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湖应喏一声,伸手拔剑。
赛纯阳心胆俱裂,惶然叫道:“施主,咱门无冤无仇,为何杀我?”
“你这内厂的走狗,不死何待?”青年人反问。
“你……你是敬业钱庄的人么?”
青年人冷笑一声,沉声说:“为了让你死得瞑目,在下告诉你实情。夏安平是在下的朋友,昨天咱们将你们这群走狗的举动完全模清了。这位和尚名了尘,在九江朋友众多,消息灵通,在下的朋友也不少。可惜消息晚了一步,被你们在码头将黄徐两位东主劫走了。你们前脚带人离开紫烟楼,咱们后一步赶到,紫烟楼贵同伴不堪一击,四散而逃。在下从徐二东主口中,知道你们带了人到董仙祠捉拿夏安平,因此急急赶来接应。看样子,你阁下像是栽了呢,栽在何人手中的?”
“你……你……”
“我姓牛,其他你不必过问了。七僧八道十八豪杰,在京师或可关着门称英雄道好汉,在江湖,你们只配替高手名宿捧茶端水。”
赛纯阳一咬牙,沉声道:“你如果自命英雄,自以为了得,给贫道一剑,咱们看谁是英雄,谁是脓包,你敢是不敢?如果你伯死,怕揭穿你只会大言欺人的底细,便不必多说了。”
青年人正是牛郎星牛宏毅,被老道一激,果然上当,向小湖叫:“割断他的捆绑,替他解袕,将剑给他。”
小湖用剑割断捆住老头手脚的头巾,不友善地问:“老道,何袕被制?”
“右期门。”老道心中暗喜,口中却冷冷地发话。
小湖一模被制的袕道,手上迟疑,但仍用震推二诀试解。老道禁不起折腾,“哎”一声大叫,冷汗直流,厉叫道:“你……你不行。哎……老天……”
小湖脸红耳赤,向牛郎星讪讪地说:“回禀主人,小的没有用,解不开这种奇异手法所制的……”
牛郎星一怔,挥手令小湖退,撕开老道的胸襟,检查片刻,惑然地说:“奇了,这像是被传说中的截脉制袕术手法所制,天下间怎会仍有具有这种绝学的人?”
美少妇上前察看片刻,问道:“星主,真是这种手法么?”
“怎么不真?瞧,右期门袕隆起,红线上下行,上行八寸,下抵章门。要是不信,他的右腿必定已经僵硬,大趾尖的大敦袕必定红肿。”
“截脉疑经制袕术,是两百余年河南天痴翁的秘学。天痴翁在凤翔袭击鞑子的肃政廉访使,一袭成功,他自己也被乱弩射死,天痴翁的绝学果然绝了,因为听说他严家已经绝了后,怎会……”
“两百多年前的事,谁知道是真是假?小湖,月兑去老道的右靴。老道,如果大敦袕红肿,你只有死路一条,假使仅是一星红斑,那表示下手人手下留情,在下或许能替你解袕。”
月兑下老道的靴子,怪,大趾并未红肿,也没有红斑。一颗针头大小的淡红色的小斑点,却未为人所注意。
“咦!怪事。”’牛郎星诧异地说。
“不是被截脉疑经制袕术所制吧?”老道紧张池问。
“不是,但被制的袕道确是可疑。阁下,你只好碰碰运气了。”
“什么?碰运气?你的意思是……”老道惊骇地问。
“是的,碰运气,在下没有解袕的把握。天下间,点袕术千奇百怪,有些手法诡奇绝轮,门外人是无法解制的。武当的祖师张三丰,是第一位能集点袕术之大成,而且发扬光大的人,他也曾自承有些奇异手法无法参透。你被制的手法在下只能用全力一试,不然你只好去找武当的元老来替你解决了。截脉疑经手法可以发现被截住的经脉,但却不知中途又折向何处经脉末稍。所以叫疑经。在下不能久留,只能替你试试。”
“你一试不打紧,试错了……”老道恐怖地叫。
“呵呵!试错了你反正同样是死,急什么?在下的制袕解袕手法。虽没有武当元老渊博,但独门手法武当弟子亦自愧不如。截脉疑经制袕术在下只听说过,解经手法所制的袕道也许能办到,重手法却无能为力,所以说你再碰运气。反正解了袕你也得死,你何必斤斤计较?你这厮定然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在下真不愿为你费神。”
