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冠曜到公司來等候季鳳這件事果然引起蚤動,她一到公司,立刻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
有關她和楊冠曜之間的關系,成了大家爭相討論的話題,未到午休時間,這件事就傳遍各大部門。
季鳳自踏進公司後就擺出「誰敢問我有關楊冠曜的事試看看」的可怕臉孔,就連平時喜歡嚼舌根的八掛閑女們,也被她散發出來的殺氣影響到,加上她認識揚名國際的知名建築設計師,就足以讓她們不敢再隨意發言。
季鳳所屬的行銷部門整天都彌漫著一股凝重的詭異氣氛,沒人敢接近她,就連平時與她最親近的三個同事也識相地不去吵她。
身為行銷部門主任的方以震因為早上有事,拖到近中午才進公司,一進辦公室,就被那可怕的氛圍嚇到。
他來到話題人物的桌前,輕敲一下桌面,「小鳳,一塊去吃飯吧?」
季鳳听見他的聲音,雙肩一顫,原本不可侵犯的氣勢頓時削減,勉強笑道︰「呃……不用了!我不餓……」一想到從十樓到大廳門口,不知會發生什麼事,她就覺得渾身沒了力氣。
方以震掃了辦公室里的人一眼,大家像是有共同默契似地紛紛起身,接連奪門而出。
「你是真的不餓,還是不想跟我吃飯?」他拉了一張椅子在一旁坐下。
季鳳沒有回答,心里直哀號。她當然知道他邀她吃飯的目的,基本上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他和楊冠曜相識的事,因為他要是知道,準會大發雷霆。
「小鳳,昨天你突然回去,讓洛很失望。」
「對不起!震哥,我想……昨天的情況你也看到……」她不好意思極了,視線還是沒有移向他。
方以震朝椅背一躺,「我說小鳳,你不敢看我是因為作賊心虛嗎?」
「絕對沒有那回事!」她緊張地面對他反駁著,然而一對上他的眸子,心中的罪惡感立即升起。
他盯著她,「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有事隱瞞。」
「震哥……我……」被猜中心事,她坐立不安起來。
方以震了解她的脾氣,無奈地搖頭後,帶上柔和的神情,「小鳳,我不會逼你說你不想說的事,我只希望你明白,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和洛永遠都會在你身邊。」
季鳳當然明白,除了母親,方以震和姚洛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朋友,就算曾經失去聯絡,但他們兩人在她心中還是一直佔有重要地位。
紙包不住火,季鳳心知肚明,她輕嘆口氣,還是選擇說出一切。「震哥,今天下班後我跟你一塊回去,然後我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和洛。」
她認真的表情讓方以震點點頭,並且恢復了往常的笑容。他明白她需要一點心理準備,而他和洛都願意等,無論發生什麼事,他們都會站在她這邊。
當然,那是在他們不了解真相的情況之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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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所料,平時穩重的方以震听完季鳳做的事後立刻大發雷霆,氣憤地指責她的胡涂,幸好姚洛出面護著她,否則真不知要被方以震怒吼到何時。
「小鳳,你向來很精明、很懂事,怎麼會……」方以震氣得說不下去。
幸好是吃完飯後她才道出真相,否則瞧方以震氣成那樣,搞不好會直接掀了飯桌。
季鳳躲在姚洛後面,一臉委屈。
「好了啦!震,你就別再生氣,也別責備小鳳了,她剛才不是說了,她喝醉了嘛!我相信她絕對不是故意去招惹楊冠曜的。」姚洛溫和地說道,他心思縴細,對于事情想得往往比他人還深入,因此他十分了解季鳳會那麼做的心情,就像以前的他,始終無法接受自己,最後還出現自暴自棄的行為。
