉匆匆出室走了。
神愉在闭目假寐,但室中的动静他一清二楚。
淮扬老店是金字招牌老字号,设备齐全格调高尚,但落脚的旅客并不那么整齐,固然有达官贵人投宿,也有品流复杂的牛鬼蛇神。
反正只要有钱付得起昂贵的食宿费,穿是体面些,就可能像大爷般住进来,骨子里到底是何身分,是那一方的神圣龙蛇,并不重要。
张秋山当然体面大方,连雇来的随从也另辟上房住宿,真有大爷的排场,店伙们对他极有好感,他出手赐赏一给就是一两银子,所以店伙把他看成财神爷。
那年头,一斗米只要两百文钱。一两银子,市值足有千二百文左右,物价非常平稳便宜,真有太平盛世的富裕景象,每一文康熙通宝都可派用场,身上有百十文制钱,便已算相当油水足了。
所以,神愉说三百两银子不易偷得到,三百两银子可是一大财富呢!真可以买几十亩良田,所以愿意为三百两银子卖命的人多的是。
次日一早,风雪未止,他把雇请的长随打发返回淮安,打算在这里雇请南游的随从,在扬州还有一些时日逗留,身边不宜有人跟随。
返回三进院上房,突然在通向东院至二进院的廊口,被一个从东院走廊冲出来的店伙,迎面快速的撞上了,力道相当凶猛。
真糟!他本能地立地生根硬撞。
既然扮无聊文士,岂能与莽夫对撞而不吃亏?
砰然一声大震,双肩接触,店伙也本能地出手猛拨,力道奇猛,右小臂毫不留情地反拨在他的右肋上。
他这才猛然醒悟,这店伙不是普通的莽夫,而是练了内家真力的武朋友。
“哎呀!”他惊叫,向左飞撞而出,砰一声撞在廊柱上了,接着反弹倒地。
店伙向前一窜,如飞而遁。
他还没爬起,东院里人影掠倒,香风人鼻,猛抬头,便看到快速的人影一掠而过。
是那位冒牌纨裤子弟的仆妇,身形快得骇人听闻,而且居然没带起风声。
“呀!”他讶然惊呼。
接着人影再现,纨裤子弟背着手站在他身旁,脸上有强忍的笑意,似乎认为他的狼狈像个人忍俊不止,而且觉得他挨了撞是活该。
“刚才的形影到底是人是鬼?”他傻傻地问,站起拍掸身上的灰尘。
“你见到鬼了吗?冒牌货的嗓音悄悄甜甜十分悦耳,一回京腔字正腔圆,口气饱含嘲弄成分,晶亮的明眸表情丰富。
“青天白日,那来的鬼……”
“风雪交加,满天陰云,你看不到青天,更没有白日,你是不是用错了典?”冒牌货撇撇嘴说:“你替我把入挡了一挡,那个刺客可能逃不掉了,我得谢谢你。哦!你不要紧吧?
“这点点撞痛,我还受得了。咦!你说刚才那个店伙是甚么刺客?刺甚么?”他颇感惊讶,这位假公子昨天刚住店,怎么就有刺客找上头来的?
他心中了然,这位假公子必定是大有来头的人。
那位仆妇,更是身怀绝技高手中的高手。以追的速度估计,那位扮店伙的人月兑身不易除非另有高明的人接应。
“别问你不懂的事,哦!你贵姓?”