牛郎星试了片刻,摇摇头,苦笑道:“老道,你的命大着哩。”
赛纯阳莫名其妙,满头大汗地问:“施主的意思是……”
“在下无法解袕,因此,在下不屑杀你,让你自生自灭。小湖,将他搁至路旁,看是否有人可以救他。十二个时辰内如果解不了袕道,他必将经脉枯萎而死。”
“施主,请……请将贫道带交附近的村民,请……”老道狂叫。
没有人理睬他,小湖像拖死狗一般地将他拖至小径上,一群男女扬长而去,过奔莲花峰。
赛纯阳躺在路中等死,但他并不灰心,深信小径必定有人经过,遇救的机会并未断绝。
杏林中的董仙祠前,恶斗如火如茶。
安平舍了两个大汉,向上急掠,离开小径向南抄出,急奔董仙祠。
伏魔天王一群人听到了叫声,吃了一惊,纷纷现身而出,有人向下百赶,有人向祠中闯。
破大殿中,尚陵也听到叫声,奔至殿口闪在柱后向外瞧,赫然发现远处的林影中,有人携刀带到急掠而来,令他心中大骇,赶忙向后殿急窜。
到了祠后,远未奔出后院门,便听到外面远处有人叫:“咱们先搜里面,夏安平怎会不在里面的?二弟,小心些儿,我先进,用暗器掩护愚兄。”
尚陵暗叫一声“糟”!显然破神祠已被包围,逃不掉了。正陷在进退维谷的境地,目光突然落在院间的井栏上。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奔至井旁,毫不迟疑地跳入井中。井深丈余,水深可及肩,其冷彻骨。他向内壁缩入,静静地凝神倾听上面的动静。
安平从祠右接近,心中一懔,祠四周有人,祠内有人,而且人数甚众,光天化日之下,想秘密入祠已不可能。他一咬牙,发出一声震天长啸,距神祠还在二十丈外,不再隐起身形,大踏步向前走,啸完大吼道:“夏安平在此,谁敢和夏某决个生死存亡?”
为了救人,他不再恐惧群殴,收起了慈悲之念,决定大开杀戒。杏林下动手,虽然有点不易施展,但对方也同样会受到限制,何所惧哉?
他独自出现,胆大包天,从容地向内走,夷然无惧地硬闯虎袕龙潭,这份豪气与胆量,立即镇住了不少自命不凡的好汉。
伏魔天王并未向下循声追出,却听到了安平的啸声和吼声,火速带着大群爪牙迎来,一面下令喝道:“放他进来,在神祠前的广场和他一决。”
安平在数十双眼睛虎视眈眈之下,镇定从容地进入祠前的广场,在伏魔天王前面三丈止步。四周,走狗们迅速合围,情势险恶。
伏魔天王姜世贤粗壮如熊,拿着四十斤降魔杵威风凛凛。左右,展翅排开十二名老少。
一个个目露凶光,高矮不等,一看便知不是善类。
安平双手叉腰,屹立如山,冷然打量而前的十三名高手名宿,却只认识一个人,那是站在伏魔天王右侧的生死判。
“你就是夏安平?”伏魔天王用不相信的口气大声问。
“正是区区在下,阁下高姓大名?”他反问。
“我,伏魔天王姜世贤。小子,你不是要前来就捕归案?”
“夏某凭手中剑,打发你们滚蛋。”
“小狗!你好大的胆子。”伏魔天王怒吼。
“胆子并不大,却足以有勇气向你们叫阵。你们的伙伴赛纯阳,已被夏某活擒作为人质,要和阁下先谈交换条件,谈好了咱们再生死一决。”
伏魔天王吃了一惊,骇然问:“你擒了凌霄道长?凭你?”
“凭在下单人独创,手到擒来,而且已将在下的东主救走。老道十八名走狗两死一伤,其他的人望影而逃。刚才在下面叫喊示警的人,就是逃散的两个走狗。”
“你把凌霄道长怎样了?”
“他死不了,但阁下如果不肯交换。则又当别论。”
伏魔天王哈哈狂笑,就:“凌霄道长的生死,与在下无关。公事公办,要交换万万不能。小子,你死了这条心,准备纳命或就缚吧!”
“夏某擒下你之后,便知是否能公事公办了。好,你一个人上呢,抑或是一拥而上,倚众群殴?”
