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事全在瞬間發生。
有人喊蘇未秧,她摔下池塘,腰間一緊,一股力量將她往上帶,她掉進某個溫暖胸膛,那個胸口只有微微的起伏,連呼吸聲都沒听見,卻奇異地帶給她安全力量。
腦袋還懵著,杜木手上的軟鞭還纏住她的腰,她還坐在連九弦的膝上,雙手掌心還貼在他胸膛。
終于她回過神,抬頭接上連九弦目光,兩人靠得那樣近,她說不清楚感覺,只覺得心髒卡住,緊接著加快跳動速度,三下一小串,怦怦怦、怦怦怦……固定節奏在胸口猛撞。
她知道自己應該盡快離開,但腿軟得太厲害,腦袋指揮不了四肢,只能繼續傻坐在他的腿上。
佳人意外入懷,連九弦下意識想把人推開,卻發現胸口好像有某種東西……化掉?他傾身向前,試圖證實這感覺出自幻想,但……似乎不是?
「弦哥哥!」詹玉卿不滿跺腳。
嬌嗔聲拉回連九弦的注意力。
阻斷他的「證實」,連九弦厭煩透頂,他冷眼看詹玉卿,口氣淡得像冰,凍得詹玉卿瑟瑟發抖。「詹小姐似乎對我家新婦心懷怨恨。」
「我、我沒有,我只是為弦哥哥鳴不平。」她沒想到自己使壞會被發現,尤其被連九弦現場活逮,只不過養尊處優的她膽子本就比旁人大,在短暫的驚慌失措後,詹玉卿大步上前,臉上沒有愧疚羞慚,只有不服與憤憤。
「弦哥哥可知她生性**,沒資格與表哥聯姻?」她咄咄逼人問。
生性**?她搶人老公、當小三了?還是在青樓掛牌?蘇未秧一臉懵。
連九弦看著懷中的蘇未秧,只見她滿頭霧水,兩道細柳眉在額間蹙緊。
詹玉卿又說︰「她與敬平侯的事傳得人盡皆知,這種女子就該沉塘,怎能嫁給弦哥哥?」
「未秧與敬平侯的事,不是詹小姐傳的嗎?」
連九弦沒生氣,反倒笑開,笑得詹玉卿臉紅脖子粗,扭絞著漂亮的十根蔥白指頭,對他的反應不知所措。
蘇未秧終于明白,原來是情敵相見分外眼紅,詹玉卿惡計連番卻不見效果,想來一場塘邊意外,若情敵就此香消玉殞,她方能爭取機會、力爭上游?
「反正她就是沒資格。」
怒極,她的手朝蘇未秧使勁戳去,不過漂亮的指頭在她鼻前兩寸處停下,詹玉卿不是不想戳出兩個血洞,而是因為有一只大掌為盾牌,護上蘇未秧的臉。
芳心受重創,弦哥哥竟然護著賤女人?她恨極。
「未秧沒資格,那麼誰才有資格嫁給本王?」連九弦嘲弄。
也不知是傻還是激動,她居然沒听出嘲諷,竟還認真作答。「京城名門淑媛那麼多,比她美的、比她有才氣的,比比皆是。」
「比方誰?詹小姐嗎?」
他一問,紅霞飛上臉,詹玉卿臉頰紅得爆漿,她滿臉嬌羞,一跺腳、一扭頭,不知所措。
連九弦又說︰「若詹小姐有此意願,倒也不是不行,不過還得請詹小姐親自向太後娘娘請來懿旨。」
「弦哥哥的意思是,願意同玉卿……」她興奮得接不下話。
「承恩侯權勢滔天、權冠朝野,能與之結親,于本王有百利而無一害。」
蘇未秧不解地看著連九弦,他就這樣明目張膽在她面前和別的女人談論親事?這是瞧不起人嗎?還是一報還一報,報答她「明目張膽」地把酥胸半露的桃香推給他?
