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的折向处,树林甚密,树上挂满了乾枯的藤蔓。阻住了视线,因此,看不见前面的景物。
安平耳力甚佳,劲烈的罡风呼啸而过。树枝虎虎厉啸,声如万马奔腾,他居然听出前面有重物着地声传来。
“大哥,你发现甚么?”
这瞬间,他倏地挽住姑娘的细腰,大喝道:“云弟,仆倒?”
小云机警过人,闻声知警,向前仆倒。
安平挽着皓姑娘,扭身倒下急滚,滚落路旁的深沟中。
一丛细小的金芒从右面的巨树干后射出,快得几乎令人肉眼难辨,射来的方向是右后方,按常情论,能发觉有警的机会太少太少了。
所有的金针全部落空,在簌簌的轻响中,射入路左的茂林中,宛如雨打残荷。
小云却仆倒在地,声息全无,皓姑娘也昏厥在安平怀中,人事不省。安平感到鼻端嗅到一阵草霉味,而且略带干腥,不由恍然大悟,原来是淡淡的五毒桃花瘴在作怪,瘴毒份量轻,因此看不见五彩的雾影。
他本身因吃了半颗白龙辟毒珠,体内已产生辟毒的功能,除了鼻中略有所感外,瘴毒丝毫不起作用。
他先潜伏不动,赶忙用剩下的半颗白龙辟毒珠,塞在姑娘的鼻端,瘴毒份量轻,他并不焦急,希望姑娘赶快苏醒,以便援救其他的人。
他从沟中抬头向外偷瞧,尽量减少移动的声息。从瘴毒的浓度判断,氤氲使者决不敢早早现身擒人。从金针射来的方向,他已测出千手魔君藏身的地方了。
姑娘悠悠苏醒,发觉自己被安平抱在怀中,另一手正用半颗白龙辟毒珠压在她的鼻端,手指压住她的樱口,强迫她用鼻呼吸。
她正想说话,安平已发现她醒了,低声说:“皓妹,你等在这儿,准备救云弟,两厂的恶贼来了,正用五毒桃花瘴暗算。”
声落,将珠交到姑娘手中,放开手向后利用深沟掩身抄出,离开原地。
对面一株巨树后,千手魔君的低微声浪隐隐随风传来:“可以出去了吧。”
“稍等一会儿,那小子滚落沟中,证明他已发觉你发射暗器,而不知中了瘴毒。瘴毒的份量淡。要等会儿方能昏厥,不会有他掏白龙辟毒珠的机会,出去早了还未完全的昏厥,等会儿岂不省事?”是氤氲使者的声音。
安平怒火上冲,蓦地飞跃而起发出一声震天长啸,像疯了似的,怒啸着跃上路面,向贼人隐身处狂野地扑去,可怕的啸声和狂野的扑势,已说明了他的心情。
树后隐藏着千手魔君,另一株树后藏着氤氲使者,地下躲伏着另两名中年人。瘴毒失败,氤氲使者心胆俱寒,一声不吭扭头便跑,兔子般窜走了。
千手魔君也大吃一惊,双手齐出,打出了五种大小不同的各式暗器,暴雨般向扑来的安平射去,一面暴喝:“快撤,快!”
另两名伏地藏身的大汉够机伶,不等招呼,已先一步撤走,快极!在草木藤蔓中窜走,枝叶擦动声震耳。
安平也知千手魔君利害,不能和暴雨般的暗器硬碰。吸月复吐气沉身,“砰”一声凶猛地仆倒,奋身侧滚,压倒不少草技,贴身在一株巨树后暂避暗器。滚到树后,他再次扑出。
可是,千手魔君已经乘机窜走了。
安平一面狂追,一面向姑娘招呼。“将云弟带走,不可跟来。”
姑娘抢出路中,将小云拖至路旁隐伏,立即用辟毒珠依样葫芦纳人小云的鼻端,芳心十分焦急,替安平耽上了心事,恨不得立即跟去,怎肯听安平的警告?
