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 第八章 竹林秘屋隐私踪 作者 : 司马翎

刘宾打断她的话,道:“你无须说是‘生疏’,你用‘生厌’两个字也没有关系!”

芸芸道:“是!奴家心底的话,确实瞒不了大人的,因为一来入籍不久,再者堕进火坑心有不甘,所以对那些花钱的老爷,一直都没有好感……”

刘宾“哦”一声道:“如此说来,我是错怪了你了?”

芸芸颔首道:“不过,奴家现在已不讨厌大人……”

她的话与神情都很诚恳,因此刘宾心情大是舒畅,心想:“奇怪,这美女的一颦一笑,却能控制我的心情变化?”

芸芸继续说道:“适才奴家应召来衙陪伴大人之前,真恨不得一死了之,现在却没有这种感觉了。”

她说完话之后,不由脸一红,刘宾哈哈一笑,道:“那又是为了什么?”

芸芸撒娇道:“奴家不来啦!”

刘宾肃然道:“你今日明知无法逃过此劫,而早又厌倦了卖笑生涯,心中遂决定不如从我而终,也比今后还须历经无数沧桑好,对也不对?”

芸芸没有否认,道:“这当然是奴家要求大人赎身的原因,不过不瞒大人,奴家对大人亦有好感,否则……”

刘宾接着道:“否则怎么样?”

芸芸道:“大人您想想,如果大人能遂奴家之愿,今后我须得夜夜陪伴大人,如果奴家对大人没有好感,岂不自陷虎口?”

刘宾纵声大笑,道:“好吧,自陷虎口,哈……”

去美徐徐又道:“须知奴家如果难逃过今晚,而失去了童贞,但过了今晚之后,娘家仍有机会在青楼中找到知己,到时从良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刘宾道:“这个当然,那你又何必求我为你赎身?”

芸芸道:“大人自然推想得到,一来奴家可以从一而终,二来可以早月兑虎口……”

刘宾道:“你不怕我是只更凶恶的老虎吗?”

芸芸毅然道:“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了,奴家即已决定,自然早就考虑到这一层……”

刘宾沉吟一会,道:“让我考虑之后再答复你,咱们就寝吧!”

芸芸清不透这奸相何以会因为区区“赎身”一事,而沉吟不决。

刘宾自然很乐意有这么一位如花美妾常陪身旁,他所以迟疑不决的原因,主要是还不能完全相信芸芸真正的情意。

像他这种年龄、身份、地位的男人,一旦被爱情所困扰,绝对经不住一下一点的打击,不像尼夫俗子没有这种“自尊”。

因此刘宾怕以后发觉被芸芸骗走了情爱之后,就再也无法弥补缺憾,所以他须慎重考虑。

还有一层,眼下他身负秘密使命,除了安危之外,行动也应保密,因此他在未征求随身护卫陆杰三及李奉两人意见之前,也不敢冒然纳此美妾。

所以,刘宾才会犹疑不决。

芸芸自然没有想到刘宾考虑那么多,她想:“这奸相经过今夜缠绵后,恐怕就不会有大多机会得以亲近他了,因此今晚无论如何要完成盗取他身上所藏的机密文件,否则失身事小,延误了莫家玉的戎机之事可大啦!”

想起莫家玉,芸芸肝肠欲断,不知不觉叹了一口气。

刘宾会错了她的心意,道:“我虽然不能在今晚决定是不是要替你赎身,但我也决计不会在今晚迫你就范,你安心睡吧!”

芸芸内心大为感激,她现在不得不承认这奸相仍有可爱之处,实在能体贴人意。

此刻刘宾的打算是:“芸芸姿色虽则可人,但她的气质及谈吐更加令人倾心,我绝不忍以对待庸俗女人的手段来对待如此可人儿。刘宾认为,纵使错过今夜良宵,他要占有芸芸的机会随时存在,自然不必急在此时,煞了往后洞房情趣。

他这种打算,是一般中年以上的男子,与年轻哥儿们不同之处,如果今夜芸芸碰上的人是个年轻男子,此刻怕不已哀啼床第,任他作贱了。

刘宾待芸芸和衣上床,才坐在桌前沉思。

不久,传来芸芸均匀的鼻息,刘宾想想自己今夜的行径,再印证以往所为,不由讶然失笑,实在连自己也无法理解。

他付道:“放着如此美女独眠,可真是我刘宾平生第一遭呀!”

烛光渐渐暗淡,刘宾抱着另外一份美梦,枕在桌前,酣然入睡。

这一日,宣城近郊天晴气爽,鸟语花香,城外三里许的龙善寺正值佛诞法事大会。城内善男信女,纷纷拥向龙善寺,一来到此郊游踏青,二来拜佛还愿。因是通往龙善寺道上,行人如织,好不热闹,

奉令保护刘宾安全的全国总捕快陈公威,一早便派属下众捕快,化妆成各色各样身份的游客,布署在通往龙善寺的官道上,因为刘宾决定携芸芸同游宣城名寺。

另一方面分批赶到宣城的莫家玉一行人,却按兵不动,仅联络了宣城方面的同道,监视刘宾及陈公威的行动。

且说,莫家玉等人进入宣城之后,便寄居在城西的郭庄中。

尽管宣城人潮拥向龙善寺游乐,使莫家玉却在郭庄厅堂中焦急地苦等消息。

因为莫家玉须得在日落之前,作一项很重要的决定,看看能否挽回已遭逢的颓势。

进出郭家庄的人都显得非常匆忙,因为这些人随时要将情报传送给坐镇庄内的莫家玉。

午时之前,莫家玉已掌握住刘宾的行踪,情报显示刘宾偕芸芸流连龙善寺,大有作竟日之游的打算,而陈公威却自始没再露脸。

莫家玉实在不敢想像前一夜芸芸的遭遇。

他强忍噬心的痛苦,沉思在全盘计划中……

芸芸既然还陪伴在刘宾身旁,可见她的任务仅达成一半……已取得刘宾的欢心,但还未取得藏有秘件的蜡丸。

莫家玉想:“芸芸必定已付出了她的贞躁,啊!芸芸,你为我做的牺牲太大了。”

厅中除了莫家玉之外,还有少林高僧无前大师,及郭庄庄主,年已七旬的郭永年两人。

这两人心中均明白莫家玉此刻的心情,在运筹帷幄之中,还得强忍心灵深处的歉疚……

正当厅堂中三人默然而坐之际,一名家人打扮的壮汉,匆匆领了王涛推门而进。

莫家玉等三人,被推门声惊醒,只听神色慌张的王涛道:“莫公子!正如公子所料,陈公威那厮清早露一次脸之后,迄今还未现身!”