“姓张。”他信口答,举步便走。
他不想介入这种行刺谋杀的纠纷里,早点月兑出是非地为妙。
“我和你同乘客船从淮安来。”假公子有意无意地移动,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知道。”他不得不止步:“你住在官舱的上等舱房,我在后舱。”
“我姓章,文章的章。我还有点事善后,张兄,稍后再到客房拜望,向张兄请教一些事。”
“请教一些事?”他一怔:“你我素昧平生……”
“有关淮安所发生的一些事,也许你在淮安曾经有所风闻。回头见。”假公子的语气相当霸道,含笑转身返回东院。
“目送假公子的背影消失、他心中微动。
凭他的经验与见识,知道这假公子对他的印象,正在逐渐转变中,从轻视转变为产生好感,该算是好现象。
其实,他对这位姓章的假公子,第一印象并不差,美丽、大方、月兑俗,只是……
为何要提淮安所发生的一些事?这些事牵涉到什么?他油然兴起戒心,这是江湖人的本能。
他沿走廊信步而行,就在起步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前面二进院的一道角门,有人在内悄悄向外推开一条缝;毫无疑问地,里面有人在暗中窥视。
他提高了警觉心,本能地觉得这件事愈来愈复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目前,他不打算为了无谓的事节外生枝。
回房之后,他作了一些防险的准备。
假公子一直没来三进院找他,店中的气氛有点不对,店伙们紧张的神色,表示店中出了难以控制的意外。
旅客们提出疑问,店伙们应付的法宝是一问三不知,绝不吐露丝毫口风。
住在东院的假公子三个人,在发现刺客之后外出,黄昏时分依然没有返店。
张秋山心中有数,刺客逃掉了。
假公子不会返店,这表示心有不甘,外出追踪去了,也表示假公子在扬州另有可用作追搜的朋友或同伴,这些人可能是懂得江湖门槛的行家同道。
那不关他的事,没有过问的必要。
掌灯时分,他在房中晚膳,外间灯光明亮,他独自据案进食,几味下酒菜加上两壶酒,自斟自酌十分安逸。这座院子住的都是高尚的旅客,而且今晚旅客并不多,左右邻房都是空的。
外面风雪交加,室内依然寒气袭人,似乎整座院子静悄悄,每个旅客都躲在密不透风的客房内,连走动听候使唤招呼的店伙,也像猫一样走动无声。
罡风阵阵掠过院子,在房内听风声倍感凄清,眼看年关已近,是游子思家的时候了江湖浪人也有家。他,也有家。
但此时此地,他要求自己不去思家。
三杯酒下肚,月复中暖洋洋的。
这种徐沛出产的二锅头,是高梁挠中的极品,一口酒下喉,保证一定有热烘烘的烧灼感觉直下丹田。
他能喝,但今晚不是多喝的时候。
第四杯酒刚举起就唇,他突然但住了。
一阵冷风入室,身后立即多了一个人。
不止是人,另有一把锋利的刀,冷气激骨的锋刃,搁在他的右颈上。
只要持刀人轻轻一拖刀,他的颈侧血脉一定被割断,肌裂骨伤,说不定脑袋就此分家,凶险万分,这可不是开玩笑。
虚掩的房门外加防风的重帘,被人用行家的手法弄开,一开一阂不会发出丝毫声响,来人入侵技巧的熟练,已到神乎其技的境界。
共进来了三个人,三个以灰布蒙面,仅露出一双怪眼的不速之客,一个以快得不可思议的敏捷身法到了他身后,用刀制住了他。
另两人在桌对面并肩上站,狼似的陰森怪限紧盯着他。
“我可以坐吗?”那位身材稍高,剑插在腰带上的蒙面人,刺耳的假嗓音问。
不管他是否答应,发话的蒙面人已拖出长凳坐下了,而且伸手取走他手上的酒杯。
他不住发抖。一个无聊文士碰上了刀客,怎能不发抖?
所以他抖得几乎像是见了鬼。
“你……你们……”他的语音更抖得厉害,几乎字音难辨。
“不要问我们,问你。”蒙面人放下他的杯,语气柔和了些:“希望你合作。”
“我”
“你叫张秋山,咱们是从旅客的流水簿上查到的,来自淮安府,没错吧?”
“是……是的。”他总算能清晰地说出这两个字。
“白天,你故意阻挡我们的朋友撤走。”
“甚……甚么撤……撤走?好汉们,我……”
“你与东院那位章公子章达有何关连?看样子,你一点也不像他的保缥。”
“章达?那……那公子叫章达?天啊!我根本不知道他叫章达……”
“咱们查了你的底,也许你真的不是那小子的人,但你与他同船从淮安来,多少也知道一些有关他的底细,对不对?”蒙面人的口吻愈来愈和气了。
“我发誓,我……”他情急起誓:“我一点也不知道他的底细。老天爷,你们……”
“我姓朱,人称我朱三老爷。你如果肯答应合作,我不会亏待你……”
“我明白了!”他抬着说,突然不再发抖。
“你明白甚么?”