「對啊!人家剛剛一再強調不是故意的,你還一直罵人家,你不是說不會對我發脾氣的嗎?」
「那種事任誰听了都會生氣吧?而且這件事要是讓季姨知道,看你怎麼辦!」
聞言,季鳳一怔,忙緊張說道︰「震哥,你千萬別告訴我媽啦!她心髒不好,經不起刺激。」
「這種事用不著你提醒,我自有分寸,倒是你,要是懷孕了怎麼辦?笨蛋!」方以震氣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朝地毯用力跺腳,好分散怒氣。
姚洛回頭看她,眼里透著與方以震相同的擔憂。
「你們……別咒我啦……我想應該沒事……」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就連視線也飄不定起來。
方以震癱在沙發里,閉上眼,雙手置于太陽袕上,試著利用按摩來恢復冷靜。
沉默的空氣讓人有種快窒息的壓迫感,季鳳還寧願听方以震的吼叫聲。
「我想……既然事情已經發生,那我們也別再追究誰對誰錯了!」先開口的是姚洛。「小鳳,楊冠曜似乎對你很執著,是不是?」
季鳳看著他,「我不知道,只覺得他跟其他人不太一樣。」
姚洛思考一下,「嗯……我總覺得他的表現有點奇怪,但又說不上來哪有問題,不過可以感覺得出來,他好像很在乎你。」
「怎麼可能?我跟他又不熟,他為什麼要在乎我?就因為一夜嗎?」季鳳不信。
「對你而言是一夜,但對他而言或許不是哦!」姚洛提出這樣的結論。
經姚洛如此一說,方以震有了些回應,「洛,你的意思,他接近小鳳是有目的嗎?」
咦?楊冠曜對她有企圖,怎麼可能?季鳳覺得很不可思議。
「是否有目的這點我無法確定,但可以感覺得出來,他執著于小鳳的理由非比尋常。」
听完姚洛的分析,方以震的神情也多了幾分凝重。
季鳳看著他們,才真正意識到自己一直忽略的事情——楊冠曜要求她成為周末情人的動機。
這幾天,她一心想擺月兌他,不曾仔細想過這個問題,如今她也開始察覺到異樣之處,心頭不免染上迷思與不解。
姚洛說得對,楊冠曜對她真的是太執著了!像他那麼完美的男人,為何會對她如此執著呢?
她才不相信他先前的那套說詞,說什麼撫慰他失戀的受傷心靈,看來這其中大有問題,她得把事情好好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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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鳳走進一家私立療養院,經過大門,越過幾道長廊,一路上不斷和相識的人微笑打招呼。
季鳳的母親在兩年前突然中風,雖然救回一命,但行動卻受到影響,無法像正常人一樣行走,飲食起居都需要有人照顧。
季母不想連累女兒,便搬進了療養院。季鳳無法反駁母親的決定,只能點頭答應。
推開白色房門,家具樣樣齊全的房間,就像一間小套房。
「媽!」季鳳輕聲喊道。
正閱讀書本的季母抬起頭,略為蒼白的臉綻放慈祥笑容,「小鳳,你來啦?快進來吧!」她合上書本,對她招手。
季母一個月只願見女兒五次面,季鳳明白,母親是希望她能專心工作,別為了她老是往返于醫院與住所。
季母的固執與體貼,季鳳十分了解,因此她嚴格地遵守著母親的規定,至于來探望母親的日子,無論周末或非周末,季母從不表達任何意見。
「你身體還好吧?」季鳳來到母親床邊,將帶來的花束放進空花瓶里。
季母整理著垂落在頸側的發辮,舉止十分優雅,就像一位高雅的貴婦,雖然臉上有些皺紋,但不仔細瞧,還真讓人猜不出她的年齡。
「天氣開始變熱,院長早上還特地過來提醒我要小心身體。」季母柔聲說道。
「現在是六月中,轉換季節的時刻很容易感冒,當然要小心點。」
「是啊!房間的冷氣越開越強,一個不留神就糟了!」
季鳳在床沿坐下,拉著母親的手,愉快地問︰「今天我跟公司請假,所以可以陪你一整天,待會我們一塊到後院去散步,如何?」
