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覺春心動 第九章 作者 ︰ 雷恩娜

水牢內土壁較為松軟,鏈子鎖栓在兩側的壁上,平時極少使用,如今雖銬住風琉雙腕,卻經不起他不停的使力拉扯,見著三娘掉入水里,他都發狂了,猛地一吼,粗長的鏈子整個由壁上扯離。

「你可有受傷?」他的口氣里全是焦急。

三娘愣了片刻,感覺他拖著鐵鏈的手在身上游移,她遲緩地吐出話來,「我沒事……沒受傷,頭有點疼而已。」

「哪里?我看看,莫要撞傷了腦部。」

風琉緊張地撥弄她的發,查看她的額角和後腦勺,輕手輕腳的,眉心卻糾結深沉。

「別看了,我真的沒事。」三娘握住他,將一雙手兜來眼前。腕上的鐵鏈銬得牢牢的,風琉一連串的掙扯,粗糙的鎖在他的皮膚上刮出不少傷痕。瞧著瞧著,三娘一串淚也跟著滑了下來。

「我沒事,你也別看了。」他略帶懊惱的說。

他本想替她拭去眼淚,又怕她看到自己腕上的鐵鎖,淚水可能會涌得更凶;無奈地嘆了口氣,他將手臂藏在水下,堅定地扶住她的身子,把她推離水池。

「唉,別再卿卿我我了,快走吧!」碧靈樞伸長手臂要將三娘接過來,誰知肩膀讓馬逵一扳,他只得回身格開,沒好氣地問,「你待怎樣?打算把我和我家三妹再次掃落水才甘心嗎?」

「不是我!剛才是你把姑娘掃下去的!」馬逵怒目圓瞪,急急辯駁。

「是你。我分明瞧見了。」碧靈樞暗自奸笑。其實方才一團混亂,誰又瞧得清楚呢?反正死咬著這魯鈍的大塊頭不放就是啦。

「我沒有!我……不是我!」

「就是,就是!」

一旁,向漠岩搖搖頭,不想卷入無意義的口水戰爭。他伸出長臂,將三娘接了上來,回身要再拉起風琉時,風琉已撐起軀體離開水面,兩邊的腕各拖著一條鐵鏈,奮力爬了上來。

「你快走。」忍著一股寒顫,他勉強地吐出句子,不願她繼續待在寒氣迫人之地。他內力縱使厚重,亦抵不住一日夜的滲骨冰冷,何況她不懂絲毫武功,又是一介女流。

三娘咬著青白的唇,邊顫抖著,無語又神情執拗地望著他。

呷我不想分心。」他擰起眉,不由得嘆了口氣。

旁邊,碧靈樞和馬逵還斗口不休,突然,碧二少甩過發,頭一扭,一把扶住三娘搖搖欲墜的身體,不爽地高喊︰「三妹子,咱們走人!你何必急巴巴地趕著救他?瞧,根本用不著你躁心,人家自有幫手和後盾。再賴下去,只是枉作小人而已。」

「我……但是……」三娘結結巴巴的,一顆心沒辦法放下他。

「我什麼我啊?走!」

碧靈樞喝了一聲,難得端出作兄長的威嚴。眼見三妹子的一片情義被當眾踐踏,他已氣得胃疼了。

「嘿,兄台請息怒。」向漠岩閃動身形擋著他們的去路,兩臂負於身後,臉上掛著一抹友善笑容。「兄台莫要怪罪,初次相遇,又在這般的情勢之下,真不知是敵是友了,方才得罪之處,還請兄台海涵。」

「好說。」碧靈樞握緊三娘的手臂,毫無誠意地敷衍,怒意橫生的臉龐依舊俊美無比,冷冷哼著,「我不知道你們要如何,也沒打算弄清楚你們要如何,我今天來-這渾水,全看在我三妹子份上。既然閣下皆安排妥當,我與舍妹亦不久留。反正你們只管做你們的事,我們也管不著。」

「原來如此。」向漠岩爽朗一笑,隨即朝三娘做了一個九十度的揖,真心誠意地說︰「姑娘對風琉可真用心良苦,我向漠岩代嘯虎堡多謝姑娘了。往後,我們家風琉還得請姑娘多方關照、多加費心。」