伏魔天王傲然大笑,意气飞扬地说:“姜某近些年来,降魔杵下罕逢敌手,自然希望与阁下一决雌雄。但单打独斗是姜某一个人的事,即使你胜得了姜某,你仍然得乖乖就擒。在众多高手的面前,你插翅难飞。你听清了。姜某右首的六位,是姜荣的的袍泽。左首四位,是姜荣的朋友……”他逐个伸手引介,报出一串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名号。
安平对这些人陌生得紧,毫不在意。
伏魔天王见报出一大串吓坏人的名号,对方竟然毫不动容,他自己也感到悚然而惊,扭头向左右低声嘱咐道:“诸位,这家伙恐怕真有些可怕的绝学在身,如果兄弟眼看不支,诸位务必及时出手。不必顾忌武林规矩,无论如何,得将他除去永绝后患,兄弟先上去试他一试。”
交代毕,横持着降魔杵,大踏步出列欺近。
安平原势不动,冷冷地盯视着逐渐走近的伏魔天王。
十二名高手左右一分,在四周列阵候机出手,留出五丈方圆的圈子作为斗场,全神戒备。
两人接近至一丈内止步,未动手先斗眼神。
伏魔天王瞪眼咬牙,但吓不倒安平,逐渐忍耐不住,怒火上升。
“杀!”他大吼一声,疾冲而上,降魔杵一晃。
安平仍然双手叉腰,向左跨迈一步。
伏魔天王更是暴躁,又是一声叱喝,招出“十荡十决”,疯狂地抢攻,罡风呼啸,隐雷殷殷,降魔杵幻化闪闪金虹,人如狂龙旋舞,连攻十杵,换了八次方位。
安平人似幽灵,在金虹八方飞射中游走飘动,身形如虚似幻,在金虹的空隙中移动自如,奇快无比,有惊无险地避过凶猛绝轮的“十荡十决”,但并未能抓住回敬反击的机会,可知伏魔天王确是了得。
安平一面避招,一面留意四周,发觉神祠内的人陆续奔出,加入外围列阵,却不见尚陵的踪迹,心中大定,显然尚陵已先一步及时走避,并未落在贼人手中。
寒影剑宜近身相搏,不宜和降魔件硬碰硬拆,他心中一定,开始反击了,一声低叱,从对方的右侧切入,晶芒乍闪。
“来得好!”伏魔天王大喝,顺手来一记“尉迟拉鞭”。
安平挫身避招,锲入一剑抢攻下盘。
优魔天王身形乍转,避招回敬,“夫雷震妖”向下便砸。
安平斜身错过,反手一剑疾攻对方的后脑袋瓜。
两人皆展开快攻,八方盘旋,四条腿急剧地移动,雨般兵器闪电似的吞吐搏击,各攻十余招。缠斗愈来愈凶险,生死将决。
安平志在活捉伏魔天王,所以不易抓住机会。激斗中,伏魔天王一声怪叫,绝招“韦陀伏魔”出手,这招先捣后拂再扫,金虹剑划出一道奇快的光孤,制住刚从右侧抢入的安平全身,如果躲不开,即将胸穿头断足折,性命难保。
安平一声低叱,寒影剑轻触捣来的降魔杵,一拨一压,左手便抓住了杵尖向上托,一闪而入,迳取下盘,迫伏魔天王后退或上跃;右脚疾飞。
可惜,伏魔天王十分了得,一落危局便断然弃杵急向侧闪,情急大叫道:“大家上,毙了他。”
他避得了一剑,避不开一脚,“卟”一声左膝盖如中千斤巨锤撞击,身不由己,摔倒丈外。
安平未料到对方弃杵保命,他并未存心压杵,因此反被杵带得身形一顿,杵亦月兑手飞抛身后三丈余,“卟”一声打破了刚扑上的一名大汉的脑袋。
这瞬间,十一名高手一拥而上,叱喝声雷动,刀剑并举,齐向他身上招呼。
生死须臾,该拼命了。他一声怒啸,向右后方突围,晶虹幻化出一重剑网,凶猛地撤出,人影剑影合而为一,闪电似的旋到。
这一面有三个人,其中生死判首当其冲,老贼奸滑似鬼,突见安平不向前冲,反而从右后方旋到,怎敢相阻?判官笔一晁,人随后撤,接着向左急闪。
“啊……”惨号声惊天动地,撼人心弦。
晶虹射到,捷逾电闪。
生死判心胆俱裂,顺闪势向左卧倒,向后急滚两匝。其冷彻骨的剑气,掠过他的身躯上方,他感到浑身发冷,呼吸似乎已经停止了。
“发暗器!”有人大吼。
生死判鬼精灵,不再爬起,转首看去。
先前所立处,两名同伴一个断了双手,一个天灵盖丢掉一半,躺在血泊中挣扎。
安平已越过他躺倒处三丈余,四面八方上百件暗器齐向安平集中攒射,有十余枚专破内家气功的暗器,刚从他身躯上空飞过。假使他刚才冒失地站起,不变成刺猬也难保得住老命了。
这一次突如其来的袭击,把已耗掉不少真力的安平迫得手忙脚乱,百忙中连忙挥剑护身。任何了不起的武林高手,想用兵刃对付暴雨般的上百件暗器连续拨射,事实上决无可能,除非他能练至金刚不坏法体,不然免谈。安平的气功虽然成就惊人,但毕竟年岁过轻,火候不够精纯,普通暗器他不在乎,但像三棱钻五虎断魂针等专破内家气功的暗器,却无法以气功防体。
“嗤!”左胁下有物射到,穿透护体气功所形成的的坚韧护墙,打入肉中,卡在胁骨缝内。
接着,一声怒啸惊天动地,伏魔天王拾回降魔杵,形如疯狂,挥舞着金光闪闪的降魔杵,火杂杂地随着暗器卷到,像一阵狂风。
安平已支持不住,这一来,不啻替他解危。他向侧卧倒躲避暗器,一声怒吼,连发五技小飞剑,先避过暴雨似的暗器群,贴地滚出迎向病狂扑来的伏魔天王。
晶芒金虹乍合,尘土飞扬,枯草纷飞,迸起一阵令人心向下沉的兵刃交击声,接着人影倏分。
伏魔天王大叫一声,侧冲丈余。草地上,留下了一条沾有鲜血的布片,和一条仍在怞动的肌肉。那是从伏魔天王右大腿外倒掉下来的肉条,足有尺一二长短,厚约三分以上,鲜血倒不甚多。
伏魔天王身形不稳,右腿一软,摇摇欲倒,慌乱地用降魔作支撑住以免跌倒。
抢出两名大汉,伸手急扶。他拒绝了,吼叫道:“毙了那小狗,上!”