“徐、淮、苏、常一带,有十位手狠手辣,武功超绝杀人越贷,拥有众多爪牙的悍匪,号称三虎三彪金龙四大王。”他脸上有了笑容,对架在颈侧的锋利钢刀毫不在意:“阁下叫朱三老爷,一定是金龙四大王的老三孽龙朱武了。”
“咳!你……”朱三老爷变色推凳而起。
“你们在计算章达公子。”
“周健……”朱三老爷向制住他的蒙面人急叫。
“不要寄望你这位爪牙,他的刀动不了。”他泰然地说,抬右手握住架在颈上的刀向前带。
他身后的蒙面人周健,突然后退,像是见了鬼,也像是被人一拳打退的。
“咦!你……”朱三老爷骇然惊呼,伸手拔剑。
“要是我是你,就不要拔剑,那会吃大亏的。”他缓缓站起,握住刀把信手轻拂,从容的神情却有慑人的魔力。
“你……”朱三老爷拔剑的手僵住了。
“你混蛋!他笑骂:“你这条孽龙兴起大水,来冲我这座龙王庙,像话吗?”
他的话不再带有文味,粗野而充满江湖昧。
“你是……”
“不要问我的来历,更不要妄想盘根究底。章公子是我的朋友,你们离开他远一点,套份交情好不好?你们走吧!谢啦!”
“狗东西!你说得真轻松。”朱三老爷破口大骂:“原来你他娘的扮猪吃老虎……”
“吃龙,你可别说错了。”他纠正对方的语病。
孽龙怒吼一声,迅速拔剑顺势挥出,隔桌攻击有如电光乍闪,深得突然袭击的其中三昧,御剑的内劲十分惊人,剑气将下面的杯盘震得四分五裂。
后面无缘无故丢了刀的悍匪,也同时向下仆倒,双手等张,要抱住他的双腿将他按倒擒住,配合得恰到好处,前后夹攻势在必得。
他右腿后蹦,手中刀同时斜拂。
长凳后飞,撞中悍匪力道极为凶猛,悍匪狂叫一声,摔倒在地挣扎难起。
“铮!刀震开了剑,火星四溅。
夹攻在刹那间瓦解,桌上的食具大遭其映。
食桌随即飞起,猛砸第二名悍匪,挡住了扑势,有效地孤立孽龙朱武。
刀光如电,剑网在眩目的刀山重压下萎缩,递不出任何招式,只能尽量缩小防卫网圈自保,在狂野的刀光下发发可危,退出了房门,退人积雪的院子。
最后一声接触的清鸣传出,接着是孽龙发出的一声惊呼,刀光乍敛,剑光暴退。
“砰!”孽龙摔跌出丈外再滑出,雪地上出现重物滑动的道痕。
“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下不想在阁下的地盘里摆威风,但也不甘受辱,阁下最好识相些。”他将刀丢在孽龙身侧:“你们三虎三彪金龙四大王,都是血案如山引起公愤的悍匪,在这种众所瞩目的大旅店中公然行凶,后果是相当严重的,还不给我滚?哼!”
“他滚不了。”院角暗影处传出人声,灰影乍现:“这里有上百奇案等他了结……”
孽龙飞跃而起,猛扑冲出的灰影。
挣一声金鸣,灰影拖着刀暴退文外。
“你薛捕头是甚么东西?走狗一个。”孽龙咒骂着冲上,剑出如闹海的狂龙。
薛捕头已无法收回荡出偏门的刀,剑来得太快,除了等死别无他途,想闪退也力不从心。
张秋山一闪即至,快得令人目眩,一脚踢中孽龙握剑的右小臂,剑急剧外汤,锋尖以分厘之差,从薛捕头的左胸前荡开了。
“霹啪”两声脆响,孽龙挨了快速的两耳光。
“滚!”张秋山沉叱,一脚疾踢。
“孽龙被踢出两丈外,倒退至院墙根,惊得心胆俱寒,后空翻飞越院墙溜之大吉。
两名悍匪十分机警,比孽龙早一步悄然撤走。
“快留下他……”惊魂初定的薛捕头,向张秋山大叫一声。
“去你娘的!”张秋山破口大骂:“你叫魂是不是?你叫谁留下他?”
“你……你不帮公人办案……”
“你就要办我?嗯?”张秋山嘲弄地说:“那条孽龙真要拼起命来,说不定一口气砍我十七八剑,你居然要我帮你办案,你是不昏了头?”