追出十余丈便是官道折向的一端,一眼便看到路中仆倒着山海夜叉,五六丈后,两魔一左一右俯仰,直挺挺地昏倒在路上。
四名恶贼刚纵出路面,要下手杀人。
相距甚远,救应不及,安平人急智生,一面循路旁的树林飞掠,一面大喝道:“退回去!等会儿下手。”
他用所谓“官话”叱喝,纵出路面的四个人不辨真伪。反应甚佳,应声倒纵而回。
不见乾坤一剑现身,安平知道这儿大概不是主要的埋伏区,显然还有埋伏的地方,这地方极可能在后面。
他一面赶上,一面按预定的信号发出一长一短的两声尖啸,通知后面里外的第二批人,要第二批人停止前进。一声长啸是示警,两声中一短是停止,一长两短是要求急赶,啸声可远及五六里,后面的人尽可从容准备按啸声进退。
啸声中,千手魔君向同伴大喝道:“蠢才!快下手宰了他们。”
已纷回林中的四个贼人一怔,正想再行纵出,却先发现冲枝排草窜来的千手魔君,也看到怒目圆睁长啸跟踪纵来的安平,脚下一阵迟疑,已来不及纵出伤人了。
千手魔君一声叱喝,停下旋身射出三枚攒心针。
氤氲使者和另外两个人也回身迎敌,并大喝道:“徐兄,快宰了路上的三个人。”
安平月兑手找出三把小飞剑,向侧滚倒,避过了三枚金针,滚出了路中,人在滚动间,三把小飞剑出手。
四个恶贼被氤氲使者一催,满以为千手魔君足以阻止安平,因此,应声分别纵向双魔和山海夜叉,三人奔向双魔,一个奔向山海夜叉。
安平滚落路中,正好位于两批人的中间,小飞剑发出,他跃起拔出了寒影剑,左手的屠龙断犀匕光华耀目生花。
“啊……”惨叫声刺耳,奔向双魔的三个人首先倒他,碎然大震声中,路的转角处抢出皓姑娘姐弟。
“哎……”奔向山海夜叉的人也稍迟一刹那冲到,在路上哀嚎滚转,厉叫刺耳。
“快救人。”安平急叫,又加上一句道:“这些人我负责。”
千手魔君老奸巨滑,他前冲的身形突然下挫急停。
氤氲使者与另两人上了大当,仍向前冲。
安平一声怒吼,飞扑而上,神匕月兑手,人随匕后挺剑上扑,这次,神匕的速度比孤园所发快上十倍,但见光虹一闪,便已近身。
氤氲使者心胆俱裂,拼全力一剑向射来的一星淡淡光华劈去。神匕来势太快,一剑没劈中,光华已贯体而入,不偏不倚恰中心坎。氤氲使者浑身一震,前冲的势子未减,踉跄撞向安平,剑仍抓得死死地,但已无法高举了。
安平冲到,扭虎腰让过氤氲使者,乘机拔匕,人仍迫进,寒影剑手下绝情,一声暴叱,光华飞旋中,已从两名鹰犬的中间冲过,神匕准备再发。但千手魔君已先一步扭头狂奔,亡命飞逃。
安平本想将神匕发出,却突然收匕狂追。一面自语道:“正好利用他带路,将这些家伙斩尽杀绝。”
千手魔君逃走的方向,正是安平的来路。这家伙从路旁的树林中逃命,却大胆地沿官道狂奔,脚下奇快。
安平只用六成劲追赶,相距三丈余亦步亦趋,两人狂风似的向北飞掠。
鹰犬们确是分两处设伏,可惜估计错误,设伏处相距仅半里地,未能同时动手。他们未料到破扇翁经验老到,定下用啸声传警的妙着,前面有警,后面的人便提高了警觉,停止不进。埋伏的人等了个空。
老夫人带领着一群女英雄,啸声传到,她们停留在埋伏区后半里地,火速用女人特有有尖啸声,催促第三批人火速赶来会合。
第三批人还未赶到,前面已传出安平的怒吼声。老夫人心中一急。不顾一切发令向前赶。
千手魔君吓昏了头,不知藉草木掩身向林木深处逃命,却沿官道狂奔,奔向乾坤一剑的埋伏区,希望乾坤一剑救他的老命。
乾坤一剑这一面,以太虚仙客的弥香阵为主,放过了安平第一批人,等待着第二批娘子军到来。弥香阵已经发动。十具安装在上风处的迷烟喷管,正喷出无色无臭的神游太虚香,静候娘子军入伏。
没想到娘子军没等着,等到了亡命飞逃而来的千手魔君,大出意料之外。
把风的人发现千手魔君被安平狂追而至,大惊失色,骇然叫道:“不好了,头儿,凌头儿被夏小狗追下来了。”
乾坤一剑大骇,从树后闪出,纵近官道看去。果然不错,千手魔君已逃至十四五丈外了。
“诸葛兄,快出来助我一臂,联手毙了这小狗。”千手魔君狂叫,其实并未看到乾坤一剑,只知已到了第二埋伏区,本能地出声呼救,急昏了头,不啻告诉安平,乾坤一剑埋伏的地方到了。
安平看到出现的第一个人影,知到了埋伏区,脚下一紧,一纵之下,便拉近了丈余。大喝道:“千手魔君,接剑!”
