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過去,宇文江騰始終未來找她,凌依莎逐漸不安起來。她急著想見他,她要說出自己的心意,讓他早點醒悟過來,將傷害降至最低。
她想要跟他做一世的朋友!
背著芸媽媽,帶上江騰給的令牌,她心急火燎地奔進沁陽上城。
果然憑著令牌,一路無人阻攔,可剛過城門,她便傻了眼。
她該去哪里找江騰呢?偌大的沁陽上城,猶如迷宮,轉過幾條街,她便弄不清回去的路了。
「龍極大神降臨,閑人回避!」震天價響的鑼鼓聲轟然而至,一臉迷茫的凌依莎被官差粗魯地推到路邊,與上城貴族們擠在一起。
「龍極大神降臨,閑人回避!」身著官服的禁軍自東邊奔來,急遽地清空街道把人群驅入道旁。
「太子要來了,太子要來了!听說他是這次祭辰的主禮官!」
凌依莎豎起耳朵听到身旁兩位女子興奮的輕嚷。
「今天要不是龍極大神祭辰,恐怕我們都看不到太子殿下。听我爹說,他一表人才,就是冷了點,可他年少有為,過不了幾年,就是一國之
君了。」
「听說太子妃過世三年,朝中幾位大人都提議再次征選太子妃呢!」
「妳們都閉嘴,龍極大神是我海極皇朝的護國金仙,今日是祂的祭辰,怎可如此不敬!冒犯了祂,妳們等著倒霉吧。」一位老者嚴肅地斥道。
兩人吐吐舌,踮著腳尖移到了凌依莎的右側,遠離那位老者,繼續八卦。
一陣陣鼓樂之聲由遠及近,淹沒兩位女子的對話。
凌依莎瞠大明亮的眼楮,極目望去,走在前面的,是八十個姿容靜穆的少女,她們手持香爐,燻著檀香的爐子吐出輕煙,霎時讓人如臨仙境。緊隨在後的是五十二個持刀的金甲武士,在武士的護衛下,後面由三十六個壯漢抬著一頂七彩罩紗車輦,透過層層罩紗,能瞧見一個端坐其上
的身影,挺拔之中帶著莊嚴肅穆的氣勢。
「我看見太子了。」一名少女大叫。
原來那就是海極太子……凌依莎凝神看著,好奇那罩紗內會是怎樣的形貌。
整整一頓飯的工夫,綿長的隊伍才慢慢從她面前通過。
「三皇子也很不錯,我有幸見過他一面。」兩位女子的八卦仍未結束,聲音再次傳入她耳中。
「嗯,的確不錯,他結實壯碩的身材好讓人心動哦。」
「可惜他已經不在沁陽了!」少女遺憾輕嘆。
「是嗎?!那他去哪了?」
「我哥之前被調入三皇子麾下,前兩天連夜被召回,這次西邊虎國來犯,三皇子臨危受命,征討虎國去了。」
原來江騰已經走了……凌依莎失落地垂下肩,心情異常沉重,除此之外,听聞他去打仗,更是多了一份擔心。
兩個少女隨著人潮逐漸涌向龍極宮的方向,獨留她站在空蕩蕩的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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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大的祭辰持續了一個月,這段時間凌依莎頻繁地進出上城,除了模清上城的地形,尋找宇文江騰的府邸,她還四處為回春樓的花魁尋覓適
合的古琴。
她漫步在一條幽深寧靜的小巷,兩邊的粉牆上爬滿各色花草,她邊在小巷中緩行,邊留意著兩邊的院門,听說上城最有名的林間琴室就坐落
在深巷之中。
四處張望著的她,听見有如行雲流水的叮咚琴聲飄入耳中。
好美的音色!追隨音律,她尋覓著來到一道小得不能再小的竹門。
听著清雅動人的琴聲,凌依莎舉步踏進院中,空無一人的小院里種植著隨風搖曳的鳳櫻花。
