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世宗嘉靖十二年八月十二正午时分,秋阳余威犹存,一向热闹的北京城,此刻,却是行人甚为稀少。矗立在宣武门内的怀安镖局大铁门外,疾奔来一匹快马。
这时,正是午饭时分,怀安镖局的大铁门,正紧闭着。
快马上坐一位青衣大汉,在铁门外翻身下马,手扣门环,高声问道:“哪位当值。”
铁门内响起个懒洋洋的声音,道:“朋友,你早不来,晚不来,这正是午饭时间,劳你驾,过一会再来吧!”青衣人高声说道:“兄弟是提督府来的,公事在身,只好劳驾开门了。”
铁门内探出一个脑袋,目光落在那青衣人身上,只见来人一身青绸子贴身短装,白布袜,青布多耳鞋,白布包边的大草帽,正是提督府的捕快打扮。怀安镖局虽是北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镖局,但对主管京城治安的提督府中捕快,却也不敢怠慢,急急打开铁门,一抱拳,道:“原来是公差大人,小的失礼了。”青衣人从腰里拉下一条白绸子汗巾,一抹脸上的汗珠儿,道:“不敢,不敢,打扰你朋友吃饭,但兄弟奉的急差,没法子,劳你兄台替我通报一声镖局的李总镖头,就说督府总捕张爷有要事……”守门人听得一怔,急急接道:
“你老就是名震京殷的督府总捕,八臂神猿张岚张大爷?”
青衣人嗤的一笑,道:“嗬!朋友,你可是捧我捧上天了,你瞧瞧兄弟这份德行,会像督府总捕,兄弟是带了张爷的急信,面呈镖局李总镖头。”
听说是督府总捕的急信,守门人哪敢延误,接过那人马疆绳,一面欠身肃客,把青衣人往客室中让,一面说道:“你老歇着,在下这就给你通报。”转过身子,快步身入大厅。
片刻后,守门人带着个二十三四岁身着天蓝对襟密扣劲装的少年迎了出来,不待那青衣人开口,蓝衣少年已抱拳说道:“兄弟李光杰,家父在大厅候驾。”
青衣人急急还了一礼,道:“原来是李大公子,小的失敬。”
李光杰连道不敢,抱拳肃客,带着青衣人直入大厅。
只见一个身着海青长衫,长目方脸,身躯高大,胸飘长髯,五旬上下的中年人,端然坐在大厅正中。
李光杰微微一笑,道:“那人就是家父。”
青衣人急行两步,道:“督府捕快王德,叩见李爷。”
青衫中年人一伸手,拦住了王德,笑道:“王爷,你客气了,我李闻天一个平民,怎敢当督府的捕快大人之礼。”
王德借势停住,哈哈一笑,道:“人的名,树的影,你老人家名气响亮,江湖上有谁不知,如不是总捕遣差小的,小的也没有见你老一面的荣耀。”一面说话,一面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封好的密简,递了过去。李闻天暗自一皱眉头,接过密简,只见上面写道:袖呈怀安镖局,李总镖头闻天新拆,下面署名督府总捕张岚拜启。
看完了封简上的字,李闻天心中暗自打鼓,想不出这封简中写的是什么机密事情,拆开封简,只见上面写道:敬备菲酌,恭候台光。
日期是八月十二日酉时,地点是万春楼,封简里面,竟是一张很普通的请帖,只是在日期之后,加上了“务必赏光”四个字。
李闻天看完之后,挥挥手,笑道:“请上复张爷,就说李某准时赴约。”
那王德显然不知道封简内容是什么,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道:“李总镖头不写一封回书吗?”
李闻天道:“不用了,见着张爷时,就说我李某人,定去叨扰就是。”
话已说的很明白,王德不便再问,一抱拳,道:“小的告辞。”
李闻天回顾了李光杰,道:“杰儿,代我送王爷一程。”
王德道:“不敢有劳大公子。”转身大步而去。
李闻天赶到万春楼,正是万家灯火的酉时,一个店伙计哈着腰迎上来,道:“你老一个人。”
须知这李闻天乃是久年在江湖上闯荡的人物,怀安镖局,能在江湖上享有盛名,自非泛泛之辈,督府总捕,快马传书,而且火漆封口,极尽小心,事情自然是不简单,李闻天戴了一顶黑毡帽,低压眉际,掩去了半个脸,要不是黑毡帽盖了半个脸,北京城里大饭庄,谁不认识李闻天李大爷。李闻天一侧头,低声说道:“督府张爷的酒宴,设在何处?”
