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能小婢 第六章 作者 ︰ 華甄

下了兩日的暴風雪,終于停了。

現在常惠已認定芷芙是世上最甜美、最能干,但也最頑固的女人!

自從那個吻後,盡管芷芙對他的照顧一如往日,但再也沒正眼看過他,兩人間的交流都是他用嘴說,她用行動回答,必須開口時,她的話也不會超過兩個字。

幸好他已經習慣了對方的沉默,不再把這個當回事,而且無論她怎麼氣他,他永遠不會後悔親了她。

這兩天,每次回想起那個吻,他的心都會克制不住地歡跳,他非常懷念芷芙甜蜜的味道,和在他懷里的熱情反應。

他知道要說服對方相信那不是「胡搞」很難,要重新建立對他的信任也需要耐心,選定目標就去追,這是他的生活原則。

他相信,只要小心地掃除通往目標的障礙物,就一定能夠成功。

利用這兩天難得的時間,常惠以葦桿為筆,鐵石為墨,在布帛上把自己出使匈奴後的見聞和感受,寫成一個奏疏,取名為《西域方略》,其中不乏對朝廷西域策略的刨析和建議,而且,他還得到了芷芙親手制作的新靴子。

看著腳上的新鞋,他滿意地嘖嘖嘴,這是用毛氈絮跟輒拉草做里,以牛皮包外的冬鞋,穿在腳上既暖和又防潮。

當她把鞋遞給他時,他以為他們和好了,可她還是不理他,這讓他痛苦萬分。

他確信芷芙也喜歡他、喜歡那個吻,因此他不會向對方認錯,更不會像她希望的那樣,給她「以後不再那樣做」的承諾。

他沒有錯,親吻她,是他這輩子做過最美好的事情,如果給他機會,他還會再做、再做、一直做!

「將軍,快來看!」

隨著額圖的笑聲,常惠听到「咩咩」的羊叫,不由興奮地大喊︰

「芷芙,咱們的羊來啦!」

說完,他邁開穿著新鞋的腳,大步迎向前。「小子,你的真辦到了!」

「老天,羊?四只羊!」芷芙從小氈房跑出,看到額圖牽來四只肥羊,也高興地喊了起來。

「是的,夫人。四只都是女乃羊!」額圖歡樂地把羊趕到她面前。

「哦,你從哪里弄來的?」芷芙開心地撫模圍住她叫喚的羊。

「將軍讓我幫他買的。」

「買的?」芷芙的眼楮,轉向一直望著她的常惠,「你用什麼買?」

從她走出小氈房起,常惠的目光就無法離開她的臉。

她終于又笑了!當她用充滿快樂和不安的眼楮看著他時,他幾乎無法呼吸。

「一斤茶。」他面帶微笑地揭開謎底。

西域人喜歡茶,而茶在這里貴過稀世不珍寶,她總共帶來兩坨茶,每坨一斤。

「你……難怪這兩天都沒喝茶……」

「我願喝女乃。」常惠急忙安慰她。

芷芙感動得眼眶都紅了,她還記得來到這里後,她第一次煮茶給他喝過,他欣喜的模樣,也知道他從來沒有真正喜歡喝過羊女乃。

他是為了她,為了讓她心安。

「常公子……」芷芙輕聲喚他,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內心的情感。常惠理解地走近,將牽著羊兒的繩子放在她手里,溫柔地說「難得今天風和日麗,天氣好,你何不帶羊兒和青煙到處走走?我把這里的雪清掃一下。」