「弦哥哥等我,我立刻去求娘娘。」她轉身離開,跑過三五步,猛然轉身,指向蘇未秧。「你給我下來。」
驚嚇過去,雙腿稍稍恢復,蘇未秧確實能夠順利離開他的腿。
不過今天她雖然扮演小兔子,卻不是真無害,軟柿子被掐還會爆出一身漿,小母貓被欺負凶了也會伸出利爪,所以詹玉卿要她下去?對不起,本小姐不樂意。
無辜兔子眼瞬間銳利,勾起左邊嘴角,發出欠扁微笑。
「還是等詹小姐請動懿旨再說,在那之前……」她拍拍連九弦胸口,模模連九弦臉頰,當著詹玉卿的面,囂張地指指下的兩條長腿。「這里就是本人的指定寶座,本未婚妻坐得名正言順。」
她惡意挑高鼻孔,往連九弦懷里鑽去,頭頂在他的下巴磨蹭,小臉貼近他的頸窩,像只懶貓夸張地舒展雙臂,鎖住他的勁腰,並且勾起勝利微笑。
「你給我等著,我必教你悔不當初。」詹玉卿撂狠話,飛快往清寧宮跑去,忘記自己不久前才剛剛受罰。
直到人跑遠,蘇未秧連忙松手,解釋道︰「對不起,我只是氣不過。」
誰知連九弦不但沒順勢推開她,反倒大掌一扣,兩人距離再度歸零,以至于她又貼回他胸口,又听見他的心跳聲。
他沒解釋這個舉動,只是不對她解釋,他卻無法不對自己解釋。
因為……是的,不是幻想,他清清楚楚感受到心髒融化。
長久以來他無心無肺、無血無肉,他的溫和親切只是偽裝,他沒有感情,不管對誰、對任何事都像隔了一層。
他可以表現關心,卻不會真的關心任何人,他可以憂心天下、步步為營,但他不會憂心百姓,而步步為營只是為了責任。
像行尸走肉般,他不會傷心、不會喜悅也不會憤怒,彷佛天地間沒有什麼能讓他情緒波動。
但他激動了——在她被推入池塘那刻;他憤怒了——在詹玉卿戳她眼楮同時;他無措了——在蘇未秧「氣不過」的瞬間。
塵封的知覺排山倒海而來,彷佛心底有什麼東西突然活了過來,他不理解為什麼,但他想在這樣的感覺里停留更久。
奇怪嗎?是的,太奇怪。對于蘇未秧,他該防備而非親近,只是他控不住自己。
「王爺不打算……放開我嗎?」她低聲輕問。
「暫且不打算。」說完他往池塘指去。「你看。」
蘇未秧順著他的手望去,池塘里幾十只紅的、橘的、金色的鯉魚紛紛翻肚昏迷,載浮載沉。「怎會這樣?」
「你掉了什麼東西進去?」
「我?」下意識模模荷包,還在……疑惑搖頭,但下一刻她倒抽氣。「甜品!太後娘娘賜給我,她親自下廚親手做的……不可能……」
她越說越小聲,怎麼會?溫善無害的娘娘……天吶,她恐懼了,她開始害怕。
「為什麼不可能,你認為太後是好人?」他忍不住嗤笑出聲,濃濃的嘲諷意味。
蘇未秧遲疑。「不是嗎?」
「能在後宮掙扎出頭、順利坐上高位的好人?」
他對杜木眼神示意。
杜木一點頭、往池塘飛去,腳底剛沾上水就撈起一塊泡了水的糕點,遞到主子跟前,連九弦抓一小塊放進鼻尖細細辨聞。「是絕育藥。」
「不可能,她心心念念王爺的子嗣,她說……愧對先帝……」越說越小聲,那些昏迷的魚讓她的心一沉,如果糕點里面放的是絕育藥,那麼溫太醫制的藥丸又是用來做什麼的?
「想不想看她的真面目?」
直覺點頭,她不相信自己會看錯人,那樣溫善的女子,那樣親和沒城府的娘娘怎會心存惡意?有沒有可能是借刀殺人?
「去春禧宮。」
「是。」杜木領命,推動輪椅,把主子和蘇未秧一起往前推進。
一路上有多少雙眼楮盯著,兩人以這樣的姿態出宮,很快就會傳出謠言,但連九弦沒打算改正,大掌依舊牢牢鎖定她的後背。
她的腦袋混亂思考停擺,所有知覺都在背脊上,感受他掌心發送的溫暖。
沉重的輪椅加上兩人體重,對杜木來講依然輕而易舉,不論是對方向還是速度的控制都平穩得讓人挑不出話。
連九弦放松自己,抱著佳人汲取她身上的氣味,感受胸口跳動得有點快的心髒,飆得有點高的體溫,發現融化是種美妙感覺。
杜木推著兩人一路前行,出宮時還對著守門宮衛微笑招呼。
他們上車,在離開宮衛視線後,轉個彎兒朝另一方向前進。
馬車繞著紅色宮牆,走過一刻鐘後馬車停下,下車後發現薛金守在牆外,看見主子忙迎上前。
杜木道︰「小姐見諒。」
丟下話,他攔腰抱起蘇未秧,另一邊,薛金捧抱起輪椅和連九弦,兩人提氣縱躍,翻過皇宮的紅色高牆,還來不及驚呼害怕,等蘇未秧反應過來時自己已又坐回連九弦雙腿上。
她坐習慣了,而他也抱得很滿意。
杜木停在牆邊,薛金推著輪椅繼續前進,他們繞進僻靜無人的小巷,不過百尺遠就看到春禧宮半開半合的頹圮木門。
春禧宮是前朝某妃住所,後因帝王所棄幽居此處,之後有撞鬼說法傳出,白日里連宮人都不敢從這里經過。
嘎地一聲木門推開,里頭雜草叢生、滿地落葉,一副破敗景象,林木多年未經修剪,長得又高又大,龐大的樹冠遮去陽光,陣陣寒涼。
繞過彎彎曲曲的小徑,下個轉彎他們鑽入石洞里。
眼前陡然一片黑暗,像是有什麼遮去雙眼,下意識恐懼、下意識抓緊他的手臂,他勾勾唇,反手握住她冰涼手指,驀然間暖流侵蝕,安全感跟著導入,然後……她不害怕了?
