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過去了,宮拓始終沒有蘇醒。
隨著時間的流逝,醫師們也對他的情況越來越不看好。連當時坐在前座,傷勢比他嚴重的宗象和悠舒,都已經恢復意識並逐漸康復,相形之下,始終躺在床榻上沒有進展的他,蘇醒之路顯得更加無望。
西雙擰干熱毛巾,小心翼翼地為宮拓擦拭身體,雖然他身上的繃帶已經卸除,外傷也大致痊愈,但是看著他日漸瘦削的身形,她猶忍不住一陣鼻酸。
「宮拓?」
她輕輕撫著他略微下陷的臉龐,那原本是多麼意氣風發、俊逸偉岸的臉孔,如今卻……她好心疼、真的好心疼呵!一個年輕的實習醫生曾經在一次閑聊中,粗心跟她透露,醫師群懷疑他至今不醒,不是因為身上的傷勢,而是他……
根本不想醒來!
「宮拓,你告訴我……」
西雙伸出柔莠溫柔地撥開他額頭上的發絲,順過他深濃的眉毛,「你不是不願意醒過來,才不是這樣呢,對不對?勇敢的宮拓從來不放棄自己的生命的,是不是……」
突然乍響的敲門聲將西雙拉回現實,她仔細為宮拓覆上棉被後,轉頭面向房門,心中暗暗祈禱不要是希爵那些股東或宮家親戚們,她實在不想再和他們那些人周旋了。
「請進。」
門扉嘎然開啟,一身大小傷痕、拄著拐杖的宗象,和額頭上、手臂上依舊纏著繃帶的悠舒緩緩走了進來。
「西雙公主,好久不見。」悠舒難掩嬌媚神采的朝她眨眨眼,「你還記得我吧?我們曾經在餐廳里見過。」
「是的,我記得。」西雙微微噙起唇角,溫婉恬靜的氣質立時顯現。「警政署長已經跟我提過了,這一次多虧兩位的保護才能讓宮拓安然活著,我先代他向你們兩位道謝。」
「你不用客氣,這是我們的職責。」宗象轉頭挑了挑眉,「瞧見沒有?人家西雙小姐是何等高貴的氣質,你又是什麼樣的德行?」蚤包女!
「我這德行多得是男人愛,不用你在這兒糟蹋我!」悠舒冷辣回嘴。這男人真討厭!每次都把她當成只會賣蚤的花瓶貨!「出去啦,我們女人要講悄悄話!」看到他就一肚子火!
「記得控制你這張嘴,別跟西小姐扯些有的沒的。」宗象睨了悠舒一眼,一雙凌厲瞳眸上下巡視她的身子,像是確定她的安好之後,才拄著拐杖一拐一拐的走出去。
「那位警官很關心你。」西雙淡淡一笑,主動替悠舒拿來一張椅子。
她倒也不客氣的大方坐下,「那個死男人哪會關心我,他只會嫌我到處賣弄風蚤!」嘴上是這麼說,可她的表情卻有著明顯的欣喜,那甜蜜的神情讓她嬌媚的臉龐上顯露出一抹可愛的嬌憨。
看著悠舒滿足喜悅的神采,西雙沒來由的感到一陣黯然,「能醒著見面,就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直到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能夠和心愛的人一同活在這世界上,就是一件值得感謝的事。
悠舒握住西雙的手,想借此傳遞一些勇氣給她。「我听醫師說,宮拓的昏迷不醒可能是因為他根本不想活下去。」西雙頓時反應激烈,「不!不會的!宮拓他……」
「西雙你听我說,當初在不法組織還沒采取行動之前,我就發現宮拓他對自己的死活已經沒有太多期望了。說到底,他覺得自己究竟是死是活都沒多大的意義。」
西雙登時淚眼婆娑,「為什麼?」
這和她印象中的他不一樣啊!她記憶中的宮拓既冷靜又完美,渾身的自信與風采,他是人中之龍、天之驕子啊!「為什麼,你難道不知道嗎?西雙,宮拓之所以看淡自己的生死,是因為你啊!因為你離開他了!對他而言,幸運活著,你也不在他身邊了,既然如此,他是生是死也沒多大意義,西雙,你了解嗎?這就是宮拓對你的感情啊!對他而言,你的存在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你真的不知道嗎?」
「不會的,不是這樣的……」
難以置信的西雙傷心地將哭濕的臉龐埋進掌心里。
宮拓不愛她呀,他心中沒有她!因為他從來沒有開口和她說過什麼……
悠舒起身,歉然地望著她,「我能說的、能做的也不多,希望他能夠早日蘇醒,還有,你別累壞自己了,西雙。」
听著悠舒離去的腳步聲,西雙緩緩自掌心中揚起淚濕的小臉,痴痴凝望床榻上的宮拓……
是因為這樣嗎,宮拓,你是因為我離開你身邊了,所以不願意再醒來嗎?傻瓜呵,宮拓!