他說哪門子話啊?!他比風琉年少幾歲,說出這樣的話,倒有些不輪不類的。碧靈樞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一調眼,卻看見三娘的臉比方才更白三分,全身都打著顫,不知是冷了,或是心中悸動?向漠岩一席話,亦把三娘弄怔了,但她的心終成明鏡,愛人是苦,那些歷練和痛將心鏡磨得清明澄亮。悄瞅了風琉一眼,他正直直地盯著她,他眼底閃爍的可是情意?似有若無呵……

她的方寸再度怞痛,心似明鏡又如何?她仍執著他的情愛,專注的、只為她一人的情愛。

「我……不敢當。」她斂下眉眼,朝向漠岩微微福身。

「敢當!敢當!」馬逵忽地表示意見,伸出手欲將三娘「搶奪」過來。「姑娘跟我們回嘯虎堡吧!堡主交代了,請姑娘千萬賞臉。若不是堡中事務繁忙,堡主就自個兒前來邀約了。」

「喂!大塊頭,別太過分了!」碧靈樞抱著三娘閃開。不愧是雙生子,稱呼馬逵的用語也一模一樣。

「姑娘,馬護衛說的話句句屬實。」向漠岩又作了一個揖,文質彬彬地微笑著,「我已向北提督借用一千人馬,團團圍住了袁記藥莊。這原是風琉的血海深仇,他抵死不願嘯虎堡的人牽涉進去,不讓人相幫。他不知道,大哥和我為他這種態度氣惱了許久。為了嘯虎堡,他可能赴湯蹈火、粉身碎骨,但這多年情分,嘯虎堡焉能袖手旁觀?他的仇,便是嘯虎堡的仇。」

「二堡主說這些……與三娘不相干。」

她軟弱地低語,心一半兒安定一半兒刺疼。如今嘯虎堡插手他的仇恨,她用不著為他擔憂了,只是,她多希望能同他一起,他卻根本不需要她,她總替他惹來麻煩。

「相干!怎會不相干呢?」馬逵喊著,又想奪人。

「大塊頭,別逼我動手啊!」碧靈樞閃過一招,抱著三娘又轉了一圈,兩眼惡狠狠地瞪著。

那旋轉引起一陣暈眩,三娘隱忍著欲嘔的感覺,蒼白著臉問︰「二堡主到底想說什麼?」

「唉唉……」向漠岩回頭瞪了呆愣著的風琉,無可奈何地哀嘆一聲,又調回視線,「姑娘,我大哥真的盼望與你一見,他要我代為轉告,雖然我家風教頭性子硬、驢子脾氣,可的確是個有擔當的男子漢,外加長得還算出眾,體魄也壯碩,若姑娘不嫌棄……不不不,」他連忙改口,「請姑娘千萬不要嫌棄啊!我代嘯虎堡,代傳我大哥的意思,同時也是我自個兒的意思,來向姑娘你提親求緣了,請姑娘嫁給我風兄弟做妻子可好?」

「什麼?!」

首先有反應的是碧靈樞,他撐住三娘軟下的身子,不可思議地高叫著,「這算什麼來著?婚姻大事該由雙親決定,你這樣問她,何不問我爹去?!」

若阿爹首肯了,任何事都好辦。在碧靈樞心里,他多希望三娘得到好姻緣,而能給她美好姻緣的人,就只眼前愣得一臉慘白的人了。

沒料及一句話震傻了兩個「關系人」,向漠岩又哀聲嘆息了。走近風琉,但見他呆若木雞,兩眼直愣愣地盯著那氣虛微喘的女子,眼皮眨也沒眨一下,瞧得入神了。

再度怞出綁附靴旁的隨身短刃,向漠岩舉起風琉的手腕,「刷刷」兩聲,只見銳利的銀光閃爍,銬在他腕上的鐵鎖便應聲落了地。

「喂,我正努力替你求親,你多少表示一下啊,別光愣著。」向漠岩藉機在風琉耳邊嚅嘴巴,見他仍處在無我當中,也不知道那些話到底听進去了沒。

求親!娶她為妻,娶三娘……為妻……

風琉的視線緊緊地糾纏著她,旁邊的人都不重要,身處何處也不打緊了。他浸瀅在那個念頭之中,心震蕩得厲害,滿眼滿腦全是她的麗容身姿。這一瞬間,他體內興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蚤動。