訝異的抬眉,但地道太暗,她看不見他的表情。
輪子持續在地上滑動,異常安穩,密道是用鋼鐵鑄造,有回音但不大。
不再害怕的蘇未秧放松緊繃,窩進他懷里,也許是他的心跳太沉穩規律,她竟然昏昏欲睡起來,小小地、她在他胸口打呵欠。
連九弦察覺了,嘴角掛起些許笑意,彎彎的眉毛沒人發現,但心跳出現令人歡愉的速度,因為感覺舒服的人不僅僅是他自己。
終于到達地道盡頭,一盞微弱燈光照亮男子臉龐,他上前拜見,連九弦點過頭後,他退到後方。
這里是哪里?蘇未秧還沒搞清楚狀況,熟悉的聲線吸引了她的注意。
「姑母,我想嫁給弦哥哥,我從小時候就愛慕他。」
「他配不上你。」
如果不是嗓音太像,這冷硬尖刻的口氣……她無法相信,說話的人是太後娘娘?
「為什麼配不上?弦哥哥有治國之才,這些年朝廷在他的治理下風氣一新,如果我嫁給他,他定會更加心甘情願輔佐皇上,姑母疼疼玉卿吧,我很想嫁給弦哥哥,求您成全好嗎?」
「你被寵壞了,女孩子怎能口口聲聲嫁人?回去吧,你的婚事哀家自有主張。」嘴上說著,太後卻忍不住苦笑,能不寵嗎?這些年來家里男丁陸續病逝,四房人只留下這幾個孩子,不寵還能怎麼著?
「除了弦哥哥,我誰都不嫁。」詹玉卿執拗。
「這事由不得你決定。」
「若姑母非要我嫁給皇上,我就絞頭發當姑子去。」
詹玉卿知道長輩想讓她嫁給皇帝,可是與連九弦相比,連九楨就是個沒有出息的懦夫,雖然他貴為皇帝卻沒有半點帝王的氣勢,別說姑母,就算自己聲音高一點他就會被嚇跑,心高氣傲的她怎麼甘心嫁給這種人?
「你想活活氣死哀家?」啪地一聲,太後一掌拍向桌面,杯子跳起來,茶水翻倒,茶水沿著桌面滴到地面上。
沒見過太後發這麼大火,詹玉卿嚇壞了,但她不想放棄,如果就此偃旗息鼓,蘇未秧肯定就要嫁進衛王府了。
「求求姑母成全玉卿吧,待我嫁給衛王後一定會拉攏他,讓他對皇上、對姑母盡忠……」
「你給我閉嘴!碧娥……」太後喘息不已。
守在外頭的碧娥快步進屋,拉起詹玉卿邊推邊走。「小姐消停些吧,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娘終歸是疼愛小姐的,定會悉心替小姐打算,這事兒您別琢磨,長輩會替您著想……」
「姑母——」
「我的好小姐,您別再說了,娘娘這幾天身子不爽利,您現在說什麼都是火上添油……」
兩人漸行漸遠,漸漸地听不見聲音。
密道里,蘇未秧以氣音在他耳邊說︰「詹小姐對王爺一往情深。」
吐氣如蘭,溫熱氣體在耳邊吹拂,連九弦臉紅耳熱,身體某處情緒高漲,他不想推開她,卻又怕嚇著她,只好穩定心緒、拒絕誘惑。「不必壓低聲音,外面听不見的。」
「听不見?」
「這條地道是前朝所建,小時候調皮,我和皇兄們在後宮到處亂竄時發現的,連父皇母後都不曉得,我們試過很多遍,確定這邊再鬧騰,那邊都听不見。」除非按下左上角機關、推開眼前這堵牆,否則聲音傳不到里邊。
「清寧宮是皇後住所,你們不會經常在這里听長輩的壁腳吧?」
「沒有。」瞪蘇未秧一眼,他嘴上說沒有,心底卻直接推翻。
對,他們听壁腳了,如果不听怎會知道父皇對母後用情至深?又怎會曉得母後有多麼聰慧?