安平右腿一软,屈膝跪倒一条腿。接着,他像一头受伤的疯虎,一声怒啸,身剑合一向南暴射而出。
南面,五把小飞剑击倒了五个人,已形成了一处缺口,他急冲而过,一声暴叱,挥剑力劈。
“啊……”惨号声震耳,从右面截出的两名高手,手断胸裂,砰然倒地。
“拦住他,追!斩草除根,他受伤不轻,走不了的。”有人大叫。
安平落荒而走,奔入杏林深处。后面,四十余名高手像排山倒海似的赶来,呐喊声震天。
莲花峰的南面,是庐山的中心金竹坪。西南两里地是仰天坪。金竹坪是群峰中心的小盆地,仰天坪则是水系的分界岭,北流的溪涧流入九江,南面的水则向南康流。
他本想向莲花峰顶撤走,峰上怪石嶙峋,飞崖岩隙甚多,而且半山以上云深雾浓,藏身极易。可是,他受了两处重伤,真力不继,无力向上攀爬,只好顺山势向下逃。
伏魔天王掉了一块腿肉,这家伙居然受得了,裹了伤,在两名大汉的扶持下,不顾伤痛向下追。
出了杏林,山势续降,安平不管三七二十一,放腿狂奔。他虽受伤甚重,但脚程依然奇快。后面追的人心理所受的威胁太大,想迫近谈何容易?
进入金竹坪,妙极了,遍地是竹,山崖丘壑古松如海,即使是千军万马隐蔽在内,也不易被人发现。
他往竹丛里钻,往松海深处窜,几经转折,已经将尾追的人扔月兑,他也到了山穷水尽之境。
“且先拔地方隐身,起出暗器上药裹伤,不然恐将倒毙途中。”他想。
金竹坪是莲花峰,西南是仰天坪,南是九奇峰。西南角仰天坪西北的上霄峰高人云表,不易攀登。仰天坪高及峰半腰以上,地高且平,是上霄峰的一部分。据传说,峰下有仙洞,上有石室、石梁、瀑布,还有峰顶可坐数百人的大盘石,神话甚多,居然传说大禹治水时曾在这儿造过舟呢!