莫家玉“哦”了一声,皱眉沉吟起来。

郭永年不解地道:“贤侄,陈公威葫芦里到底装着什么药?”

莫家玉欠身道:“伯父您在江湖见识广,依你老人家之见呢?”

郭永年捻须沉思片刻,才道:“那厮会不会有意故弄玄虚呢?”

莫家玉点点头,道:“侄儿亦有同感,那陈公威很可能故弄玄虚,以逞其调虎离山之计……”

郭永年道:“调虎离山之计?”

莫家玉道:“嗯!如果侄儿猜得不错,陈公威一定另有一件事缠住他,使得他不得不冒大险……”

郭永年道:“陈公威在冒大险?不会吧,贤任?”

莫家玉倏地站了起来,道:“郭伯父,此刻我们已别无他策,只好‘舍本逐末’,跟陈公威碰一碰了!”

郭永年毅然道:“贤侄一向胸有成竹,你这样决定必有道理,我们就这么办!”

莫家玉旋即向王涛道:“王兄,请你立刻将布署在龙善寺的弟兄调回郭庄!”

王涛拱手应是,大步走出厅外去。

莫家玉向郭永年及无前大师两人道:“陈公威之所以不露脸的原因,一定跟杜剑娘有关!”

无前道:“杜姑娘已被陈少威软禁,这事怎会跟杜剑娘有关呢?”

莫家玉露出智慧的眼神,道:“杜剑娘轻易就范,对陈公威心里一定压力很大,因为事情太容易得手,并不就表示事情的顺利,尤其像杜剑娘这种巾帼人物,绝非易与之辈,这点陈公威不会不明白……”

无前大师恍然道:“如此说来,陈公威带走杜剑娘,居然是带走烫手的洋芋?”

莫家玉颔首道:“一点也不错,所以区区以前说过,陈公威自我们手中带走杜剑娘,是他一大失策,对我们有利无害,如今果然应验……”

郭永年大惑不解.问道:“既然如此,陈公威怎肯带走杜剑娘?难道说,他事先没有估计到?”

莫家玉回道:“陈公威岂会估计不到,一来他除了带走杜剑娘之外.别无方法阻止杜剑娘暗杀奸相刘宾的行动,二来他太过于自信,所以他才敢软禁杜剑娘……”

郭永年又适:“陈公威既已算定软禁杜剑娘之事并非良策,那么他怎不干脆杀掉杜剑娘?”

莫家玉道:“侄儿本来以为陈公威不杀杜剑娘的原因,是因为微妙感情作祟,以及为了显示他办事的公正而已,现在想想,其实另有原因……”

郭永年和无前大师闻言,均露出讶然之色。

莫家王缓缓又道:“侄儿想那陈公威与杜剑娘之间,一定大有渊源,否则他就不必转弯抹角地软禁杜剑娘。”

郭永年道:“什么渊源?”

莫家玉道:“这事侄儿还没查清楚,不过,侄儿对自己所料有相当的自信,相信八、九不离十。”

这时又有一名壮汉推门进来,向莫家玉报告道:“启禀公子,便装捕使均已出动了!”

莫家玉点点头,只说一声“再探”,便沉思起来。

无前大师打破沉寂,道:“莫公子,请吩咐吧!”

莫家玉剑眉微扬,坚决道:“陈公威想趁咱们注意力集中在龙善寺之此刻,冒险将杜剑娘移到别处去,哼,陈公威你也太低估我莫家玉了。”

郭永年道:“贤侄,陈公威这样做,怎说他在冒险呢?”

莫家玉道:“伯父有所不知,那陈公威吃一次甜头,兵不血刃地自我们手中带走杜剑娘之后,以为我们不可能因杜剑娘而与他翻脸,事后当他想通社剑娘有可能被我们利用之际却不将主力防范我们,所以侄儿说他在冒险

郭永年道:“也许陈公威须得将主力防范杜剑娘的同伙,才不注意我们这股力量!”

莫家玉道:“伯父说得诚然有理,但他妄想把我们钉牢在宣城之举,不是太冒险吗?”

郭永年也有同感,因此不再作声,只听莫家玉又道:“陈公威因侄儿释走杜剑娘于先,再动主力守龙善寺于后,就把防范侄儿的戒心减去大半,殊不知这都是侄儿处心积虑的安排,这着棋侄儿如果下得不错,陈公威就要吃眼前亏了……”

无前大师道:“公子一向算无遗策,相信这次行动一定可以成功的。”

无前的语气透露出对莫家玉的极端信任,使得莫家玉泛起无限的感激之情。

莫家玉长吁一口气,道:“我们目前所要做的事,就是助杜剑娘一臂之力,使她有机会月兑出陈公威的软禁,但我们仍须避免与官方正面冲突。”

郭永年道:“贤侄既已认为杜剑娘在陈公威手中对咱们有利无害,咱又何必再帮她月兑困?”

莫家玉道:“侄儿要杜剑娘成为我方帮手,非得如此做不可,以前放她走,只因时机未成熟,如今形势不同,咱们须得再救她,这样做才能争取到杜剑娘同心协力的合作。”

他停顿片刻,又道:“何况这次行动,可配合薛姑娘(芸芸)在刘宾身旁的任务,因为薛姑娘突然成为刘宾禁脔之后,她的行动瞒得过别人,不一定睛得了陈公威的眼光,如果我们撤出对刘宾的监视,就可消除陈公威对薛姑娘的怀疑……”

郭永年同意地点点头,道:“贤侄果然算计得很缜密,那么咱可以出动了?”