都說後宮不干政,但父皇把所有政事都拿來與母後討論,也許真是因為听得太多,幾個兄弟才會如此早慧,對朝政無比敏銳。
「清寧宮是皇後的住所,雖眼下沒皇後,但太後住在這里,妥當嗎?」
「不妥皆田,但清寧宮是詹憶柳的心結。」
「怎麼說?」
「父皇與母後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兩人鵜蝶情深、感情深厚,為迎娶母後,父皇親自設計修改清寧宮,里頭的擺設布置更是父皇一手包辦。
「母後過世,在朝臣的奏請下,父皇立詹憶柳為後。她本該移居清寧宮,但父皇堅持不肯,這讓詹憶柳心生不平,直到父皇賓天、皇上登基,後宮由詹憶柳把持,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搬進清寧宮。」
也幸好她搬入清寧宮,否則舊事如此隱密,證據全數掐滅,他就算上天遁地也無法挖出真相。
「從此王爺就在這里設置『窺視部』?」
窺視部?連九弦輕笑,胸口一震一震的,害得她的心也跟著震蕩。
「又有人來了。」他說。
蘇未秧側耳傾听,這聲音更熟悉了,可是怎麼會這樣?後宮不是規矩多、格外重禮節,為什麼自家爹爹能在太後寢宮來去自如?
疑惑未得解,兩人已經開啟對話。
「玉卿怎麼回事?惹你生氣啦?」蘇繼北的口氣里有掩也掩不住的寵溺。
「我快被那個傻丫頭氣壞,她居然堅持要嫁連九弦?你說,她那麼蠢,真讓她入宮為後,是好事還是壞事?」
也許真該听父親的換個人吧,玉玲性子雖然怯弱了些,至少听話乖巧好控制,只不過玉玲才十歲,得等上好幾年才能抱上皇孫。
「玉卿不是蠢,而是任性天真,她之所以養出這性子,是因為大家都哄著寵著,等她進宮吃過幾次虧,再加上有你在旁教導,自然會慢慢懂事。」
「希望如此,她也不想想連九弦是什麼人,憑她那點兒心計,給人家當下酒菜都不夠看。」她冷嗤。
「終歸是自家孩子,多包容些吧。」
「繼北哥就是這樣,護短。」
「當年如果有機會,我倒想護短到底,那麼你就不會這般辛苦。」他口吻溫柔,心疼地輕撫她的頭發,後宮不是人待的地方,想當年憶柳幾度遭陷害、九死一生,如今回想依舊膽戰心驚。
「都過去了,有繼北哥在,我現在可是位高權重的太後娘娘。」她握住他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甜甜地笑著,依戀目光與過去一模一樣。
「當我不了解你嗎?如果可以,你更願意當個悠閑的田舍翁。」
握住她肩膀,蘇繼北把她擁進懷里,親吻她的額頭,她是他要用盡手段、不顧一切護上終生的女人。
她在笑,笑得溫暖柔美。
怎麼辦呢?是男人太傻嗎,還是真的太愛她,多年過去,是人都會改變的,她早就變了,變得熱愛權勢、渴望尊貴,她早已不是當年的詹憶柳……
窩進他懷里,她言不由衷道︰「繼北哥懂我,一如我懂繼北哥。再過幾年吧,等九楨能掌控朝政,詹家女兒能主持後宮,我便與繼北哥尋一片山明水秀之地,過上夢想的日子。」
「會的,九楨慢慢長大,他是連九弦手把手教出來的,定能把國家治理得穩妥壯大。」
「九楨性子軟、耳根子也軟,又對連九弦全心信任,我打也打過、罵也罵過,說什麼他都听不進去,非說連九弦是親哥哥,絕不會害他。傻瓜,在權勢之下,沒有人不會心生妄念。」
「九楨年稚且多年依賴,自然會事事以連九弦為尊,再過幾年見解不同想法就會不一樣,畢竟誰都不會樂意手中權勢被人分走。」
要是自己或承恩侯有治國之能,哪輪得到連九弦來輔國?但那又怎樣,連九弦再有本事也得乖乖貢獻本領,為他人作嫁。
「我可等不了那麼久,繼北哥,我懷疑東益的事會鬧這麼大,背後肯定有連九弦的手筆。」
「你有證據?」
「若有證據我還不至于慌張,畢竟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問題就是找不到證據,並且所有事發展得太快、太理所當然,你不覺得可怕嗎?會不會連九弦暗中已經培養出偌大勢力,足以與我們相抗衡?」
「別擔心,虎符在我手中,十幾萬大軍,他不敢輕舉妄動。」
