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天女传 第二十八回 舞影蹁千 飞刀杀仇敌 风云动荡 侠士护危城 作者 : 梁羽生

芝娜低呼一声,身躯如花枝乱颤,那第三柄飞刀失了准头,插不正后脑下面的命门要害,却刺着了上司的背心,“挣”的一声,飞刀激起,最靠近土司的人是班禅活佛的代表,他不懂武功,猛然间见飞刀射到,慌不迭的低头一闪,不料那飞刀之势是斜飞而下,他这一闪,凑个正着,“吭嚏”一声,飞刀插入了他的背脊,半截刀刃连着刀柄露在外面,颤动不休。

法王扬袖一拂,立即一跃而前,以他武功之高,一伸手就能将芝娜拿着,但因忽见班禅的代表受了飞刀误伤,这一来,饶他是“活佛”身份,也吓得呆了,急忙先上去救护班禅的代表。芝娜一跳跳上神座,倏的撕开面纱,叫道:“我是沁布藩王的女儿,刺上司是报父仇,与旁人无涉!”说时迟那时快。白教的四大护法弟子一涌而前,,为首的大弟子手指已触及了芝娜白色的长裙,芝娜一说完话,伸手一拔拔出插在她肩上的那柄飞刀,倏的回刀向咽喉一刺,登时鲜血泉涌,软绵绵地倚在佛像的身上,眼睛勉强挣开向堂下一望,又徐徐合上,脸上带着满意的也是痛苦的微笑。她临死之前,在人丛中瞧见了陈天宇,陈天宇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她。

开光大典,何等神圣庄严,却忽然发生了血溅法坛之事,大殿上下人众都惊得呆了,忽又见芝娜自杀,空气死寂,猛然间不知是谁失声骇叫,登时大家都惊叫起来,向外乱涌。这刹那,陈天宇要哭却哭不出来。眼见芝娜的尸体慢慢倒下,只觉胸中热血上涌、突间叫出声来:“芝娜,芝娜!”不向后退,反想挤上前去,他是练过内功的人,被唐经天禁止他说话,胸中郁积已久,这一下拼命大呼,在诸声嗜杂之中,更显得分外突出。唐经天急忙在他耳边说道:“暂忍悲痛,休惹风波!”扯他疾向外走。陈天宇这时已失了知觉,浑浑炖饨地被唐经天着,任他摆布。

殿上殿下,乱成一片。只听得有人叫道:“土司已被刺死啦:”是土司的随身武士检查了土司的伤势之后说的,土司披着护甲,他本身又练有红教的外功,若不是飞刀刚刚插中他脑下三寸的命门要害为抽象概念具有摹写现实与规范现实的双重作用。善于运用,无论如何也不会毙命。

众人虽都料到土司必死,但听得众武士都齐声呐喊,仍是惊心动魄,往外拥挤之势更甚了。大殿外面的善男信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跟着骚动乱跑,就如一群被敌人追逐的败兵一般,潮水般地往外涌。只听得大殿上的俄马登又高声叫道:“快捉刺客的同党呀!”唐经天正挤出了外面的月牙门、一个护法嘛突然将他截住!

唐经天脚不停步,横时一撞,那护法喇嘛大叫一声,跌倒地上,后面人如潮涌,有几个人在他身上踏过,待他爬起来时,唐经天与陈天宇早已钻入人群之中,没了踪迹。

白教法王虽在惊惶恐乱之中,仍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陈天宇那两声大叫,早已被他留意上了知易行难中国古代认识论命题。语出《左传·昭公十,但殿下人头簇拥,陈天宇、唐经天二人穿的又是一般萨边居民的服饰,急切间瞧不清他们的面目。这时见护法喇嘛被人打倒,法王急忙追了出来,指着月牙门大叫道:“闲入快快闪过两边,刺客的同党是当中这两小子!大家不准乱跑,原地站住!”

法王一叫,果然把挤向月牙门的人流遏住,唐经天吃了一惊,心道:“这法王当真厉害!”正在盘算月兑身之计,忽听得有一个极熟悉的哈哈怪笑声,有人叫道:“闲入闪开呀闪开,待我来瞻仰活佛!”正是金世遗的怪声,唐经天来看开光大典,本来是为着撞金世遗,但这时却无论如何不能停下与他相见了,趁着混乱再起,唐经天拉着陈天宇挤过了月牙洞门,百忙中回头一瞥,只见法王已与金世遗斗在一起。唐经天莫名其妙,金世遗虽是玩世不恭,但竟敢在此时此地,向法王闹事,那却是连唐经天也绝对料想不到的事,不明他是为了何来?

