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易逝,三年光陰如夢境般溜走。
一個春天的夜晚,三月的花香飄逸在空氣中,帶著點乍冷還暖,讓人有些微涼的顫抖,卻又感受到了些許的回暖。
是的,這是個會教人不知所措的夜晚。
台北市區某棟毫宅,正舉行著一場典雅豪華的酒會。
一輛紅色轎車駛進雕花的鐵門,蔡文君停好了車,對旁邊的雨楓說︰「到了,今晚來的可都是大人物喔!」
雨楓點了點頭,睽違三年又回到台灣,讓她有種恍惚失落的感覺,但她勉強自己保持沉著。
如今的她變得更加成熟、嫵媚,聲音也較為婉約,「謝謝你帶我來這兒。」
「謝什麼啊?還不是你自己表現得好,總裁一定要見你,所以才有這次機會啊!」蔡文君笑容滿面,因為她對雨楓的現況與有榮焉,當初可是她極力推薦,雨楓才有機會到法國去當設計師的呢!」
兩個穿著、氣質皆不凡的女士下了車,服務人員立刻前來接待,替她們收好了外衣和皮包,並帶領她們到酒會現場。
「Isabelle!」總裁道而夫一看見雨楓,立刻笑著迎上前去,親切的喚她的法文名字。
「BonSoir.」雨楓也以法文問候他晚安。
「你們兩位別說法文好嗎?我可是鴨子听雷啊!」蔡文君苦笑著說。
「抱歉,因為我跟雨楓只在巴黎見過面,所以一時還忘記這里是台北呢!」道而夫是個相當趣的紳士,他的年紀一大把了,對屬下很隨和。
「雨楓今天才下飛機,我就帶她來見總裁您了,夠意思吧?」蔡文君說。
「謝謝啦!」道而夫回答道。
「總裁不知道找我來有什麼事?」雨楓問。
「你也曉得,我們在台灣的分公司要擴張了,所以邀你回來當首席設計師,不過,還有些小小的問題,我會請安東尼跟你談的。」道而夫向不遠處揮了揮手,一位滿頭金發、貌似布萊德彼特的男士便走了過來。
「我來介紹,這位是我的得力助手,也是得香榭公司的名設計師之一,安東尼。」道而夫說道。
安東尼俊朗的臉上微微一笑,輕輕舉起了兩位女士的手親吻。
蔡文君和雨楓都有一點驚訝,但心想這是外國紳士的禮儀,她們也只能平靜以對。
倒是雨楓,她不禁想起了三年前的一個夜晚,也曾經有一個人這麼親吻過她的手,此刻卻是完全不同的時空了
簡單介紹過後,道而夫說明道。「是這樣的,因為市場的需求,我們的設計師也必須多元化表現,因此我希望雨楓和安東尼可以一起擔任首席設計師,推出下一季的服裝。」
雨楓點了點頭,她從未和人合作過,這或許可以激起更大的靈感吧!
安東尼對這項提議也表示相當有興趣,「我很樂意和黎小姐合作。」
「太好了,我相信你們兩個一定可以共事愉快。」
「總裁,談完了公事,可以讓我們放松一下了吧?」蔡文君問道。
「當然可以!」道而夫爽朗一笑,對蔡文君伸出邀請的手,「我有這個榮幸陪你跳一支舞嗎?」
「我正等著你這麼問呢!」蔡文君對雨楓眨一眨眼,示意她把握機會,好好跟安東尼度過這個夜晚。
雨楓只是一愣,看著蔡文君和道而夫翩翩步下舞池,卻還不知道要跟安東尼說什麼。
「我們也去跳舞好嗎?」安東尼柔聲問。
「嗯好的。」既然合作了,就該有個愉快的開始吧!
柴可夫斯基的「花之圓舞曲」悠揚飄溢,安東尼帶著雨楓翩翩起舞,雖然雨楓有一陣子沒跳舞了,但安東尼是個很好的舞者,所以她也能輕松地享受這份浪漫。
「我可以叫你雨楓嗎?」安東尼突然這麼問。
「嗯!」她微微一笑。
她生疏的舞步漸漸輕盈起來,心里卻不斷反覆想著,自己竟然已經回到台灣,而且將要展開事業的另一階段,這些事她都還沒跟家人聯絡,今晚回到飯店應該打個電話了,不知爸媽他們都還好嗎?