安平曾经到过金竹坪,但这时不辨东南西北,逃至上雷峰下了。
他后面,追兵渐近。
钻入一座竹林,他再向内钻,分枝拨叶急起,脚下愈来愈慢,狼狈万分。
蓦地,眼前一亮,竹林前缘,日影透过林空,崖坡上清晰地出现一座竹楼。楼倚山而筑,破败不堪;已不能挡风遮雨,大概有一二十年没有人在内居住了。
楼前是一座寸草不生的石崖坪,右面是下沉二三十大的溪涧,左面是斜出仰天坪的崖坡,楼后山泉一线,下挂三重,共高十丈左右,小水珠迎风飘坠,除了楼前的石坪外,荒草萋萋,苍松盘纠。溪涧下翠竹摇曳生姿,可听到流泉的呜咽声。
“且先到竹楼中躲上一躲。”他自语。
他缺乏经验,逃避追捕,岂能在明显的地方藏身?也许是伤势令他昏了头,毫不迟疑地向竹楼攀爬。
竹楼虽然残破,但倒还干爽,久年积存的尘埃不多,但到处都是蛛网,竹门早就损毁,在外面可看清里面的光景。他登堂入室,看壁角倒还可以略蔽风雨,便往壁角坐倒,开始撕衣换上药裹伤。
助下的暗器是可旋转飞行的燕尾钉,右腿股是三棱鱼月复刺,两种暗器皆小沉重,用劲力发射,丈内可贯壁穿墙,十分霸道。
起出暗器裹好伤,他已真力将竭萎顿在地。
久久,他从半昏迷中醒来,是被音响惊醒的。
首先,他听到有人在崖下叫:“尤前辈,咱们上竹楼上搜上一搜。”
“破竹楼快塌啦!再笨的赃也不会躲在引人注意地方,何必白费工夫?”是另一个苍老的嗓音答。
片刻,先前发话的人大叫道:“尤前辈,瞧,有靴痕向上走,小狗定然躲在上面。”
“咦!正是他的靴印,走!小心些。”
接着,踏草的脚步声渐近。
他感到喉中发干,头脑昏沉,暗叫糟了!但岂能坐以待毙?强提真力拔剑在手,吃力地出现在门口。
下面,三名走狗一老二壮,正小心翼翼地向上移动,突见他出现在门口,三人大吃一惊,一名壮汉“哎呀”一声惊叫,脚下一软,滚下崖根去了。
花甲老人火速退下,站在崖根下的竹林前,仰天发出一声长啸,招呼同伴向这儿快赶。
安平不能再走动,不然伤口势将进裂恶化。他一咬牙,站在楼前的石坪中心,叱道:
“你们送死来了,来得好,上!”
三个人不敢上,拔剑戒备神色紧张。
不久,人数愈来愈多,最后后赶到的人是伏魔天王。
生死判成了主持大局的人,因为伏魔天王也有点支持不住了。
“奇老,请带人从左截断后路。”生死判向一名老人发令。
右面是山涧绝崖,不能攀登,只能从正面与左面上,两路好汉分头向上攀。
安平站在石坪中心,左手挟了三把小飞刀。还剩十四枚,不能滥用,每一枚都必须获得代价。
一名壮汉看出便宜,认为安平定然已到了回光返照的地步了,看裹伤处的情形,便可猜出准可捡现成,便抢先攀登,急急抢前争功。
刚到崖口,银星一间即至,贯入壮汉的后心。
壮汉上身一震,伸手一模伤处,突然如被电殛似的挺起身躯,“啊……”叫号声凄厉刺耳,骨碌碌向了滚。
“用暗器开路,快上!”生死判大叫。
正危急间,后面喝声似沉雷般传来:“狗东西!纳命!三厂的走狗,谁也别想活。”
伏魔天王扭头一看,吃了一惊。竹林中,接二连三出来了大群男女,男的英俊,女的艳丽。更糟的是,黄昌龄与徐敬业六名俘虏,赫然地出现在人群中。他们是牛郎星一群人,终于在千钧一发间赶到了。
尚陵在众人追走安平后,爬出水井察看,恰好遇上牛郎星和黄昌龄一群人,随着众人跟来了,浑身是水。他看清了屹立在上面的安平,喜极大叫道:“安平,你看,你两位大哥全来了。”
伏魔天王举手一挥,走狗们火速退下列阵。他叫:“取我的降魔杵来。”
大汉送上降魔杵,他跨前一步厉声问。“你们是什么人?”
牛郎星取过小霸手中的三刃剑,狂笑道:“阁下何必多问,反正你在阎王爷面前不难查出咱们来。你定然是什么伏魔天王了,来来来,太爷送你进枉死城。”
双方迎上,优魔天王大吼一声,一杵猛砸。
三刃剑向上硬架,“当”一声大震,伏魔天王连退五六步,几乎踣倒。
牛郎星一声狂笑,跟上一剑点出。
两名走狗急抢而出,一人接应伏魔天王,一人挥动鬼头刀,大喝一声,刀出“力劈华山”,刀沉力猛全力下劈。
牛郎里挥剑硬接,“当”一声震开鬼头刀,喝声“着”!顺手反挥。
大汉会变,变成两段,拦腰而断,上半身震飞八尺外,一声未出便已了帐。
“杀!屠尽他们。”少妇娇喝,挥剑抢出。
崖下血肉纷飞,好一场实力悬殊的大屠杀。走狗们早已筋疲力尽,再碰上这群煞星,可以想像得到下场之惨。
牛郎星紧盯着伏魔天王,狂笑声震耳,“当当当”三声暴响,伏魔天王的降魔杵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生死判鬼精灵,一面和一名少女缠斗,一面向竹林深处退,月兑离人群后收招狂奔,逃之夭夭。
“当!”降魔杵向侧荡,伏魔天王人随刃走,踉跄向倒退。
牛郎星如影附形跟进,狂笑道:“小辈,你浪得虚名,纳命!”声落,三刃剑拦腰便扫。
伏魔天王命不该绝,所站处恰好是斜坡,脚下先闪人向侧倒,拼全力将杵掷出,人向下滚,滚进了竹林。
牛郎星格剑急架,“当”一声击飞掷来的降魔杵,稍一停顿,便宜了伏魔天王。
伏魔天王贴地穿入竹林,老鼠般窜走了。
崖下尸横二十二具,竹林中仍有刀剑的交击声传出。
上面的安平眼看下面血肉横飞的惨象,不由失声长叹。
黄昌龄和徐敬业急急奔上,三兄弟叫唤着拥抱成一团。
牛郎星大踏步走近,哈哈狂笑道:“夏老弟,你抛我落水,我替你救出兄长和师父,并且赶来解围,以德报怨,够朋友吧?”