「那是武官,文官呢?繼北哥難道沒發現過去與父親互為朋黨的文官紛紛改變態度,對連九弦提出的政策給予大力支持,若不是他的腿廢了,說不定會有人提出讓九楨退位。
「父親為此明里暗里沒少與他斗過,可哪次成功了?甭說次次被打得灰頭土臉,還找不出借口回攻,繼北哥不也試過?」
對,世間沒有人十全十美,偏偏連九弦就是完美無瑕,這樣的他讓人如芒刺在背。
「他身邊有人看著,倘若有妄動……」
「你確定棋子還在,沒有被策反?都多久了,半點異樣消息都沒傳來,也許他們早就換了新主子。」她越說越惶恐,口氣里帶起激動。
「不會的,你過度擔心了。這是連家的天下、連家的朝廷,他骨子里有先帝的驕傲,既然腿傷無治醫法,再無爭位可能,他只會竭盡心力輔佐九楨,何況再過幾年……」
「我等不了『再過幾年』,我要他現在就死,蘇未秧能辦到的,對不對?」
听到自己的名字,蘇未秧坐直身子,若不是縴腰被箍緊,她就要拿耳朵去貼牆壁了。
蘇繼北嘆氣。「她可以,但真有必要嗎?」
「繼北哥相信我,我認為連九弦大有問題,如果再給他時間壯大,我們早晚會陰溝里翻船。」
「如果你認定了,我們就做吧。」反正如今朝堂河清海晏,吏治清明,百官各司其職,朝堂風氣一新,就算九楨垂拱而治也出不了大亂子。
「嗯,做吧。」在這句之後,是一陣沉默,片刻後太後開口,「繼北哥,我覺得蘇未秧這孩子今天不太對。」
「怎麼不對?」他頓了頓。
「記憶里那孩子怯懦膽小、不愛說話,問十句頂多紅著臉答上一兩句,可今天她不但有問有答,還活潑得不像過往。」
沉吟片刻,蘇繼北決定以謊話安撫她的情緒,她不能再承受更大壓力了。
「這才是蘇未秧的原本性格,過去方之恩千叮萬囑,告訴她木秀于林,讓她按捺性情不要表現得鮮活出月兌,她才處處裝柔弱怯懦,沒想失憶後她把方之恩的叮嚀拋到九霄雲外,反倒露出真性情。」
「蘇未秧失憶了?」
「對,上個月方之恩生病,蘇未秧到廟里祭拜、祈求母親健康,沒想到回程遇見匪徒,被一箭射中後背,摔倒時頭撞到大石,流了不少血,清醒後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忘了。」
「竟然如此?」
「這事到現在還瞞著她,怕大婚在即她深受驚嚇,延誤婚期就不好了。」
蘇未秧下意識撫上後背,那里果然是傷口……
失憶?很好,比起演戲他更能接受失憶,黑暗中連九弦一雙眼楮黑得發亮,很高興她是貨真價實的蘇未秧。
「方之恩身體還好嗎?」
「慢慢調養中。」
「我對不起繼北哥,蘇未秧是你的獨生女兒,我卻讓她去做這麼危險的事,若是有個萬一……」
「別想這麼多,若有萬一,也是她命不好。」
身子倏地繃緊,此話竟是出自寵愛自己的父親?那是怎樣的忠心耿耿啊?身為臣子可以盡忠到這等程度?連女兒的性命都可以丟棄。
心態崩塌,她笨到淋灕盡致,閱人本領差到透頂。
以為是滿懷父愛的親爹,卻原來女兒的性命可以隨意犧牲;以為是善良純真、不失本心的太後,竟是人前人後兩張面皮?
「終究是憶柳對不起繼北哥,你怨我吧,我舍不得玉卿去做的事卻讓蘇未秧出頭,若我是方之恩,肯定會怨恨詛咒……」說到最後她哽咽了。
「不怨,這世間我怨誰都不會怨你。」看著她楚楚可憐的面容,他按捺不住俯身親吻她的紅唇。「我只會愛你,這輩子、下輩子、永生永世愛你。」
「別哄我,蘇未秧是你唯一的女兒。」她緊摟他,非要他一再保證,保證他心中只有她,便是血親也得靠邊站。
「她不是。」
「什麼意思?」
對啊,什麼意思?蘇未秧直起背,她比誰都想知道這句是什麼意思。
「我連方之恩一根手指頭都沒踫過,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女人。」這話他在二十年前承諾後就徹底實施,從未改變。
「那……蘇未秧是怎麼來的?」
「她是方之恩和楚麒的女兒。」
「方之恩居然背叛你,可惡,我要殺了她。」太後怒喊。
這個消息太震撼了,不管是對連九弦或蘇未秧,瞬間侵襲的疲憊擊垮她,癱倒在他胸口,她需要一堵厚實的牆垣支撐薄弱的意志。
連九弦冷笑,原來世間規則是這樣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丈夫可以背叛妻子,妻子卻不許被旁人所愛?