「你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糟糕!她竟想得出神了。
安東尼眉毛一挑,眼前這個黑發的女子相當特別,她穿著一身神秘風味的黑色旗袍,融合了成熟和天真的魅力,淡淡的散發出來,卻毫不自覺,反而讓男人更難以抗拒。
一般的女人看到他的外貌,大部分都會對他神迷欣賞,但她卻當他是個最普通的男人,一點都沒有動心的樣子,這更讓他增加了好奇心。
「你是單身吧?」
「啊?」她愣了一下,點個頭,「我離婚了。」
「哦?那男人真沒有眼光。」他很難想象有人會放棄這樣的可人兒。
雨楓听了卻只是皺起眉頭,眼底露出微微的哀,沒有回答什麼。
安東尼的心跳加快了,他愛上了她這時的表情,有些脆弱,有些無助,又有些迷惘,啊!真是太迷人了。
中國不是有句話說「近水樓台先得月」嗎?他一定能夠實踐這句話的。
兩人默默跳完了這支舞,著而夫和蔡文君向他們走來,四個人一邊交談一邊品嘗美食,又一邊看著其他客人。」對了!我最近認識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朋友,公司里的電腦全部換新都是靠他幫忙,而且他打高而夫球也很有一套,我這幾個月都和他一塊去打球呢!等會兒我介紹你們認識。」道爾夫突然這麼說。
「哦!難怪大家都換了電腦配備,這些新的軟體確實很有幫助。」蔡文君點頭說。
道爾夫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啊!正巧他來了,我給你們介紹介紹。」
雨楓手里端著一杯檸檬汁,原來是低著頭的,這時候慢慢抬起視線,卻看見了一個最不可思議的人向他們走來!
「景傳,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公司的總經理蔡文君,這位是我們巴黎的設計師黎雨楓,還有這位也是首席設計師安東尼。」道爾夫親切地為眾人引介。
「你們好。」藍景傳對著蔡文君和安東尼打招呼。
藍景傳?這不是雨楓的前夫嗎?蔡文君立刻就想起來了。
這男人不簡單,光看他的眼楮就知道了,安東尼默默地評估著。
藍景傳轉向雨楓,「至于這位黎小姐,我早就認識了,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你,真是令人驚訝。」
其實,為了得知雨楓的消息,藍景傳一直密切注意著香榭公司,他甚至想法子和道爾夫攀上交情,他想總有一天會讓他找到機會的,果然,這時刻終于到來。
「哦!這麼巧?」道爾夫問道。
怎麼會?怎麼會在這兒遇見他?雨楓的手都顫抖了,檸檬汁幾乎要滴出杯緣。才回台灣第一天而已,就要和他再相逢,難道這真是命運嗎?
「因為她除了黎小姐外,還有另外一個頭餃,就是藍太太,也就是我的妻子。」
藍景傳這話一說出來,在場四個人都訝異不已,蔡文君和安東尼更是一起轉向雨楓問︰「你不是離婚了嗎?!」
「我我早就跟你離婚了!」雨楓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很可惜,我們根本沒離婚。」他冷冷地說。
「你留下了一張簽名的離婚證書,我只看了一眼就把它撕了。」他氣定神閑的說。
「你」雨楓不懂他,她真的一點都不懂。
他繼續說明道︰「我既沒有簽下離婚證書,也沒有申請注銷我們的婚姻,換句話說,在法律上我們還是夫妻,所以稱呼你一聲藍太太並沒有錯。」
「不這怎麼可能?」她對自己搖了搖頭,手指一時顫抖,檸檬汁立刻濺出,落在她的禮服上。
「雨楓,你還好吧?」蔡文君立刻扶住她的肩膀。
雨楓受到這番打擊,幾乎無法站好。
蔡文君立刻說︰「抱歉,我陪她到化妝室去一下,失陪了。」
沒有人陰擋女士們的離去,而三個男人站在原地,卻是各有不同的反應。
「景傳,這是怎麼回事?」道爾夫不解地問。
藍景傳露出勢在必得的微笑,「我得跟你說聲謝謝,要不是你邀請我來這場酒會,恐怕我還找不到我的妻子呢!」
「你們當初怎麼會弄成這樣呢?」道爾夫還是不明白。
「我會問清楚的,而且也會將那原因解決的。」藍景傳決定要追回這三年的空白,他向自己發誓。
「加油!」道爾夫吹了吹口哨,看來有好戲看了!