店伙计似是早已得了吩咐,也压低声音,道:“你老是贵客,小的给你带路。”转过身子,穿堂过院,直行入一座自成格局的跨院中。
李闻天目光微转,已然瞧出这座跨院四周,布了不少暗桩子,想来都是督府中的捕快,心中奇道:“似这等戒备森严,如临大敌,哪里算是请客呢?”心中念转,人却举步行入了厅中。
李闻天取下掩面毡帽,目光转动,只见厅中已坐有三人。
但身为主人的督府总捕,八臂神猿张岚,却未在场中。
李闻天看清了厅中三人之后,更觉着今日情形非比寻常。
原来,厅中三人,都是京畿附近大有名望的人物,坐在首位的是北极派太极门的掌门人,燕山一雕蓝侗。
紧傍蓝侗身侧而坐的,是北京城里包赌分赃,第一号大土混头儿(流氓头子)。但此人并非浪得虚名的人物,一身武功,十分了得,其党徒众多,遍布京畿,提督府中的捕快,遇上了棘手的案子,大都借助他的力量,其人姓赵双名一绝,外称一手遮天,人如其名,娶了三房妻妾,却是一无所出。另一位独霸一方,单个人坐了一面席位,独目秃头,身着白绸子团花裤褂,一张青渗渗的马脸,怎么看也和他那一身雪白的衣服不协调,原是位独来独往的江洋大盗,姓刁名佩,人称独眼金刚。十年前不知何故,金盆洗手,退出江猢,倒是一心悔过,闭门清修,不再和武林中人来往,隐居德胜门外自置的一座大宅院中,经年是足不出户,那座大宅,题名“忘庐”,以示尽忘昔年之事,但刁大爷的名气太大,他虽然尽力逃避,仍偏偏有江湖同道,路过北京时,总要去探望一番,但都吃了闭门羹,十年以来,往访者逐渐减少,一年中难得有一两个冒冒失失的江湖人氏上门。李闻天看过三位客人,心中暗道:八臂神猿张岚,一席酒,请尽了京畿重地的四大金刚,不知用心何在,心里打着算盘,双手抱拳一揖,道:“三位早到了,兄弟这里给三位见礼。”
这四人出身虽然不同,但就江湖而言,都是各有成就的人物,平时互不往来,但彼此却相识。
三个人对李闻天,倒也不敢失礼,齐齐起身还了一礼。
李闻天缓步行到席前坐了下来,道:“张总捕头把咱自四人请齐,这席酒,只怕是不大好吃。”
蓝侗冷笑一声,道:“我蓝某人是安分守己的良民,督府衙门大,总捕头权位重,但也不能拿我们完粮纳税的老百姓开心,见着张岚时,我倒问他个明白。”
赵一绝哈哈一笑,道:“我赵某人虽和几个兄弟们开几家赌场,但我们可也不偷不抢,人说赌场中杀人不见血,不过那是愿者上钩,兄弟不故说督府中百位捕快,全是吃我赵某人的,但少说点,一年兄弟也要送上个十万八万银子,人说我赵一绝一手遮天,说穿了还是银子打通的关节。”
蓝侗接道:“赵兄,老夫可没存心刺你,你别硬往怀里揽。”
赵一绝笑道:“蓝爷你老言重了,你是老前辈,就算是教训了我赵某人几句,我还不是听着。”
李闻天缓缓说道:“如果没有发生特殊重大的事情,张岚也不会把咱们四个人全都请来,赵兄耳听八方消息,必然会知晓一些内情。”
赵一绝道:“李兄夸奖了,不过,兄弟倒是听到过一点风声。”
一直未讲话的独目金刚突然向前一探脑袋,独目神光一闪,接道:“什么风声?”
赵一绝道:“刁兄闭门拒客,怎的会也关心江湖中事了?”
刁佩冷冷说道:“兄弟闭户十年,足未出大门一步,但仍被提督府给找了来,当真是一朝入泥淖,终身洗不清了。”
李闻天心中暗笑道:“你独来独往,劫杀商旅,干了几十年,怎用一朝二字?”但他生恐激怒刁佩,未说出口。
蓝侗轻轻咳了一声,道:“赵兄,请说下去,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赵一绝道:“十几年来,北京城有什么凤吹草动,兄弟是无所不知,这一次情形有些不同,兄弟所知,也是有限的很,听说是丢了一个人。”
蓝侗道:“北京城方圆百里,人逾百万,失踪了一两个人,也值得大惊小怪吗?”
赵一绝道:“这一次事情,口风奇紧,兄弟只听说丢了人啦。”
李闻天道:“失踪的是什么人呢?”
赵一绝摇摇头,道:“如果兄弟知道,张总捕头也不会把诸位都请来了。”
只听一个清亮的声音,起自门口,道:“四位既想知道,兄弟自是不敢相瞒,失踪的是翰林院一位编修。”
四人转目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缎子劲装,足登薄底快靴,身佩单刀,年约四十,颚留短须,一脸精干之气的青瘦之人,缓步行了进来。
尽管四人心中有些不满,但仍然都站起了身子,抱拳的抱拳,拱手的拱手,齐声说道:
“张总捕头。”
来人正是名震京畿,黑道上人人敬畏的督府总捕头,八臂神猿张岚。
张岚抱拳一个罗圈揖,道:“四位赏光,我这做主人的因事耽误,晚来了一步,这里向诸位谢罪了。”大步行到主位上坐下来,向门外一挥手,道:“叫他们快些送酒上菜。”
门外边,守候着的青衣捕快,应了一声,快步退下。
提督府总捕头请客,万春楼哪敢怠慢,厨房里早已准备妥当,一声催促,立时送上席去。
张岚虽然想放开一些,但却无法掩去那眉头间的重重隐忧。他勉强忍下心中烦恼,举杯敬酒。
倒是燕山一雕蓝侗忍不住,当先说道:“兄弟不懂官场中事,翰林院中大约是有很多位编修,这官位也大不到哪里去,也许他弃职潜逃,这是官场中事,和江湖上无关,你张总捕头,似乎用不着这般忧苦,把我们都召了来。”
张岚道:“我是下帖子请诸位来,向诸位请教,这召来之说,兄弟可是相当不起。”话声一顿,接道:“诸位有所不知,这位编修,正在替当今皇上翻译一篇奇文,文篇未终,人却突然失踪不见。”
赵一绝道:“北京城几条花胡同,有不少好班子,很有几位迷人的姑娘,张爷你找过没有?”