莫家玉阻止道:“不可!还得稍候……”

他的语音才落,门外又走进一名健仆,双手抱住一只灰色信鸽,走到郭永年之前,取下鸽环小圆筒,递给郭永年。

郭永年打开圆筒之后,取出一张纸条,摊开来看,只见纸条写有:“东南八里,已接触。”七个字。

莫家玉一见纸条,突然面露喜色,道:“果然已有人明劫杜剑娘了……”

郭永年道:“既是如此,我们走吧!”

莫家玉摇手道:“伯父不可,这事我们只能暗来,不能明做,依侄儿的看法,还是由无前大师及招庸兄陪同侄儿前去便行!”

郭永年道:“那么贤侄何必撤回所有的人?”

莫家玉微笑道:“让陈公威去伤脑筋好了,……无前大师!我们动身吧!”

无前大师稽首站起,首先走出厅堂而去。

莫家玉欠身向郭永年道:“有劳伯父集合回庄的弟兄待命,一日后侄儿必有消息传给伯父!”

郭永年迈:“为怕晓得,贤侄小心!”

莫家玉应声“是”,随无前大师之后走向在门,远远就看见招庸已等在大门前。

三人飞身上马,纵骑而去。

不一会儿,三人已在宣城东南方约三里许的一座小村前,莫家玉突然拉紧马缰,放缓前行速度。

正在这个时候,村中突然有一名农人打扮的壮汉朝三人跑来,这农夫直趋三人之前,方始喘着气道:“哪一位是莫家玉,莫公子?”

莫家玉跃身下马,拱手道:“区区便是!”

那年轻农人道:“既是公子您,小人这里有封信交给您啦!”

说完,那农人便掏出一封密札交给莫家玉,莫家玉看了一眼,随手赏他一锭银子,那农人千恩万谢而去。

招庸奇道:“莫公子!会是谁留信函给你?”

莫家玉拆开信封,漫应道:“陈公威!”

招庸大惑不解,道:“那厮怎会知道咱们会来?”

莫家玉很快把信看完,然后递给无前大师,才道:“这是陈公威心虚之故,他怕我们插手管杜剑娘之事,所以他预留函札,想使我们知难而退!”

招庸道:“原来如此,他只断定咱们可能来,却不敢预计咱们必来,如果不往这层去想。乍看陈公威的信,的确会被他唬住,误以为那厮能够未卜先知!”

无前大师道:“陈公威虽则不能断定咱们必来,但他既已有此顾虑,他必定也已经有了应付咱们的万全之策!公子以为如何?”

莫家玉沉吟片刻.道:“大师说得是,但是只要咱们从旁捣乱,对杜剑娘就有很大帮助,咱们的计划便算达成!”

招庸迫不及待地道:“那就走啊!”

当下招庸一马当先绝尘而去,莫家玉及无前两人也随后赶过去。

片刻之后,三人三骑已来到一座小庙之前,由庙后看过去,约里许之处有一片密林,从林木扶疏中,可看到林后露出红墙绿瓦,想来是座富豪的庄院。

莫家玉打个手势,三人迅速把马控好,然后换上紧身衣靠,而且把面蒙起来。

刚换好了夜行衣,庙后突然出现了三个人,这三个人的身材与打扮,和莫家玉他们刚来时一模一样,也是一僧二俗.俗家打扮的两人,正显一个书生,一个武打壮汉模样。

这三人走到莫家玉之前,莫家玉只微微颔首,三人一言不发,骑上适才莫家玉他们骑来的那三匹马,往回路而去。

莫家玉等人互相打个手势,纵身飞上庙旁的三株大树,静静守候。

不一会,里许遥的那庄院,突然飞出六八六骑,这六人六骑一色官家捕快装扮。

六骑由通往任院小径直下首道之后,便分成两拨,三骑往宣城方面而去,另三骑则背道而驰,直驰东南。

莫家玉自那三骑经过小庙之后,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那庄院的动静,并没有被适才那六人六骑的举动分散了注意力。

此刻那一轮红日已渐西坠,四野暮色已霭。

倏地,一伙捕快打扮的人抬着一乘软轿,在暮色中缓缓自那在院林中转了出来。

莫家玉立刻跳下大树,与无前大师及招席两人会合,莫家玉轻轻向他们两人说道:“好戏就要上演了,咱们依计行事……”

无前大师等答应一声,迅即离开小庙,只留下莫家玉一个人。

这时先前被派到宣城的那三名捕快又快马赶了回头,与甫出庄院的那伙人合在一处,莫家玉一看这等情景,微微一笑,朝那庄院潜行而去。

他绕行进入墙外那片密林之后,相度四下环绕,然后跨过高墙,进人庄院。

此刻,在门外突然传了几声叱喝,伏在瓦檐之下的莫家玉,看到神探陈公威在三人陪伴之下,匆匆赶出庄外。

莫家玉蹑行跟了过去,在离那软轿数丈之遥的一株大树藏身,以居高临下之势,悠闲地欣赏陈公威应付那些不速之客。

由于两下距离仅数丈之远,而且陈公威这边的人全都公服打扮,因此莫家玉一眼就可分辨出那三名装束奇特的人,必定是陈公威要应付的人物。

这时,陈公威已开言道:“何方朋友,赶来这竹林院找陈某人有何指教?”

那三名装束奇特的人,由站在中间那名出奇高大的老者答道:“老夫想向陈大人要人。”

陈公威“哦”声道:“哦?敢请你们是冲着杜剑娘而来的?”

那高大老者点头承认,道:“老夫奉命来此接走杜剑娘!”

陈公威不假思索,便道:“好的,只要你们报出名号,陈某立刻放人!”

那高大老者露出讶然之色,道:“老夫系西南秘门……”

陈公威不待他说完话,接口道:“陈某知道啦!原来是西南秘门的插天翁巫老前辈,失敬!失敬!”