她心疼地撫上宮拓瘦削蒼白的臉龐,他的神情好安詳、好寧靜,給她一種錯覺,仿佛他就會這麼沉睡下去,再也不會醒來。
腦中像是閃過什麼念頭,伸手抹干淚水,她拿起行動電話撥下一串號碼——
「何律師,我是西雙……這一段話麻煩你幫我錄下來,是的,很重要。我決定接受宮拓遺囑里的財產。另外還有一件事,如果我死去了,我名下的所有產業除了十分之一交給我的外婆之外,其余的部分全部捐給慈善機構……是的,這就是我的遺囑。」
掛掉行動電話,西雙將臉龐偎靠在宮拓的旁邊。
輕輕撫模他的臉,她淡淡噙起一抹樂笑,「我也學你將事情處理好了,你決定什麼時候要醒呢?宮拓。」
溫柔觸模著他蒼白的臉龐,她伸長了頸脖在他的額頭上、眉宇上、高挺的鼻梁上和干裂的嘴唇上,印下一串串輕吻。
「宮拓,如果你不打算醒過來……那麼就由我去陪你吧!」
***
宮拓的世界好悠遠……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無妨,沒什麼關系。
反正不管自己在什麼地方,他惟一能肯定的事,就是這里絕對沒有西雙的存在!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費心去思索自己身處的地方究竟在何處?
好像有人在擦拭他的身體……溫熱的毛巾撫過他的胸膛、擦過他的臂膀……這人是誰?好溫柔的手……
有人在他身邊說話。說什麼?這聲音好熟……像西雙!
不,不可能的,西雙不在他身邊,忘了嗎?
她現在應該在彰化她的外婆家,應該在聖坦企業上班了,自己出事前的那一晚,不是才和聖坦企業的董事長確定過她的工作與職位。忘了嗎?沒什麼好擔心的,他都安排好了。
那是什麼?前頭好像有一道閃動的光芒在召喚他。宮拓冷冷地看著,直到那一道光芒越來越強烈、越來越溫暖……那里究竟通往什麼地方?
好溫暖,他想去看看。
邁開了腳步才想走,他卻突然感覺到仿佛有人在親吻他,好溫柔、好眷戀的模樣,順著他的額頭、眉宇、鼻梁……
是誰溫柔地吻著他的唇?
宮拓停下了腳步。
忽然間,一個他好熟悉的輕柔女聲緩緩響起,穿透了層層迷霧,直達他幽恍的腦海中——
「宮拓,如果你不打算醒過來……那麼就由我去陪你吧!」
是西雙!
***
病房里,一群人惡狠狠的瞪著西雙,有幾個人甚至激動得巴不得想將她一把掐死。
「你給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這個身份不明的死丫頭不僅要接受宮拓的遺產,甚至還立下遺囑要將這些錢捐給慈善機構?!你以為你是活菩薩轉世啊?」
「姓西的,你到底知不知道宮拓留給你多少錢?十億啊,新台幣十億元啊!捐給慈善機構,你腦筋有問題是不是?嫌錢太多就還給我們,我們才是宮拓的親戚兼希爵集團股東,說到底我們每個人都比你有資格收下這筆錢,」
面對眾人的叫囂怒罵與惡狠瞪視,西雙面無表情,只是靜靜地站在宮拓的床榻邊,不給眾人一絲回應。
「你說話啊,賤丫頭!」
一個人的失控怒吼挑起了另一個,此起彼落的咒罵聲在病房里不絕于耳。
相形于病房里將近一、二十人的激動咆哮,西雙的冷靜倒顯得有些冷眼旁觀。
「我已經將自己遺囑的內容詳細傳達給何律師,方才也正式簽署過相關文件,一切都已成定局。」
「你莫名其妙的立遺囑……該不會是想為宮拓殉情吧?」
西雙不予回應。
場面當場又激烈爆發,「不管怎麼樣,宮拓這筆錢我們一定要討回來!你要殉情那是你的事!」
「不……不準……」
一聲微弱得幾乎讓人忽略的粗嘎嗓音驀然響起。
那聲音離西雙好近,近得幾乎讓她當場驚跳起來!
猛然回頭,看見床榻上的宮拓顫抖地移動手指想勾住她的手腕,一個個破碎的字句從他干裂的嘴唇中囈出。
「宮拓!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西雙的淚花登時驚喜地飄出眼眶。
「我……不準……你……死!」
他的手指好不容易勾住她的手,他咬緊牙關,撐起虛弱的身體,說什麼也不願再放開她!