芷芙點點頭,牽過羊兒,常惠又讓額圖把原來那只羊和馬都放出來。

帶著五羊一馬,芷芙走到氈房朝陽的地方,心情仍激動不已。

這件事,是常惠特地為她,而不是為他自己做的。

她無法否認,自從認識常惠以來,她一直都很欣賞和欽佩他,與他相處越久,她對他的感情也越深。她喜歡他,喜歡他的親吻,可是,她不認為自己配得上他。

在常惠親吻她,表示喜歡她後,她才感覺到愛一個人,卻不能放開心胸去愛的悲哀。

他是朝廷命官,雖然目前身陷囹圄,但芷芙相信這只是暫時的,終有一天,匈奴人會釋放他,到那里,他仍然前途無量。

想著這兩天常惠奮筆疾書,舞文弄墨的神采,她腦里就出現他當年與公主和其他朋友,暢談天下大事時的豪邁之氣,她絕對相信他會有出頭之日。

同樣的,她也不會忘記再次重逢時,他對她的嫌惡和訓斥。她很清楚,常惠說喜歡她,主要是因為她以他的照顧和陪伴。並非因為心態上的根本改變。

雖未經歷男女之事,但自小的經驗讓她知道孤男寡女相處久了,難免會生出些是非情愫來。此刻就算是另一個女人,他也會喜歡她,因此他的言行當不得真。

退一步說,就算他真的喜歡自己,她也不能放任自己的心,因為他們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他胸有大志,年輕有為,談古說今,才華橫溢,而她在受解憂公主庇護之前,卻跟隨著游俠父母,以四海為家,母親死于毆斗,父親以武犯禁被朝廷酷吏所殺,可謂身無長物,資質平庸,出身低賤,難登大雅之堂。

況且口拙言笨,個性孤僻的她,在常惠心目中恐怕永遠難洗「冒充他人之妻,厚顏無恥」的烙印,就算今日稱了他的心、以身相許,他日也定落個夫貴妻賤,遭人拋棄的命運。既知未來命運,她又怎能將心敞開?

所以她那日的慌亂並非假裝,這幾天的冷淡也非真心,她很高興對方引領她體驗男女相親的樂趣,也感謝他溫柔相對,沒有粗魯地強她所難。

他是個真正的正人君子,她會把他柔柔的深情,連那纏綿的親吻都牢記心里,以今後一生來回味。

芷芙的思緒紛雜,含苦帶甜,盡管想透了,可情感依舊混亂。

「情」字構成的煩惱,就像這雪原一樣蒼白冰涼,也許只有拋開情字,她才能尋得些許陽光,讓心房重新豁達透亮……

隱隱听到馬蹄聲,她倏然一驚,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中站在這里許久。

收束心情,芷芙吆喝著青煙,把五只羊帶回小氈房,給它們喂草加料,仔細查看羊兒的狀況後,她心想,這幾只羊今天已經被擠過女乃,她得明早再擠了。

她笑了!她跟我說話了!她不再生我的氣了!

清掃著氈房前的積雪,常惠的心在飛揚。

他記不得從前二十二年的生命里,他是否有過這種仿佛整個人都要飄起來的快樂,這心情就像五月的朝陽,晴朗溫暖、輝煌燦爛!

啊,今夜他要跟芷芙說心里話,要把這兩天的想法全告訴她,要她——

「常將軍,太子殿下來啦!」

額圖驚慌失措的低呼,將他飛揚的心一下拽到地面。

「來就來吧!」常惠放下掃帚,陰郁地說。

「常將軍,兩日暴風雪可把人給憋壞了,父王擔心你,特要我來看看。」騎馬走來的狐鹿姑,遠遠地就跟常惠套交情,他身後跟著心月復奴頭,那家伙自從上次被芷芙痛打一棒後,就一直沒能恢復過來,臉色簡直像燒成灰燼的牛糞渣。

常惠看著他走近,沒答腔。狐鹿姑計了個沒趣,只好下馬,皮笑肉不笑地繼續說︰「不過以我看,將軍愈加精神了,是夫人之功吧?」

「沒錯。」常惠淡淡地承認。

對方狹長的眼楮四處轉了轉,仿佛在找什麼似的,又問︰「尊夫人不在嗎?」

常惠心頭略驚。他找芷芙干麼?「太子有事嗎?」他佯裝平靜地問。

「沒什麼。」看不到美人,狐鹿姑情緒有點低落,煩躁地四處踱步。

這兩天被大風雪憋在氈房內,他荒天婬地、吃喝玩樂,卻愈加惦記起那個敢把血淋淋的刀擱在他脖子上,對他高吼低罵的女人。

就像相中一匹牝馬,卻被那好斗的牝馬踢了幾腳的發情公馬一般,他處于極度的瘋狂與焦躁中。

他渴望在追逐和搏擊中,征服倔強的女人,只要想到那個過程,和終于臣服在他力量之下的美麗嬌軀,他就激動得血脈賁張、身硬如鐵。

毫無疑問,常夫人是他最急于征服的「牝馬」,與她相比,那些柔順地任他搓捏打罵的女人根本淡如白水;今天大風雪一過,他再也按捺不住地,想見見他凶悍的「牝馬」,于是他來了,可她在哪里呢?