张岚道:“当初之时,在下也这么想,其人既无珍宝奇物,决不致被谋害,不是弃职逃走,就是迷恋于花丛之中,哪知兄弟一查,才觉情形不对。”
赵一绝道:“怎么个不对法?”
张岚道:“其人姓刘,来自三湘,是一位有名的才子,而且兼通天竺奇文,孤身在京,一向守身如玉,从不涉足花丛。”
赵一绝笑道:“愈是不玩的人,一旦涉足其中,那就如鱼得水,不能自拔。”
张岚摇摇头,接道:“那位刘才子,晚饭时还在舍中进餐,举灯夜读,第二天却突然失踪不见。”
蓝侗道:“谋财、劫色,诚有其事,那位刘编修一个大男人,谁会把他偷去呢?”
赵一绝轻轻咳了一声,接道:“这倒是一桩怪事,那位刘才子失踪几天了?”
张岚道:“半月之久了。”
赵一绝道:“总捕头都查过些什么地方?”
张岚道:“妓馆酒楼,客栈赌场,百位捕快,全部出动,寻遍了北京方圆数十里,十余日中,不眠不休,但那位刘才子,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赵一绝道:“我说呢,这十几天中,兄弟常见督府中人,身着便装,混入赌场,东追西问,就是为了找那位刘才子。”
张岚神色凝重他说道:“不错,敝上前日上朝,皇上查问此事,敝上无法交旨,龙颜大怒,把敝上革职留任,限期一月,破去此案,旨下刑部,一月期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不能破去此案,敝上和兄弟,都要拿问刑部治罪。”
这番话,使得李闻天等四人,个个听得面色肃然,觉出了事态严重,非同小可。
张岚目光转动,扫掠了四人一眼,接道:“兄弟无能,死不足惜,连累敝上,衷心难安。因此,才约请四位,替兄弟出个中意,助我一臂之力,京畿附近,黑、白两道,除了四位之外,再无别人可找了。”
话说的很客气,但却是外和内刚,肉里带刺,言下之意,无疑把事情套到了四人头上。
独目金刚刁佩闭门自修,已不问江湖中事,感觉中还不怎么严重,但赵一绝和李闻天,却听出张岚话里骨头,其中以赵一绝更为焦急,说道:“总捕头的意思是,要我们如何帮忙?”
八臂神猿张岚轻轻咳了一声,道:“这些年来,你赵兄在京城的几处赌场,越开越大,你是财源广进,不少人却为赌倾家荡产,兄弟我不敢对你怎么包庇,但只要不出大事情,提督府对你赵兄,一直是一眼睁来一眼闭,如若提督大人为此罢官,兄弟我为此治罪,再换一位提督、总捕,只怕你赵兄那几家大赌场,难有那么安稳了。”
赵一绝道:“这个兄弟明白,只要你张大人吩咐,兄弟是无不全力以赴。”
张岚道:“很好,我要你赵兄,动员手下所有的人,替我查查看,这半月来都是哪一路的黑道人物进了北京,你给我详细的列个名单。”
赵一绝道:“成!我这就叫他们去查,三天内准给你张大人一个回音。”
张岚冷然一笑,道:“这要你赵兄多多费心了,如若事情办不出结果,赵兄那几家大赌场,只怕也很难再开下去了。”
赵一绝干笑了两声,道:“兄弟全力以赴,张大人只管放心。”
张岚目光转到李闻天的身上,道:“李兄,开镖局是正正当当的生意,这些年来,兄弟可从来没有找你李兄的一点碴儿。”
李闻天道:“张大人很照顾,李某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张岚笑道:“李兄能体谅兄弟的苦衷,那就好了。”脸色突然转严肃,接道:“贵局中镖师众多,交游广阔,耳目遍及北六省,希望能给兄弟帮个忙。”
李闻天道:“张大人一句话,李某人愿出动怀安镖局里所有的高手听命。”
张岚道:“兄弟感激不尽。”目光转到刁佩身上,道:“刁兄,你在北京住了很多年,提督府可从来没有传你问过话,而且兄弟也没有把你昔年的事,禀告过提督大人。”
刁佩一抱拳,道:“张大人,这些年,你照顾兄弟,我很明白,我刁佩没有话推辞,你怎么吩咐,我怎么做,不过,兄弟先声明一件事,这件案子一了,兄弟就不想再在北京停留,我要找一个深山大泽,人迹罕至的地方,以度余年。”
张岚道:“好!如若因刁兄之助破了此案,兄弟给刁兄饯行。”