千手魔君以为是安平用神匕要他的命,不由心胆俱裂,猛可将头一低,急冲的身子突向下栽,扭头用肩部着地,前翻、急滚、侧扭,避开了正面,侧移丈余虎跳而起,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出三枝袖箭,拔剑应敌。
岂知安平并未便用神匕,仅身到合一扑上。千手魔君情急用袖箭自救,安平已先一步到了他先前翻倒滚转的位置,神箭全部白用了。等他拔剑出鞘,安平已满脸杀气地站在他身左不足一丈,冷叱震耳:“狗东西!不杀你夏某决不放心,你上吧,夏某给你一个公平一决的机会。”
千手魔君脸色灰败,毫无人色,打着冷战向后退。一面大叫:“诸葛兄,小狗只有一个人,一起上剁了他。”
弥香阵失效,诸葛洪不能不出来了。安平只有一个人,不趁机会一拥而上,岂不太傻?
纵出路中大喝道:“伙计们,上。”
第一个应声纵出的人是太虚仙客。其次是胸胁间曾挨了安平一剑的六指头陀。恶僧似乎忘了伤势,怒吼如雷冲出路中,一挺方便铲冲出大吼道:“百万两金银要紧,不可毙了他,逼出金银后,再让贫僧将他劈成肉泥。”
埋伏的人全部现身,高高矮矮共有二十五名,将安平围在核心,刀剑并举。
安平并不急于下手,他恨透了两厂的鹰犬,他要等所有的人全部现身,然后—一认明,悉数加以格杀。他必须等到应援的人赶来,免得有人漏网,两厂的鹰犬如不在今天一网打尽,日后麻烦得紧,至少长青堡会遭殃。鹰犬们必将请兵,像袭击蟠龙堡一般毁去长青堡,因此,决不可放走一人,走了一人,后患无穷。
他左手用神匕代剑诀,右手轻拂着寒影剑,虎目中冷电四射,无畏地缓缓自左至右,徐徐转身—一打量合围的二十五个人,环顾一匝,冷冰冰地说:“行如虎狼,心如蛇蝎,你们这些人如果不死,不知尔后要枉死多少无辜。上吧!看你们是否已练至人人如一的境地。看你们是否能同时近身将刀剑递出,今天夏某要单人独剑,尽歼你们这些狗猪不如的奴才恶棍。”
二十五个人想同时近身同时递刀剑?说起来容易,但事实上却无此可能。二十五人中艺业有高下,出身各个不同,而且有些机伶,有些怕死,有些愚笨,各人想法不同,愿意抢先进击挨剑送命的笨虫并不多。
乾坤一剑一咬牙,扬剑沉喝道:“姓夏的,双拳难敌四手,你以为能招架得住咱们二十五人的同时进击么?”
“哈哈!驱羊斗虎,一千头羊也是枉然。夏某虽没有霸王之勇,但应付区区二十五头羊,夏某还真没放在眼里。”
“死在眼前,嘴强有何用处?你如果识时务。丢剑就缚,或许仍有生路。”乾坤一剑傲然地说。
“哈哈!你们想丢兵刀就缚投降,夏某都不肯呢!废话作甚?老兄,你再不下令一起上,夏某指东打西抢先动手,你们便不会有合击的机会了,发令啦!老兄。”
官道宽仅丈余,幸而两侧有半亩大的枯草区,足以施展,但因嫌窄小了些,二十五个人毕竟不是小数目,即使能将安平击败,也不可能困住,任何方向皆可突围,进人树林便可安全,所以安平敢向二十五名高手叫阵。
乾坤一剑别无抉择,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咬牙,徐徐沉剑喝道:“准备先用暗器收拾他。”
六指头陀却反对,大叫道:“毙了他对咱们毫无好处,且等等,那几位敢和贫僧斗他一斗?上啊!”