她的笑容十分燦爛迷人,季母看著她,有些訝異,伸手將女兒的發絲撥到耳後,擰眉問道︰「怎麼了?小鳳,是不是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
季鳳心驚地連笑容都僵住,「媽……你在說什麼?我哪有遇到不開心的事?」
「我是你媽,你是不是真的開心,難道我會瞧不出來嗎?」
呃……母親的第六感真是太強了!不管什麼都瞞不了她。
「其實……也沒什麼不開心的事啦!只是……下禮拜有件大案子要進來,可能會忙到連休假的時間都沒有,所以我很擔心不能排出時間來看你。」季鳳及時想到一個理由。
季母點點頭,輕拍她手背,微笑道︰「既然是大案子,那就專心處理,媽在這有許多朋友陪著,不會無聊的。」
季鳳看著母親,眼眶忽然泛紅,「媽……我們是母女,為什麼……不能天天都見面?」
季母明白她的意思,搖搖頭,「小鳳,你又來了!每次都要和媽爭這種事。媽說過,這里環境好,有醫生、有護士,要什麼有什麼,生活自由又輕松,加上媽在這里認識了許多好朋友,每天都過得很愉快。」
「難道你都不想每天看到我嗎?一個月只能來見你五次,太奇怪了吧?」季鳳不滿地說道。
季母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傻孩子,媽每天都能看到你啊!」她用下顎指著床邊的相框,里頭就是她們母女倆的合照。
「媽現在是行動不便的人,跟你住在一起一點好處也沒有吧?」季母一點也不在意地道出事實。
她听得有點心酸,「我可以請人照顧你……」
「這里的人都很照顧我、關心我,媽很喜歡這里。況且,你想過嗎?你的工作那麼忙,就算我們真的住在一起,搞不好連一個月五次面都見不著。」季母再次堅持立場。
季鳳實在說不過母親,其實她心中十分明了母親所做的選擇,只是每當回到住處,就會覺得有種寂寞感。
父親在她國中時就因為意外而過世,從那時候起,母親就開始教鋼琴來扶養她長大,日子雖然只是過得去,但母女倆的感情卻十分要好。
在她記憶中,母親就像溫室的花朵,嬌艷又脆弱,但是當父親過世後,她卻表現出堅強的一面,在沒有任何親朋好友資助的情況下,不但讓她念完國中、高中,最後還讓她進入大學,完成所有的教育。
一出社會,她就很努力地工作賺錢,為的就是要孝順母親,怎知母親卻突然中風。回想這一切,季鳳總會抱怨上天的不公平,然而母親的平靜表現讓她無法多說什麼,到頭來還是尊重母親的選擇。
「小鳳,獨立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最可怕的是人生失去目標、失去朋友。雖然媽不在你身邊,但還有以震和洛關心你啊!」季母說到這忽然沉默下來,視線移向窗外,語重心長地說︰「我們沒有任何親人,所以一切都要靠自己,媽不希望你太過依賴其他人,倘若有一天媽走了的話……」
「媽,你又來了!怎麼老是想到不好的方向去呢?你不是說過,沒見到我披婚紗,不會……」她本來想轉移話題,沒想到卻轉到更糟糕的話題上,害她趕緊捂住口。
唉!她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居然在這時候提醒母親最擔心的一件事。
果不其然,季母眼神和神情立即轉換,開始教訓著季鳳,「你還敢說?都二十七了,居然連個男朋友都沒帶來給我瞧過。小鳳,你想一輩子都不結婚嗎?雖然媽並沒有要逼你結婚的意思,但好歹也交個男朋友讓媽安心一點,還是說以震和洛的事,讓你對男人失去了信心?」
聞言,季鳳趕緊回答︰「哎唷!媽,根本沒那回事好嗎?我們三個人之間的事已是陳年往事,我現在沒男朋友根本和他們一點關系也沒有。而且找男朋友是要靠緣分的,總不能要我到外面隨便找一個……」楊冠曜的臉突然竄出來,讓她開始心虛地結巴。
「這點媽知道,但是……小鳳,你真的連一個看對眼的人都沒有嗎?」季母認真地盯著女兒的眼楮質問著。
楊冠曜的一舉一動不斷地涌現腦海,尤其是他那性感的眼神與迷人的笑容,頓時讓她芳心大亂。她萬萬沒想到,當母親提起對象時,第一個佔據她思緒的男人居然是他!