四周靜悄悄的,想必那女人不在。在失望與煩悶中,他將滿月復怒氣撒向無辜的額圖。「賤奴,听說你把赫落家最好的幾只羊都給弄來了,怎麼回事?」

常惠替額圖回答,「那是我讓他幫忙買的。」

「難怪,我就說這賤奴,哪里找到好茶給老赫落。」狐鹿姑短小的鼻翼翕動,雙目賊光閃閃。

俗話說「色膽包天」,色迷心竅的狐鹿姑,在旺盛的欲念驅使下,早已喪失理智,哪里還記得道德界限?他囂張地對常惠說︰「冬季的羊得群養,將軍要羊,不必如此破費,跟我做個交易,我保證你有最好的羊,如何?」

常惠看著他貪婪的賊眼,心想他此番前來,難道是為了茶?如果這樣,那自己可得小心守住那僅剩的半斤多茶了,于是應酬般地問︰「什麼交易?」

他本是隨口問問,以消磨時間,沒想到那蠻子,竟說出讓他震怒不已的話。

「讓尊夫人陪我一夜,我給你三十只羊——由你挑。」

常惠听到自己的牙齒,發出「咯崩」聲,雙手也握得像鐵錘一樣緊。

這恬不知恥的惡棍,來到這里就先問芷芙的行蹤,還瞪著色眯眯的眼楮四處搜尋,原來是打了這麼個齷齪下流的主意。

「不知死活的混蛋!」常惠再也忍不下這口氣,一舉打上對方扁塌的鼻梁。

那色鬼當即往後仰倒,如果不是被奴頭接住,準備摔個四腳朝天。

「臭奴隸!你敢打我?」色迷心竅的太子,被這一拳打得頭暈眼花,捂著流血的鼻子大大罵︰「要她陪老子一夜,是對你們的賞識,你別不識抬舉。」

「呸!無恥之徒,你連給我夫人提鞋都不配,還想要她陪夜?妄想!」常惠氣得雙目冒火,額上青筋隱現。他提起拳頭,想再補上兩拳,但身子卻被奴頭緊緊抓住,挨了狐鹿姑一鞭。

「妄想?」狐鹿姑狂笑。「睜開眼楮好好看看,這里不是你大漢的長安,是我大匈奴的庭帳!只要我高興,我可以讓你這漢朝人灰飛煙滅!哼,別說是要你的女人伺候老子一夜,就算把她強娶了去,你又能奈我何?」

說著,他出其不意地又抽了常惠一馬鞭,但這次皮鞭沒有落在他身上,而是落在了跑來抱住他的額圖背上。

「賤奴!」狐鹿姑怒了,再次舉起馬鞭,卻看到芷芙俏生生的身影。

他立刻垂下手。「啊,夫人!」

芷芙平靜的看了奴頭一眼,那蠻子一看到她,灰白的臉色就更加慘澹,未等她開口,立刻放開常惠,逃到了太子身邊。

「太子想要我陪寢?」芷芙的視線,在常惠和額圖身上的鞭痕短暫停了一下,從便轉向神色不定的狐鹿姑。

後者听她直言相問,以為有戲,當即心神一蕩,松開捂著鼻子的手。不料這一松,鼻血涌出,將他的臉染得亂七八糟,如同鬼魅。

「沒錯,只要夫人賞光,我太子府,今後就是將軍和夫人的馬前卒!」那廝只忙著討好美人,也顧不上滿臉血污了。

芷芙厭惡地皺了皺眉,俯身抓起把積雪,動作極快地捏成雪球擲往他鼻子。

全副心神都在美人身上,以為美夢即將實現,便得意忘形的狐鹿姑,遭此冰冷一擊,應聲跌華僑城地,他拍打著鼻上的雪,抽著冷氣說︰「你……你……」

「我替太子止血。」芷芙平靜地說。

被冰雪一激,狐鹿姑的鼻血不流了,一邊上馬,一邊不忘與佳人有約。「夫人,我是真心仰慕夫人美貌,共度一宿,絕不留難,請夫人成全!」

「讓我先成全你!」見他竟然如此大言不慚,公然冒犯,常惠氣得臉色鐵青,提著拳頭就沖過去,但卻被芷芙從身後拉住。

見芷芙阻止他,狐鹿姑丑陋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芷芙!」常惠低吼,可芷芙沒有看他,面色如同冰塊。