「她也是個可憐人,出嫁多年不受夫君待見。留下她的性命吧,她的存在能掩護我們的關系。」
外頭都說武安侯與夫人情深義重,即使膝下無子武安侯也不曾納入外室,這傳言保護了他與憶柳之間的關系。
「繼北哥,苦了你。都是我不好……」她環上他的腰,主動送上香唇。
蘇繼北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哪受得了這般誘惑,更何況本就是他愛了一輩子的女人,他低頭承接她的主動,輕輕輾轉吸吮,兩人如同干柴遇上烈火,燃燒殆盡。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中間參雜的嚶囈嬌喘,就算對男女之事不理解,蘇未秧也能猜出兩人在做什麼。她紅了臉,是羞慚,但更多的是傷心,畢竟打從清醒以來她便認定那個男人是父親。
腦袋嗡嗡響著,她想哭卻沒有淚水,只想著清醒後沒見過面的母親。
哪個花信少女不是懷著滿懷期待與夢想坐上花轎?是怎樣的絕望傷心才會讓她選擇背叛丈夫?
看著胸前女子捂緊耳朵把自己蜷縮成顆球,當了一輩子的武安侯嫡女,到頭來卻發現自己是奸生子,還是個即將被推出行刑的棋子,很難受吧?
「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他輕拍她的背。
「我以為他是個寵愛女兒的好父親,以為她是個純良的好太後,我以為生活雖然不盡如人意,至少身邊的人都喜歡自己……」
理解,當年他也認定蘇繼北是救命恩人,認定詹憶柳是小弟的好母親,直到在密道里听見驚天動地的秘密。
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確實是件痛苦的事。加重力道擁她入懷,他安撫她,也在安撫那個年少又身受重傷的自己。
走吧,他想。
做出手勢,薛金推動輪椅準備離開,蘇未秧卻固執了。
「我不想走。」
連九弦失笑,分明掙扎害怕,還想留下來听壁腳?他不曉得她在想些什麼,卻佩服她的勇氣。
在激烈的喘氣平息後,是太後慵懶的聲音,她靠在蘇繼北懷里,輕撫他的胸口。
多數時候她都是無堅不摧的,否則不會因為被欺壓,就聯手父親、蘇繼北、吳青子和劉達等人定下滔天大計,把九楨送上龍椅。
強大的她只在歡愛過後會出現短暫的軟弱。「有時候會想,詹家子孫的怪病是不是因為報應?」
「別胡說八道,天底下沒有報應,只有所想、所做、所得。」
「我以前的想法和繼北哥一樣,但先帝駕崩前,詹家上下都好好的,卻在九楨上位後,哥哥和佷子們紛紛死于惡疾,那是詛咒嗎?是詛咒吧!」
「不是,太醫說那是惡疾,不管先帝駕不駕崩,詹家男子都會出現的疾病,你別往自己頭上扣罪名。」
「如果是病,九楨會不會也生病?」
「不會,他是蘇家的兒子。」
蘇家的兒子!蘇未秧瞠大雙眼,當今皇上居然……天,她听到什麼秘密?胸口起伏不定,她喘著大氣望向連九弦,只見他嘴角揚起一縷淡微笑意,他早就知道?
「可他的親娘是詹家人,會不會惡疾跳過詹家女,卻傳到她們的下一代身上?會不會那其實是詛咒,詛咒我的貪婪妄想、詛咒我……」
見不得她的恐懼,蘇繼北將她抱緊,下巴緊貼上她的發際,用力保證。
「不是你想的那樣,詹家女出嫁後,下一代都好好的不是?再說了,就算是詛咒,也只會落在我身上。
「是我引敵軍殺戮我朝大軍,是我在背後捅卓肅一刀,是我打開濮城大門讓敵將順利屠城,將二皇子和先帝盡戮于刀下,所有壞事通通是我做的,就該由我來承受詛咒。
「可我活得好好,身強體健、仕途光明,再過幾年還要與你攜手歸隱山林,圓滿畢生夢想,所以……哪來的詛咒?沒有這種東西!
「天下大道本就是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先帝之死是他的愚蠢造成,誰讓他耳根子軟,听信劉達和吳青子所言?誰讓他好大喜功,帶兒子御駕親征?
「他做出錯誤決定,理所當然要付出代價,你別把帳全往身上扛,你只是個無辜的弱女子,被迫入宮、被迫參與男人間的戰爭。
「再說了,老天讓我們的兒子登基為帝,讓你成為尊貴的皇太後,這恰恰證明老天爺看見你的良善與委屈,才會助你一臂之力,讓你成就光明坦途。」
她喜歡在歡愛過後听他重復同樣的話、一說再說。「真是這樣嗎?」
「是這樣!」蘇繼北斬釘截鐵回答。
「所以東益會平安無事對不?詹家男子不會各個死于非命對不?」
「我派五百人暗中保護,他鐵定不會出事,待風聲消停就接他回京。」
「好,家里只剩他和席炎了,我們再損失不起任何一個。」
「放心,我保證不會。」
越听心越寒,天曉得後宮竟污穢至此,所謂的貞節只是表面功夫,所謂的救國英雄也是演出來的,倘若先帝知道濮城一役的真相,會怎麼想?