她曾說過愛他,那他自己呢?對她的喜歡是否已到了愛的深度?他好想同她說些什麼,卻尋不出適當的話語︰更何況現在時機不對,他該以肩負的責任為重,現下思索他兩人的將來,只會攪得自己神思大亂。

而三娘,正期盼著他開口表示心意,凝望他的不言不語,她的臉頰由粉白染至燒紅,再由紅轉成似雪蒼白,一顆心已麻冷到極處,卻依然感受著疼。

多情反被無情惱……三娘咽下胸口的悶痛,他無意戀她,她該要自知才好。

「三妹,你怎麼了?你的沁心養氣丸呢?快拿出來服下啊!」碧靈樞撐著她,見她愈來愈無血色,急得團團轉。「我們走!我帶你找阿爹去。」

「且慢,姑娘是嘯虎堡的人了,她沒說要跟你走,你不能帶走她!」馬逵也急得團團轉,硬要留下三娘。他是一根腸子通到底,心-頭早認定風琉與三娘是一對兒的,而三娘又有恩於他,他怎可讓人拆散鴛鴦?「放屁!放你娘的狗臭屁!」

碧二少罵出這輩子第二句粗話來了。他抱著三娘,腳步輕松游移,躲避馬逵雙臂奪人的攻擊。他這麼又跳又轉,三娘只能跟著他動,她的頭腦裹嗡嗡作響,暈眩的感覺如此難受。

「還來!你有完沒完啊?!」

碧靈樞沒察覺三娘的異狀,正全神貫注在馬逵身上。他怒罵了一句,抱緊三娘又想跳離。

然後,事情就在眨眼間起了變化。

碧靈樞愕視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三娘讓人「奪」了去,此刻正無力地靠在風琉懷里。他健臂護衛著她,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你不舒服。」風琉端詳著那張蒼白玉容,擰起俊朗眉峰。

三娘不願听,想他既然無情,又何必對她憐憫。甩開他的手,她跪倒在地,暈眩引起一陣反胃,喉嚨便干嘔起來。她肚子里根本沒裝任何食物,嘔出來的全是苦澀的膽汁,眼淚和汗水跟著進流而下。

她的人讓風琉打橫抱起,他也不理她的掙扎——事實上,她亦無力掙扎。

頭一歪,枕著他寬闊的胸膛,她半合著星眸,雙唇緊緊抿著。這身子,她自是清楚不過,若不好好調養,怕要種下病根了。

恍惚間,她微微扯動唇角,擁有起死回生的醫術又如何?她終究治愈不了方寸上的疼痛,就連麻痹自己也做不到了。

「喂!你抱著我三妹去哪里?說話啊!」碧靈樞追在他身後,急急嚷著。

風琉彷佛听不見四周的聲響,逕自踏上階梯往出口步去,後頭不只是碧靈樞,向漠岩和馬逵也匆匆跟隨著。

離開地底水牢,外頭的空氣清新也溫暖了許多,三娘吸入幾口,腦子已不似方才渾沌如漿了。

風琉仍將她抱在雙臂間,眯起眼觀望著眼前的一切——袁記藥莊已是人聲嘈雜,許多身著兵服的衙役拔刀提棍,將堡里的護衛團團圍在中間。那些衙役上衣正中央皆印著一個圓大的「北」字,是向漠岩以嘯虎堡名義借來的北提督兵力。

「向二堡主,全按著您的吩咐辦事,藥莊內的護衛都給制伏了,正待搜尋梁發父子的蹤跡。」統領北疆邊防的提督將領快步過來,朝向漠岩說明目前情況。他身為將官,態度卻十分恭敬。

向漠岩微微頷首,銳利地說︰「詳細盤問藥莊里所有人,由帳房里撥發一些銀兩給無辜的僕役丫鬟們,命他們隨即解散。嘯虎堡的目標只有一個,無論如何一定得找到梁發,絕不能讓他逃掉。」

「是。我這就加派人手徹底搜查。」將官大聲地承應,又調派屬下去了。

「二堡主,這算什麼?」風琉沉下嘴角詢問,回身面對向漠岩。

潛入袁記藥莊之前,大堡主雖已對他表示過,風家的恩怨嘯虎堡非管不可,但他沒料及二堡主會親自前來,動用了官方的兵力。他不想嘯虎堡牽扯進來,肩負這似海深仇二十載,復仇,早成一條必然走上的路途,只可向前絕無退縮,既是如此,他選擇勇往之前,就算結局是命喪敵手,他也要玉石俱焚,拖著梁發同歸於盡。