「太子且慢!」狐鹿姑的馬開始緩緩移步,芷芙卻忽然大喊一聲。

狐鹿姑急忙轉身,邪惡地狎笑,「夫人舍不得人走嗎?」

「沒錯,你還欠我一樣東西。」說話間,芷芙已來至馬前,並奪下狐鹿姑手里的馬鞭,「啪」地一聲在空中展開,「你用它打了我的夫君,是嗎?」

與她如利劍般的目光相對,狐鹿姑打了個寒顫,但仍厚著臉皮說︰「那是小小失誤,沒造成傷害,夫人不用擔心。」

「我是不會擔心,但太子可得擔心嘍!」

她手中皮鞭一抖,不知怎地,鞭竟斷成數節,落回她手中,她手一揚,斷鞭紛紛打到前面的兩匹馬臀上,兩馬同時驚跳著,往前奔去。

「殿下,馬驚了!」奴頭抱住馬首大喊。

狐鹿姑同樣狼狽地伏在馬背上,驚慌大喊︰「快停下,我會摔斷脖子!」

在他們身後,額圖捂嘴大笑,另外兩人則無心觀賞他們的狼狽樣。

「你真要去給他陪夜?」常惠因芷芙給了狐鹿姑曖昧的回答而生氣。

「陪誰?」芷芙轉身走回氈房。

常惠緊跟著她,惱她的平靜,和自己的焦躁。「那無恥韃子!」

她轉過身,直直地望著他,好半天才問︰「你說呢?」

注視著她眼眸深處的火焰,他笑了︰「當然不會。」

她柳葉眉一皺,常惠以為她要罵人,可她只是盯他一眼,就走開了。

深夜,在雪飛舞,一條白影掠過蒼涼的曠野,越過煉鐵場,往龍城西邊奔去。

白影在一片密集的氈房群前頓了頓,爾後敏捷地閃入瓖金嵌銀的太子府。

夜行者的目標很明顯——亮著燈的太子氈房!

撥開重重的厚氈,房內的燈光照在一身素白的夜行者身上,那尖檐帽下唯一露出來的雙目,機警而沉著地巡視著四周。

刺鼻的酒味、震耳的鼾聲、火塘上的半只烤羊和偶爾傳來的牲畜呢喃,令這個雪夜顯得出奇的安寧。

當夜行者掀開床邊錦帷,看到凌亂的床上睡著姿勢丑陋的五個人時,沉穩的眼中略顯驚詫,但隨即恢復平穩,黑眸中露出鄙夷。

那人隨即從腰包里取出一只小木盒,輕輕旋轉後,逐一放在酣睡者的鼻子前。

女人們都無聲無息,可最後那個男人,忽然張開了惺忪的眼楮。

他看到白衣人時,不但不慌,還咧嘴婬笑,夜行者身軀一震,在對方開嘴欲言時,將手中木盒湊到他鼻前猛搖,他先是瞪大雙眼,隨即眼簾一闔,寂靜不動了。

確定再無清醒之人後,夜行者將木盒小心旋緊,塞腰包,四處尋了遍,從一個金碧輝煌的大箱子里,白衣人找到一把瓖滿珠寶的精美匕首,拔出刀鞘試試鋒芒後,那人毫不猶豫地走回床邊,將在燈火下閃著幽光的匕首探入男人胯下……

不久後,一條白色身影潛出太子氈房,如鷹般,往茫茫荒漠飛馳而去。

雪依然悠悠下著,潔白的雪花,將那一個個淺淺的足印覆蓋。

「將軍!夫人!大事哩!」一大清早,額圖就興匆匆地跑來向他們報告。

「你今天來晚了,這就是大事嗎?」剛吃過早飯的常惠逗他。

「不是。」男孩搖搖手,因為跑得急,他還在喘氣。

「是太子,太子這回丟臉丟大了!啊,你們沒看到,太子府今早可熱鬧哩!」

听他這麼說,常惠忙問︰「到底是什麼事?」

「是大俠!有個大俠代我們整了他!」

剛喘過氣來的額圖,高興地又跳又蹦,還不時用手指比劃著,「昨夜有個大俠用迷藥,迷暈了他和那些女人,今早護衛進去,看到他和女人們全都沒穿衣服。太子的’那話兒‘只有這麼點大,上頭扎了一把細茅草,毛毛全跑到鼻眼里……嘻嘻,那是男人最大的恥辱呢,都說’鳥不長毛,羞死姥姥‘……」