「沒有!絕對沒有!」她慌張地喊道,拼命想將楊冠曜的身影逐出腦海。
她的反應很奇怪,讓季母有點詫異,「小鳳,你今天真的怪怪的。」
「咦?有嗎?沒有啊!哪里奇怪?哎呀!都快中午了!媽,你想吃什麼?我去買給你吃。吃完後,我們再一塊去散步吧!」季鳳站起來開心地說道。她一定要快點轉移話題,否則再聊下去,自己的異樣情緒一定會被母親察覺。
季母看著女兒,想問什麼,隨即又閉上口,突然平靜下來的神情,讓人瞧不出她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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佇立在白色的大門前已經過了半個鐘頭,季鳳的手指實在按不下電鈴。
她不知在門口來回踱步了幾次,完全無法平心靜氣地去面對楊冠曜,只要一想到自己來這里的目的,就開始懊惱起來。
她七點離開療養院後就搭車過來他的住處,警衛沒有阻止她,可見他都已經安排好了!
來這里的途中,她一直猶豫不決,甚至有好幾次都想逃回家,但一想到楊冠曜的威脅和姚洛分析的動機,她就覺得自己不能不來。
她真的不懂楊冠曜在想什麼,她哪里值得他在乎?一連兩次的關系又不能代表什麼;不過,有一點她不否認,那就是她並不討厭他,有時候還會覺得他人其實滿不錯的,英俊帥氣,談吐風趣,舉止優雅,舉手投足都十分吸引人。
季鳳承認自己對他是有那麼一點動心和著迷,只是像他這樣的上流貴公子,她實在不敢太過親近,因為她會想起母親的叮嚀。
母親曾警告過她,千萬別去招惹那些富家子弟,而楊冠曜正是那種人。
季鳳花了一天的時間,將有關楊冠曜的資料全部閱讀過——
他的父親是三十幾年前在台灣金融界十分有名的楊氏集團總裁楊仕興,他的母親是美國一位模特兒,據說生下他沒多久就過世,而楊仕興一直等到他五歲時才將他接到台灣,但才經過一年,楊仕興又將他送回美國;緊接著十年過去,楊仕興決定移民到美國,並且將產業的重心一起帶了過去,雖然經歷過全球的經濟風暴,但楊氏集團在國際間的地位仍然受到肯定與尊重。
楊仕興在五年前因腦溢血過世,因為是在睡夢中,所以走得突然,同時也走得安詳;根據生前留下的遺囑,里頭特別注明將所有的一切都交付給獨子與唯一的手足楊仕仁。
但楊冠曜因為對建築比較感興趣,于是放棄繼承一事,倘若不是他一夕成名,大概也不會有人將他與楊氏集團聯想在一塊。
他是在富裕之家長大的公子,是母親千交代、萬囑咐不可以有所牽連的人,只是誰也沒料到,那天他們會在藍寶石酒吧相遇。
季鳳不敢跟母親坦白,她可以想像母親知道後,會有多麼失望與難過,加上母親的心髒自中風過後就逐漸衰弱,醫生一再強調,只要再發生中風的情形,恐怕就回天乏術了!
季鳳嘆息著,現在她的心情好亂好亂……
「為什麼不進去?我不是給了你卡片和密碼嗎?」楊冠曜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嚇得季鳳捂住胸口。
「你……怎麼會在這里?」
楊冠曜被她的問話惹笑了,「我回自己的住處有什麼不對嗎?」說著取出卡片,刷過一旁的機器,接著又按了幾個數字。
「要等我可以到里面等啊!卡片和密碼我不是都給你了嗎?」
卡片和密碼……對哦!她這笨蛋,那天他明明給了她一張卡片,然後還在她的記事本後面寫下幾個數字,而她居然還傻傻地待在門外。不過,就算有卡片又如何?她其實是在猶豫該不該面對他。
看著他開門,並且等著她先進去,她的神經頓時緊繃起來。
唉!算了!既來之、則安之,都走到這兒了,再回頭也沒用。季鳳移動腳步踏進門,楊冠曜隨後跟進,小心地帶上門。
今天是她心甘情願來找他,意思自然再明顯不過,她將正式成為他的周末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