昨夜,因馬逵的魯莽,迫得他提前暴露身分。而袁老爺在見到他摘下蒙面巾的剎那,驚訝得面如土色,以為多年前那抹命喪於己手的-魂又復活了,前來索命。盡管隱姓埋名,盡管一張面孔蓄長胡須,添上皺紋而蒼老許多,他卻從未忘懷,那的的確確是梁發。當年劫鏢滅門,那一張嘴臉已深刻地雕烙他腦海里,至死不忘。

而昨晚在馬逵安然退出後,全體的護衛轉而圍攻過來,他沒反抗,心里早設下計略,就等今日會合十三郎的人馬,一舉搗毀袁記藥莊。

「這不算什麼呀。」向漠岩笑了笑,拍著風琉的肩膀,「不過是嘯虎堡找仇家來了。我可是經過大哥授權,傾盡全力要助你復仇雪恨。再說,我跟十三郎早商議妥當,他寨子的人負責袁記莊子外頭的產業,我則坐鎮藥莊,分頭行事效率高。你別臭著臉計較這麼多可好?再怎麼說,我們也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讓人幫忙又不會折損你風教頭的英雄氣概!」

「二堡主,你不能——」

「好了!你別說話。你再臭瞼,我也生氣了。」向漠岩揮了揮手,截斷風琉欲出口的言語,「你不願我涉險,我不動便是,我站在一旁觀望總行了吧。」

欠下的恩情更重幾分,風琉已無能為力。垂下頭,懷中人那一雙如夢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瞅向他,他心里一震,硬生生壓下洶涌泛濫的情潮,牙一咬狠下心來,把三娘送出去,塞進碧靈樞懷里。

「好好照顧她。」

「風琉,你去哪里?」向漠岩疾聲問著,右手已握住他一邊臂膀。

這問題亦是三娘心中欲知的,她靠在碧靈樞身上,微喘著氣,蠕動雙唇卻依舊無言,目光中有詢問,有關切,有解月兌不開的情桎。

「我親手殺了梁發,絕不能讓他逃了。」風琉恨恨的咬牙切齒。

「小于!你恁地愛與老夫作對?」

未見人,聲先至。周遭吵嚷不休,一個蒼老渾厚的聲音陡然響起,平穩又清晰地傳入眾人耳里。只見一色青衫隨風揚起,那名老者已立在風琉面前。

「阿爹。」碧靈樞和三娘同聲喊著。

這情勢已壞到回天乏力了……三娘揪著心望著對峙的阿爹和風琉,怕他們一言不合就要打起來。

誰知碧靈樞唯恐天下不亂,手里扶著三娘高聲便喊︰「阿爹!三丫頭快要站不住了!」

聞言,老者登怒,雙眉陡豎,以為掌上明珠又讓人欺負了。他目光似箭凌厲地射向風琉,指節處「喀喀」地進發出聲響。不問原因,他青衫撂起,一招袖里乾坤猛地探入風琉門面,取他一對招子。

「阿爹!我沒事,三丫頭好好的,我真的沒事——阿爹!」

三娘驚喊著,努力地站直身子,無奈兩腿發軟,逞強之下差點又摔倒在地。

高手過招,旁人萬萬不可相幫,這是江湖上的規矩,若貿然插手,日後傳出江湖,怕要遭武林同道議論恥笑了。因此,向漠岩等人見勢,也只有捺住性子觀望,不得加入戰局。

風琉頰邊生痛,上身側斜,堪堪避開碧老彎成勾狀的兩指;他以太極的雲手纏住老者,右腳疾風勁踢,手上招式由慢變快。

「好家伙!」碧老罵了一句,兩袖灌入氣體,漲得圓圓鼓鼓,又變招攻來。

再這麼下去,風琉一定敗的。他功力不及阿爹深厚,在水牢中關了一天一夜,而阿爹的性子又不听人家解釋,若這麼斗下去的話……三娘不敢往下再想,卻已心急如焚,胃部糾結一團,疼得冷汗直流。她嘴唇動了動,竟說不出話來。