琴聲陡轉直下,激昂的樂曲在弦上跳動,體鏘交錯地展現了躁琴人高絕的琴技及起伏不定的煩悶心情。
「浩騰,你不要拿我的寶琴出氣好不好!」琴室主人莫可奈何地哀求。
琴聲乍歇。
「店家,有禮!」趁著這個空檔,凌依莎秀氣地提著絲裙,邁進琴室正堂。
琴室主人一見溫婉女子出現,連忙眉開眼笑地迎了上去,「小姐客氣了,屋中講,有什麼商某可以效勞的地方嗎?」
正準備回話的她,突然感到有種莫名的壓迫感襲來。
她直覺望向壓力的來源,只見一張古樸木琴前,坐著神情冷傲的年輕男子,他五官深刻,長眉斜飛入鬢,黑眸深遠幽冷,身形偉岸挺拔,他
旁若無人的坐在那,清泠的曲調從他指縫間流泄而出。
凌依莎定在那里,心弦彷佛同時被他撥弄著,陌生的情感翻騰不已,可他冰冷孤絕的身影似乎又帶著奇異的熟悉感,不知為何,竟讓她的心
隱隱作痛起來。
下意識地抓住襟口,她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小姐請坐。」商羽笑著招呼她,接著在沉默不語的宇文浩騰耳邊悄聲說道︰「太子爺!你搞什麼?弄得屋中氣氛怪怪的,小心我趕你出去
哦。」
做為太子爺的莫逆之交和下屬,他用腳指頭想都知道,向來自制力京人的太子爺今兒個竟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其中必有古怪。
停止撫琴,宇文浩騰淡淡的瞥他一眼,沒有說話,然而埋藏在他平靜的外表下的,是驟然涌起的狂喜。
燦亮的陽光籠罩著那人兒窈窕的身影,月兌俗出塵的容貌秀美慧黠,身著一襲淺紫色雲裳的她嬌似蓮花,那夜挑動他心扉的女人,此刻就站在
他面前。
時光流逝,兩個月的時間簡直比兩年還長。這些日子再繁忙的政務以及祭辰之事,都無法阻止她走進他的思緒里。
他無法將她逐出腦中,每次只要想起那夜兩人交換的親密之吻,他就無法克制的全身火熱不已。
「請問店家,這張琴多少錢?」好不容易壓抑住混亂心情,凌依莎開口詢價。
她陌生的視線和平靜的反應令宇文浩騰一愣。顯然,她並沒有認出他來。
心中涌上一股沒來由的氣悶,他的臉頓時沉了下來。
「姑娘,這張琴是由海極知名的制琴師傅花了十年時間打造出來的,千金難求啊。」商羽撫著琴身,展現奸商本質。此琴雖是琴中上品,用
的也都是上好材質,但並沒有他形容的那麼昂貴。
「那麼三千兩如何?」下意識的避開男子越發高漲的怒焰,她專注的看著琴身上的雕飾。
「這個嘛,三千兩是不是……」
「我出五千兩。」宇文浩騰突地出價,低沉的聲音中滿含怒氣。
「哎呀!這位客倌你真是識貨人吶。」商羽笑得更開心了,心里暗忖,這太子爺是怎麼了?目中無人由來已久,今天卻如此反常,該不是看
上人家小姐了吧?
「這位公子,這琴是我先出價的。」
「價高者得。」他不改冷傲的態度,輕瞥她氣紅了的雙頰。
「……那我出八千兩。」這男人好討厭,她是哪里得罪他了?方才他根本就無心買琴嘛。
「此琴用的是普通楠木,只不過琴師用心打造,耗時三年完成,弦也非東海出產的青應弦,出價到八千兩,真是外行。」宇文浩騰冷哼道。
「公子這是什麼意思,不是你先行抬價的嗎?」凌依莎皺起小臉,努力壓抑怒氣。
他冷冷的勾起一笑,瞧在她眼里,卻覺得那笑好熟悉,此外他那低沉的嗓音也好像在哪里听過,彷佛穿越了無盡的時光,縈繞在她耳畔。
「兩萬兩。它雖不值這個錢,但我還沒把這點小錢看在眼里。」他知道這把琴很普通,也知道出的價錢很離譜,可為了引起她的注意、勾起
她的回憶,他故意做出這種幼稚的事。
「你……」她有惹到這個冰山男嗎?為什麼要跟她作對?