安平赶忙行礼,谢道:“牛兄,小弟多有得罪,尚请海涵。临危援手解救师父兄长之德,恩比天高,小弟没齿不忘。”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兄弟不敢望报,只愿与老弟多亲近。”
“牛兄折节下交,小弟岂是不知好歹的人?”安平坦然地说。
“好,以后咱们再谈。兄弟去招呼照应同伴,少陪。你们大概有体己话商谈,不打扰你们了。”牛郎星欣然地说,带着手下走了。
安平突然看到了尘的侧影,心中一动,但他有许多话要对两位兄长说,忍下不问,席地坐下,向黄昌龄问:“大哥,赛纯阳呢?”
“牛壮士无法解袕,把他放在路上让他碰运气。安平弟,一别三月,你的武艺简直吓坏人,是怎么回事?”黄昌龄狂喜地问。
“唉!一言难尽,恕小弟守秘。大哥,咱们的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严老先生怎样了?”
“尚师父已将概略情形向你说了,总之,在九江夜入店中盗取名单的鬼女人,坑死了我们。严先生本来有手书让我带给你,但被人在码头围捕时,我将书信丢入江中了,手书上说了些什么,我一无所知,希望明年六月六日,在黄鹤楼下可以找到他老人家。这次出事,如果没有他老人他鼎力相助,咱们全完了。至于各地收回的资金,共计金银二十万两左右,分藏在潜山,此地的李裁缝堰、龙门伊阙、和湖庭的湘陰,部分已运返故乡。我已派人先一步返回汾州府,命三家家小速至温泉镇山区藏匿,等风声过后再说。留在各地的金银,我打算等到刘奸阉败后,再图东山再起。三弟,你同意么?”
安平沉吟片刻,说:“大哥。你们千万不可再在外面走动,务必潜返故乡静待时机,等刘奸阉败后再说。”
“你呢?”
“小弟要走遍天涯,寻找严先生,他在外流浪,春秋已高,小弟岂能安心?我要将他老人家找到,请回家中奉养。小弟离开家乡时,已通知两位大哥的尊亲,要他们速作狡兔三窟的打算,不知目前情形如何。两位宜火速赶回,以慰亲心。”
“你在外面不是也太危险么?”徐敬业问。
“小弟足以自保,请放心。”
“上次你返乡,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安平将经过概略说了,最后说:“因此,小弟怀疑是警幻仙子在捣鬼,但这几天来打听到的消息,似乎店中出事时,警幻仙子并不在山庄,事有可疑,在寻找严先生期间,我得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看看是谁用这种嫁祸毒计暗算我们。”
“三弟,你一个人办得了么?”