一面叫,一面挺方便铲迫进,四周接二连三出来了四个人,五人形成一个小圆圈,向安平迫近,一铲、一刀、两剑、一柄开山斧,将安平围在核心,情势一紧。
安平朗声长笑,身形倏动,不等对方欺近,突起进击抢制机先,寒影剑光华一闪,攻向右后方的使刀大汉,转身、出剑、扑上,一气呵成,捷逾电闪。
使刀大汉闪身出刀,让招反击,刀出“狂鹰振翼,”反劈安平的右腰背。
右面的使剑中年人迅疾地扑上,招出“寒梅吐蕊,”配合使刀同伴抢攻侧翼。
左面的开山大斧在怒吼声中,来一记“力繁华山”,出手策应,斧沉力猛,声势汹汹。
六指头陀不失时机飞扑而上,铲出似奔雷。指向安平的背心,凶猛地递到。另一名使剑人贴地窜出,剑发风雷攻向安平的中盘。
五方合击,看去同时发动。其实安平向右后方抢攻,离开了原地,使有了先后远近,同时发动便不能同时到达。兵刃的长短也无法配合。
安平本来攻向使刀人,自然要与使刀人先行接触,除非使刀人能接下雷霆一击,将他阻住,其他的人方可乘机合击。
“小心神匕!”他大吼,寒影剑一振,单刀应剑而折,神匕递出,插入大汉的胁月复齐柄而没。
几乎在同一瞬间,安平的身影已闪至大汉的身右,猛地左旋身,顺势一剑拂向使开山大斧恶贼的腰背,快得像电光一闪。
“啊……”使刀大汉狂叫,死死地握住没有刀身的刀把,撞向疯狂进击的方便铲。
几乎在同一瞬间,使开山大斧的人上身一挺,内脏从胁背下方挤出月复外。“呼”一声大斧劈入地中,人向前翻倒。
“桀!”异响同时发出,从后袭击疯狂上扑的六指头陀,一铲捣入使刀大汉的胸口,巨大的铲头几乎透背而过,把只有半条命的同伴误杀了。变化太快,收招不及,怪他不得,同时进击,误伤同伴是常事。
这瞬间,寒影剑宛若神龙夭矫,神奇地急速闪动,风雷骤发,剑气八方激荡,人影飘忽如魅,刹那间,狂叫声刺耳,最后光华月兑出人丛,到了正北方向,剑止、风息。他浑身上下未沾一星血渍,寒影剑光华耀目,屠龙断犀匕电虹闪烁。
他身前不足六尺,六指头陀以右手掩住咽喉,血从指缝中泉水般向外涌,胸部染得一片猩红,口中血泡外喷,发出可怕的嘎声,左手伸出虚空乱抓,双脚艰难地向前移动,摇摇晃晃形如醉汉,向安平接近。
安平神色凛然,冷静地向后退。退了三步,“砰”地一声,六指头陀终于仆倒在他脚下,开始怞搐滚动,久久方痉挛着断气。
五个人没有一个活得了,两个尚未断气的人发出令人心颤的叫号,仍在地面上挣扎滚动。路面血迹斑斑,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还有二十个。”他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
这一阵为期甚暂,狂凤暴雨似的疯狂搏杀,来很快,结束得也快。五个人接二连三中剑倒地,把乾坤一剑一群人惊得毛骨悚然。
但重围未解,二十个人眼中除了恐怖,也涌现出无比怨毒的火焰。
“小狗,你杀了咱们两厂的人,灭门之祸为期不远。”乾坤一剑嘎声厉叫。
“哈哈!夏某家破一次,不会有第二次了。”安平用平静的声音答,一面徐徐向千手魔君走去。
乾坤一剑突向太虚仙客叫道:“武兄,你准备撤走,回去请贴刑官行文山西,抄小狗的家,灭小狗的族……”
话未完,林木深处传来了破扇翁的刺耳怪笑,和竹箫老人的洪钟似的声音:“诸葛洪,你们今天气数已尽,不必作逃生害人的打算了。你们只有二十个人,而我们却比你们多了一倍以上,如果让你们有一人活命,咱们这些人便不用叫字号了。”
安平发现大援全来了,心中大定,朗声高叫道:“两位老爷子,小可已答应单人独剑搏杀他们的,除非他们打算逃走,不然请勿插手。”
北面官道上人影一闪,紫髯翁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五六丈外,豪笑道:“夏哥儿,放心啦!哈哈!双龙神筒快逾雷电,任何人也休想逃生,四周已布下天罗地网,他们逃不掉的。
你要单人独剑斗杀他们,我不勉强,但必须小心在意,下手不必存慈悲之念。”
声落,人影一闪,重行隐入林中不见。
路南,九地人魔纵出路面,倒拖着铁童子,用令人惊心动魄的暴雷嗓子怒叫道:“夏老弟,你没道理,他们欠我的账,我该向他们讨的,为何你要一人独占?”