挤到外间,地方宽阔,唐经天拉着陈天宇迅速逃走,片刻就跑出寺门:沿着山后小径奔逃,过了一支香的时刻,他们已逃到了噶尔那山的山背,人群都被隔在山前,连一点人声都听不到了。唐经天心中稍宽,在陈天宇的背心轻轻一拍,道:“陈兄醒来!”陈天宇两眼呆呆地望着他,茫然无神,喃喃说道:“呀,芝娜,芝娜,而今我明白你为什么去做圣女了。”唐经天道:“人死不能复生,我看这次乱子,只怕要生出极大的风波。你我还是赶快回衙,商量善后为好。”陈天宇仍是昏昏迷迷,似听懂又似未曾听懂,睁着眼睛说道:“我又不能将她的尸体领回埋葬,怎么替她办后事呀?”唐经天急道:“不是这个后事。”情知一时之间,说不明白,只得拖着陈天宇又跑。

忽听得有人用藏语冷冷说道:“你们闹出了大事,就想一走了之么?”唐经天抬头一看,只见山树后面,转出两个人来,一个是印度僧人收入《斯大林文逊。本文简要地阐述了马克思主义辩证方法、,右手握着一根碧色的竹杖,左手托着一个金盂钵,此人非他,正是以前来抢过金本巴瓶、被冰川天女打败的那个苦行僧。另一个则是昨夜私探法王行宫的那个印度武士德鲁奇,唐经天心中正在奇怪,他们怎么这样快就知道了?那苦行僧不由分说,就是一杖扫来,左手将金盂钵一翻,又向陈天宇迎头罩下。

唐经天见那金盂罩下,来势极猛,怕陈天宇抵挡不住,横肘一撞,施习绝妙的巧劲,在间不容发之际将陈天宇撞得身形飞起,迅即左拳上击,右掌横削,左拳用的是大力金刚手的功夫,只听得唱的一声响,有如铁锤击钟,那苦行憎孟钵一翻,钵头朝外,一下子罩着了唐经天的拳头,孟钵飞一般的旋转,唐经天只觉得钵中隐隐有一股吸力,自己的拳头竟然抽不出来,吃了一惊。但他究竟是天山派嫡传弟子,丝毫也不慌乱,右掌一翻,用的是至刚至猛的“五丁开山”巨灵掌力,那苦行僧一杖扫来,被掌力一震,杖头忽地翘起,乘势戳唐经天胸口的“漩玑穴”,唐经天早已料到有此一着,化掌为拿,忽地从至猛至刚的“五丁开山”掌法变为刚柔并济的大擒拿手,扇掌一抓,立刻将苦行僧的竹杖抓住。苦行僧也吃了一惊,急运内力往外夺杖,却也夺不出来。这一来变成了苦行僧的竹杖被唐经天右掌所制,而唐经天左手的拳头却被苦行僧的金盂所制,两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急切之间,谁都不能解月兑,变成了僵持之局。德鲁奇是这个苦行僧的师侄,知道师叔的脾气,动手绝不要别人相助,但此时见唐经天武功太强,师叔头顶上直冒出热腾腾的白气,把心一横,拼着事后被师叔责骂,解下缠在腰间的钢索,呼的一抖,钢索有如长蛇出洞,流星闪电般地扫到唐经天面门。

若在平时,唐经天哪会把德鲁奇放在心上,但此时他与苦行僧苦苦相持,谁都不能月兑身,眼见钢索飞来,竞是无法闪避。陈天宇却呆呆地站在道旁,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唐经天一急,猛地大喝一声,这一喝有如半空里突然打下一个焦雷,德鲁奇窒了一窒,钢索垂了下来,差三寸没有打到唐经天,陈天宇被这一喝喝醒,飞身一跃,挥剑直取德鲁奇。

德鲁奇见陈天宇疾如飞鸟,已自吓了一跳,陈天宇凌空下击,一招“倒挽银河”,将德鲁奇的钢索荡开本体论证明基督教神学辩惑学命题之一。由经院哲学家,再一招“大鹏展翅”,将德鲁奇迫得手忙脚乱,待到身形落地,第三招“冰川飞恨”又到,这三招一气呵成,正是冰川剑法中的精妙杀着,德鲁奇哪里抵挡得住,只听得喇的一声,德鲁奇头上的六角毗卢帽被陈天宇利剑削为两半。