“人多反而误事,我会小心注意的。”
“好,我将藏金处告诉你,以便用得着时候动用……”黄昌龄低声将藏金处-一说了。
没有机会多谈了,下面恶斗已经结束,牛郎星座带着手下的四名侍童,向竹楼行来。安平先前看到有不少女人,但看不真切,这时并没有女人跟随牛郎星,可能她们仍在追逐搜寻逃入茂竹丛中的走狗。了尘也踪迹不见,大概也在追逐中。
牛郎星在上来之前,徐敬业忙将月兑险的经过概略地告诉安平。他只知受到走狗们的严刑逼供,通问藏金的下落,赛纯阳坚持索银二十万两赎命,而受伤的神剑王泰,则要求追问安平的下落,被囚禁在紫烟楼,逼问了两个更次。直至赛纯阳押走了昌龄,不久楼下来了不速之客,牛郎星带了大批男女高手到来,一阵好杀,内厂的走狗死伤甚重,四散而逃。恶斗为时甚暂,来得凶猛,结束也快,一行人在官兵赶到之前,已越城而出。牛郎星留置了一部份手下引诱追兵,自己带着敬业和三名师父,趋奔莲花峰,似乎早就洞悉赛纯阳的陰谋。
安平三天前对牛郎星的成见,烟消云散。但对牛郎星的为人和拥有雄厚实力,以及为何消息如此灵通的事存有些少怀疑。
牛郎星含笑到了,安平赶忙起前行礼,诚恳地重申谢意。牛郎星呵呵笑,挽住他的膀子,亲热地说:“老弟,你是不是感到兄弟来得太过突然?坐下,咱们推心置月复地谈谈。”
两人席地相对而坐,安平含笑道:“小弟确是感到意外,牛兄不记前嫌,拔刀相助,足见牛兄的气度,实非常人可及,小弟深感惶愧。”
“老弟,不瞒你说,兄弟出道时日甚暂,但闯荡江湖期间,委实深感失望。”
“牛兄的意思,是指……”
“兄弟的意思是,行走江湖期间,希望能见识天下群豪的惊世绝学,结交天下英雄。可是,所遇上的人,全是些浪得虚名,名不符实的人物,深感遗憾失望,直至日前与老弟比力,方庆幸不虚九江之行。”
“牛兄,其实天下间奇才异士为数极众,小弟末流之技,不登大雅之堂,牛兄这么一说,小弟无地自容哩!以今天的事来说,小弟在走狗们围攻之下,身受重伤,几乎送掉性命。而牛兄一到,三刃剑以雷霆之威糜临尘寰,走狗们尸横遍野,以狂风扫落叶的声势,片刻间群鬼荡然,小弟叹为观止矣!”
牛郎星呵呵笑。翘起大拇指说:“老弟,不必棒了,你才是不了起。的英雄好汉,兄弟只不过靠人多势壮而已。刚才兄弟拷问了一名走狗,他已吐了实。你为了尚师父的安危,单人独剑硬闯董仙祠,在五十余名高手的围攻下,进退自如,宛若虎入羊群。要不是他们用暗器突然袭击,何至于此?老弟神勇,兄弟佩服得五体投地。没话说,无论如何,我得交你这位英雄朋友……不!兄弟要与你义结金兰,老弟意下如何?”
安平无法推辞,笑道:“牛兄抬爱,小弟若再推辞,岂不显得矫情么?”
牛郎星大喜,兴奋地说:“妙哉!这才是真正不虚此行。兄弟落脚在东林寺,今晚咱们在那儿摆香案义结金兰。”
“东林寺距城最近,只有二十余里,不但是庐山第一大刹,也是往来交通要冲,极易引起官府的注意,在那儿落脚,岂不……”
牛郎星抚膝大笑,傲然地:“老弟,请放一百万个心,他们不来便罢,来一个教他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不是愚兄夸口,即使把三厂的外围走狗千余名全部找来,愚兄也不见得怕他们。小湖,去把韩姑娘和了尘大师找来,先替夏老弟引见。”
小湖应喏着走了,安平讶然问:“牛兄与了尘交情如何?”
“你认识他?”牛郎星反问。
安平点点头,说:“认识,七天前,他和五湖浪子仗义相助,伴同小弟入山寻找警幻仙子,因而相识。”
“哦!原来如此。你说他是五湖浪子的朋友?”
“小弟只知道他两人交情不薄,其他一概不知。”
“他与愚兄是新交,这次愚兄之所以能及时将徐兄五位救出紫烟楼,他尽了全力,功不可没。”
听牛郎星这么一说,安平放弃了请教了尘仍在庐山逗留的原因。不久,小湖引领着艳丽的少妇和了尘匆匆到达,牛郎星含笑道:“韩姑娘名含英,是贱内的好友。含英,见过夏老弟。”
安平一怔,他看到韩姑娘腰旁的绣金牡丹绣帕。但他隐下自己的心情,行礼客气地说:
“韩姑娘,小弟夏安平,请多指教。”
韩含英盈盈回礼,媚笑道:“夏爷言重了,尔后直呼妾名可也。”她那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不转瞬地向安平打量。
“小弟怎敢?”安平回避她的目光,欠身答。
牛郎星哈哈一笑,说:“老弟,义结金兰之后,你可呼她的小名。此地不宜久留,老弟,咱们走。含英,你带人在这儿善后,找地方掩埋了这些尸体,再赶回东林寺。”
“遵命。”含英恭敬地答。
安平疑云大起,看两人的神情和称谓,既不象朋友,也不象是主仆,事有蹊跷。他不想追问,向了尘招呼道:“大师一向可好?在下曾遵社兄之瞩,前往龙池寺……”
了尘用一声佛号打断他的话,接口道:“贫僧本来在寺中等候施主来会合,可是见风声太紧,只好迁地为良,倒教施主白跑了一趟。”
牛郎星脸色陰沉,冷冷地瞪着了尘,向安平道:“老弟,愚兄得先走一步,到东林寺准备一切,须防走狗不死心前往打扰。老弟认得至东林寺的路么?”