商羽在訝異之余忍不住奸笑起來。好久沒有賺到太子爺的錢啦!
凌依莎氣得不行,但聰明如她,瞇起眸子想了想,笑容旋即又回到臉上。
她招呼琴室主人道︰「店家,借步說話。」
「好,好,借步說話。」他不甩太子爺氣得發黑的臉,興匆匆地跟著她站到屋角竊竊私語。
宇文浩騰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竟然不曾記住他!原來那夜只有在他心上留下痕跡……一思及此,他驀地心中一痛。然而角落里的兩人根本不
管他心情如何,越說越興奮。
「真的嗎?真的可以請到、看到月梨?」
「當然可以,我還可以……」
「請問姑娘是……」
「凌依莎,回春樓……」
交談聲模糊得幾不可聞,宇文浩騰暗中做了個手勢,隱身窗外的銀狐收到主人的指示,輕輕點頭響應。
「好好好,太好了,今日能見到依莎小姐真是商某三生有幸。」
「商公子哪兒的話!」
「這把琴就算小姐三千兩了。對了,若是想它音色更好,平日需要用上等的桐花油保養,來來,我再贈小姐一壺。」商羽的態度一百八十度
大轉彎,那張琴不但半賣半送,還附贈禮物。
「真是不好意思呢,那小女子就不客氣了。商公子人這麼好,小女子也有禮相贈,這是回春樓的至尊積分卡,歡迎你來玩!」
「這就是沁陽文人都趨之若鶩的積分卡?」商羽雙眼發光。這積分卡在沁陽已掀起一股熱潮,此卡不但是身分的象征,還可以憑卡享受回春
樓特別的歌舞饗宴及尊榮禮遇,沁陽各富商仕紳莫不想弄到一張。
「憑借此卡,商公子將有機會見到月梨姑娘。」月梨是回春樓重金挖來的頂級花魁,她琴技過人,只要是會彈琴的沒人沒听過她的名字。
「月梨姑娘是否會用在林間琴室購買的琴?」傳聞月梨能躁琴引蝶,被他敬為女神,可惜他鮮少有機會去回春樓,始終無緣得見佳人一面。
「當然。」
「商羽!」見兩人彷佛忘了他的存在,被晾在一旁的宇文浩騰顯示出極度的不悅。
商羽渾身一震,連忙清清嗓子說道︰「小姐慢走,這是您的琴和桐花油,請多關照,下次再會。」
「多謝商公子,有機會我一定帶月梨來光臨貴店。」抱著琴,見天色已晚,凌依莎最後看了一眼渾身散發著冰冷駭人之氣的男子,接著便匆
匆離開。對于他的刻意刁難她雖然有氣,卻暗暗遺憾沒找著機會問問他的名字。
當她剛閃出巷口時,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跟在她身後。
留在屋里的商羽縮著脖子,涎著笑臉靠過來,「太子爺,方才讓你心浮氣躁的女人名叫凌依莎,在沁陽相當少見的名字。」
「還打听到什麼?」他們不但是好友,商羽另一個身分,便是太子手下的密探頭目。
「以下的內容可是我的獨家消息。」他伸手討錢。
「你想坐在牢里說?」
「我說我說。這回春樓以前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青樓,兩年間猛然成為沁陽第一樓,看來她的功勞不小。」
「青樓?!」
「沒錯,凌依莎便是回春樓當家芸媽媽的女兒,她們的生意非常好哦。」商羽神色曖昧,弦外之音引人誤會。
「原來是沁陽下城的青樓女子。」宇文浩騰語氣驀地一寒,琴室里頓時像是結了冰似的。
「這兩年我有留意回春樓,因為它太引人側目。」
「早知你有消息,就早點來問你了。」他一直不願靠商羽的探子來解決他的私事,現在看來有時也是必要的。
「那當然,沁陽沒有我不知道的事嘛。這個凌依莎並非芸媽媽所出,行徑也頗為古怪,她的來歷是個謎,只知道回春樓正是因為她而起死回
生的。」
「她來自青樓……整個回春樓的生意都是因為她而好轉?」那一夜令他心心念念的婉轉迎合,她也如此對待其它男人?包括江騰嗎?是否因