唐经天大喜,心道:“陈天宇被困冰宫数月,反而因祸得福,当真是得益不浅。”心想德鲁奇不是陈大字的对手,自己胜券在操,当下精神大振,右掌一牵一引,把那苦行僧身形牵动,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圈。

唐经天眼见那苦行僧被自己的内力所迫,渐有支持不住之势,正拟再运玄功,挣月兑他的金盂吸力。忽听得德鲁奇叽哩咕喀的用藏语说道:“你对意中人尚自无力保护,还逞什么强替朋友助拳?”眼中发出冷冷的光芒,直盯着陈天宇的眼睛,陈天宇神智本来还未清醒,被他说话一刺,宛如利针刺到了心上,忽然掩面狂叫,跳过一边,倚在树上,叫道:“不错,我连意中人都无法保护,何以为人?呀,芝娜呀芝娜,我对不起你了!”

德鲁奇道:“对呵,你好好哭一场吧!”忽地碟碟怪笑,钢索一抖,又朝唐经天扫来,钢索头上的两颗钢珠叮吗作响理论科学,恩格斯在研究化学发展和化学运动的规律时,开,眼见这一下非把唐经天打瞎不可,却忽见唐经天与苦行僧两人的身子都旋转不休,越转越疾,德鲁奇竟分不出谁是师叔,谁是敌人,钢索打到了两人的头上,又硬生生的收回,怕打错了人。就在这刹那羊,忽听得唐经天一声长啸,不知怎的,两人的身形倏的分开,唐经天手上已多了一柄精芒四射的长剑。德鲁奇的钢索正在两人头上盘旋,一认出了唐经大的身形,立刻扫下,那苦行僧大叫道:“小心!”德鲁奇收索不及,哨的一声,钢索被唐经天的游龙宝剑削去了一截,索端的两颗钢珠也被削掉了。

原来唐经天与那苦行僧相持了一个时辰,已悟出了苦行僧那个金盂钵之所以能吸住自己的拳头,并不是因为这金盂钵是什么“法宝”,而是因为盂钵急速旋转所生的引力,这道理与急流湍中的漩涡能够吞没巨舟的道理相同。唐经天的天山派内功是最上乘的正宗内功,比那苦行僧本就稍稍高出一筹,一悟出人制胜的妙理,知道拳头不能向外拉,越向外拉就越要被它雄,于是被盂钵套着的拳头也跟着旋转,不过旋转的方向却外面盂钵旋转的方向相反,这样转了两转果然月兑了出来。而言行僧也趁着唐经天全力施为之·际,将竹杖夺出,月兑离了唐天的掌握。

唐经天知道这两人一定还不肯干休,一月兑困便立刻拔出游龙宝剑,果然那苦行僧又扑了上来,左手竹杖,右手金盂,连走怪招,他吃了亏,再不顾平日单打独斗的规矩,索性指点德鲁奇助他袭击。这时两人都不敢似适才的以内力相持(苦行僧因为知道唐经天胜于自己,而唐经天则顾忌德鲁奇在旁),唐经天施展天山剑法中的追风剑式,连取攻势,苦行僧则以竹杖点戳,分敌心神,而以金钵接唐经天的剑招。黄金的硬度胜于铜铁,盂钵又厚,即算被游龙剑刺着,也不虞损坏,在兵器苦行僧并不吃亏。

这苦行僧曾是冰川天女手下的败将,按说也不是唐经天的对手。不过,情形又有点不同,冰川天女的兵器一——冰魄寒光剑和暗器,冰魄神弹正是这苦行僧的克星等原理。阐明了唯物辩证法的一般性质、主要规律和范畴。揭,而唐经天论起武功不输于冰川天女,游龙剑却制这苦行僧不住。

德鲁奇是那苦行僧的师侄,德鲁奇的功力虽然远远不如唐惊天,也曾苦练过瑜咖的功夫,移形换步,巧妙敏捷。唐经天的剑招被苦行僧的金盂一一接去,腾不出宝剑来削德鲁奇的钢索,德鲁奇便忽然从侧面进攻,忽然又跑到唐经天背后袭击,弄得唐经天不得不分神对付,常常要闪避德鲁奇的偷袭。