那邊還在風花雪月,說著年輕往事,說著說著又在床鋪上翻滾。
連九弦看著強忍淚水的蘇未秧,令薛金推動輪椅。
「我想……」
「夠了,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不必留在這里听婬言穢語。」這次他不縱著她了。
他們沿著來時路慢慢往回走,直到陽光照得滿頭滿臉,蘇未秧眯起眼楮遠眺,彷佛作了場惡夢。
他們離開春禧宮,走進荒草叢生的無人小徑,杜木還等在高牆邊。
☆☆☆
清寧宮里,屣足的太後在一番溫存後送走蘇繼北。
蘇繼北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她也不舍,搶身上前,再度投入他的懷抱里。「有時間多進宮陪陪我好嗎?」
這話讓他瞬間軟了心,蘇繼北捧起她的臉。「好,我們的好日子還長得很。」
「是,連九弦一死,我們再沒阻礙,無所畏懼。」
「很快的,耐心點。」他親吻她的額頭,旋身離去後,嘴角始終帶著淡淡的幸福。
直到蘇繼北的背影看不見了,她才笑著轉身。
碧娥近身稟報。「娘娘,劉公公求見。」
劉達來了?彎起眉心,太後勾起少女般的甜美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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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在廂壁,蘇未秧捂住臉久久不發一語。
連九弦理解,喊一輩子的父親,真面目如此不堪,沒有人能坦然接受。
「主子,回府嗎?」薛金問。
「去武安侯府。」
他剛答,她立刻反駁。「我不回去。」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我需要時間平靜。」
看著臉色鐵青的蘇未秧,連九弦歉疚不已。
太沖動了,不符合他一貫做法。
他不理解,蘇未秧覺得詹憶柳和蘇繼北是好人有什麼不對,畢竟多數人都這樣認為,他怎會因此出現負面情緒?非要當著她的面拆穿他們的假面具?
他確定蘇繼北今天會進清寧宮,也確定他每次進宮會與詹憶柳做些什麼,他只想讓她清楚兩人之間的齷齪,卻沒想到會扯出她的身世,更沒想到他們連推她入火坑的計劃都說了。
這樣的沖擊對她而言肯定很傷。
「去夕醉樓。」連九弦道。
薛金應聲後,馬車緩緩啟動。
蘇未秧吐氣,弓起腿把頭往里面埋,她試著安慰自己,情況沒有太糟,她本就失憶,本就對蘇繼北沒有太多感情,感情不深,傷害自會大幅降低。
應該感到慶幸的,清楚情況後她可以選擇不當棋子,可以不必糊里糊涂任人擺布,不會論斤論兩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銀子。
要慶幸、別傷心,看錯人心是因閱歷太少,她總會在錯誤中成長學習。
「別哭。」連九弦看不下去。
「我沒哭,我很勇敢!」她始終把頭埋著。
這麼倔強嗎?不服輸是很好的性格。
「如果我是你,會覺得輕松。」沒伺候過人的連九弦為她倒水。
蘇未秧終于抬頭,接上他的視線。「為什麼?」
聲音微啞,帶著些許哽咽,但她把下巴抬高高,不讓咸水往外滑。
他把茶杯往前推,她捧起茶水,仰頭,連同哽咽一起吞下月復。
「不當蘇繼北的女兒,就不需要為他的行為羞愧。」
「王爺這是在安慰我嗎?」
「猜對了,你很聰明。」
「需不需要感謝你?」
「施恩不求報,當然,如果你良心會痛,非要涌泉相報,本王也不阻止。」
笑了,她吸吸鼻子模模胸口。「我先找找良心還在不在?」
她的笑讓他的歉疚擱淺。「慢慢找,我不急。」
「我急,報恩這種事不及時,會讓人指著鼻子罵白眼狼。」
「放心,你當不了白眼狼,頂多是千年狐狸。」見一次面換一張臉,只有千年狐狸精才辦得到。
「王爺別夸我漂亮,我會驕傲的。」
「你?漂亮?睜眼說瞎話!」他輕嗤一聲。
「我傷心了,誣蔑女子容貌比污辱人格更嚴重。」
「找不到良心,倒是找到傷心?」
短短的一段路,破除他三件紀錄——缺心少肺的連九弦不安慰人的,但他安慰了;不伺候人的他伺候了;不說廢話的但他說了。
有沒有用?有的,在一來一往間,蘇未秧傷心退去,眉間展開。
馬車直接開到夕醉樓後院,他們順著樓廊彎彎繞繞來到頂樓廂房,那是不對外人開放的地方,剛坐定還沒點菜,店小二已送來清酒小菜。
「王爺對這里很熟?」
「本王的產業。」
「意思是喝再多都不必買單?」她倒滿酒杯,狠狠干掉,燙了喉嚨,她沒喊痛,再一杯,氣勢夠狠。