刁佩道:“咱们一言为定,此案不破,兄弟不离京畿。”
张岚目光转到燕山一雕蓝侗的脸上,道:“蓝老爷子,劳驾你老人家,张某是甚感不安,但情势迫人……”
蓝侗一挥手,打断了张岚之言,道:“这个,我明白,提督府是大衙门,掌理京畿安宁,你不用解说了,要我蓝某人做什么,你吩咐就是。”
张岚淡淡一笑,道:“蓝老爷子,北派太极门,在江湖上是一个极受人敬仰的门派,兄弟虽然委身公门,但也是出身武林,对我武林中同道,一向敬重,非不得已,决不敢惊到你蓝掌门人。这番劳驾你蓝爷,实是因为事情闹的太大,就兄弟所知,刑部尚书,已下令兵马司,飞诏山海关,调回马步精锐,锦衣卫、御林军,都奉到随时出动之命,刘编修无缘无故的失踪,自非普通人物所为,这案子如是不能早破,皇上震怒,天下武林人,都可能身遭池鱼之殃。”
蓝侗道:“我不信,皇上能下降圣谕,杀光天下会武功的人。”
张岚道:“有道是龙威布测,这话很难说,万一下了这道诏旨,贵门距离京师最近,自然是首当锐锋的了。”
蓝侗怔了一怔,道:“张大人说的也许有理。”
赵一绝道:“蓝掌门人,你老德高望重,极受武林同道敬仰,但也是安分守己的清白良民,别说事犯龙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单是提督府这个衙门,张总捕的权柄,就可使之生,使之死了。”言下之意,无疑是劝蓝侗,民不和官斗,北派太极门势力再大,也不能和提督府斗。
蓝侗是一派掌门之才,如何会听不懂赵一绝言外之意,捻髯一笑,道:“对!北派太极门虽然不是吃的公粮,但也不能让匪徒们在卧榻之侧猖狂,老夫愿尽出本门高手,助你张总捕一臂之力。”
张岚哈哈一笑,道:“四位都愿挺身相助,张某人是感激不尽,其实,我可以随便抓一个武林人物,屈打成扰招,施点手脚,以了此案,但我张某,还不是这等人。”
这当儿,突闻一个急促的步履之声,奔了进来,直闯厅堂。
张岚回头看去,只见来人身穿青绸子劲装,足登抓地快靴,留着两撇八字胡,正是自己第一号得力助手,督府副总捕快,飞刀手于得旺。不禁一皱眉头,道:“得旺,我要你守在提督府,你到此作甚?”
于得旺欠身一礼,道:“属下是奉了提督面愉而来。”
滴溜溜眼核一转,瞧了蓝侗等一眼,住口不言。
张岚轻轻咳了一声,道:“得旺,你说下去,这四位都是够义气的好朋友,一言九鼎,都已经答允出手助咱们追查凶手。”
于得旺在腿上半步,右腿半躬,抱拳一个罗圈揖,道:“四位大爷,得旺这里代总捕谢过诸位。”
这一来,蓝侗和李闻天等四人,不得不起身还了一礼。
张岚道:“得旺,什么事,快说下去。”
于得旺道:“这一科殿试第一名,钦点状元,昨夜回到行馆之后……”
张岚呆了一呆,接道:“昨夜中事,为什么今天才来禀报。”
于得旺道:“回总捕的话,提督府也是适才接得吏部通知,新科状元失踪,要咱们严密查访,如果找到人时,不必张扬,把他送回行馆,自有吏部派人照顾。”
张岚突然出一头大汗,黄豆似是一颗接一颗,由脸上滚落下来,口中却很沉着他说道:
“那是说,这消息还未泄漏?”
于得旺道:“丢了新科状元,吏部和咱们提督一样担待不起,他们想找着人就算了,不过,这件事不能拖延,后天就是新科状元挂红游街之日,咱们时间很急促,只有明天一日时间,加上两个夜晚,至迟要后天天未亮交出人去。”
张岚似是逐渐的静了下来,头上的汗水减少,取出手帕,拭了下,道:“大人怎么说?”
于得旺道:“大人没有讲话,只苦笑一下,要属下以最快的方法禀报总捕。”
张岚道:“这几天,他连受御史弹奏,皇上责骂,实也够烦的了,唉!只怪我张某无能……”
于得旺接道:“禀总捕,提督交下了御赐金牌,五城兵马司,十哨人马,悉凭总捕调度。”一面从怀中模了一面刻有印字的金牌,递了过去。
张岚苦笑一下,道:“提督大人一直对我恩宠有加,破不了这个案子,张某人只有以死谢罪了。”接过金牌,收入怀中,接道:“得旺,这不是你我的事。”目光一掠蓝侗、李闻天等四人,道:“四位有何高见?”