那被称为插天翁的老者拱拱手,道:“老夫正是巫谟!这两位是老夫门人。”

陈公威向那两人抱拳一礼,道:“前辈来此之前,一定有人告诉过你,只要具实报出西南秘门名号,就能顺利带走杜姑娘,对也不对?”

巫溪道:“确是如此!”

陈公威道:“巫老前辈一定感到奇怪,其实此举在下早已决定好,只等贵门出面要人,现在总算等到了……”

巫溪道:“不瞒陈大人!老夫直到现在还弄不清楚大人何以要如此做!”

陈公威道:“这事说来,对在下有百利而无一害,一则贵门与杜姑娘之间有很深的渊源,二则在下留住杜姑娘本是不得已之举,能早日交给贵门,在下反可早日安心……”

巫谟奇道:“这么说,杜姑娘在你们手中并不安全?”

陈公威道:“正是如此,在下怕万一出事背了黑锅,就太不合算了。”

巫谟听那神探陈公威言词诚恳,知道他所言不假,既然留住杜剑娘就得担一份风险,把她交给秘门,确是上策。

当下陈公威把一招手,四名公人自后将软轿抬到巫谟之前,又有六、七名捕快点上火把,把软轿周围照得通明。

陈公威作势叫把轿子放下,道:“杜姑娘!有人来接你啦!”

轿内传出沥沥莺声,道:“陈公威!你不怕放走了我杜剑娘,弄砸了你的饭碗?”

陈公威哈哈一笑,未置一言,作了一个手势,有一名捕快趋前将轿帘打起。

众人眼光全都一亮,在火把照耀之下,端坐在轿中的人儿,果然是艳绝入寰,美比天仙的杜剑娘。

但见她眸含嘲笑,滴溜地扫了陈公威一眼,然后把目光停在插天翁巫谟的脸上。

巫谟抱拳弓身,道:“巫某迎接来迟,请姑娘恕罪……”

杜剑娘突然潸然泪下,幽幽道:“巫老师!您又何必来管这档子事?”

巫谟道:“姑娘哪里话,你把老夫当成外人啦?”

杜剑娘叹了一口气,对陈公威道:“陈公威!你不会无条件释放我吧?”

陈公威歉然道:“自然不能没有条件……”

杜剑娘冷哼一声,道:“你说吧!”

陈公威道:“为了防阻姑娘有刺杀刘大人的举动,在下职责所在;不得不防范在先……”

杜剑娘叱道:“你何必绕弯子说话!哼!有屁何不快放?!”

从杜剑娘语气中,在一旁的人都感觉出她已把陈公威根到极点了。

陈公威蛮不在乎,打个哈哈道:“我要先用独门手法封住你身下的七大袕……”

巫谟大起反感,心中对刚才自己与陈公威低声说话之举,深为后悔,于是大声道:“陈公威!你敢!”

陈公威忙道:“在下这样做,并不完全为了自己……”

杜剑娘格格笑道:“你们这些公门中人,几时替别人设想过?”

陈公威没有理会杜剑娘的讥笑,朝巫谟道:“如果在下没有封住杜姑娘的七大袕,贵门是不是有能力劝服她不做冒死行刺之事?”

巫谟道:“这……也许本门门主有办法!”

陈公威迅速接道:“万一没办法呢?那岂不是白白送了杜剑娘一命吗?”

杜剑娘道:“你不是怕我送命,其实是怕刘宾送命,是不是?”

陈公威看了巫谟一眼道:“我不想多加辩解,反正事实摆得很明,巫前辈先考虑看看……”

巫谟沉吟片刻,突然道:“陈公威!你没想确很周到,但老夫绝不能让你制住杜姑娘的袕道……”

他这话的意思是:纵使他同意陈公威制袕之法,要是真能防止社剑娘妄动送命,但他也不允许陈公威这样做。

这想法说来很矛盾,但大凡像巫谟这种忠人之事的江湖人物,行事的准则均以“忠义”

为先,宁可送命,也不肯丢人现眼。

设使巫谟任由陈公威制住杜剑娘,他一定会感到很遗憾,所以巫谟才有上述的想法。

双方沉寂片刻,巫谟毅然道:“陈公威,老夫既不允许你动手制住杜姑娘的七大袕,你必然不肯放人,那老夫只派……”

陈公威道:“在下知道前辈的意思,您想动手硬抢,是也不是?”

巫谟点头,道:“不错!老夫正有此意……”

杜剑娘却道:“巫老师!你不想想,人家既然早知道你会动手硬抢,难道说会全无准备?”

巫谟闻言一怔.但旋即纵声大笑,道:“杜姑娘放心,就凭咱四人之力,老夫不相信无法冲出此地!”

他一说完话,立刻作手势,与另两名同来的秘门子弟形成一个攻击的三角阵势。

这么一来,竹林院任门外顿时剑拔弩张,情势相当紧张。

但是陈公威仅只皱眉沉思,丝毫没有下令应战的意思,使得巫谟对他有高深莫测之感。

陈公威沉思一会,道:“巫前辈摆出的三角阵势,是不是贵门中独步江湖的三才人形阵?”

巫谟昂然道:“就算你知道这是三才人形阵,该你也无法阻挡得住!“”

陈公威并不觉得巫谟吹牛,道:“这点在下承认.因为有老前辈站在人头方位催阵,这三才人形阵威力必定相当骇人!”

杜剑娘插口道:“巫老师!您不要上了那厮的当!””

巫谟闻言甚感奇怪,难道说陈公威夸赞三才人形阵之言别有用意?

他还未想通其中道理,杜剑娘已接下去说道:“巫老师!陈公威对这事早有安排,他算定您即使能冲出他们的合围,也没法将我带走,所以他正在鼓励您出手。”

巫谟讶然值:“这又是为什么?”

杜剑娘道:“他早已点住我双腿的袕道,我已经失去行动能力,难道说要你们抬着我走?”