“我已答应他们,不容反悔……”
安平话未完乾坤一剑发出了发射暗器的啸声,打断了安平的话。
千手魔君首先发难,双手疾扬,打出了四种可破内家气功的暗器,挺剑疾冲而上。四面八方皆有暗器射来,安平必须从一面冲出,决不能在原地做暗器的活靶。但冲出的方向,如果碰上暗器高手,性命难保。
生死决于须臾间,不容多想,也没有先看暗器再决定冲出方向的机会。
他一声低啸,向左便倒,百忙中发现左方的三个人用的是镖形暗器,这种暗器不能拐弯或折向,发出之后收发不能由心,不可能在飞行中突然折向伤人。因此,他向左方突围,人仆倒便奋身前滚,暗器在他的上空呼啸而过,声势吓人。
左右的四个人同声怒吼,飞刀袖箭齐向在地上急速滚动的他射去。
左方的三个人来不及再发暗器,怒吼声中刀剑齐下。
附近四个人所发的镖箭,由于心慌失去了准头,不是跟不上安平,便是超出太多,在暗器入地的嗤嗤怪响中,安平人化龙腾,手下绝情。他身前身后镖光箭影闪动不定。危机一发千钧,有两枝袖箭擦衣而过。衣裂皮伤。危险一再光临,也在他迅捷的身法下一再消失。
三个鹰犬的刀剑刚下,安平的身子突然止住,然后挺身跃起,寒影剑如怒龙夭矫,光华旋舞中,人影乍分,他已突围而出。
三个鹰犬两侧倒,中间那人脑袋离颈飞起,狂叫着跌出丈外,死状极惨。这瞬间,安平已扑向先前在左侧发袖箭的两个人,光华一闪,人二影合而后分。
“啊……”惨叫惊天动地,两人几乎同时向后急退,踉跄屈膝踣倒。
安平人似狂风,所经处叶落花飞,再击倒了三个人之后,杀开一条血路,猛扑千手魔君,人群辟易,如人无人之境,锐不可当。
千手魔君心存必死之念,先打出三枚金针,一声怒啸,奋勇迎击。
“铮铮!”剑影乍起,翻舞飞腾,寒影剑荡开千手魔君的金针,崩开反击而来的两剑,柔身切入,光华倏吐。
远处的九地人魔蓦地大叫道:“手下留情!千手魔君是千手神猿的师弟,留着有用。”
安平的剑已错剑递入,光临千手魔君的胸前九坎大袕,闻声撇剑,击落千手魔君的长剑,左手的神匕把反手撞出,“噗”一声击中千手魔君的右期门。
“哎……”千手魔君只叫了半声,向后便倒。
这瞬间,人群四散,被安平的神勇所慑,心胆俱裂地四散逃命。
两名花甲老人从西面逃命,跃入林中,小玮突从树根下的枯草丛中站起,崩簧暴击声中,大喝道:“接夺命神针,别走。”
“啊……”一名花甲老人如被雷击,一蹦五尺高,砰然落地,跌在草中挣命。
另一名老人一怔之下,急向树后一闪。
侧方树根下人影倏现,小玮的姐姐小翠翠袖一扬,她不用双龙神筒,用的是女孩子最令人头痛的梅花针,针未出手,叱声先出:“给你五枚梅花针。”
花甲老人刚闪到树下,想躲已力不从心,浑身一震,发出一声厉吼。挺剑飞扑丈外的翠姑娘。
小翠冷笑一声,向侧一闪。
花甲老人一扑落空,脚下治地,触了伤口,脚下突然发软,狂叫一声,掷剑仆倒,发起狠来拚命抓拔地上的枯草,最后抱住一株树干,大叫一声,浑身怞搐,死死地抱住树干不放。
安平一声低啸,找上了正想奔入东面树林的太虚仙客,大喝道:“姓武的,转身接剑!”
太虚仙客知道弥香对安平丝毫不起作用,不再献丑,听喝声如在身后,不由心胆俱裂,走不了啦!只好拼命,大旋身招出“回龙转凤”,凶狠地反扑,要拚个两败俱伤,不再理会安平反击的招式。
安平怎肯和他拚命,疾退三步,狠招“回龙转凤”走空,白费劲。
“呔!”太虚仙客厉喝,跟踪追击,“流星赶月”连出剑追袭,完全用拚命打法,奋身猛扑。
流星赶月这一招不一定是三剑,如果不能得手,而对方仍向后退的话,剑仍跟踪进击,也许会连攻八九剑,出剑的手法相同,只是劲道不同而已。总之,不论攻多少剑,反正劲道是愈来愈弱,一盛二衰三竭,极少例外。一般说来,双方剑术相差不远。很少有连攻三剑招尽势止的时候,因为这种招式只能用在追袭上,走的是中宫,易于问避,凶猛有余,灵巧不足。
安平从容挥剑,“叮叮”两声清鸣,连震两剑。
太虚仙客脚下不停,第三剑攻出身形继续迫进。
“铮!”安平一剑将攻进胸前的剑尖震开,绞剑喝:“撒手!”
“嘎……”双剑绞错的怪声刺耳,令人闻之头皮发炸。白虹一闪,太虚仙客的剑飞走了。
太虚仙客奋身前扑,双手疾抓安平的脸目和下陰,这一招“白猿献果”加上“叶底偷桃”,来势十分凶狠而迅疾。
安平冷笑一声,左手的神匕一拂。
太虚仙客打错了主意,以为安平不会和他拼命,对他的拚命打法有所顾忌,所以近身相搏,希望死里求生,利用安平不想拼命的念头争取月兑身的机会,却忽略了安平对近身相搏术有极深的造诣,匕首短刀都是近身相搏的最佳兵刃,他徒手冒险近身拚命,岂能占得了便宜?