安東尼則是眯起了眼楮,這場有對手的競爭讓他更感興趣了。
化妝室里,蔡文君將紙貼沾濕,幫雨楓擦拭禮服上的污漬。
雨楓靠著洗手台,看著鏡中的自己,她的臉色蒼白的象鬼。
「你還好嗎?你看下來快昏倒了!」蔡文君擔憂地問。
雨楓虛弱地點點頭,「我沒事的。」
「那個當初你不是跟我說你離婚了?所以才能單身遠赴法國,怎麼你的前夫說到現在還是你的丈夫呢?」蔡文君都搞糊涂了。
「我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雨楓自己的頭也疼了。
「現在怎麼辦呢?看他那模樣,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管不了那麼多,總之我會想辦法跟他離婚的。」雨楓象是在對自己保證道。
「真的嗎?為什麼你一定要跟他離婚呢?」蔡文君一直都不懂。
「我非這樣做不可,我們兩人在一起,不會有好結果的。」雨楓說得有些無奈。
蔡文君搖了搖頭,「清官難斷家務事,你還是好好想一想再作決定吧!」
雨楓堅強地笑了笑,和蔡文君一起走出化妝室。
沒想到外面卻已經有人等待著,那正是藍景傳。
雨楓瞪視著藍景傳,氣氛變得詭異而突兀。
蔡文君看著這對表情僵硬的夫妻,主動的說,「你們談談吧!我先失陪了。」
等蔡文君離開之後,雨楓轉向藍景傳,第一句就說︰「我要離婚。」
「這里不是談訟婚姻的好地方,跟我來。」他牽起她的手,自然得象是這年來的空白並不存在。
「放開!」她立即想用力掙月兌,因為他那男性的體溫、觸感,都讓她產生了不想再有的情緒。
他緊住她的小手,如果身邊有手銬的話,他會毫不猶豫的銬住她,「你以為我會再次放開你嗎?」
她眨了眨眼楮,她從未看過這樣的他,他的表情沉重而嚴肅,象是刀子刻出來的線條,讓人不寒而栗。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終于拉著她往外走。
「要去哪兒?」
「離開這兒。」他們走到停車場,藍景傳替她開了車門,他還是保持這樣的習慣,然後他才走到駕駛座坐下。
雨楓開始手足無措,她無法預測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你住哪兒?」
「西華飯店。」她說出了地址。
「為什麼要住飯店?根本沒這必要!家里還都放著你的東西。」他一面發動引擎,一面這麼說。
家里?她一時無法意會過來,愣了一下才想起她曾有的那個家,那個新婚夫妻的家,只有兩個多月緣份的家。
「是嗎?」她悄悄應了一聲。
車子往前行駛,兩人陷入沉默,韋瓦第的「戀人協奏曲」輕輕的播送著,往事如風吹進窗縫,讓人心浮浮的,沒有一個落腳處。
西華飯店到了,藍景傳依舊為她開了車門,將鑰匙交給服務生去停車。
「我們需要談談。」
「到餐廳去?」她問。
他搖頭,「到你房里。」
雨楓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瞪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不敢嗎?我們可是夫妻呢!」他故意激她說。
「我有什麼不敢的?」她咬一咬下唇,帶著他走上十二樓的房間。
進了房門,開了燈,眼前是一個寬大、典雅的高級套房,香榭公司對于旗下的設計師是很大方的。
藍景傳輕松地在沙發上坐下,一副家居自在的模樣。
雨楓走到窗邊凝視夜景,卻是雙手抱著肩膀,腦中一片混亂,多少事,欲說還休。
「你不告而別,至少也該告訴我原因吧?」他突然這麼開口。
雖然早就料到他會問這個問題,但乍听之下,她仍然感到一陣心悸,「當初當初我們本來就不該結婚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迷起眼楮問。
她深吸了一口氣,「因為你的一切都是騙我的,你爺爺的身體很健康,你之所以娶我,只是想有一個妻子,替你生孩子。」
「你就是為了這個原因而離開我?」
「這個原因已經足夠了。我不要一個建築在欺騙上的婚姻。」更重要的是,他對她沒有一絲的愛意,她不過被當作一個「適合」的新娘罷了,這才是最讓她黯然心傷的地方
「我不接受這個原因,絕對不!」他站起來低吼。
「這不是你接不接受的問題,而是我想不想要的問題。」