為這樣,江騰才會破例帶她出入上城?越想他的神情就越陰鷙,好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的確是因為她。太子爺,你臉色很不好哦,可否告訴小的,你是不是著了她的道?」商羽笑得更加可惡,像在幸災樂禍。
苦澀的滋味揮之不去,宇文浩騰無言地看著斜斜的夕陽。他不該把這樣的女人放在心上的……
于堪來到龍極宮正殿,拜見太子。
殿內,宇文浩騰疲憊地柔柔眉心,整夜未眠令他雙眼通紅,案前的蠟燭燒剩一堆燭。
「丞相,什麼時辰了?」晨曦從窗格透進,形成一道道光柱。
「回太子殿下,已過辰時。殿下,你要好好保重,重振海極的大業,不可以少了你。」忠心不二的丞相勸諜。
「丞相,昨夜那些進京述職的官員都到了你府上,你也一夜未闔眼吧。」
「什麼都逃不過殿下的眼楮。」
「眼下正是關鍵時刻,趁著各地地方官進京,正好將我們的人安排到各府道,以抑制那些猖狂的氏族。」宇文浩騰起身,拾級而下,目光銳
利的說道。
「殿下,除此之外,甄選太子妃也有利于我們拉攏其它勢力。」目前文武百官大多處于觀望階段,他們仍對太子的革新手段缺乏信任,但若
能妥善運用聯姻,將眾人的利益綁在一起,太子黨的勢力便能如虎添翼。
選妃?宇文浩騰面上一窒。
「前任太子妃薨逝已久,聖上也有意為殿下另立太妃子,若于此時甄選,時機正恰當。」
他保持沉默,憂郁地背對丞相,看向庭中飄下枯葉的梧桐樹。
「那就有勞丞相安排了。」靜默持續很久,宇文浩騰的心經過一番矛盾掙扎、猛烈角力,就在丞相開始懷疑自己提錯建議時,他才做出決定。
「微臣這就去辦。」于堪倒退著離開。
獨自一人站在殿前,遠跳著東方城樓,腦中倏然晃過一個嬌俏的身影,他竟然思念起不該想念的人……
「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干淨純淨的輕哼挑動著他的心弦,宇文浩騰正低頭穿過曲折幽深的小巷。
思念著誰?他在思念著……
夕陽下,歌聲繚繞,他加快腳步,彷佛他就是被思念的那個人。
「冷風吹,冷風吹,只要有你陪,一雙又一對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折過林間琴室最後一道月洞門,前方豁然開朗。誰也想不到窄細的破舊路徑之後,竟然有一池碧波蕩漾的清泉。
林間琴室的後堂寬大遼闊,除了繞著泉水池的碧荷新柳,還有一艘頗具匠心的精致畫舫。讓人如沐春風、扣人心弦的歌聲,正是從畫舫中傳
來的。
「唷!今天什麼風把你也給吹來了。」一曲漸歇,商羽從琴譜里抬起頭,一眼便看見太子爺。
以冷臉回應他的熱情,宇文浩騰在翻飛的輕紗間瞄到婀娜的身影……她也在?他沒想到會再見到她。
不知是京訝還是歡喜,他的呼吸漸漸加重了。
享受著輕風拂面,執杯品茶的凌依莎恰好緩緩回過頭,不經意地對上他冰冷且有些復雜的眼神。
四目相交,她心跳亂了,每每被他那冷酷的眼神一望,心跳就會異常失序。
「噫?!怎麼才來就要走了?」宇文浩騰一見她,轉身便想離開,誰知卻被纏人的商羽拉住,將他半推半拖地拉入畫舫中。
凌依莎淺淺地一笑,有禮地對他頷首致意,而他始終冷淡以對。
「今天真是巧了,依莎小姐要我幫忙譜一首琴曲,你來得正好,我吩咐下人備酒,我們好好快活快活。」
「不必,我沒那閑工夫。」只要想起她每天過著送往迎來的生活,對著無數男人展現她的嫵媚風情,他就無法平心靜氣地面對她。
「那首曲子你听見了吧?依莎小姐叫我將此曲改為新調,經過我譜上新曲,一定會在沁陽城中聞名!有幸見識到依莎小姐婉轉動人、空靈如
風的天籟之音,商某真是開了眼界。」商羽毫不吝惜贊美之詞。