巫谟道:“抬着姑娘走也未始不可呀!”

杜剑娘道:“如此一来,三才人形阵发不出威力,我们又如何能冲出包围呢?还没动手,胜负已很明显,巫老师!您千万不可妄动……‘”

巫谟慢声道:“陈公威!你既然没有诚意,为什么又派人通知我们来带人?”

陈公威微微一笑,道:“在下自始有意将杜姑娘交给你们,只是此刻不得不为自己着想呀!”

杜剑娘道:“陈公威,你总算说出真话.哼!自私自利的人!”

陈公威面不改色,道:“不论姑娘有何想法,我都得按计划行事!”

杜剑娘道:“好吧!陈公威,你下手点我的袕道吧!不过我坦自告诉你,我虽则会因此失去行动自由,但我还可以设计指挥我的手下去刺杀那奸相呀!”

陈公威道:“这个不劳姑娘费心,我用独门手法点住你的袕道之后,经过一月左右就可自解,但是在被制期间,姑娘只能静坐或躺卧,否则恐有生命危险,话说在前头,姑娘不要不信……”

巫谟抗声道:“杜姑娘!你不能答应他这样做!”

杜剑娘把玉首低俯良久,当地再抬起来之际,美眸中已泪光闪闪,她颤声说道:“巫老师!我们别无选择呀!”

巫谟垂首不语,于是陈公威移步走到软轿之前,十指箕张,飞快地点住杜剑娘身上的七处袕道,然后退下作个“请”的姿势。

巫溪只好挥手叫那两名秘门弟子抬起轿子,在暮色中离开竹林院,朝官道而去。

陈公威持送走秘门巫谟等人之后,随后带着他的十余名手下,也离开竹林院,往宣城方向走。

隐在树下的莫家玉微微一笑,待陈公威众人远离视线,才长身而起,拐回竹林院,他在庄院中逐屋搜查一回之后,停在左面高阁顶下稍一环顾,即纵落实地,大步走到西厢一处花木扶疏的精舍之前。

这精舍一排三间房子,隐约传出男女嬉笑之声。

莫家玉走到精舍正中石阶之前,稍稍迟疑,便朗声道:“请房中的人出来说话!”

精舍两扇雕花木门“呀”一声开启,一个丫环模样的人探首外望。

当她一眼看到蒙着面的莫家玉,惊声叫道:“什么人?”

莫家玉冷冷道:“区区是杜剑娘姑娘的朋友!”

他一面说话,一面走下石阶,直起房门。

那丫环见状心急.大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莫家玉这时已走到那丫环的前面,道:“区区是前来探访杜剑娘杜姑娘的!”

那丫环张口结舌,老半天才道:“哪……哪一位杜……杜姑娘?”

莫家玉不再说话,扬指点住那丫环袕道,把她扶进精舍,放在座中,随手把大门关好,然后推门进入内室。

内室布漫长垂,隐隐传来一阵脂粉香气,烛光自布幔透视,可以看见布幔之后。有一条纤纤人影卧在床上。

莫家玉停步蹙眉,唤道:“杜姑娘!”

他连续轻唤三遍,仍然没人应声,莫家玉只好拉起布慢,走进卧房;室内有两对如儿臂粗的巨烛,发出熊熊烛光,使室内明亮已极。

莫家玉光看到一名女子背影,当他走近仔细一瞧之后,不由得满脸通红,倒退五、六步之多。

原来睡卧床上的女子,全身赤果,仅围着一件薄纱。

莫家玉正在进退维谷之际,那女子突然翻身,把侧卧的睡姿,翻成仰卧之势。

在明亮烛光之下,莫家玉不可能看不见,他倏觉卜卜心跳得厉害。

那年轻貌美的女子睡得好熟,全身一缕一寸被莫家玉看得够。

莫家玉抑住原始欲念,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来?他正在多方推测,突然被书册落地之声惊醒。

原来那熟睡的女子把握在手中的一卷书册掉在地下,莫家玉拾起来一看,竟是一卷春意盎然,图文并茂的本子。

莫家玉不由大摇其头,放好册子,举步欲走。

当他走到布幔之前,背后突然传来那女子声音,道:“公子!你这样做,太不近人情吧?”

莫家玉有点作贼心虚,闻言吓了一跳,不知如何措词才好。

那女子又娇滴滴地说道:“公子!你总不能想走就走呀?”

莫家玉只好道:“区区刚才冒犯之处,请姑娘包涵……”

背后传来索索穿衣之声,莫家玉不由得喘一口大气,一会儿工夫,那美女又娇声道:

“公子!这下子你可以转过脸来了吧!”

莫家玉神情尴尬,慢慢转身,拱手向那女子道:“区区误闯香闺,请姑娘恕罪……”

那女子道:“你先报个名字!”

莫家玉不好相瞒,道:“区区叫莫家玉……”

那女子道:“你可以拿下面罩了吧?”

莫家玉沉吟一会道:“这……使得!”

莫家玉迅速将面罩拿下,露出一张俊美的睑,看得那女子一呆,道:“莫公子长得可真帅呀!”

莫家玉微微一笑,不发一语,那女子又道:“奴家叫小玉,是本住老庄主的三姨太!”

莫家玉忙又抱拳为礼,客气地道:“原来是三夫人,失敬!失敬!”

小玉掩嘴窃笑,招手道:“来!坐这边来!”

她指着床沿,要莫家玉坐下,莫家玉忙道:“夫人万不可如此,区区就此告辞!”

小玉面露不愉之色,道:“你要走?怕没那么容易吧?”

莫家玉心里有气,遂道:“夫人想要怎么样?”

小玉吃吃笑道:“傻小子!奴家要你今夜陪我呀!”