“你”
“快走吧!公人老爷,孽龙党羽众多,说不定这些人正在赶来接应,你再不走,恐怕得把命丢在此地呢。你不走我可要走了,我才犯不着替你挡灾,抓匪那是你的事。”
薛捕头打一冷战,踉跄而走。
张秋山突然打一冷战,感到全身汗毛直竖,感到脊梁寒气直透泥丸宫,感到……
同时,一把因激怒而起的烈火,也从胸间进爆,他像一头即将发威猛兽,即将张牙伸爪扑向猎物。
恐惧与暴怒的情绪突然激发,是极为危险的事,反应将极为剧烈,很可能激发出毁灭一切的可怕力量。
空间里,除了飒飒的风声,与及飘落的雪花之外,另传出秋风掠过竹林的籁籁怪育,三个巴掌大的异物在雪花中飘舞升沉,极像三只蝴蝶在花丛飞舞,一股令人颤栗的妖异气氛,充满了整座院子。
即将爆发的怒火,突然一泄而散。
他这些多种情绪上的极端变化,发生在极短暂的瞬息间,在外表上难免有所流露,好在是黑夜间,这些变化只有他自己知道,即使站在他身边的人,也决难发现他情绪的波动与细微的神色变化。
他发出一声奇异的轻叫,像一个见了水的泥人,松垮垮地向下挫倒,立即寂然成了一具尸体似的活死人,也像是倒地的醉鬼。
三只飞舞的蝴蝶,悠然消失在院西首的另一间客房廊口。
怪异诡秘和滚滚异育,也悄然消逝。
两个黑影出现在廊口,穿了及地长裙,梳了它警,外裳加了一件左黑右白的怪异薄绸披风,雪光映照下,一看便知是两个女人。忘
“把他带走。”为首身材稍高的女人,向跟在后面同样打扮的同伴下令:“能一口气把悍勇如龙的孽龙,逼得完全失去反击之力的人,必定十分了得,可能有大用,先喂他一颗护心保魄丹。”
“是的,大姐,这人真有大用。”同伴一面说,一面踏入积雪的院子向张秋山走去:
“真人不露像,白天看他文质彬彬,像个不怎么落魄的秀才,想不到竟然是个像狮子般勇猛的行家。”
黑影突然出现在张秋山的身旁,恰好与穿怪披风的女人同时到达,中间隔着躺倒的张秋山,面面相对,似乎都不敢先出手夺人,黑夜中互有顾忌。
另一面的院口,也出现三个女人的绰约身影。
黑影也是一个女人,但穿皮背褂,长裤半统快靴,梳了双丫富,浑身透露出野气,腰间带了一把装饰华丽的匕首。
她年轻、活泼、有男子气概,一看就知道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无所畏忌天不拍地不怕的野丫头。
“你先喂他护心保魄丹。”野丫头神气十足地说:“人不能让你带走,知道吗?”
“该死的!”穿怪披风的女人愤怒大骂:“小泼妇,你知道你在向谁大呼小叫吗产“哟!你神气什么?”野丫头的嗓音又悦耳又俏皮:“难道你是甚么天地不容的恶灵妖魔,冤鬼邪煞,想活生生吓死我吗?
“你找死!”怪女人厉叫,怪披风一抖,右手拂出,猛地吐出一道带有腥味的罡风劲流,荡开飘落的雪花,向野丫头一涌而至。
“你才找死!”野丫头的叫声更高,挫马步一掌拍出硬接,扑面而至的罡风劲流突然回头返奔。
平空响起一声刺耳的震爆,扶有微热的掌劲如山洪倒泻,劲道不算太威猛,但泽雄无匹,足以将带有腥味的罡风功流逼得回头返奔。
女性具有这种阳罡奇劲的人,确是罕见。
穿怪被风的女人大出意外,骇然变色,被震退出文外,几乎失足摔倒。
“咦!”另一位怪女人惊呼,一闪即至。
“二妹,怎么了?”女人扶住同伴急问。
“手臂被震伤,这小贱妇可恶,大姐,毙了她!”受伤的怪女人尖叫。
野丫头身后,多了三个穿翠绿衣裙,外加轻狐裘的盛装的女郎。
“小佩,不可撤野。”为首的披狐裘女郎似笑非笑地说:“怎么一出手就用绝学示威?”
“娘,你没看这女煞出奇不意使用七煞陰风掌打我吗?”野丫头大声抗议。
怪女人大姐本来已接近至出手部位,正打算用可怕的绝学行雷霆一击,却被野丫头的话吓了一跳,原来对方已经知道己方的身分,二妹吃了亏显然不处意外,知己不知彼,失败自在意中。
“你们是有意冲我陰阳双煞来的。”大姐色厉内连厉声问。
“你少臭美!凭你两个煞星女妖,还不配本姑娘找你们的晦气。”野丫头小佩大声说:
“但碰上你们行凶,就不能不管。
这里是旅店公众活动的地方,你们竟然使用可发魔音乱人神智的暗器散魄消魂掌害人,为免伤害无辜,本姑娘有权出面干预,不服气是吗?”