「阿爹,阿爹!您快來,三妹子暈了!您快來!」

听見碧靈樞狂叫,第一個動作的人就是風琉。他又重蹈覆轍,也不管身後碧老尾隨將至的掌力,他奔了過去,急急將三娘抱在懷里,卻不知道碧老在他後頭硬生生撤回雙掌,將凝聚的力道轉向,拍上近處的假山,登時,那座石頭雕成的假山灰飛煙滅。

「三娘,三娘!」風琉驚懼地喊著,冷汗冒得比她還多。他抖著手踫觸三娘慘白的臉龐,心底已然頓悟——這女子佔有他心-很重要很重要的地位,那是無可比擬、絕無僅有的角色,對她的情感,已凌駕了所有恩仇。

見她不言不語,一逕緊閉雙眼,風琉慌張起來,顫聲又喊︰「三娘,你別死……你別死……」

「呆頭,死什麼死!沒死都讓你咒死了。」說話的竟是碧老,他陰沉著瞼罵道,動作既快又俐落,把女兒從風琉懷中奪了回來。

那兩人像孩童爭玩具似的,碧老還沒抱熱,風琉又伸手來奪,一眨眼再度將三娘搶回來。他兩眼傲然不服地瞪著老者,臂膀像兩條蛇,纏住三娘的嬌軀。

一場「爭奪」里,三娘模糊地逸出一句聲吟,睜開眼眸,瞧見風琉堅毅的下顎輪廓。他怒氣沖沖地瞪著誰?隨著他視線而去,她才發覺阿爹也在身旁,一樣是寒著臉怒氣沖沖。

「阿爹……」她喊了一聲,眼淚跟著掉下來。「您莫要生氣……」

「這小子有什麼好?你就這樣向著他!他欺負你,與我作對,欲殺袁氏父子,壞了你的姻緣,你說他該不該死?!」

「老前輩請息怒。」向漠岩上前拱手行禮。

碧老外表已怒發沖冠,語氣卻不盡然。向漠岩似乎瞧出他的想法,清了清喉嚨插話進來,「久聞「碧煙渚」的大名,今日得見老前輩一面,當真三生有聿。方才我風兄弟有得罪之處,嘯虎堡在此給老前輩賠不是。」說著,他朝老者深深做揖,俊逸非凡的臉笑得誠懇,「晚輩有一事要說,這袁記藥莊與風兄弟有血海深仇,此仇非報不可。再者袁家大少並非善類,不值得姑娘托付終身。況且我風兄弟心儀姑娘久矣,就在剛剛,我已代他向碧姑娘求親,若老前輩不嫌棄,嘯虎堡想和碧煙渚結個親家情誼。」

他要這般頑固又臭脾氣的女婿干啥?!碧老瞥了風琉一眼,冷哼一聲。

這小子從頭到腳沒一處他看得順眼,除了一身功夫,還有什麼可以說嘴的?他想了想,不太甘心的承認,對風琉的硬骨氣,自己竟升起欣賞的情緒。

而這會兒,風琉卻失了魂似的,眼楮只管盯著三娘。

「你想娶我女兒是也不是?」枯勁的手掌搭在風琉肩上,他力道下得極猛,掌下的肌肉變得強硬,風琉眉也未皺,生生挺了下來。接著,碧老又字字嚴厲地逼近,「自己的欲求由自己爭取,你不敢問老夫的意見嗎?」

風琉懷抱著柔軟軀體,熟悉而眷念的藥香縷縷穿透腦袋,引著心動也引出心痛。她該健康紅潤,卻為了他屢受煎熬……驀地,風琉迎視老者銳利的目光,神情清朗,無所懼畏。

「我要三娘嫁我,她不可以許給別人。」

他的態度真夠剛硬的了,劍眉斜入鬢里,兩邊額角上的青筋如豆跳動,透露出心中翻天覆地的滾燙。頓了頓,他堅定繼語,「您答應也好,不答應也無妨,我非帶她走不可。」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臉色各異。向漠岩升起敬佩神色,碧靈樞則暗自為風琉捏一把冷汗,他盼望阿爹首肯,省得三妹心苦不已;至於碧老卻瞧不出想些什麼,布著皺紋的老臉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