莫家玉又好气又好笑,道:“区区实在没时间在此多停留。”

他一面说话,一面往外走,正当走到布幔之前时,突然听到轧轧之声,房门被一道铜墙挡住,室内四壁也变了一种布置,尽是大幅图。

奇怪的是,那张卧床已移至屋角,现出另一间小室来,小室中居然早已坐满四名身披薄纱全果的美女,或躺或卧,一时房中充满看不尽的撩人春色。

小玉轻挥玉手,那四名美女婷婷并列,铿铿锵锵地奏起音乐来。

莫家玉被困室中,面对那无边春色,真不知如何是好,干脆眼观鼻,鼻观心,盘膝运起功来。

但是那乐声由缓而急,由急而缓,周而复始,不旋踵便成靡靡之音,如淙淙水流,如万马奔驰,如少妇低吟。

莫家玉顿时脸红耳赤,鬓角淌下汗水来,显然他已经抵受不住那逗人的乐声,神志模糊。

小玉轻轻掩至莫家玉身旁,拂指点中莫家玉的袕道,室内乐声遂停。

小玉荡然一笑,道:“阿丽!把那药丸拿来!”

那阿丽轻轻笑道:“夫人何必如此心急!”

小玉笑骂道:“丫头贫嘴,当心我割掉你的舌头!”

阿丽很快地将一个瓷瓶拿给小玉,小玉随手倒出一颗红色药丸来,撬开莫家玉的嘴,就要将那颗药丸塞进他的口中。

蓦地,屋外传来一声佛号,接着响铃叮当两声,莫家玉突然翻月兑扣住小玉的手。

小玉恨声道:“刚才我应该点住你的要袕……”

莫家玉心道:“好险!”随手扣紧小玉脉门,小玉却将整个身子,顺势偎入莫家玉的怀中。

莫家玉冷冷道:“姑娘如此无耻,休怪区区下手无情!”

小玉格格笑道:“莫公子!你别以为你已占了上风,我告诉你,既便是你将我和阿丽她们杀绝,你要想走得出这间卧房……”

那四名美婢果然不因小玉被制而露出慌张之色,显见她们有恃无恐。

莫家玉衡量形势,知道今夜要想月兑出这脂粉阵.非费一番功夫不可,他当下决定好整以暇,于是将小玉推开。

小玉回眸一笑,道:“小伙子!乖乖坐下吧!”

莫家玉从容不迫地道:“三夫人!区区的帮手已在这间精舍之外,区区虽无法月兑困,但区区相信马上就可获救,只不知夫人信也不信?”

小玉顿时露出焦急之色,反身走到那四名美婢之前,五个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她们这个举动,引起冷眼旁观的莫家玉不得不费神猜测。

莫家玉心中还在反复推断之时,小玉又走回跟前,她追:“如果你现在乖乖听我的吩咐,等一下说不定我可以放你一马!”

莫家玉发觉小玉美丽的面上已消逝先前醉人的红霞,眸中也没有刚才的滢荡春情,他觉得非常奇怪,心下私忖:这些妖饶美女,此刻必定遭遇到很紧迫的事情,以致于吓走了她们原始在体内翻涌的。

可能是件什么事情呢?莫家玉心中正想在解此疑团之际,小玉已说道:“莫公子!你要想的话,嗯!到那边小室去尽量想吧!”

莫家玉闻言抬头,那四名美婢已蜂拥他走入另一间仅容三、五人的小室。

他一脚才踏入室内,背后机关轧轧之声已起卜顷刻之间,莫家玉已被单独隔开,软禁在小室内。

室内方圆虽小,但布置豪华,灯光明亮,躺在那铺着红毡的椅上,的确舒服。

莫家玉干脆躺在椅上,静静沉思起来。

他把小玉适才的表情与举动细细推敲,得到的结论是:此时此际,一定有人要到这精舍来找那小玉,而这个人又是小玉极为忌惮的人。

莫家玉继续推测道:“假定这个人是竹林院的老庄主,小玉当然不愿将自己勾搭汉子,宣滢行乐之事让老庄主知道。

可是,当他刚刚误闯小玉卧房之时,为什么小玉却敢毫无忌惮的向自己勾搭?

莫家玉对这个自己假设的问题,一下子便想通,唯一的理由是.当时小玉根本已知道老庄主今夜不会到精舍来。

然而,小玉何以又知道老庄主会改变了主意,于此时此际到精舍来呢?

莫家上略一沉吟,继而恍然大悟,心道:“这就是了,小玉知道救了我的那一声佛号及一串响铃叮当声,一定会引起庄内守卫警觉,等会庄中必会派人至精舍查寻,所以小玉她们才会匆忙将我藏在这里。”

他想通了之后,不禁对小玉那女子,思路反应的敏捷大为佩服。

他撇开小玉下一步可能用何种方法对付自己的问题不想,把全神转到无前大师的身上。

莫家玉知道刚才适时使自己清醒,免于欲火烧身的那一声佛号及铃当声,是出自于无前大师的杰作。

只是,他想不出何以无前大师,怎晓得自己正陷入滢欲缠身的浩劫中,而能即时使出佛门的破欲佛号,挽回自已沦入肉欲之厄呢?

这个问题实在伤人脑筋,就算是无前大师无意中撞入精舍的,但这也不一定就能看出莫家玉正在精舍内,受那滢乐挑逗,且已把持不住了呀?

莫家玉仔细把精舍里外环境作一次回忆,心想:“小玉卧房应在三间房子的左侧,中间面对台阶的那个房间则是精舍的客厅,这两处自己均已进人过。”