“哼!你与这个冒充斯文姓张的人有何关连?”“本姑娘不认识他。”
“那你……”
“体姑娘是后院的旅客。如果换了普通的人经过,即使不被魔音所震呆,也将被暗器所泄的散魄毒所毒害。把解药护心保魄丹留下,你们走。”
“好大的口气,你贵姓?小丫头。”
“你可以到柜台上的流水簿去查。”
“原来是不敢亮名号的胆小鬼……”怪女人用上了激将法。
“本姑娘姓葛,你记住就是,我叫葛佩如,你可以在江湖上找我,近期内本姑娘仍在江湖闯荡。”
“你用什么奇功绝学,震散了我二妹的七煞陰风掌?”怪女人进一步探口风。
“你去猜呀!要不,你可以出手试探。”葛姑娘不上当,反而激对方出手:“陰阳双煞凶名贼著,威震江湖,从来就不饶人,今晚不至于凶性骤改,面对我一个野丫头就改情变性吧?”
陰阳双煞两个狠女人,确是令江湖朋友丧胆的女煞星。
白天,她们的穿章打扮与常人无异;晚上出动,则穿上她们那半黑半白的怪衣裙,令人一见便心胆惧寒。
她们的为人,也令黑白正邪人士侧目,任性而为,睚毗必报,出手狠毒,杀人如屠狗,下手不留情。
江湖朋友恨之入骨,加之心如蛇蝎,碰上了宁可忍气吞生,避道而走,是众所公认的魔道高手。在江湖横行十余年,据说从没碰上比她们更高明的敌手。
其实,江湖上高手名宿甚多,比她们高明的人她们避免把惹、当然不会碰敌手,她们都是非常聪明的人,所以一直都很幸运。
今晚,她们碰上了不怕她们的人。而且老二(二妹)被人一掌震退,封死了她的绝学七煞陰风掌。
以她们的经验估计,一个小女孩已经够她们头疼,在旁的三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又是小女孩的长辈,被此实力显然太过悬殊,聪明人应该明时势知利害有所取舍才是。
“老娘今晚有事待办,暂且不与你计较。”怪女人聪明地打退堂鼓,语气凶狠:“我记住你了,日后,我们会和你姓葛的了断今晚的过节,不死不休。”
“哼!你们……”
“小佩!快退!”贵妇突然急叫。
三个贵妇几乎同时挥舞双袖,无传的罡风像狂膨乍起,形成强功的风网,也像在身外围刮起一阵惊人的龙卷风,她们在风中心向后不徐不疾撤退,退向三丈外的黑暗廊门。
小佩已退入三人的中心,退的身法快得惊人。
陰阳双煞发出一声刺耳的愤怒咒骂,两人的披风也急剧旋舞,劲急的陰风激起阵阵强劲的气旋,护住全身,也向客房的廊上退走。罡风呼啸,雪花狂舞。
十余个黑影跳墙而入,院墙上还有几个,十余个人同时以暗器行雷霆万钧的急袭,飞刀、袖箭、透风嫖、铁模黎、追魂毒弹……各式各样暗器齐飞,有些是专破内家气功的霸道玩意,势如狂风暴雨,向所有女人集中攒射,意图将她们一举尽歼。
张秋山躺倒在雪中,像是死人,不是暗器的目标,可能入侵的人并没有发现他,即使发现,也不会有人向死人发射暗器。
他躺在那儿,本来就像一个死人。
十余个黑影挥刀舞剑,一面发射暗器一面潮水似的快速冲进。
劲道足的暗器,一接近三个女人布下的罡风劲网,纷纷斜飞或反弹,偶或有三两道特别猛烈的暗器通网而入,近身也被葛小佩姑娘劈出的神奇掌力所未落,入网后的劲道已灭弱了七八成,掌力一击便堕。
退入廓门,四女的身影立即消失了。
陰阳双煞的披风击落了不少暗器,也消失在廊上的暗影里。
十余个黑影一阵大乱,但不敢冲入黑暗的房舍,急袭无功,怎敢再冒险深入?
芦哨急响,暴乱的人影纷纷由原路退走。
雪地里,张秋山的身影不知何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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