西雙一改方才的冷靜倔強,當場哭倒在他身邊,「不會了、我不會了!因為你已經醒了,宮拓,你終于醒了!」
和剛才的冷然態度大相徑庭,她伏在愛人的身旁不顧一切的痛哭,像是要宣泄這近兩個月來心底刻意掩藏的恐懼與憂慮。
宮拓醒了……是不是夢?她是不是在做夢?
「何……律師,叫他們……滾……出去。」
「是的,宮先生。」何律師恭敬地彎身致禮,「敝人在此先恭喜宮先生蘇醒。」轉過身去,他又抬出他那副正義凜然的神態,盡責地將房里一干嘈雜的嗜錢之徒趕出去,還宮拓和西雙一個安靜的空間。
艱辛地抬起手撫模西雙的發絲,宮拓虛弱地扯開嘴角,「這好像是第一次……我看見你這樣哭。」
心情乍然狂喜,個性再怎麼沉靜恬淡的西雙,此時再也忍不住地又哭又笑地嬌嗔,「誰叫你這樣嚇我!」
輕輕勾動指尖,將她烏黑的發絲緊緊纏繞,他扯動干裂的唇瓣勉強露出一抹微笑,「吻我,西雙。」
讓他確定,恍惚中那個溫柔親吻他的唇瓣,究竟是不是她?
「宮拓……」
瞅看西雙情意嬌羞的臉龐,他竟有些痴了。
「吻我……」
宮拓堅定強硬的口吻和他灼熱的視線,熱烈地焚燒西雙的意識。
輕輕咬著唇瓣,掩住羞怯,她嬌軀微微探前,小臉緩緩靠近宮拓的唇邊,生澀地、嬌羞地吻上他干裂的雙唇。
吸唇輕柔吮吻,她悄悄睜開眼眸,對上他炯亮的雙眼。
她知道,他一定會痊愈的!
「我回來了,西雙。」他溫柔撫模她的臉龐。
是啊,是這個吻,是西雙。在那一片恍恍惚惚的世界中,溫柔吻觸他的唇的就是她!
她羞澀地酡紅著小臉,溫熱的淚珠又似斷線的珍珠一顆顆滑落,雙手緊緊攀住他的肩膀,將小臉棲靠在他的胸膛上……
破涕為笑!
「歡迎回來,宮拓!」
***
輕輕敲了敲門板,西雙旋開門鎖走進病房內。
病房里,業務秘書站在成堆的祝賀花束中盡職地報告著。「總裁,這幾份文件是新加坡的公司傳真過來的產銷資料。」
「放著,我一會兒看。」
宮拓迅速瀏覽過手中的卷宗,飛快地揮動筆在表格角落簽名。
「這個計劃列為緊急檔案,要業務部和企畫部立刻執行。」
「是的,總裁,明天一早我馬上辦這件事!」
西雙站在門邊瞅望忙碌的他,清麗的臉龐上帶著一抹憂心而無奈的淺笑。
他會不會太累了?他是不是在逞強啊?
可知道自己開口勸阻也沒有用,西雙悄悄嘆息走到床榻旁的櫥櫃邊放下手中切洗好的水果,等他有空的時候再讓他吃吧!現在不是她插嘴說話的時候。
「總裁,」秘書又滔滔不絕地開口,「接下來是星城集團……」
西雙不想打斷他們,默默轉身想離開。
突然間,一只溫熱的大掌扣住她的手腕。
她詫異地回過身,意外對上宮拓那炯亮的瞳眸。
「陪我。」坐躺在床榻上的宮拓緊緊握住她的手腕,雙眸攫住她詫異的視線,他低沉的嗓音有著淡淡的渴求。
短短的兩個字听在西雙耳里,剎那間有股被需要的甜膩感受滑過心頭。
「但是你們不是有正事要談?」
「馬上結束。」
他溫厚的大掌眷戀地捏了捏她的小手,「董秘書,今天到此為止。」
「可是總裁……」
宮拓睇了人高馬大的秘書一眼,「我說得不夠清楚?」
「不!好的,我馬上出去!」倉皇收拾大把的文件資料,董秘書不敢看宮拓的峻顏,只悄悄偷瞥了眼西雙和宮拓交握的雙手,他心一驚,立刻目不斜視的趕緊出去。
看著宛如大熊一樣體格的董秘書像只兔子似的慌張逃開,西雙轉身笑腴宮拓,「你老是拿這種冷臉嚇人。」
回應她的暝笑,宮拓淡淡地扯開嘴角噙起一抹淺笑。
他將她的手拉到胸口邊細細摩拳,憐愛地挑弄她縴細的手指,甚至將她的柔莢舉到唇邊循著她縴長的指節輕輕啜吻……
此刻的他全然沒有以往的冷峻淡漠,面對她,他只有滿腔的寵溺與憐愛。
緩緩落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西雙含羞帶怯的看著眼前偉岸的男子。
現在的她真的好幸福呵!