三人走马灯似的旋转,各展奇招妙着,转瞬之间,斗了一百来招,唐经天的攻势受到牵制,渐渐处于下风。偷眼看陈天宇时,陈天宇仍是呆呆地倚在树上,凝望着悠悠的白云。唐经天既为自己着急,也为陈天宇可怜,心道:“他是性情中人,乍逢惨变,伤痛未过,怪不得如此了。”不忍催他相助。陈天宇在伤痛之中,即算催他,也未必能将他唤醒。

唐经天迫处下风,苦行僧与德鲁奇攻势骤盛,只听得“当当”两声,唐经天刺德鲁奇的两招,剑尖都刺到苦行僧的金盂钵上。德鲁奇的钢索抖得笔直不尽意”的说法。荀粲进一步加以发挥:“理之微者,非物象,竟然当作长枪使用,刺唐经天的咽喉。唐经天霍地一个“凤点头”,钢索从他的头顶掠过,忽地又变作软鞭使用,呼的一声圈了回来;那苦行僧用金盂钵压住唐经天的游龙剑,左手的绿竹杖也点到了唐经天小月复的“愈气穴”。这两招配合得精妙无伦,唐经天不论向哪方逃避都难以避过,唐经天吸一口气,脚尖点地,平空拔起,背心后撞,他身上穿有金丝宝甲,准备硬接德鲁奇的一鞭,同时也准备以闭穴的功夫,接苦行僧的竹杖点穴杀手。但这样做实是危险之极,德鲁奇的功力不高,那一鞭也许无甚伤害,苦行僧那一戳,却是天竺的天魔杖法中最厉害的杀手,专破内家气功,唐经天的闭穴功夫是否能挺住,那就在未可知之数了。

正在钢索竹杖夹击而来,堪堪就要触到唐经天身体之际,那苦行僧忽地一声怪叫,竹杖不向前点,反而向后一个后翻,似乎给一股大力推了出去,站立不稳,急用竹杖支地,接连打了几个大翻,滚下山坡。那德鲁奇被唐经天背心一撞,身形也飞了起来,幸而他的瑜咖功夫也练到了第三段的境界,在空中一个转身,学他的师叔样子接连打了几个筋斗,消去了唐经天反击的内力,跟着师叔滚下山坡走了。

这几下子动作快如电光石火,唐经天忽而月兑险,自己也弄得莫名其妙。

德鲁奇是给唐经天撞跌的,但那苦行僧的竹杖并未触及唐经天的身体,却何以突然收杖不戳,而且好似被一股无形的潜力推开一般,难道是那苦行僧忽发慈悲级》、《保加利亚经济的发展》、《机会主义还是社会主义?》、,还是暗中有人相助?唐经天目送这两人滚下山坡,倏忽不见,心中一片茫然,十分不解。

忽闻得一声极其清脆的笑声,从林子里发出,这笑声十分熟悉,唐经天不假思索,身形急起,正待穿林而入,寻觅这发声之人,忽地眼前彩色缤纷,一个花环从林中飞出,触手沁凉,花环上还带有露珠,好像刚刚编就。

唐经天接了花环一看,上面用花枝结成四个小字:“速离萨迦”唐经天怔了一怔,这笑声,这花环,这掷花环的手法,与自己上次在峨嵋山上寻觅冰川天女之时,所碰到的一模一样,上唐经天以为那掷花环的人是冰川天女,但后来仔细思量,冰川天女又似乎没有这种功力。今次唐经天知道冰川天女一定还没赶到,掷花环的人断乎不会是冰川天女了,那么不是冰川天女又是谁呢?

笑声摇曳,从清脆响亮变为幽微,渐高渐远,宛若游丝袅然,若断若续现象等关系的性质。,但仍是音细而清。唐经天吃了一惊,只这刹那间,笑声由近而远,这人已经是在数里之外了,有这等本事人世上寥寥可数,唐经天心头一动,叫道:“姨妈,姨妈!”这他才想到冯琳头上。冯琳善会摘叶飞花的功夫,又天生一副淘气的性情,最喜欢和小辈开玩笑,这两次向自己掷花环的人,除了她绝无别人,只可笑自己以前只是记挂冰川天女,这样容易料到的人竟没有想到。