独目金刚刁佩道:“那新科状元的行馆,现在何处?”
于得旺道:“距此不远的吏部宾园。”
刁佩道:“那宾园中是否有防守之人?”
于得旺道:“吏部宾园,从来没有出过事情,而且都是用作招待殿试三鼎甲行馆,里面仆从、下人,倒有十几位长住听差。”
刁佩道:“这消息下人等可曾知晓?”
于得旺道:“听吏部中来人的口气,似乎是知晓的人不多,最多是三五个伺候状元的仆从、女婢知晓。”
刁佩目光转到张岚身上,道:“张兄,那刘编修失踪已久,卧室现场,可能早遭破坏,这位状元郎,失踪不久,现场中可能留有蛛丝马迹,咱们去瞧瞧再说。”
张岚道:“不错,兄弟是乱了章法。”回目一顾,道:“得旺,你带几个人先去,宾园行馆中所有仆从人等,一律留下听候回话。”
于得旺应了一声,欠身而去。
张岚强举起酒杯,道:“诸位隆情高谊,张某人是感激十分,咱们进点酒食再去。”
蓝侗当先举杯,一饮而尽,道:“事不宜迟,咱们得早些到行馆瞧瞧。”
赵一绝道:“蓝老掌门人说的不错,咱们早一些赶到宾园,就多一分机会,破了此案之后,赵某作东,请诸位痛痛快快的喝一次。”
张岚道:“诸位酒食未进,兄弟如何安心。”
李闻天站起身子,道:“张爷,咱们走了。”当先向外行去。
张岚只好抢先带路,群豪鱼贯随行。
吏部宾园,是一座很广大的宅院,亭台搂阁,花木繁茂,中分三进,那失踪的新科状元,就住在景物最美的桂香轩中。
轩中桂树数十,秋菊百盆,每年此时,桂花飘香,百菊含蕊,置身其间,杂念顿消,想来,吏部这宾园行馆,设计上也下过一番工夫。
于得旺早已带着十二位捕快赶到,封锁了桂香轩四面通路。
大厅中燃烧着四支儿臂粗细的红烛,一片通明,烛光下,只见厅中窗明几净,纤尘不染。
张岚行人厅中,于得旺立时迎了上来,道:“这桂香轩有五个听差,都在厅中候询。”
刁佩道:“他们动过床铺、现场没有?”
但见一个中年妇人应道:“老身整过了状元郎的被褥。”
刁佩道:“别的地方呢?”
中年妇人应道:“未曾动过。”
刁佩向后退了两步,不再多问,独目中神光闪闪,在大厅四周打量。
赵一绝低声说道:“张大人仔细的问问他们,再查看他们的房间。”
张岚点点头,望着第一个人问道:“你在这桂香轩中,是何身份?”
那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生像十分老实,欠身应道:“小的是位厨子。”
张岚道:“你管新科状元的膳食,对那新科状元的生活,定然知晓了。”
那中年厨子应道:“这位新科状元不吃酒,小的给他做的都是饭和菜,昨晚上小的做的是软炸里脊、红烧鸡块……”
张岚一皱眉头,接道:“谁问你菜名了,我问你新科状元的生活情形。”
中年厨子道:“小的只管做菜,昨夜晚饭新科状元还在轩中食用,今晨小的做好了早餐,却不见福儿来取。”
张岚接道:“谁叫福儿?”
一个青衣童子,欠身应道:“我叫福儿,是新科状元的书童。”
张岚道:“你追随新状元多久了?”
青衣童子道:“小的是吏部派来宾园的书童。”
张岚啊了一声,道:“你几时发觉状元失踪了?”
青衣童子道:“今天早晨日上三竿,还不见新状元起身,小的敲门又不闻回应,因此,小的斗胆推门而入……”
张岚接道:“门没有上拴吗?”
青衣堂子道:“没有上拴,小的看室中被褥零乱,似乎是新状元起身的十分急促,小的还道新状元赏花去了,寻遍了整座宾园,不见踪影,小的才觉着情形有些不对,就报了宾园总管,总管就报了吏部。”
张岚道:“那位总管在吗?”
只见一个健壮大汉道:“总管不在,小的是昨夜巡值,这宾园之中,表面上看起来无什么防守,实则巡更值夜,防守甚严,小的昨夜当值,一夜之中,未闻警兆。”
张岚道:“你认识新状元吗?”
那大汉应道:“小的我责有专司,暗中保护三鼎甲,新状元不认识我们,我们都认识新状元。”
张岚道:“你们有好多人?”
那中年大汉应道:“我们有十二个人,分为日夜两班。”
张岚道:“都会武功吗?”
中年大汉应道:“讲不上武功,但都是身体很健壮的中年汉子,小的已把昨夜中当值的六人集中,听候问话。”
张岚一挥手,道:“你先退下。”
那大汉一欠身,道:“小的们都是吏部中记名巡夜,人人都当了十年以上的差了,小的在守夜室中候命,大人随传随到。”转身而出。
张岚目光转到一个绿衣少女身上,道:“你是干什么的?”