她從來不曾、不敢奢望過自己竟然能夠擁有宮拓的寵愛和他深情追隨的目光,眼前的這一切對她而言竟是如此的不真實,宛如一場甜美的夢境般。
只是……宮拓是愛她的嗎?
她的心底有那麼一點兒不確定的聲音悄然響起。
可是她怯懦得不敢問,怕開口問了,美夢就碎了!
「想什麼?」
輕輕撩弄她的玉指,宮拓打量著她若有所思的神情。
望了他一眼,她揚起紅唇淡淡一笑,「想你的身體什麼時候好。」
她的話才出口,他明顯地一僵,倏然扣緊她的手,並微微眯起眼,「我的身體好了又如何?你要離開了嗎?」
西雙微微一怔。
看他一副戒備而僵直的冷峻表情,她的心底登時泛起一股濃情柔意。
看來他真的很在意她呢,是不是?悠舒沒有騙她,他真的很重視她的存在。
她沒日答他,小手撫上他瘦削的臉頰,微側著螓首任由披肩的長發順勢傾瀉而下,宛如一道黑瀑,她望著他嚴峻的神情,笑了,淡淡地、溫柔地,「你太瘦了,宮拓。」
「所以呢?」他嚴陣以待地緊盯著她,「如果我恢復健康了,你是否就要走了?」
他不敢開口留她,如果她當真要離開,他自知自己沒有資格留她!
難道他又必須再次嘗到那種失去她的心痛與酸楚嗎?那一股自心底深處翻涌而出、無以為寄的旁徨與不安,又要再度席卷他的生活與思緒嗎?自己又得再重溫那一種椎心刺骨、痛不欲生的感受嗎?
「想吃水果嗎?這是剛剛切好的水梨,果肉細致永分也充足……」因為不知該怎麼回應,她干脆岔開話題。
「西雙。」他淡然出口的語氣有著不容實疑的權威。
西雙淺淺微笑,故作驚訝,「你想要我離開嗎?」
「不……我是說,不是的。」
「那你為什麼要這麼問?」
從他的大掌中怞回自己的手,她輕柔為他撥開垂落在額際間的淘氣發絲。
「我曾經答應過你母親……」
「你答應她什麼?」第一次听見有這麼回事,她難掩驚訝。
「我答應她,讓你自由的飛。」
「自由的飛?」
坐臥在床榻上,宮拓側身輕捧著她清麗的小臉蛋,帶著侵略的眼眸在觸及她的視線同時,轉為深邃而柔情萬千。
他移動身形,一點一滴的縮短彼此的距離。
「西雙,告訴我,你幸福嗎?」
「我……幸福?」
他的視線好熾烈!西雙深深地折服于他顯露于眼眸中的渴切濃情,怎麼也無法轉開視線。
「告訴我,西雙,留在我身邊你會幸福嗎?你覺得你會嗎?」
輕輕停靠在她唇前幾公分處,他火熱的氣息毫無遮掩地輕輕吹吐在她的嫣唇粉頰上……
她覺得此刻自己的身子好緊繃,腦袋一片空白,意識好暈眩!
似是抵擋不了他的火熱與深情,她悄悄地伸手攀住他精壯的手肘,輕輕閉上眼,如夢似幻地柔聲喟嘆,「傻宮拓,在你身邊,我就擁有世界,你不懂嗎?」
她的輕喃霎時深刻地烙印在他的心版上。
他深邃的眼眸倏地一閃,飛快俯身如俯沖的鷹般狠準掠奪她的唇——
撬開她的唇瓣,他長驅直入她的小嘴中攫取她甜美的津澤,他的強勢與狂霸在這個猛烈的索吻中展露無遺!
他熱切而渴望地撩撥她生澀的丁香小舌,內心喧囂著想要徹底嘗盡她所有的甜美!他盡情地挑弄撩動,霸勢地吸吮恬舐,像一陣急遽而來的颶風狂猛席卷她全部的意識。
他讓她不知所措,只能緊緊攀附著他,在他的掠奪中嚶嚀淺吟,任他在她的唇中為所欲為。
宮拓撩動的舌尖宛如一種魔幻,挑起西雙體內不解人事的隱隱悸動,他男性而陽剛的氣息整個包圍住她,堅實精壯的手臂緊緊圈箍著她……
在他的懷中、他熱烈激情的索吻中,她完全無法思考,只能昏昏沉沉地像醉了一般——
醉倒在他強勢霸氣的臂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