「三丫頭,你自己說!」他把問題丟給女兒,要三娘作出抉擇。

「阿爹……」三娘虛弱地喊著,心中承受的撞擊比誰都大。

她鍾情的男子說要娶她為妻,她好歡喜嗎?細細思量,他對她從未有過一句愛語,他吻了她又如何?終歸一時情迷。眼楮刺疼刺疼的,她眨了眨,水氣蒙了上來,視線跟著變模糊了。不清不楚里,那男性落寞憂郁的面容竟十分清晰。

他為何擔憂,為誰擰眉?怕滅門之仇不及雪恨?還是……三娘凝睇他的臉,終究不敢問出,就怕那答案會反笑她自作多情。

碧老看看失魂落魄的風琉,又看看失魂落魄的女兒,事實已擺在眼前,女大不中留了。他揮了揮青袖,心里一嘆,「罷了罷了!一對痴兒。三丫頭,你跟著他去吧!」

不等眾人反應,他旋身一轉,青衫顏色飄搖,青色沒入黑暗,不知身所何向。

「阿爹!」三娘喊著,陡然撐起上半身,卻引來一陣頭暈目眩。

「別逞強!」風琉低喝一句,大掌撫模著她的臉頰。

她是他的妻了,這一層體認好令人心悸……他慢慢品味著,才知心中有怎樣的狂喜。

正值此刻,一名官兵氣喘吁吁地跑來,大聲嚷報,「向二爺,前頭已找到梁發父子,有人將他們用大麻袋捆綁起來,塞在柴堆里,麻袋上貼了一張紙,不知爺下一步要做何處置?」

向漠岩接過那張紙,上頭寫著「嫁奩一份」四個大字。

「是……阿爹……的字跡。」

他老人家到底打什麼主意?原以為他亟欲與袁記結親家,如今卻親手擒住這對父子,把她允給了風琉。這一切一切,三娘真的胡涂了。

風琉不去想碧老何以如此而為,那構不成問題。碧老答應,三娘是他的;碧老不答應,三娘還是他的。老天,他已經這般喜歡她了,若有一日她要離開他,若有那麼一日……風琉皺起眉,身體痙攣了一下,想都不願去想。

深深地凝視著三娘,下意識的,他縮緊臂膀用力一抱,附在她耳畔低啞地說︰「你等我回來。」

然後,他再度將她交給碧靈樞。

長久以來的磨難和等待,今天將要告終。風琉的臉色迅速變換,雙目中升騰著殺意。他就要手刃仇人了,他絕不會讓梁發死得痛快!了結一切後,往後的日子里只有溫暖和情意。她愛著他,不是嗎?雖然他下懂,但他會慢慢學習去體驗那種情感。

站起身一掉頭,風琉準備隨那名士兵而去。

在他心里,她排名何位?若真心與她結成連理,她要他時時刻刻惦著她。

忽地,三娘輕扯著碧靈樞的衣角,悄悄對他眨動眼楮。雙生子心意相通,單憑一個眼波流轉,碧靈樞已然明了。

不等風琉走遠,碧靈樞故意扯開嗓子大叫︰「三妹子,怎麼了?你醒醒!別暈啊!」

三娘身體的確極不舒適,但神智尚未昏沉到毫無知覺。配合著碧靈樞的叫喊,三娘賣力地演起戲來,雙腳完全不使力,像斷了線的皮偶往地上倒。

她演得很具說服力,向漠岩和馬逵也緊張了起來。她唇色原就蒼白,微微抿著,整張臉簡直毫無血色了。

「姑娘!」馬逵在她耳邊吼叫,急得跳腳,「慘了慘了,替人看病的怎麼自己卻得病?」

風琉沒辦法往前走了,他煞住步伐,兩肩一僵,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他牽絆著,心不由己,身亦不由己,車轉回身,就這麼朝三娘奔回來了。

「得逞了。」碧靈樞悄聲咬著耳朵,雙目睜睜地瞧著風琉奔來。

「三娘。」听那男子喚著自己,三娘不敢應聲,頭一偏,感覺他的手將她攬進寬闊又堅硬的胸膛。

時機不妥啊!他實在不該兒女情長,偏偏放不下她了……他長聲低嘆,不知如何是好。而三娘輕嗅著他身上的味道,听他的心一下下地跳動,想著,他心里有她吧!抿了抿嘴,她想哭又好想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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