绿衣少女应道:“小婢是侍候新状元的丫头。”
张岚一皱眉头,道:“有厨子、书童、老妈子,还要你这个丫头作甚?”
绿衣少女长的窈窕身材,粉面朱唇,是个十分俊俏的人,听得张岚问话,不禁粉脸一红,垂下头去,半晌答不上话。
张岚轻轻咳了一声,道:“你侍候何事?”
绿衣少女道:“小婢侍候状元读书、品茶、上香。”
那中年妇人突然接道:“大人,这是吏部对新科状元的一番美意,凡是无眷在京的新科状元,都由吏部请一位美貌女婢侍候。”
妙在那句无眷在京,张岚是何等人物,早已心中了然,微一颔首,道:“我明白了。”
张岚锐利的目光,在几人脸上扫掠了一阵,挥手说道:“你们都给我坐到壁角去,没有得我允许,不能离开。”
厨师、书童、丫头、老妈子,心中甚感不愿,互相望了一眼,由那书童说道:“大人是……”
张岚接道:“我是京畿提督辖下的总捕,哪里不对了?”
福儿应道:“原来是总捕大人,不过,小的们也是吏部记名的人,大家都是当差的……”
张岚冷笑一声,接道:“你既是当差的,可知丢了新科状元是什么罪名?”
福儿道:“这个么,小的倒是不知。”
张岚道:“那是灭门的大罪,别说你是吏部的记名当差,就是国家正品官员,案子未清之前,也一样待罪。”回目一顾于得旺,道:“得旺,哪一个不听话,敢于妄动一步,先给我掌他二十个嘴巴!”
于得旺欠身应道:“属下遵命。”
福儿骇的噤若寒蝉,退了两步,躲在那厨师身后。
李闻天低声说道:“张爷,咱们到新状元的卧室中看看,如若这书童和老妈子,都未说假话,新状元是昨天夜里失踪。”
刁佩接道:“最好先问问昨夜中那一个最后离开新状元?”
那绿衣少女一欠身,道:“是小婢。”
赵一绝道:“张爷,要问个清楚。”
张岚微一颔首,道:“你叫什么名字?”
绿衣少女道:“小婢叫桂香。”
张岚道:“桂香,你昨夜伺陪新状元,几时离开?”
桂香道:“不到二更。”
赵一绝接道:“在书房分手?”
桂香道:“小婢送新状元进入卧房。”
赵一绝嗯了一声,道:“你没有进去?”
桂香道:“小婢送到门口,就被状元遣了回来。”
赵一绝淡淡一笑,道:“这么说来,那新科状元倒也是一位洁身自爱的人了。”
桂香羞得一张脸红到了耳根后,头低得几乎要碰到前胸,用极低的声音答道:“小婢不知,一切唯新状元之命是从。”
张岚道:“你跟我们来,”转身行入卧室。
这是一间布置很高雅的卧房,紫缓慢壁,索缎垂帘,紫色宫灯,紫缎被面,房里是一色紫。一个捕快,高举着手中的灯笼,站在卧室门口。
张岚道:“点起那盏宫灯,再拿两支粗烛来,愈亮愈好。”
站在门口的捕快应了一声,转身而去,片刻之间,捧着两支高燃的巨烛而入,卧房中,陡然光耀如昼。
蓝侗、李闻天、刁佩三个人,五只眼睛,不阵在卧室中搜寻。
赵一绝却一直望着那女婢桂香,似是想从她身上瞧出些什么。
张岚眉头深锁,望着那紫色的宫灯出神,显然,这一连两件大案子,已把这位咸震京畿的名捕给闹的六神无主。
突闻独目金刚刁佩嗯了一声,举步行近窗下,伏去,捡起一片泥上。
群豪转目望去,只见刁佩小心算翼的掏出了一方白绢,把一片泥上包入帕中。
张岚低声说道:“刁兄,发现了什么?”
刁佩还未及答话,赵一绝已挥手对桂香说道:“你出去吧!有事情,张大人自会派人找你。”
张岚随手掩上了房门,沉声道:“刁兄,那一片……”
刁佩打开绢帕,道:“这卧房之中,打扫的纤尘不染,但却在窗下很显眼的地方,留下了这一片泥土。”
群豪仔细瞧去,只见那片泥土,只不过绿豆大小,亏他一只眼睛,竟然看得如此清楚。
蓝侗双目眨动了一下,伸手取过那一片泥土,托在掌心,很仔细的瞧了一阵,又放回原位。
张岚低声问道:“蓝老哥,瞧出了什么?”