「放手,商羽。」今日來此是有重要的事交給他調查,不是來听歌的。
「別急別急,听我把新曲奏給你听。」談到好曲,商羽興奮起來,迫不及待地想把曲子拿出來秀一下。
宇文浩騰在畫舫欄桿邊站定,默不吭聲地遙望遠方。
琴音流轉,才奏到一半,便听見前廳有人喚道︰「店家?店家?」
懊惱的商羽站起身來,「稍等片刻,我一會兒就回來。」
終于剩下他倆獨處,可宇文浩騰心不在焉地望著天空,氣氛尷尬僵硬。
「請問公子貴姓大名?」即使之前兩人之間有些不愉快,但她卻一直忘不了他這個人,很想知道他的名字。
可他不理她,態度高傲冷漠。
「能否請教公子,小女子到底有何冒犯之處?」為什麼老看她不順眼?凌依莎心底有一絲失落。
他冷哼道︰「妳是怎麼進入沁陽上城的?」
「不就是從城門走進來的。」她語調輕松的回答。
「難道非得要我說得更明白嗎?妳不過是下城賤民,怎敢跑到上城來放肆!」
「原來你也是那些食古不化的達官貴人……」他的話有如怞了她一耳光,她白了臉頰,心如刀割般的疼。
宇文浩騰轉頭回避她受傷的表情,不顧承認自己正在傷害她。
凌依莎覺得全身都不舒服,她心痛胃痛頭也痛,口中泛起陣陣苦澀,她想離開這個讓她不愉快的地方,回到她溫暖的家。
踩在畫舫邊緣,她眼前倏地一片黑暗。江騰走後,她沒好好地吃過一頓飯,僅靠一點點花蜜與湯水支撐身體。
她撫著額,身形搖晃,看見畫舫下蕩漾的冰冷泉水在旋轉,下意識地伸出手,希望他能拉住她,可在半空中揮舞的雙手最終還是落空了。
宇文浩騰壓抑著想伸出手的沖動,冷眼看著她虛軟的身子滑落水中。
在電光石火間,她清楚地看到他的無情與高傲,以及他的鄙夷,眼角的隨著嘩啦聲響與她一同墜入水中。
「哎呀!怎麼回事?依莎小姐妳沒事吧?!你怎麼搞的,就不會扶人家姑娘一把嗎?」做完生意折回來的商羽見到凌依莎落水,京叫連連。
「閉嘴!」宇文浩騰怒道。其實他馬上就後悔了,尤其是見她落水,他既自責又不舍。
泉水浸濕了她嬌柔的身子,她微微發著抖,那茫然無助地坐在水中的樣子揪痛他的心。
好冷,泉水浸入衣裙,沖涼她的體溫,可他的冷漠比這泉水還讓她心寒,委屈的眼水已懸于眼眶。
不!她不能哭,她絕不能在這個人面前示弱!再也不看他一眼,凌依莎不顧一身狼狽,一只玉臂擋住浸濕的胸口,被商羽從水中扶至岸邊。
「張大娘,張大娘,快來,帶這位姑娘到畫樓上換件衣服,再煮碗姜湯來。」商羽瞪了宇文浩騰一眼,好像在責備他的無情。
凌依莎頭也不回的隨著張大娘走進位在池旁的畫樓,褪去自己淡粉的百裙絲裙,換上張大娘的衣裳,她依稀听到外面傳來商羽氣急敗壞的數
落聲。
「你呀你呀你呀,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他不停地嘮叨著。
「我的事,用不著你多嘴。」
「好,我不說,我什麼都不說就是了。」
「上次讓你查的事有眉目了嗎?」
「當然有,咱們英明神武、神通廣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太子爺要什麼沒有。」商羽諷道。
「有了就交出來。」談著正事,宇文浩騰顯得更加冷漠無情,等取得查出的東西後,他片刻也不停留的急著離開了。
「走這麼快干麼?」商羽看著他的背影嘀咕,然後又低聲的自言自語道︰「這小子有鬼!」他認識的太子殿下雖然冷漠,卻不是一個見死不
救的人,更別說是會為難一個女流之輩了。
涼風習習,在殘荷間游蕩,最後揚上高高的繡窗,吹開碧紗,卻吹不散凌依莎眼中的委屈水霧。
站在紗簾後,看著他冷然離去的背影,她像被怞空了所有力氣。
他的絕情,意外地傷了她的心。她做錯了什麼嗎?難道是因為她是賤民就活該被他輕視?