神匕的光华一闪,太虚仙客下探的右手齐肘而折,探目抓喉的左手,也被安平用剑锷拨开了。
“哎呀……”他狂叫。
安平一不做二不休,飞起一脚,踢中他的小月复,他飞起退掷八尺外,仰面便倒。
安平几乎同时挫腰转身,寒影剑一挥,将一名从身后偷袭的使刀大汉双足齐膝削断。
四周已不见其他的人,只有昏倒的千手魔君,和横七竖八,断头折足的九具尸体。
两侧的树林中,不时传出三两声濒死的惨嚎,和将死的人发出的绝望声吟,男女老少的人影隐隐闪动。飘掠如电,正在截杀逃走的鹰犬。
他心中有点惨然,但事实上也别无抉择。假使逃走一个人,那么,不但有抄家灭族之祸,长青堡也将大祸临头,彼此已势不两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杀人便被人所杀。他只好选择杀人一途了。
他将尸体收集在一处,将千手魔君施至一旁,这时,赶来接应的人陆续现身,带了不少尸体出来到路中。
缥缈鬼魔和山海夜叉从西南角的林中走出,山海夜叉倒拖着乾坤一剑的尸人,大笑道:
“这位死头儿真可笑,他居然在班门弄斧,在舒老面前卖弄轻功。可找对人了。舒老几乎一剑砍断了他的脑袋,我老夜叉却成了拖尸人,动手没我的份,埋尸却要我卖力。”
“别见人杀人你就眼红,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闭嘴啦!准备埋葬尸体。”缥缈鬼魔怪叫。
女孩子们全都回避,由老夫人将她们带走到前面等候。女人心肠软,看了死人心惊肉跳,眼不见为净。
男人们清点尸体,除了千手魔君是活的以外,二十四具尸体一个不少。
紫髯翁立即分派人手,先将尸体带离官道,以免引人注意,再派人折树枝扫除血迹,并找寻现成的洞袕。六指头陀的方便铲可派用场,正好用来掩埋尸体。
山海夜叉和双魔往前面第一埋伏区,替那儿的七名鹰犬善后,前来埋伏的三十二个人,只剩下千手魔君一个活口,斩尽杀绝,真够狠的。
不久,林木深处堆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土馒头,是利用现有的洞坑堆就的,前面竖了一块利用树干削成的墓碑,上面用匕首刻着:“东西两厂挡头与干事之墓。大明正德四年月日立。”
地处荒僻,附近村少民稀,谁到林中乱跑?道上的行人更没机会发现。这一群天怒人怨的两厂害民贼,他们失踪之迹永远没被人揭开。
死了这许多档头和干事,三厂并未因此而终止祸国殃民的暴政,直至刘瑾伏法后,方稍事敛迹,并革除西厂的内行厂,但皇制永在,这种暴政机构在那些心理变态的太监主持下,永远不会停止他们的暴行。以后至万历初年,冉行厂又分为二,新设的称为内厂,原来的内行厂叫外厂的更扩大了些,万历年中,是厂与卫最好的一段时光,出了几个有人性的人,他们是张诚、孙遑、陈矩,厂卫的大狱中人犯稀少,野草蔓生,然而物极必反,到了天启年间,兼笔太监魏忠贤领厂事,这位喜欢凌辱女人的国贼太监,闹得天下汹汹,三厂的流毒更为凶残酷毒,杀人如麻,血流漂杵,大明皇朝终于元气大伤,国本动摇,而至有后来闯王进京,断送了大好江山。朱家的龙子龙孙,几乎被满州人杀得鸡犬不留,报应之惨烈,无以复加。后世的人,但知责备提督厂卫的太监,却很少指责设立三厂的皇帝老爷。
内行厂的人以无敌金刀为首这位老兄总算不错,不再与安平为难。东西两厂的贪黩人物神秘失踪,其他的档头干事不知安平的底细。因此一来,安平和长青堡逃出了被官兵抄家灭族的大劫,委实侥夭之幸。
众人速离杀人现场,急行十余里,在一处偏僻的小山村会合,一面请村民准备吃食,一面商讨处置千手魔君的事。
山海夜叉是老江湖,一生中专和邪道人物打交道,对江湖朋友的底细,所知极为渊博。
紫髯翁也是个老江湖,但对邪道人物所知却没有山海夜叉渊博,惑然问道:“冯兄说千手魔君是千手神猿的师弟,似乎不可信吧?”