蓝侗道:“老朽久居乡野,对泥上还可辩识一二,这块泥土,是黑砂土,而且很坚硬。”
赵一绝伸手一拍脑袋,道:“黑砂上,又十分坚硬,那是说这块泥土,在那人的靴子上沾了很久。”
蓝侗道:“不错,这块黑砂土,沾在靴上很牢,碰上了很硬的东西,跌落了下来。”
张岚道:“那是说有人在半夜之中,进入卧室,掳走了新科状元,留下了这块黑砂土。”
刁佩道:“如果张大人的料断不错,来人的武功十分高明,手脚干净利落,而且十分沉着,毁去了留下的痕迹,才从容而去。”
蓝恫道:“在燕山一处山谷中,有这种黑砂土,黑砂中带有黏汁,所以沾在靴子上,十分坚牢,但那地方距京城,不下百里,那人走了百里以上的路,土还在靴子上,在室中留下这块泥上,似乎是有些不太可能,除非他是坐车而来,或是京城之中,亦有此等砂土混成带有黏性的黑土。”
独眼金刚刁佩道:“十年前,在下常做没有本钱的买卖,依以往“经验,就这桂香轩中形势查看,来人定是由窗口进来。”
张岚伸手一推,但觉窗口紧闭,一皱眉头,道:“刁兄,来人带走了新科状元之后,难道还会重回室中,扣上窗拴,再行出去不成?”
刁佩道:“这一点,兄弟也曾想过,这窗子可能是那老妈子,收拾房间时顺手上了木拴。”
张岚道:“这个不难查出,我去问过。”
刁佩一伸手,拦住张岚,道:“此时此情,最好不要讲出去。”
张岚轻轻咳了一声,道:“咱们的时间不多,如若能找出一点路道,最好是愈快愈好。”
刁佩道:“咱们还有一日夜的时间,是吗?”
张岚道:“不错,要后天五更之前把他我回来,才不至误了大事。”
一直很少说话的李闻天,突然开口说道:“新状元似乎是和恩怨名利无关,照兄弟的看法,其中必有特殊原因。”
张岚道:“什么原因?”
李闻天道:“那位刘编修失踪之后,张大人是否找出了特殊之处?”
张岚道:“他正在翻译一部经文。”
李闻天道:“张大人可知晓那是什么文字?”
张岚道:“天竺文。”
李闻天道:“这位新科状元呢,是否也通晓天竺文?”
张岚道:“这个兄弟倒不知晓。”
李闻天道:“吏部人应该知晓。”
张岚道:“兄弟这就派人去问一下。”
李闻天道:“不用急在一时,只要张大人记在心中,明日求证不迟,如果这位新科状元也是精通天竺文字的人,那就和刘编修失踪一事,有着连锁关系。”
张岚道:“李兄高见……”
赵一绝接道:“李总镖头确是大有见地的高论,眼下咱们最要紧的一件事是找人。”
张岚道:“赵兄说的也是!”
刁佩似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重大之事,急急说道:“张大人,那位刘编修夫踪之后,大人可有些什么特别的措施?”
张岚道:“兄弟手下百名快捕,全部出动,明查暗访。”
刁佩道:“出入九门的车轿呢?”
张岚道:“一律搜查。”
刁佩道:“夜晚之间的巡查如何?”
张岚道:“提督手谕五城兵马司,三哨人马,日夜防守,四城市岗,就兄弟所知,防守十分谨严。”
刁佩道:“如是张大人所言不虚,这位新状元,还可能留在京城之中,那位新状元不会武功,全城森严戒备之下,想把他弄出城去,也不是易事。”
张岚轻轻叹息一声,道:“刁兄说的虽是,但总得有点眉目才能下手,京畿皇城,重臣巨卿众多,总不能挨户搜查吧?”
刁佩独目微闭,沉吟不语。
赵一绝突然一巴掌拍在顶门上,道:“黑砂黏土,京城里倒是有这么一条胡同。”
张岚道:“什么胡同?”
赵一绝摇头,自语道:“不对不对,那地方,不可能啊!”
刁佩道:“赵兄说说也不妨事啊!”
赵一绝尴尬一笑,道:“燕子胡同,是二流娼妓的住区,土墙草屋,兄弟在那里开了一个小分号,有一天到那里看看生意,回头时,碰上了一场小雨,沾了我两靴子黑砂土,火得我再也没到那里去过。”
张岚心神似是已逐渐定了下来,道:“兄弟也听过这个地方,可是从没有去过。”
蓝侗道:“如若那地方真是黑砂黏土胡同,倒是该去看看。”
张岚道:“我要得旺带几个精明的捕快走一趟,搜查一下。”
刁佩冷冷喝道:“慢着,不是兄弟小看你张大人手下的捕快,要他去抓儿个小毛贼,也许还可以派派用场,但对付掳走新状元这等武林高手,那是打草惊蛇,擂鼓捉贼。”
张岚道:“刁兄之意呢?”
刁佩道:“我刁某大半生和公门中人斗智较力,想不到归隐了十年之后,再度出山,竟然帮助你们六扇门中人,和江湖人物为敌。”
这番话不轻不重,听得八臂神猿张岚,只有苦笑的份儿。
倒是那赵一绝,赶着打圆场,哈哈一笑,道:“刁兄,这叫十年风水轮渔转啊!”
张岚虽是四品官衔的京捕头儿,但此刻处境不同,要借刁佩和赵一绝一身武功,不得不忍着点说道:“刁兄,你说了半天,还未说清楚,咱们该怎么办?”