「閉嘴!」常惠看額圖當著芷芙的面說男人的,先是大驚,繼而漲紅臉,厲聲喝阻。「像那樣折辱一個男人,太惡劣了,根本不值得稱道。」

在一邊埋頭補衣的芷芙身形一震,頭垂得更低了。

情緒正高的額圖,被他潑了一盆冷水,當即面露委屈。「可那人真的活該那樣對待,早上我進去,看到太子的那個……」他用手指比了比。

「不準再說,也不準再比劃!」常惠再次打斷他。

額圖看他紅得發紫的臉,再瞧瞧芷芙一言不發地低垂著頭,縫補衣服的模樣,似乎明白了什麼,便嘀咕道︰「我們匈奴男女,根本不在意說那個——」

「我們在意!」常惠再次打斷了他,並暗示性地看了芷芙一眼。

額圖規矩了,老老實實地坐下。

三人都不說話,氈房里彌漫著令人尷尬的沉默。

過了一會,芷芙把補好的衣服遞給額圖,「穿上吧。」

「謝謝夫人。」額圖接過來穿上,這件是昨天被太子的馬鞭給抽破的。

芷芙沒回答,提著擠女乃的瓦罐,安靜地走了。

「好了,她去擠女乃了,現在你可以說了。」等門上的帷氈關閉後,常惠才開了口。「但那種事情,不可以在夫人面前說。」

「這什麼不能在夫人面前說?」額圖不解。

「那是冒犯。」常惠教導他,「在女人面前說那污穢事,是對女人不尊重,我不希望你以後再在她面前胡言亂語。」

「我不會了。」想起剛才夫人低頭不語的樣子,額圖很後悔,「夫人是好人,對額圖很好,額圖不是有意冒犯夫人的,將軍幫幫額圖,跟夫人說說好話吧。」

「別擔心,夫人不會生你的氣。」常惠安撫他。「說吧,到底怎麼回事?」于是額圖把今早久等,不見太子起身,護衛們進去查看,結果發現太子和女人們光著身子,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床頭上還插了把刀,他們嚇得忙用冰雪喚醒太子和女人們的經過,說了一遍。

常惠感到十分驚訝,「你是說,太子和他的女人,都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

「沒錯,不過那也許是他們覺得太丟臉,所以不願說出來。」

「那你怎麼會知道是大俠所為?」常惠感到不解。

「大家都說,只有游俠才有那本事。」

游俠?常惠的心「咯登」了一下,聯想起芷芙,但他立刻將那荒唐念頭拋開。

額圖還在想早上看到的情景,得意地續道︰「將軍沒見到太子的樣子,那才叫解恨呢!他把刀和細茅草都扔進火塘里燒,還下令封口,說要太子府外的人知道了,就殺光整個太子府的人。喔,他真的氣瘋了。」

「他是個殘酷的人,你還是多管住嘴,別惹禍上身。」常惠提醒他。

「我知道,除了夫人和將軍,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

常惠知道他很怕狐鹿姑,因此相信他不敢亂說。

可他的思緒仍被那個「大俠」牽引,心里有種隱隱的不安。

做這事的大俠是誰?與芷芙有關嗎?

想想看,白天剛羞辱了芷芙的太子,夜里就被人羞辱,這還真不像巧合。

而且,他從來沒听說過這一帶有游俠,怎能忽然之間就冒出一個來?

疑問擴大,但常惠說服自己兩件事不會有關聯,夜闖太子府的「大俠」也絕對與芷芙無關。芷芙是個大姑娘,就算再恨,也不可能像那樣作弄一個大男人。

隔日,他在煉鐵場重修被暴風雪損壞的鐵爐和風橐時,听到守衛們也在悄悄流傳昨夜太子府被「大俠」夜闖的事。因為沒有幾個人親眼看見,因此他們的議論自然沒有額圖說的那麼具體和香艷,只是些捕風捉影的傳言,當作笑話傳而已。