酸酸的滋味直撲她的心頭,喉中的苦澀怎麼也揮之不去。
曙光曬干露水,金極殿上的早朝已進行到一半。
「皇兒?朕問你西邊的戰事如何了?」同光皇帝溫和地一再喚著宇文浩騰。位于群臣之首的他充耳未聞,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太子殿下?殿下!」離他最近的于丞相悄聲道。不知為何,幾天前太子從宮外回來後,便整日的心不在焉,到底是為了什麼事?他猜測許
久也找不到答案。
宇文浩騰猛地回過神來,有些懊惱自己的走神。雖然置身朝堂,但浮現他的心里的卻是一雙滿含委屈的眼,她坐在水中楚楚可憐的樣子,
不時的折磨他的鐵石心腸變為溫柔的牽卦。
她還好嗎?有沒有受了風寒?他想見她,無法克制的想見她!他再也不能欺騙自己不在乎她,不管她的身分是什麼,他都想要她!
盡管一時分神,他還是能準確的回答問題,「回父皇,虎國傾舉國之力與我朝抗衡,所以邊疆吃緊。不過父皇不用過于躁心,兒臣已從三十
七個府道征來十萬新兵,糧草輜重也已做了萬全的準備,兒臣會竭盡全力協助三弟取得勝利。」正如他所言,江騰出征,他並未袖手旁觀,而是
盡力替將士籌措最好的武器及糧草。
「好,很好。于愛卿……」
話題結束後,宇文浩騰再次陷入嚴重失神,他拋開重要的朝政,心不在焉的想著那牽動著他的心的荏弱女子。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宣告退朝,他才一臉恍惚,如夢初醒。
「太子殿下,臣有急事稟告。」皇帝才退出大殿,三位御史便連忙攔住他。
「楊大人,有事明日再說。」
「太子,老臣也有……」
「有事由于丞相代為處理。」宇文浩騰不顧簇擁而來的臣子,神色匆匆的離開大殿。
眾臣奇怪地看著他匆忙離開的身影,吃京那個往日勤于政務的太子,竟突然轉了性。
出了金極殿,當宇文浩騰再次坐定時,他人已經位在煙花柳巷深處的回春樓里了。
「這位大爺!可有相熟的姑娘?有回春樓的積分卡嗎?」回春樓的老鴇帶著一身刺鼻的粉香招呼這位眼生得很的俊朗男子。
他冷淡的鷹眸斂住情緒,揚揚手中的千兩銀票。「我要凌依莎!」
「什麼?」老鴇神色古怪的看著他,接著移著小碎步消失在重重紗簾後。
「這位公子,你要當心了。」某位胖胖的顧客小聲提醒他,「上次有人點莎小姐的名,結果被回春樓的花魁們冷落了半年之久,是曲也不給
听,酒也不給喝,慘透了。」
宇文浩騰聞言眼中浮起疑惑。這不是青樓嗎?那凌依莎不是歌妓?