刁佩目光转动,扫掠了蓝侗和李闻天一眼,道:“蓝掌门和李总镖头都是有身份的人,刁某之意,劳赵兄和在下同走一趟。”
张岚点点头,道:“好!两位几时动身?”
刁佩道:“事不宜迟,说走就走。”
赵一绝道:“按说这刻时间不对,燕子胡同几家班子,都已经关了门。”
刁佩道:“咱们去瞧瞧风头,顺便抢一点黑砂土回来,给蓝掌门监别一下。”
赵一绝模模瘦削的左颊,道:“好吧!赵某人舍命陪刁兄。”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敞厅,人影在夜暗中一闪不见。
张岚目睹两人快速的身法,吁一口气,忖道:“刁佩乃江湖上有名大盗,自有过人之外,赵一绝也有这等身手,倒叫人有着意外之感。”
李闻天背着手,行出厅外,仰望满天繁星,不自觉轻轻叹一口气,想到自己一生保镖为业,走南闯北,实也经过了不少风浪,未死于保镖的生涯中,但丢了个新科状元,竟把自己无缘无故的拖下混水,如若那八臂神猿张岚,真的情急诬攀,只怕还要落个抄家灭门的大祸,心里这一急,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不自禁一踩脚,自言自语他说道:“早该去问问他啊!”
张岚正急得绕着大厅步动,听得李闻天自言自语,一提气飞身而出,道:“李兄,你说的什么?”
李闻天道:“兄弟想起了一个人,或能指给大人一条明路。”
张岚道:“什么人?”
李问天叹一口气,道:“我瞧还是不说算了。”
张岚急道:“李兄,此事关系重大,兄弟方寸已乱,你还卖的什么关子?”
李闻天:“这个人么,籍藉无名,说出来,只怕你张大人也不肯相信。”
张岚道:“这是什么时候,只要有一条路,上山下海,兄弟是无不从,快说,是哪位高人?”
李闻天道:“关帝庙前摆相摊的高半仙。”
张岚怔了一怔,道:“兄弟干了几十年京畿总捕,可是从未听说过这个人。”
李闻天道:“在下如非经历过一件事,别人说给我听,在下也是难以相信。”
张岚啊了一声,道:“那是件什么事情?”
李闻天道:“这话一年多了,我们怀安镖局子接了一趟镖,兄弟适巧去关外未回,犬子不知天高地厚,接下了一件红货珠宝……”
张岚道:“那和高半仙有何关系?”
李闻天道:“红货珠室还未出京城,就被人在镖行里暗中窃走,第三天兄弟赶到家里,镖局子里正闹的天翻地覆……”顿了顿,接道:“怀安镖局做保镖主意,不能不认这笔帐,但一算下来,兄弟就是全部家当卖光,还不够赔人家,那时兄弟急的快要发疯,行经关帝庙,刚好走过那高半仙的卦摊子,当下兄弟也正是六神无主,就随便要高半仙算了一卦……”
张岚截口道:“那一卦很灵吗?”
李闻天道:“灵,简直是灵的有点邪气,他告诉我失物可以找回,而且就在我们镖局子后园一个枯井中,兄弟回家一看,果然在后园枯井中,找回了全部失物。”
张岚道:“有这等事,怎么连一句传言也未听过。”
李闻天道:“兄弟觉着这件事并不光彩,一直未说出去,再说,这等事说出别人也很难相信。”
张岚道:“照李兄的说法,咱们也该去卜他一卜了?”
李闻天道:“在下亲身经历,只是迹近神奇。”
张岚沉吟道:“既有这么一处所在,咱们不妨去见识一下。”
李闻天道:“事近玄虚,张大人最好是别说出去,刚才兄弟在苦思良策,猛然间想起了这档子事,等刁佩和赵一绝回来之后,如是还没有眉目,兄弟倒劝你张大人,不妨去碰碰运气。”
张岚苦笑一笑,道:“好吧,等他们两位回来再说。”
天到五更左右,赵一绝和刁佩转回宾园。
张岚急急迎了上去,道:“两位辛苦了半夜,可曾查出一点眉目?”
赵一绝摇摇头,道:“我和刁兄,走遍了燕子胡同十几家班子,但却未查出一点线索。”
张岚道:“赵兄手下,万把兄弟,京里头有人的地方,大约都有你赵兄的手下……”
赵一绝接道:“这个不劳你张大人吩咐,我已经和刁兄走了几处暗号,要他们连夜出动,全城访查,只要那位新科状元还留在京里,兄弟相信定可找出一点线索来。”
张岚道:“咱们的时间不多。”
赵一绝道:“张大人不用点我,赵某人心里头有数,你既然找上了我赵某人,这件事办不出一点头绪,我赵某人也无法在京里再混下去,我已经招呼他们,明日午时之前,把消息送到宾园中来。”
张岚回头瞧了于得旺一眼,道:“得旺,你回督府一趟,把一些精干的捕快,全给我集中到宾园中来,咱们暂时以这地方作为本营,也便于和吏部中人接头,顺便再禀报提督一声,就说我已约好几位高人帮助,在全力追查之中。”
于得旺一抱拳,道:“属下领命。”转身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