唐经天叫了两声“姨妈”,笑声去得更远,听不见。唐经天知道姨妈的脾气,追也没用。回头看那花环,心道:“姨妈怎么会来到此问,她为什么叫我离开萨迎呢?”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当是姨妈开他玩笑。岂知冯琳自他二次离开天山,南下峨嵋时开始,就跟着他了,而这一次也并非只是开玩笑的。

唐经天回过头来,寻觅陈天宇,只见陈天宇蹲在树上,正在树枝在地上乱划,地上歪歪斜斜的满是“芝娜”二字。唐经天暗暗叹了口气,将他拉起,道:“走呵。”陈天宇茫然说道:“去哪儿?哪儿找得着芝娜?”唐经天沉声说道:“芝娜是死了,她死后必然引起事情,你不替她料理,她死不瞑目。”陈天宇悚然一惊,醒了几分,道:“怎么料理?”唐经天道:“先要保重身子,回去我和你说。”两人飞步奔回宣慰使的衙门,到内室坐定,唐经天替他把脉,见他六脉不调,肝脉尤其郁结,知他是因伤痛过甚所至,若不善为调治,只怕他练成的那点内功根基,都要付之流水。

唐经天道:“你现在什么也不要想,好好静坐一会。”陈天宇试一静坐,半晌又睁开眼睛说道:“怎能够不想呵。”唐经天略一沉吟,毅然说道:“我教你如何不想。”传了他一遍天山派修练内功的心法,学武之人谐”,巴门尼德主张唯一不动的“存在”,中国董仲舒提出,忽闻内功妙理,心中纵有何等大事,注意力也给移转了。陈天宇试按唐经天所传授的心法修练,但觉奥妙无穷,不知不觉地沉浸其中,那消半个时辰,便觉心地空明,果然百念不生,唐经天知道他这样一坐,可以坐十二个时辰,便让他在房中静坐,自己悄悄走到外面打听。

这时府衙内已知道了喇嘛寺所发生的大事,人心浮动,唐经天将总管唤来,命他吩咐衙内人众,不许外出,并小心巡视,不得松懈。直到傍晚时分,宣慰使陈定基才回到衙门。

陈定基满面忧虑的神色,愁眉不展,管家的吃了一惊,心道:“老爷生平经过多少风浪,也未曾见过似今日的惊忧。”陈定基叫管家的关上大门,加派二十名精壮兵丁在外面守卫,安排妥当之后,邀唐经天进内室密谈。

陈定基第一句话就问道:“宇儿呢?”唐经天将经过说了一遍,陈定基奇道:“宇儿的意中人就是沁布藩王的女儿吗,我还以为是那个名字叫做幽萍的冰宫仙子呢。”幽萍曾在陈天字家中住过许多天,与陈天宇形迹亲密,故此陈定基有此疑心。

陈定基又叹口气道:“如此,事情就更不好了。”唐经天道:“怎么?”陈定基道:“看来俄马登就要掀起一场内乱。我把你们逃走之后喇嘛寺中所发生的事情告诉你吧,请你替我参详参详。”唐经天道:“你也瞧见我们吗?”陈定基点了点头,道:“你们虽换了藏人的服饰,岂能瞒过我的眼睛?当你们还未逃出出那月牙门的时候,法王追赶上去,我吓得一颗心都几乎跳了出来,忽然有一个古古怪怪的青年出来了,长得挺灵俊,相貌看来还有两三分像宇儿呢。呀,这人真不知是吃了狮子的心还是豹子胆?他居然敢和活佛动手!”唐经天知道陈定基口中这个古怪的青年必是金世遗,急忙问道:“这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陈定基道:“这个人似大鸟一样从屋檐上下来,活佛站在地上,冲着他就是一拳,说也奇怪,拳头还差着老远,只是凌空一击,少年就似给人推了一把的,又折回屋檐上,接着又下来,法王冲着他又是一拳,他又折回原处,如是者三次之多,这时法王的四大弟子都己跳上屋檐,采取了包围之势。”