「你講講道理好不好?即使一開始我欺騙了你,但是事實證明,我們的婚姻一切都沒問題,我們兩人非常相配,到底有什麼好讓你不滿意的?」
「沒有什麼不滿意的,沒有沒有」她無力地搖搖頭,說不出喉中梗住的那句話。
他听了幾乎氣結,「但你卻說走就走?這三年來讓我找得這麼辛苦?我甚至連你家都進不去一步!」
「你何必找我?比我好的女人多得是,她們或許跟你更能配合!」是啊!她算什麼?她一點也不特別,他想找的話,會有一打以上的女人想當藍太太的。
「我們離婚吧!那你就可以自由了。」
「你有別的男人了,是不是?」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她立刻就受傷了,他可知這三年來,她過得是多麼寂寞的日子。
「今天和你跳舞的男人,那個叫安東尼的,他是你的什麼人?」
「我沒有必要告訴你。」
藍景傳用力咬了咬牙,「看來我是跟你說不清了!」
「那就別說了,你走吧!」如果他再不走,她就要哭了。
他是要走,但是他臨走前抓住了她的手臂,硬生生的將她抱進懷里,在她還來不及尖叫以前,低下頭封住了她的雙唇。
時間融化了,這三年好象從來都不存在,他們的唇還是熟悉彼此,了解彼此。盡管雨楓不願意承認,身體卻有他們自己的記憶,而且立刻認出了這就是她最想念的那個人。
他的身體那麼緊繃、那麼熱燙,就象一個怒火中燒的男人,將狂潮赤焰完全發泄在她的雙唇上。
當他放開她時,他的眼中寫著霸氣和佔有,他滿意地看著也羞紅的雙頰和晶瑩的眼眸,以拇指撫模著她的櫻唇說︰「這是我的,我不準任何人踫你。」
「你別作夢了。」她說著倔強的話,聲音卻顫抖個不停。
他微微一笑,只丟下了這麼一句話,「你等著看吧!我不會善罷甘休的。」
說完後他就推門離去。留下雨楓站在原地,目送他漸遠的背影,眼中逐漸模糊
經過一夜的輾轉無眠,雨楓在九點醒來,因為飯店的早餐服務已經送來了。
服務生在敲門後,便推進了餐車,上面有一朵玫瑰花,一份歐式早餐和一份報紙。
「麻煩你放在這里,謝謝。」
服務生離開以後,雨楓坐在床邊,卻是一點食欲都沒有,然後她翻開了報紙,隨意瀏覽今天的新聞大事。
一則在報紙標題下的文字吸引了她,她先是好奇地看了第一行字,繼而臉色越來越蒼白。
因為那上面寫的竟然是——
警告逃妻黎雨楓,你私自離家三年,沒有任何訊息,見報後限你三天內回家,否則將依法提出遺棄之告訴。
夫藍景傳
老天!遺棄?他竟然也告她遺棄?這未免太可笑了吧!
昨晚他說不會善罷甘休就是這個意思嗎?這個男人不顧自己的顏面,也該想想她的處境?這新聞一登,今後她該如何見人呢?還有兩上大家族的臉要往哪兒擺?
雨楓還在震驚之中,電話鈴聲就迅速響了起來,象是警車呼嘯一樣教人緊張。
「喂」雨楓呆呆地拿起話筒。
「雨楓啊!」電話那端是欲哭無淚的康苔莉,「你看到今天的報紙沒有啊?你大哥買了十份報紙回來,上面全都有那個警告逃妻的廣告啊!」
「我也看到了!」天!她恐怕是全世界都看到了。
「你爸爸氣得快殺人了,你大哥、二哥都說要去找景傳算賬,現在怎麼辦?」康苔莉簡直慌得快瘋了。
「媽,對不起,這都是我害的。」她感到深深的歉意,她絲毫不願讓摯愛她的家人為難。
康苔莉也不想苛責女兒,口氣轉為和緩,「唉!當初你突然說要跟景傳離婚,我們全家都能體諒你的苦衷,但是景傳這孩子對你一片痴心,你都不知道他來找過你多少次了,現在你看在他又搞成這樣,你要不要給你們彼此多一次機會啊?」
雨楓著急起來︰「媽,不要!我絕對不要讓他知道我的身體不能生育,他很喜歡小孩,他應該有自己的孩子,我真的不想讓他為難。」
「可是現在你老爸、老哥就要出去砍人了,該怎麼辦才好?」
「媽,你告訴爸爸、大哥、二哥,我會去找他談的,請他們千萬不要沖動。」
康苔莉又嘆了口氣,「我可沒把握勸得住,不過,我盡量試試看好了。」
「謝謝你,媽,沒有你們,我這幾年真不知該怎麼度過。」
「你說得是什麼話?你是我們黎家唯一的女兒,我們不疼你要疼誰啊?」
「嗯!我懂。」她真的懂。
「好了!打起精神來,你今天恐怕會遭到很多疲勞轟炸,因為所有的親朋好友都知道了,你快找個地方躲起來避避風頭吧!」
「我會照顧自己的,你放心。」
「哇!你爸爸拿出武士刀了,我得掛電話了,回頭再說。」
康苔莉尖叫一聲,電話那端就傳來「嘟嘟」的聲音。
雨楓放下電話,沉沉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