“小弟认得。”
“人暮时分,咱们东林寺见,届时愚兄派人恭迎大驾,老弟与黄徐两兄必还有些体已话商量,可在山中稍耽半日,届时在座诸位务请全到,愚兄先走一步。了尘,走。”
安平整衣站起相送,说:“小弟遵命,晚上东林寺见。”
牛郎星领着众人告辞,进入了竹林,将含英唤至一旁,低声叮咛道:“你带两名待女在附近潜伏,钉住夏老弟,切记不可暴露形迹,看他是否前往东林寺。记住。还得留意其他的人。”
“星主,假使他不去呢?”
“那时由你独断专行,但不可迫得太紧。他身受重伤,相信你足以应付得了。”
“星主刚才不是要与他同行么?为何改变主意了?”
“了尘这恶贼心藏奸诈,我得追究那天在小溪究。他躲在一旁观看内厂的人围攻夏老弟的原因,其中定有内情,我得揭开其中秘密。小心了。”
含英送走牛郎星,带着待女和牛郎星留下的人,将尸体丢入一座土坑,草草掩埋,留下两名诗女,打发其余的人走后,她躲在偏僻处监视着安平举动。
了尘心中有鬼,他已看出牛郎星不怀好意,走了一辈子江湖,牛郎星的神色岂能瞒得了他?金竹坪地势复杂,没有路径,一行人鱼贯而行在竹林松叶茂草中辟路而行,月兑身极易,将近坪北,乘牛郎星用手分开竹叶的刹那间,往竹林深处一窜,逃之夭夭。
牛郎星大怒,带着人在附近在搜,足足搜了两个时辰,方愤怒地走了。
安平与两位兄长及四位师父,身上都带了伤,七人在竹楼暂行歇息,一面细叙别后的经过,感慨万端。
天色尚早,由尚陵带了从走狗们身上取来的暗器,到林中打了一条小獐,在楼前生火准备午膳。
安平冷静地将近来所发生的事,加以仔细思量,对牛郎星,了尘,五湖浪子等人的举动和用意,互相印证详加分析,结果令他愈想心中愈发毛。首先,他怀疑这次庐山之会决不是巧合,很可能是他们的巧妙安排。也许是在船上遇上的美妇,设下难以猜测用意的妙计,很可能其中隐情叵测,耐人寻味。再就是他怀疑这些人也是为图谋金银而来,欲擒故纵,故意造成和他结交的机会,等他上钩后再露出狰狞面目。
他愈想愈心寒,便将怀疑的事向两位兄长详加分析,最后结论说:“江湖鬼蜮,人心尚贪,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为防万一起见,两位兄长与四位师父必须早早离开险境,以免后悔无及。”
他用木棍在地上一面划动,一面说:“瞧,这是庐山附近的形势,北至九江,南下南康,西走瑞昌。你们走大步岭出瑞昌,昼伏夜行,绕九宫山走陆路到武昌,火速返回入乡。
如果小弟所料不差,附近定然有人在暗中监视。尽速准备缒绳,从楼后的小瀑缒下楼右的溪涧,秘密月兑身。”
“安平弟,你呢?”黄昌龄毛骨悚然地问。
“我留在这儿,吸引他们的注意。受人之恩不可忘,小弟决定与牛宏毅周旋,他如有用我这处,我将尽力而为。但为非作歹的事,我决不含糊。大哥在李裁缝堰留有四万两金银,必要时给他,恩怨两消。时候不早,速作准备。”
黄徐两人毕竟是公子哥儿,被安平分析的险恶情景吓得毛骨悚然,全无主见,恨不得插翅飞出庐山,急急地到楼后准备,找山藤结成缒绳,互道珍重,急急走了。
安平留在竹楼上,故意在没有门的楼口不时现身。
看看到了未牌未申牌初,料想众人该已远出二十里外了,便重新结束,在伤口上换上药,包扎停当,踏出楼门准备上道。
仰天坪的东麓,一身白裳的皓姑娘,正与五湖浪子从山北踏上归程,要越过九奇峰返回三叠泉。
韩含英带了两名诗女,隐身在远处监视着竹楼,却看不见楼后的动静,不知黄徐等一行六人已经溜走。眼看红日西斜。愈等愈心焦,看天色,安平早该启程了。
好不容易等到楼前出现了安平,她心中一宽。接着,她暗叫不妙。
楼前只有安平一人,泰然地向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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