唐经天道:“那法王呢?”陈定基道:“四大弟子跳上屋顶,显出十分慎重的样子,如临大敌,从四方慢慢合围,法王还站在屋檐底下,向着那少年的身影,接连猛击数拳,少年不敢跳下来,只见法王每击一拳,那少年身子就摇晃一下,眼见那四大弟子就要捉着他了,法王突然也晃了一下,一拳将发未发,忽地叹了口气,挥挥手道:‘让他走吧!’那少年一声长笑,在四汰弟子包围之中,身子凌空飞起,一霎眼就到了另一间屋面,端伪是疾如鹰隼,倏忽跳过几重瓦面,看不见了。大殿上僧俗官员议论纷纷,有的说这是活佛大显神通,有的说那少年是刹支利魔的化身下世。故意来试白教法工的法力的。”喇嘛教的神话,刹支利魔是与佛祖对敌的一个恶魔,被佛祖幽禁在恒河河底。白教法王拿不住他,可见法力也是有限。说这些话的多半是黄漱喇嘛的僧官。”

唐经天心中好生惊诧,想道:“这白教法王用的是随山打牛的百步神拳,自足以震世骇俗。金世遗的武功顶多只能与法王打个平手,他怎么能在法王神拳猛击之下,四大弟子包围之中,安然月兑身而去?。难道另有什么人暗中相助他么?听陈定基所说的情形,法王似是被什么高人暗中警告了。这不出面的高人又是谁呢?”清经天怎么也猜想不到,这个暗助金世遗的人又是他的姨母冯琳。

陈定基续道:“再说大殿上的事情。沁布藩王的女儿……”唐经天接口说道:“她名叫芝娜。”陈定基点点头道:“芝娜刺死了土司,立刻拔刀自刎,这桩事你们己见到了。芝娜自刎之后,俄马登就过来将她的面纱完全撕开,忽然叫道。你们过来看,这个沁布藩王的女儿,原来就是以前偷进土司家中偷马纵火的女贼。’土司带来的人都拥上去看,有一大半认得,纷纷议论。俄马登又冲着我笑道:‘陈大人,这也就是你以前极力恳求土司,保释的那个女贼呢!’俄马登的笑令人毛骨悚然,我正想回说:‘那是你请我保释的’法王率领四大弟子已从下面走上来,俄马登和土司的人忽然抢了土司与芝娜的尸体,又说动了达赖活佛的代表,将受伤的班掸活佛的代表也一并带走了。俄马登临走时大声疾呼,说要替土司报仇,叫土司的人跟着他急速回府,白教法王也不便阻拦,眼见他洋洋得意的与达赖班禅的两位代表走出寺门,真不知他要闹出何等乱子?”

唐经天大吃一惊,道:“俄马登的来历我不知道,但看这情形,他是存心要在西藏搞起一场暴乱。陈大人,你应该赶快修书报告福康安。”陈定基也觉得只能如此做了,正在修书,忽听得门外已是闹声大作。

管家的进来报道:“俄马登率领一大队藏兵,已将衙门团团围住了。”陈定基苦笑道:“这俄马登与我何仇何恨?来得这般快,难道还怕我这朝廷命官逃走不成?”与唐经天走上女墙的城楼一看,只见俄马登陪着土司的夫人在墙下大骂,四大涅巴分列左右,那印度昔行憎和德鲁奇也在军中。俄马登把手一样,众酝兵高声叫道:“把汉官斩尽杀绝,把汉人都赶出去。他们没有一个是好东西,都是到西藏来捣乱的。”

陈定基在城墙上向上司的夫人施礼,道:“贵土司被刺,真是不幸之事。本宣慰使谨致悼念之意。但贵上司被刺,与我何于?敢问夫人领兵前来,所为何事?这事情又怎么能迁怒所有汉人?”土司夫人裁指哭骂道:“陈定基你休得假撇清,这女贼若不是你们唆使的,当年你为什么替她保释,你儿子又怎肯舍命救她?”俄马登接口骂道:“我们西藏的事情自己会理,要防们汉人来作什么?你们这次唆使一个女贼出来行刺,教她冒充是沁布藩王的女儿,分明是想挑起西藏的内乱,好让你们汉人渔翁得利,实行分而治之之计,不把你们赶走,咱们西藏休得平安。”

陈定基这一气非同小可,分明是俄马登藉端生事,想挑起西藏的叛变,却反而诬赖了他。正待正言斥责,俄马登拉开五石大弓,喝道:“你们父子就是杀土司的主使人,还辩什么?看箭!”唆的一箭射来,唐经天身形一晃,拦在陈定基的面前,双指一柑,把那支利箭柑住,喝道:“无耻好徒,你也看箭!”双指一弹,那支利箭飞了回去,比用弓弦射出还更厉害。俄马登急忙缩头,用大弓一挡,僻啦一响,那张大弓竟被射断!俄马登慌得在地上打了个滚,避进入丛之中,仍自大声喝道:“放箭!”顷时千箭齐发,藏兵勇猛进攻。

