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的煩惱 第二章 貴女原來很倔強 作者 ︰ 佟芯

隔天早上,丁霏月簡單用過早膳後,便先到停放馬車的前庭查看該帶上的物品,披了件粉色披風保暖的她,發絲和裙襬被寒風微微吹起,顯得格外縴弱、楚楚動人,在她那雙盈盈水眸下帶著疲憊,昨晚的她難以入眠。

丁霏月這一趟回京,除了貼身丫鬟水袖外,還有好幾個丫鬟將一同隨行伺候她,其中有名五旬婦人,她是丁霏月的女乃娘惠娘,惠娘當年陪著丁霏月舉家搬遷到北方住,如今十一個年頭過去,惠娘早習慣北方的生活,兒子也在北方娶了媳婦生了孫子了,丁霏月原本是希望惠娘待在北方享清福就好,但這一趟路途長遠,惠娘不放心她,堅持要陪她走這一趟,見她平安抵達京城,再返回北方。

這行囊都是惠娘替她打點的,從十幾天前接到家書後就慢慢在準備了,看這一路上需要什麼,缺了什麼一樣樣幫她補上,在昨晚和今早陸續將物品搬上馬車,還有她慣用的東西,姨丈、姨母托她帶給她爹娘的禮品,表哥們要送她的東西,林林總總的,裝了三大車,加上她與隨行丫鬟們所搭的馬車,總共五輛車。

當秦宇來到前庭,看到那三輛載得滿滿當當箱籠的車時,瞠目結舌。

這位丁姑娘當她是在搬家嗎?

秦宇大步跨了過去,丁霏月瞥到他的身影,向他款款行禮道︰「秦當家,早。」

秦宇當然也露出他一貫颯爽和善的笑,沒流露出一丁兒不滿,「丁小姐,早。」他的視線緩緩移向這五輛車,笑著問︰「這全是妳要帶上的?」

「是的,我想只有這些了。」丁霏月回道,女乃娘向來做事細心,不用她費心。

只有這些!秦宇唇角微微抽搐。

「方便讓我看看妳帶上什麼嗎?」他客氣的問。

丁霏月覺得奇怪,為何他要特別看她帶上的東西,不過這一趟路她有賴于他的保護,沒道理不讓他看,也沒有什麼不能給他看的,她回以微笑道︰「當然方便了,秦當家請。」

得到允許,秦宇立即掀開一輛車上罩著的油布,里頭擺了一口又一口的箱子,不知是裝了什麼,丁霏月走來他身側解釋,「這里面都是我的衣裳。」

這趟路程約莫要走二十天,女乃娘替她準備了這些衣服應該夠了,一些保暖的錦襖、大氅,都是女乃娘怕她在途中受寒著涼幫她備好的。

這女人是打算一天換幾身衣裳?秦宇不發一言,只是朝她微微一笑,看起了第二輛車,車上也是堆了一箱又一箱,其中一箱上頭有幾本零散的書本。

「里頭裝的都是……書?」

丁霏月眸子微微發亮,「嗯,我愛看書,在馬車上看書可以解悶。」平常待在房間里,她一天可以看上三、四本書,所以女乃娘替她準備了好多書,還有這些年來她收藏的書,她想一塊帶回京城。

秦宇依然不發一語,但表情已經變得要笑不笑的,他看起第三輛車,照樣是一個個的箱子,不過箱蓋沒全闔上,他便大方的看了,禮品佔了好幾箱,還有棉被、毛毯,保暖的小爐子,她到底有多怕冷?還有鏡子、扇子,姑娘家喜歡的小玩意,一些零嘴,甚至連觀賞用的小盆栽都有,他愈看臉愈黑。

「這些是……」女乃娘怕她少了什麼,用得到的都全都帶上了,盆栽是她親自栽種的,她舍不得留下,便想一塊帶回京城。丁霏月正想解說,卻發現他臉色不太好看,「秦當家,你怎麼了?」

秦宇深深吸了口氣—— 大家閨秀就是大家閨秀,被呵護得好好的,完全不明白現實狀況。接著,他朝丁霏月露出微笑,和顏悅色道︰「丁小姐,妳知道我們商隊出一趟遠門押貨回京,都有幾輛貨車嗎?」

「這……」怎麼問起她這個了?

「最少有五、六輛。」秦宇自個兒回答,又問道︰「那妳知道,商隊里,每個人行囊最多帶多少嗎?」

「這個,我想想……」丁霏月思索著,覺得這問題她應該回答的上來。

秦宇不等她回答,馬上回道︰「都只有一個包袱。」

他看到她呆了,露出和善無害的笑解釋,「我們押貨回京,可都有好幾輛的貨車,車上載滿價值不菲的貨物,是土匪眼中的肥羊,所以商隊里每個人的行囊必須從簡,只能帶上需要的,不能有累贅,好在遇到土匪時能全身而退,快速移動貨車遠離危險,更何況……」

他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更笑得和藹可親,「更何況丁小姐,妳明白妳這一趟回京城的危險性嗎?就算不會有土匪,也可能會有其他危險的事,就是有這層顧慮,妳爹才會找上門,委托秦記送妳回京,妳爹不是要讓妳大張旗鼓的把家當一起運回京城,而是要偷偷模模,掩人耳目的護送妳平安回到京城,妳帶上這麼多車的東西,只會拖慢行程,造成累贅,引起歹人注意,這途中會發生的變故就會增多,所以呢……」