晚上回來後,常惠發現芷芙在躲他,兩人目光偶爾相遇時,她會迅速避開,且臉上還會生出不自然的紅暈,而他絕對不信,這女人會因為看到他而臉紅。

躺在床上養病的那段日子,他每天都在看她、觀察她,這段日子的相處讓他更加了解她,因此確信此刻她有事瞞著他,而且是不好的事。

昨天新羊的到來解開了僵局,芷芙跟他說話了,但是他仍覺得堵。看不見的高牆,個希望推倒那堵牆,好與對方坦誠相對。

可是她一直讓自己忙碌,忙得沒空跟他說話,沒空在他身邊停一停,甚至無暇看他一眼,而且她很緊張,盡管她努力掩飾,但終究瞞不過他的眼楮。

常惠無法自己地猜測她在逃避什麼,或者說,她究竟做了什麼,讓她這麼害怕面對自己。

晚飯後,額圖走了,芷芙終于找不到可以逃開的理由,因為她只剩下最後一件事——縫補他的衣裳。她不得不坐在火塘邊,好利用這唯一的光源。

如往日一樣,他們各忙各的事,可今夜不和諧的氣氛,讓常惠無心繼續寫他的《西域方略》。他干脆把案幾推開,坐到芷芙的對面,決定跟她談談。

「芷芙。」他喊。

她的反應並未出乎他的意料,她沒有抬頭,也沒有回答。可是肩膀繃得很緊,背脊也挺得筆直,好似準備承受任何打擊似的。

他微微一笑。「放輕松,我只是想跟你說說話。」

「說吧。」芷芙還是沒有抬頭看他,但身體的確放松了些。

「你也知道昨夜太子府發生了事了,對嗎?」

「對。」

「你覺得,真是大俠干的嗎?」

她的身體又繃直了,「除了那個還有誰?」

「也是,除了敢作敢為的俠客,誰會以那麼邪惡的手段懲治太子?」

「對那種邪惡之徒,就該以邪惡手段懲治。」芷芙回答得又快又硬。

常惠注意到她手下的針腳歪了,她咕噥著將那幾針拆掉。

這可不尋常,與她相處這麼多個夜晚,他目睹她縫補了無數衣物,從來沒見她如此心神不安。疑問升高,他緊繃地問︰「你知道那個’大俠‘是誰嗎?」

「知道,是我。」

常惠如雷轟頂,感到月復部痙攣。「你?你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芷芙放下針線,勇敢地抬起頭對著他。

常惠僵硬地坐在她對面,瞪著她清澈的雙眸和潔白無暇的臉龐,說不出話來。

見他以怪異的眼神看著自己,仿佛她是頭上長角的怪物似的,芷芙心情一黯,垂下頭,用鐵鉤捅了捅火塘,一群群火星伴著青煙散開。

見他一直不開口,她只好抬起頭對他說︰「我本來只想給他個教訓,去了才發現他床上有四個女人,我總不能因為這個,就灰溜溜地退回來吧?」

是她干的!真是她干的!

這念頭在常惠轟鳴的腦子里轉了無數遍後,他終于找到了聲音。「你為了報復就月兌光他們所有人的衣服,不顧後果地羞辱他們?」

「衣服不是我月兌的,我去以前他們就光著身子了。」芷芙不想被他冤枉。

听到她的話,常惠的臉仿佛著了火,可她居然一點都不覺得難堪。

「說話斯文點。」他訓斥對方。

芷芙張著無辜的眼楮看著他,不明白她哪里不斯文了。

「你竟然刮……呃,用草……刮他……」他困難地吞咽,找不到合適的詞語。

「不是草,是刀,我也沒刮他,只刮了他的毛。」她毫不含糊地糾正。

老天,她可真厚顏!常惠紅著臉指責道︰「你竟然把那塞進他鼻子里?」

「那是我給他的警告!」芷芙的目光依然坦蕩。

抑住想對她狂吼的沖動,常惠轉開眼,要目光卻不經意地掃到她腰間的短劍。

他的臉「唰」地白了,盯著那把凝結著他心血的寶劍,「你——」

芷芙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連忙用手護著劍柄。「哦,不!我沒用’雀龍劍‘,那畜生不配污了寶劍,那是他的匕首,真的。」

她的解釋雖然讓他稍微釋懷,但仍不足以平息他內心的恐懼。常惠怒斥道︰「既然知道他是畜生,你還敢半夜三更獨自跑去對他做那種事?簡直是胡鬧!」

「那不是胡鬧,白天他公然羞辱我,我為什麼不能給他點教訓?」

「教訓?」常惠挫敗地低吼。

「那樣的教訓,出自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之手,實在驚世駭俗!當你面對那樣的場面時,難道不覺得羞愧難堪嗎?我真不敢相信,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身體,你就敢做那樣的事情?」

「不是第一次。」芷芙說。

「什麼?」常惠的腦袋炸了。難道他完全看錯了她?她根本不清純?

「到底多少次?」他嘶吼。

「兩次。」

常惠恨不得揍她。「另一次是誰?」

「你。」芷芙以不弱于他的音量回答。

「轟」地一響,他的腦袋仿佛真的炸了。

他想起病重時,芷芙月兌光了他的衣服,還替他洗了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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