至于右侧那个房子,应该也属于卧房,因为这是一般三连间式的房子特有的盖法,显然右侧那间卧房是小玉身边使唤人的住处。

莫家玉又往回头想起:适才他走下台阶叫门之时,那丫环很快便应门探首……而在这个时候精舍内正传出男女感笑之声,可是从自己误入小玉卧房至今,却没有发现精舍内藏在男人。

再说,进入小玉房内之后,小玉袒棵全身独眠,那么那男女嬉笑之声,一定是从古首那间卧房传出的。

既然有男人敢在精舍中与丫环调笑,此事一定已经得到主人小玉的默许。

小玉无现于隔壁作乐,却果身独眠,而且是看了滢书之后才入睡的,此等行径,显见当时小玉不怕有人撞入精舍来。

但,那应门的丫环一闻自己的声音,便毫不顾忌地开门探首,此举除了小玉正在等一个男人前来,而那丫环已奉命守候多时这个理由可以解释之外,实在别无理由。

同时,这些理由可证明,小玉在等的人,绝不是她所忌惮的老庄主,一定是她的面首。

等到小玉发觉闯进香闺的人是自己时,却突然改变主意,想猎取自己,以供她玩乐。

由此又可知,应约而来的那名小玉的面首,定是名任由小玉呼之即来,挥之则去的男人。

那男人随自己之后到精舍来应小玉之召,但因不得其门而人,或被丫环挡驾,索性进入右侧那间卧房,与小玉的丫环鬼混去了。

莫家玉推想到这里,倏地一跃而起,自言自语道:“对啦!也许无前大师搜寻到精舍来之时,听到右侧房间传出男女嬉笑之声,以他出家人的看法,是最忌滢戒,于是以佛号及铃当驱除那些男女的欲念,换句话说,无前大师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精舍中。”

莫家玉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断不错,由于无前大师的误打误撞,竟解了自己之厄,实在太巧,也太险了。

无前大师既然也搜到精舍来,显然他跟自己一样,还没有探出杜剑娘被禁的所在,只不知招庸那边已经有了眉目否?

莫家玉不禁问自己道:“会不会自己的判断有了错误?难道说那名被西南秘门抬走的女子真是杜剑娘?”

他反复把所有判断归纳起来,然后逐一推敲,最后仍然觉得那名被神探陈公威点袕的女子,绝不是杜剑娘。

莫家玉所持的理由是:

第一,陈公威在黄昏天黑之后交人,显然有以假乱真的嫌疑。

第二,杜剑娘刺杀刘宾的决心牢不可撼,她甚至有不惜牺牲自己生命也要达到目的的决心,由此可知,她绝对不会为了贪生而放弃杀害刘宾的计划。

第三,陈公威与那女子的一言一行,实在都像是早已设计好的圈套,两人看来虽是针锋相对,其实是要套牢秘门巫谟的思路,再引他步人陷阱。

这着设计,必是陈公威早已模准了杜剑娘与西南秘门的关系,晓得那插天翁巫谟原是对杜剑娘相当敬服之故。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莫家玉对杜剑娘与陈公威那种一搭一挡,半推半就的言谈最为怀疑。因为他相信他们两人无论哪一位,都不是轻易就会被人说服的人物,尤其是杜剑娘,更不可能忍受得住被点袕禁制之苦。

莫家玉推想出支持上述理由的最大依据,便是杜剑娘在被陈公威软禁起来之前,她自己对今后刺杀刘宾之计划,必然早有计较。

换句话说,杜剑娘相信即使落在陈公威手中,她仍有办法进行暗杀行动,或有办法在刘宾离开宣城之后,逃离陈公威的掌握,继续她的暗杀工作。

莫家玉虽然猜不出杜剑娘的办法在哪里,但有一件事很明显,就是杜剑娘甘心被禁,起码可以缓和陈公威大举搜查她的同党之行动。

杜剑娘既有信心逃出陈公威的软禁,又能掩护同党继续进行暗杀刘宾的计划,可知她绝不会半途认栽,任那神探陈公威点住她的七大袕,误了她蓄意已久的报仇视会的。

这件事由莫家玉推论下来,可谓脉络分明,条理甚明,那么杜剑娘在哪里?

莫家玉研判杜剑娘可能仍在竹林院中的原因,是因为陈公威送走西南秘门巫谟等人之后,同时也带走所有捕决回宣城之举大有蹊跷。

当时,如果陈公威一俟西南秘门人物走后,立刻折返竹林院,那么杜剑娘就不可能还在竹林院中。

这道理极为浅近,要知大凡像陈公威这类工于心计的人物,他在行动之先,一定先已考虑很多情况,而最先考虑到的情势,应该有没有被人暗中识破计划的可能?

所以当陈公威和西南秘门巫谟等人在竹林院前大打交道之际,他必定早已假设好有被第三者窥探的可能,于是在事完之后,立刻带队回宣城,表示他已将社剑娘之事告一段落,释走了杜剑娘。

陈公威此举,在一般人看来确是顺理成章的做法,但他万没料到,窥视他的人是才智过人的莫家玉,当时陈公威确是百密一疏。

这些当然都是莫家玉自己的推论,至于正确与否,那要看以后事实证明了。

且说莫家玉趁被困斗室的这段时间,把他自己的判断作了一番整理之后,觉得尚无不合理之处,那么现在只待设法月兑困了。

他深觉目下处境非常不利,一来要应付像小玉那样反应奇快的美女已属不易,何况还得分神应付她的色诱?

凭良心讲,莫家玉倒不在乎第一个难题,令他最头痛的,还是小玉的色诱。

因为凡是一个正常的男子.都难免有之心,英家玉自然也不例外。

莫家玉在斗室中没有呆多久,那道隔开卧房的铜墙便又缓缓升起。

他在铜墙还未全部拉起之际,迅速决定了对付小玉的方法。

所以一俟双方再见面时,莫家玉便装成很忧虑的样子。

卧房中只剩小玉一个人,那四名美婢已不知去向。

小玉穿戴甚是整齐,这点在莫家玉看来相当重要,因为由此可见,小玉不致于很快地再以色诱他。

小玉一见莫家玉,便道:“原来你还有同来的帮手?”

莫家玉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装成心事重重的模样。

小玉寻思一会,又道:“你不必担心你那同伴的安危,我不瞒你,那人已经逃出庄外去啦!”

其实,莫家玉就是要用表情由小玉口中获得无前大师的行踪。

根据小玉的说法,无前大师确已被庄院的人发现,而招庸则依然潜伏在这竹林院中。

无前大师被发现,以他的武功修为,安危倒无须顾虑,怕只怕一旦消息传到神探陈公威那里,这么一来,前功必将尽弃。

所以,莫家玉当下打定厂主意,说道:“三夫人!你困住我之用意,无非想留区区陪夫人你竟一夕之欢,对也不对?”