他拿走她的酒杯,遞給她筷子。「不對,菜免費,酒很貴,你最好確定身上的銀子夠花,這里不接受洗碗換酒錢。」
連酒都不給喝?小氣!她蹶嘴不滿。「你很早就知道太後的秘密?」
「哪個秘密?」
「全部、所有。」
「如果是九楨的身世?對,我很早就曉得他並非父皇的血脈。」
這算老天有眼嗎?應該算,如若詹憶柳不賭一口氣,非要住進母後的清寧宮,所有秘密將會被埋葬,而如果他不賭氣,憤怒她搶奪母後居處,想暗暗在清寧宮里安排「驚喜」,也不會發現柔弱的她其實比男子更狠戾。
「既然知道,為何你還甘心輔佐小皇帝?」
「九楨年稚善良,若在詹憶柳手下長大,不曉得會長成什麼模樣。」終究喊了自己多年哥哥,他不忍心見他下場悲涼,誰曉得九楨的依賴會造就詹憶柳的不安,非得對他動手。
「再者不輔佐九楨,我沒有機會參與朝政,無法建立自己的勢力。那年父皇駕崩、太子哥哥身亡,各方勢力蠢蠢欲動,內憂外患、朝堂不穩。」
「詹家陰私權謀算計竊取很厲害,但治國平天下一無所能,若我不挺身而出,放任百官貪瀆、天災人禍、民不聊生,他們想盡辦法得到的天下,很快就會轉手送出去,于是他們只能與虎謀皮,善用我的本領。」
她趁他沒注意,再喝兩杯。
「可如今天下大定、四海昇平,小皇帝已經長大,你就可以被劇除了?」她冷笑不已。
「這是詹家的認定,事實是,如果沒有我,九楨連龍椅都不敢坐。」
九楨是個性格溫和的孩子,但詹憶柳過度強勢,在她長年的打罵怒斥要求下,他變得平庸、缺乏自信、舉棋不定。
而皇帝最需要的是不容置疑的自信。
連九楨壓力巨大,經常躲起來偷哭,在連九弦一次次找到他安慰鼓勵之下,久而久之對連九弦更依賴、更信任、更言听計從,而這些無疑觸了詹憶柳的逆鱗。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世?」所以帶她去密道?
「不知道。我本以為蘇繼北不重視你們母女,不介意犧牲你,反正他為詹憶柳走火入魔又不是一天兩天,他能為她斬殺親如兄弟的卓將軍,能大開城門引敵軍屠殺百姓,能用無數人的顱骨堆疊詹憶柳的,再丟棄一個女兒也不意外。」
「他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無法想像啊,後宮森嚴,怎容得下外男自由進出,發展出轟轟烈烈、驚天地泣鬼神的奸情。
「蘇繼北是承恩侯的義子,和詹憶柳是青梅竹馬,但詹憶柳才華出眾,拜倒在其石榴裙下的人不計其數,承恩侯很早就打定主意把她送進宮里。」
蘇未秧接話。「但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他們有了苟且。」
他笑而不答,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這是詹憶柳的最佳本事啊,誰說女子柔弱,她狠起來,男人都不是對手。
「既然你知道所有秘密,為什麼還要娶我,他可是你殺父弒兄的仇人。」
「他有他的張良計,我有我的過牆梯,婚禮不過是一場謀略對壘。」
可不是嗎?他們都是聰明人,只有她這個傻瓜,傻傻地站在中間當棋子、任人擺布。她非常不滿,希望自己聰明一點,可以挑一條不受擺布的路,但是她沒有選擇權。
「想逃嗎?」朝堂對決與她無關,她大可拋下一切。
蘇未秧搖頭。「我逃了,母親怎麼辦?只要我當一天蘇未秧,就沒有資格逃。」
她太清楚了所以生氣,她太生氣了所以需要杜康解憂。
因此酒再貴她都要喝,一杯接著一杯,邊喝邊笑,笑自己的無能為力,笑自己的傻氣,笑天高地闊,她的前途卻窄得只有一條縫。
看她這樣,不波動的情緒再度波動,不明白為什麼她能牽動自己?但是他理解她的憋屈,因為同樣的憋屈他也有!
不再阻擋她喝酒,他拿出玉笛輕輕吹奏。
搖搖晃晃地,蘇未秧看著眼前的驚人容貌,如花美男佐酒,她醉得更厲害。
晃晃酒杯,音樂好听、酒好喝,一杯杯酒水和著傷心吞下肚,漸漸地她醉趴在桌上,閉起無辜的兔子眼。
樂曲停下,他命薛金取來清水,親手將帕子打濕,扶起她的頭將上面的妝容洗淨。
當她露出干淨的真容,他看得很仔細,手指拂過臉頰,輕捏細觸,一看再看。
不會錯的,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的那張臉龐,她是貨真價實的蘇未秧。
所以呢?要成全她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求嗎?她已經失憶,遺忘的過往,他能順勢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