“千真万确,欧阳兄如不相信,可以问问,便知在下所言不虚了。”山海夜叉坚决地说。
“冯兄以往对我说过。我认为可能性甚大,因此,要夏哥儿手下留情,以便留为后用。”九地人魔接口道。
“那就怪了。”紫髯翁仍然困惑地说,稍顿又道:“万松庄的庄主千手神猿万杰,是蟠龙堡主狄如柏的大舅子,千手魔君如果真是千手猿的师第,那么,岂会与狄如柏毫无交情?
内厂的人既然出动官兵袭击蟠龙堡,千手魔君岂有不知之理?又岂会袖手旁观?任令蟠龙堡被毁而不加过问?”
山海夜叉淡淡一笑,详加分析道:“在下与三厂的人小有交情,知道他们彼此间的情形。目下内行厂的人由刘太监提督,直接控制锦衣卫,东厂的丘聚,西原厂的谷大用,都是刘瑾的阉党。但近年来东西两厂亟欲抓权,因此刘太监很不放心,暗中另派人监视,发现有抗命的人格杀勿论,所以内行厂的人,事实上地位比东西两厂高一级。无敌金刀是内行厂第一位档头,他要毁蟠龙堡泄愤,千手魔君想反对,亦力不从心。从夏哥儿扬威玉笥山的时日算来,千手魔君知道无敌金刀要毁蟠龙堡的消息,当在千手魔君刚从京师到达南昌附近办案的那几天,想阻止也来不及了,他唯一可做的事,该是暗中火速派人赶到蟠龙堡送信。如果我所料不差,蟠龙堡虽被袭破,我敢保证官兵虽不至扑空,最多只能得到少数几个长工佃户而已。狄如柏的忠实爪牙,必定已先期撒走了。孤园设九宫阵意欲活擒夏哥儿,也必是千手魔君在弄鬼,唆使乾坤一剑不顾一切下手。可怜的乾坤一剑既不愿违抗无敌金刀的关照,又禁不起千手魔君和太虚仙客的煽动,而且利欲熏心,惹下了杀身大祸。千手魔君的出身我不知道,但在下朋友太行铁臂熊樊兴,曾亲见他秘密地在死鬼追魂夺命叟候霸坟前祭奠,而逍魂夺命叟却是千手神猿的师父。追魂夺命叟生前,以善用暗器,名震江湖,用的全是淬毒暗器。千手神猿也是以暗器成名,暗器虽不淬毒,所用的五芒珠却与千手魔君相同。因此,在下猜出他俩定是师兄弟。如果诸位不信,何不拷问这恶贼?假使他们真是师兄弟,日后到万松庄讨人,岂不有了本钱?夏老弟,你是个生意人,不反对将本求利吧?”
山海夜叉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由众人不信。破扇翁人老成精,鬼门道多的是,他自告奋勇去套千手魔君的口风,带着千手魔君到村外偏僻处拷问,使出浑身解数,不由千手魔君不乖乖吐实。证明山海夜叉的猜想完全正确,便兴高采烈地回报。
午餐要继续启程,用麻包把千手魔君盛了,买了一匹健驴,驮在驴背上赶路。一行人登山涉水,走三省边区进人了湖广地境,沿彬州大道北上,奔向衡州府万松庄。
沿途,请朋友们打听瘦灵官的消息,并按山海夜叉所定的妙计,擒捉与蟠龙堡及槐荫庄有深厚交情的人。
到达耒阳,已是正月抄二月初了,先后买了十二匹驴马,共计抓了二十四个人,都是与蟠龙堡槐荫庄交情深厚的江湖名人,用驴马驮上。扮作客商赶路,他们无意完全隐起行踪,沿途由金带银剑与织女星出面,秘密与有关的朋友连络。
安平仍与双魔、山海夜叉、皓姑娘姐弟同行。走在前面打前站。六个人中,除了小云之外,全都是已被江湖人认识的人,尤其是双魔和山海夜叉,简直是活招牌。双魔以往极少在昼间活动,所以称为黄泉二魔,自与安乎同行后,他俩以安平的护卫自居,公然露面,他们的长相和九地人魔的兵刃铁童子,江湖人一看便知他们的身份,用不着打听,见面皆悄然走避,避之惟恐不及。
耒阳县南二十里,有一座相当大的镇市,叫做黄冈市,与前面十二里的上堡市,是县南的两大市集。一行人经过黄冈市,恰好是黄冈市的市期,三教九流混日子的江湖朋友,前来找财路的倒是不少。
山海夜叉仍是独自走在前面,安平与皓姑娘姐弟断后。已经是未牌时分,预计一个时辰之后,可以到达耒阳落店打尖。
湘南多山,宋阳地处山地的边缘,但比起赣南来,这一带已是田多山少的富裕地域了,官道宽阔,沿途全是积了近尺厚瑞雪的田地,和松杉密布的丘陵地带。