小玉面泛桃色,点头承认。

莫家玉故意说道:“这男女之事,区区并非第一遭,而且这事对我们男人来说,绝无吃亏之理,因此区区有一个要求,若是夫人答应了,区区便侍候夫人……”

小玉不大相信,道:“真的?你不大靠得住,我还不能完全相信你,不过你提提条件也无妨!”

莫家玉道:“区区希望完事之后,夫人能立刻放我走!”

小玉微微一笑,道:“我原打算把你养在这儿,直到我腻了为止,我可不愿一夜之后便让你走啊!”

莫家玉无可奈何地道:“既是如此,区区也只好认了,只是区区坚持不合作,我不相信夫人会有何乐趣……”

小玉格格笑道:“我不怕你不合作,须知你服下我秘制药物之后,你就得求我!”

莫家玉沉吟一会,才道:“若然如此,区区只好先嚼舌了断!”

小玉一阵大笑,这回笑得抚胸喘气,那神气别有一番成熟女人的韵味,诱人已极。

她笑过一阵之后,道:“天底下哪有放着风流不赏,甘心自杀的贞烈男子?”

莫家玉道:“区区如是无法在今夜月兑身,不出十天也要被夫人你折磨至死,与其受辱而死,倒不如现在死来得轰轰烈烈!”

小玉低哦一声,道:“你这话有点道理,……我先考虑看看!”

她确是认真在考虑,俄顷又道:“我既不愿意今晚之后便失去你,你又非在今晚月兑身不可,这样好了,干脆我陪你现在就走,只要你答应与我长相厮守便行!”

莫家玉摇手道:“不可!不可!区区已有妻室!”

他说了这话之后,脸色变得很苍白,因为他倏然又想起了芸芸。

小玉没有发觉莫家玉的痛苦神情,很诚恳地道:“你有没有妻室我都无所谓,反正名份对我而言,根本无关重要,我要的是你的人!”

莫家玉道:“夫人不怕我伪装答应,等月兑困后再食言吗?”

小玉浅浅一笑,道:“我阅人不少,深信你不会是这种人?”

莫家玉闻言顿时陷入沉思,他暗中忖道:“对这种不知耻的女人食言也非过分,但对信任的人食言,就不应该了。”

换句话说,莫家玉没有把小玉对自己的丑行恶状,与她此刻深信自己人格之事混为一谈,他才会考虑到该不该对这种人守信的问题。

这是因为莫家玉本质忠厚纯朴,即使对敌人,也要以信待之。

两人一语不发,好一会,莫家玉才道:“夫人所提的条件,区区实在无法办到……”

小玉紧接着道:“那么只好令我摆布了……”

她一面说话,一面动手就……解开自己的罗裳。

莫家玉大皱其眉,道:“慢着,区区本来就打算出手制住夫人,但为何一直没有动手,夫人知道不知道?”

小玉停住宽衣的动作,道:“没有把握是不是?”

莫家玉摇摇头,道:“不是没有把握,而是还找不出打开这室内机关的所在!”

小玉得意一笑,莫家玉接下道:“但区区此刻就要出手制住夫人了!”

小玉掩住已经微露的高耸胸部,惊退了三步之多,因为她已从莫家玉的语气及神情中,看出他所言不假。

莫家玉造声“得罪”,欹然欺身向前,十指连拂。

小玉还来不及应变,就觉得全身一麻,动弹不得。

莫家玉歉然道:“区区此举实在不得已,夫人最好能自动告诉区区机关枢纽之所在,区区临走前一定先拍活夫人的袕道。”

小玉虽然全身无法动弹,但还能说话,道:“我若是不告诉你此室机关枢纽之所在,你便无法月兑困,对也不对?”

莫家五道:“那也不一定,区区有的是耐心,可以慢慢找。”

他故意把慢慢找三个字的语尾拖长,果然发现小玉脸色微变,因此又道:“夫人委屈你了,区区须得动手找那开启此室的枢纽,你不妨趁此时养养神……”

他大跨步走到右面墙壁之前,仔细检查,一面装模作样地在墙下模索。

片刻不到,躺在椅上的小玉即道:“你这个人果然太厉害了,我告诉你那机关枢纽的所在好了!”

莫家玉微微一笑,转过脸看了小玉一眼。

小玉停了一下,接下道:“你朝左侧壁下看看,是不是可以看到一排六个挂衣的木架?”

莫家玉依言一找,很快便发现,遂道:“看到了!”

小玉道:“由右数起,第二个木架便是枢纽,你用力向下托,再轻轻左旋一圈,直到咔嚓一声,四壁铜墙便能开启。”

莫家玉颔首道:“如此甚好,区区走后三个时辰,夫人的袕道便可自解,区区告辞了!”

他动手就要托起那木架,背后的小玉却慌道:“等等!我话还没讲完……”

莫家玉闻言中止了打开机关的举动,欣然道:“夫人还有何吩咐?”

他说话时,同时发觉小玉神色甚是慌张、焦急,当下又道:“三个时辰之后,天色仍未明,夫人不必怕有人进来撞见!”

小玉焦急道:“你一定以为我放走你的原因,纯系怕天明有人撞了进来发现了你,揭发私设机关,勾搭汉子的事,对也不对?”

莫家王道:“这么说,夫人放走区区,是另有原因的了?”

小玉叹了一口气,道:“唉!要是我武功比你强,我什么也不必顾虑,如今袕道被禁,三个时辰之后,我将会因无法服药,而渐渐形锁骨立,容颜枯朽,变成一名丑老妇人了。”

莫家玉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么区区先把药找出来给夫人好了!”

小玉露出感激的眼光,急急把藏药地点告诉莫家玉,莫家玉很快便找出一个小瓷瓶,送给小玉。

她用手抓紧瓷瓶,喘了一口大气,如获至宝,道:“多谢公子!”

她改用“公子”称呼,可见她内心感激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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