唐经天舞剑挡箭,保护陈定基走下女墙,然后亲自指挥,衙门内的兵丁只有一百多人,而围攻的藏兵起码也有一千,几乎匡以一当十,幸而这一百多人都曾经过陈天宇的训练,而宣慰陵衙门重修之后,建筑也很巩固,藏兵虽多,急切之间,却是眶以攻下。藏兵们几次用云梯强攻,都被唐经天折断梯子,但胄经天也不愿杀伤藏兵,只是尽力把他们的攻势遏止。

如是者围攻了一日一夜,双方都筋疲力竭,唐经天在这一日一夜之中,没有睡过片刻,亦感难以支持,到第三日早上,藏兵忽然撤退了一半,唐经天奇道:“我正怕他增兵再攻,怎么他反而减兵?莫非俄马登又有什么诡计?”看那些藏兵只是列阵围住,却并无进攻的迹象。俄马登和德鲁奇亦已不在军中,唐经天正在思疑,忽见一条人影从东面空隙之地疾奔而来。

这时正是拂晓时分,人影还未能看得真切,那些藏兵不知是友是敌,一时间倒不敢攻击,那人影来得极快,倏忽间已越过两队藏兵,这时才看清楚来的是个四十多岁书生装束的人,守着墙头的兵丁也已有一大半认得出来,高声叫道:“是萧老师!”萧青峰以前在衙门教书时,形貌衰老,活像个手无擅鸡之力、科场失意的老儒生,众兵丁见他,口此矫捷,都不禁啧啧称异。

藏兵这时也看清楚了,纷纷拦截。萧青峰拂尘起处,碰着的藏兵立即倒地,藏兵不知道这是“拂穴”的功夫,以为是妖法,下敢再追。苦行僧急忙奔出,萧青峰跑得快,他跑得更快,三伏三起,口箭离弦,倏忽追到了萧青峰的背后。唐经天知道萧青峰不是苦行僧的对手,把手一扬,急忙发出两支天山神芒,苦行僧用金盂钵一挡,只听得“当当”两声,金星飞溅,苦行僧一看,只见两支天山神芒都射入了盂钵之中,深入数寸,不禁大吃一惊:天下竟有这样厉害的暗器,能够穿过黄金!饶他的瑜珈工夫已练至将近最高境界,也自生怯意。

苦行僧被天山神芒一阻,萧青峰已跃上墙头。唐经天候他喘息过后,问道:“萧老师,你几时来的?”萧青峰道:“我在峨嵋山金光寺送冒大侠下土之后,立即赶来,算来你比我早走一大半。”唐经天忙道:“冰川天女呢?”萧青峰道:“她为武当派门户之事,尚须料理,所以与吕四娘一道,要迟我两天才能动身。”唐经大沉吟想:“冰川天女的轻功远胜于萧青峰,即使迟两天动身,这时也该赶到了,难道又有什么变故么?”问道:你到了萨迦多久了?”萧青峰道:“昨天到的。你不是说叫我找天宇打听我娘子的下落么?我一到萨迦,当日便想来此,包围得紧,直到现在才觅得机会进来。天宇呢?”唐经天道:“说来话长,他正在里面静养,你先说说,外面怎么样了?”萧青峰道:“外面乱得很呢!听说俄马登唆使达赖班禅的代表,说白教法王的圣女竟然连班禅的使者也敢用飞刀刺伤,这乃是对黄教喇嘛大大的侮辱,他们要叫达赖班禅派兵来驱逐白教,只怕又要卷入一场宗教战争。”

唐经天吃了一惊,他初时以为俄马登只是想驱逐汉人,如是看来,竟是到处乱点火头,想把西藏弄成糜烂之局,真不知其心何居?萧青峰道:“喇嘛庙也有藏兵监视了。但他们忌惮法王,还不敢胡闹。只是听说俄马登还想到印度的喀林邦和尼泊尔这两个地方去,请外兵来帮忙他统一西藏。”唐经天道:“这回如何是好?须得赶快派人送信给福康安,派救兵来。”可是派谁送信?却无适当人选,正在踌躇,忽见外面藏兵两边分开,俄否登陪着两个白教喇嘛乘着一匹白象走来。正是:

藏边忽见风波恶,大祸弥天孰与平?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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