离开市镇三里地,官道升上一座相当高的丘陵顶端,顶端光秃秃地,积雪盈尺,行走步履维艰,寒风砭骨,冷气袭人。早些天下了一场鹅毛大雪,这两天即将放晴,天宇中云层渐薄,不时从云隙中透出冬日难得一见的阳光。
前面冈顶有一座歇脚亭,有两个人站在亭外的积雪中,有意无意地向四周了望,暗中留意上冈来的山海夜叉一行六人。
站在冈顶回望,可隐隐看到南塔山,更远些的石峰山和五雷山,也可隐约看到,向前看,城南的天柱山、城北的马阜山、城西的五凹山、城东的羊角峰,皆出现在眼前,这座小同看去像是南北山区的中间最低点。
山海夜叉点着乌金盘龙杖,大踏步经过亭前,怪眼扫过两个村夫打扮的陌生人身上,不经意地仍向前走。
官道虽说宽阔,这只是指与湘南一带比较而言,其实宽度只有一丈左右,只通驴马而不通车辆,路面高低不平,上坡的地方,有时还建了以块石垒就的坡级。因此,错身而过,双方如果留意,皆可清晰地将对方看清。
三丈余后是双魔,两个老家伙谈笑自若,举步从容,看似不理会外界的事,其实附近的动静,皆难逃他们的耳目。已踏入衡州府地境,他们必须提高警觉,严防意外。
山海夜叉走出五六步,突然转身怪声怪气地叫道:“好朋友,你们还不走?难道说,要老夫赶你们滚蛋不成?”
两个村夫脸色一变,其中之一讶然反问:“老伯,你……你这是甚么意思?”
山海夜叉重新走近。冷笑道:“甚么意思?你耳朵又没聋,没听出老夫要你们滚蛋吗!”
“你……你这不是无理取闹么?”那人不悦地答。
山海夜叉怪眼一翻,叱道:“好小子!你要倒霉了。亭柱下那个长布包,藏有你们吃饭的家伙,不是刀就是剑,我山海夜叉招子雪亮,你两位小辈是夷陵州梁家的两条小鱼,准是替游龙剑客跑腿的小走狗,再不滚蛋,老夫用油煎了你们这两条小鱼下酒。”
“且慢,怎可轻易让他们溜掉?”后面赶来的九地人魔叫。
山海夜叉哈哈狂笑,笑完说:“崔老,在下逗他们玩玩而已,岂会真的让他们滚蛋?哈哈”
笑声中,他疾冲而上,两个村夫大骇,扭身便跑,奔入亭中抓包裹。
人影一闪,身侧微风飒然,缥缈鬼魔已先一步从两人身侧掠过,转身一脚踏在包裹上,嘿嘿怪笑道:“小辈,你才来呀?”
两大汉暴露了行藏,心胆俱裂,火速转身。
山海夜叉的盘龙杖已横在他们身前,怪笑刺耳。
“咱们认栽。”两村夫绝望地说。
不远处,安平正急步而来。
“坐下,”九地人魔冷叱。两村夫乖乖地坐下,脸色泛灰。
“说吧!你老兄听命于谁?你小心了,我老人魔是听不得谎话的,如有一字不实我要怞你的筋,煎你的皮。”九地人魔陰森森地说,摘下亭柱间路人留下的松明,掏出火摺子点上,显然他准备用火刑。松明以技为杆,用松油混以木屑,卷在竹杆上像一枝大香,火力相当强,缺点是光带暗红,油烟多。烫在皮肉上令人吃不消,松油溶液黏在皮肉上摔不掉,是一般农家除了油灯外的主要照明物,在湖广极为普遍。
两村夫不住冷战,其中之一凄凉地说:“不要折磨我,同是江湖人,红花白藕青连叶,彼此同道同源,要杀就俐落些。在下是虎踞山庄微生庄主的朋友,奉命前来踩探消息的。”
“真的。”
山海夜叉怪眼放光,向走近的安平问:“老弟,贵地太原府附近,是不是有个复姓微生的人?”
“唔!好像有这么一种怪姓。”安平答。
山海夜叉向村夫咧嘴一笑,问道:“微生庄主是不是祖籍山西呢?”
“大概是吧。”
“他是不是生得瘦长白哲,像无常鬼一般?”
“是的。”
“妙极了,他可能是失踪了近十年的白无常微生怀德。正是千手神猿的姨表兄弟,咱们如能将这家伙弄到手,便可立于不败之地了。”山海夜叉兴奋地叫。
“唔!这人我也认识,早年是白道的名人哩。”九地人魔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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