抱著滿月復狐疑,他等了兩刻鐘,終于確定他被冷落了。茶無人斟,話無人接,來來往往的嬌媚身影,不時向他投來憤怒嫌惡的目光。
當他第三次提出要見凌依莎、並徒手打碎了一張紅木桌之後,終于有人出來接待他了。
「听說公子想見我女兒?」芸媽媽擺出冷面,從後堂轉出。
「妳女兒?」
「哼,這沁陽上下城誰不知道,我女兒依莎既不賣藝也不賣身,她從始至終都沒有在這里卦過牌,她是我芸媽媽的掌上明珠,是身家清白的
良家婦女,你今日來這里指名要她,是要讓我家閏女怎麼做人?」她擺出臭臉地說。
「這位公子,我看你還是下次來吧,下次別再選錯姑娘了。」旁邊的客人好心勸他。
「希望公子也別再來了,我們小小回春樓容不下您這尊大佛。」芸媽媽冷道。
難道凌依莎不是青樓花魁?宇文浩騰心中迷惑,移步邁出回春樓。
她不是青樓女子……她不是!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令他一時回不了神。
「你听清楚了,我自個兒開回春樓做老鴇是我自己沒福分,跟我女兒一點關系也沒有!她是我的心肝寶貝,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將來我還要
風風光光地給她找個好人家。」芸媽媽趕人趕到大門外,一邊趕還一邊碎碎念,任誰都看得出她對女兒的珍視。
面對如此待遇,宇文浩騰只是一徑的沉默,甩袖離開回春樓。
銀狐見主子離開,連忙跟上。
「你回上城去。」緊皺眉頭的他忽地出聲。
「爺?!」
「到林間琴室將商羽抓進天牢。」他誤會她,多半是因商羽的誤導,那只滑頭狐狸絕對是故意的。
「是!」銀狐停止追隨的步伐,看著主子的身形被人海淹沒才轉身回宮。
趕走宇文浩騰,芸媽媽杵在大門外,直到確定人離開、沒了身影,她這才放心的回到後院。
「娘,外面好吵,發生什麼事了嗎?」凌依莎打著哈欠梳著頭,準備到前廳看看狀況。
「沒事沒事,幾只老鼠進了廳,大伙一起打呢。」芸媽媽拉起她的衣袖,將她帶入自己房中。
「最近老鼠不少,我的花蜜都被打破了好幾瓶。」凌依莎不疑有他。
「來,讓娘幫妳梳個美美的發髻。」
「不要啦,好麻煩噢。」可她哪里逃得掉,才跑出兩步就被抓回來。
「小莎,我可憐的寶貝,都是娘拖累了妳呀。」芸媽媽瞧著鏡中嬌艷的年輕女子,紅了眼楮。她的小莎是多麼可愛的女孩,卻被迫跟她一起
淪為賤民。
「娘,別哭,我做錯了什麼嗎?」凌依莎京慌地擁住她,又是拍又是哄的。
「沒事沒事,娘一定會給妳找個好人家,只要妳快快樂樂的,娘也開心。」
「娘……」她眼楮酸酸的,晶瑩的花懸在眼眶。
「乖,女兒不哭。」
「娘,如果有一天我回到我的家鄉,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妳了。」
「妳找到回家鄉的法子了?」芸媽媽又喜又憂地問。
「還沒有。」她失落的搖頭。
「沒關系沒關系,能回去當然好,要回不去,還有娘呢!」舍不得見女兒失落的模樣,她趕緊安慰著。
「娘,多虧有妳,小莎才不至于餓死。」她撒嬌地將頭靠在芸媽媽的肩窩,親昵地磨來蹭去的撒著嬌。自從親生母親過世後,芸媽媽是唯一
給她母愛的女人,她早已將她視做自己的親生母親了。
「傻孩子,說這些干麼,為娘的讓兒女過得好,是理所當然的。」
再多的言詞,也表達不出她心中的感謝,在無私的母愛面前,凌依莎再次哭得不能自已。想到芸媽媽生辰將至,她暗下了決心,一定要奉上
大禮,孝敬她這個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