秦宇親切的笑容一直都掛在俊臉上,語重心長的勸道︰「丁小姐,妳只需要帶上幾套換洗衣裳和重要物品就好,比起零嘴,水、干糧和藥物更為重要,不如多備一些,這一趟路,不是每個地方都有客棧可以點菜吃飯,不是有銀兩就買得到吃的,必要時也得露宿野外,妳明白嗎?」

丁霏月從小養尊處優,習慣了凡事都有人替她打點好,秦宇所說的話,尤其是那一句「其他危險的事」,就像是一盆冷水兜頭淋下,她這才知道她帶這麼多行李的行為在這男人看來有多麼不知輕重、不知死活,不由得汗顏。

姨丈、姨母以為她不知情,其實她是知道一些的,她曾經不小心听到他們提及,三皇子和八皇子為了不讓父親扶四皇子為儲君,恐會破壞她和四皇子的婚事,從這一旅程中擄走她,所以爹才會慎重的派人護送她回京,以確保她的安全,但她以為只要有人保護她就萬無一失了,沒有考慮到過多的行囊會造成累贅,讓自己甚至整個車隊陷入危險,雖說這三車的行囊都是女乃娘替她打點的,但她並沒有意識到危險,沒有阻攔,是她的錯。

只是,丁霏月也忍不住地想,是她的錯覺嗎?這位秦當家明明從頭到尾都是面帶笑容的對她說話的,為什麼她總覺得那字里行間似乎帶有挖苦的意味……是她想太多了吧?

丁霏月甩開這冒出來的奇怪念頭,真誠的回應秦宇道︰「我明白秦當家所說的危險是什麼,是我不知輕重,低估了這一趟回京的危險性。那我也只要帶上一個包袱就好,水和干糧、藥物我會差人多備一些的。」

秦宇滿意的點頭道︰「那就有勞丁小姐了。」

不過,在一旁听著的惠娘有意見,她完全不懂險惡的政事,只知她家小姐是丞相之女,是高高在上的貴女,這一趟回京城,吃的用的合該用最好的,什麼都得準備齊全,不能太寒酸,為什麼要去听一個商人的話,豈不是太委屈?

惠娘據理力爭道︰「秦當家,這一趟到京城最少也要二十天,一個包袱能裝幾件衣裳?而且我們小姐又怕冷……」

「帶上簡便好行動的幾套衣服就夠了,而且愈往京城天候愈不冷,不需要帶上那麼多厚衣,一件保暖的就夠了。」秦宇說的有條不紊,讓惠娘一時語塞。

惠娘繼續為自家小姐爭取,「可小姐那些書,怎麼放得進去,這路途遙遙,小姐得看書解悶……」

「帶上幾本書沒關系,只要包袱提得動就好。」秦宇笑笑地道。

「那車上其他的東西……」

秦宇依然笑笑的,卻不能商量的道︰「那些全部都不能帶。」

惠娘語氣尖銳的反駁,「那都是小姐很重要的東西,有小姐從小慣用的,還有袁大人和夫人、三位少爺要送給小姐的東西,也有要送給丞相大人和丞相夫人的禮品……」

那些東西會比丁霏月的安全重要?秦宇真不知道這位女乃娘腦袋里裝了什麼,那麼死板,「這些東西並沒有那麼急切到要馬上運到京城去,改日再派人送達就好。」

秦宇一次次讓惠娘沒面子,惠娘已經咬牙切齒到想沖上去咬他了。

接下來,秦宇很熱心的朝丁霏月建議道︰「還有我認為,下人不必帶那麼多個,多到得再坐一輛馬車才塞的下,帶上兩、三個人就好了。」

惠娘終于發怒了,「我們小姐是金枝玉葉,當然要好幾個人伺候了,兩、三個人怎麼夠……」

丁霏月從小被惠娘帶大,並不把她當下人看,但秦宇說的句句有理,惠娘卻一句句跟秦宇爭執,實在是太放肆也太無理取鬧了,她不得不制止道︰「女乃娘,都听秦當家的,我們都不會武功,帶去的人太多,要是途中出了事,只會增加秦當家的負擔,他還要費心保護更多人。」

其實她也是認為不需要那麼多人服侍她的,但偏偏女乃娘很堅持,姨母也覺得多點人服侍她沒有不好,她當時還沒確切意識到前途艱險,也就沒反對,現在卻不同了。

「丁小姐說的真對,沒必要的風險可以免去。」秦宇淺淺一笑,這個女乃娘簡直冥頑不靈,幸好這位丁大小姐雖然嬌貴天真了點,但還算識大體明是非,免去他的麻煩。

丁霏月狐疑地盯著秦宇,雖然他臉上笑容不變,但她怎麼感覺他說這句話時,隱隱松了口氣?

然而惠娘依然認為她家小姐是堂堂丞相千金,不能受委屈了,又朝秦宇尖銳的道︰「秦當家,你把風險掛在嘴邊,是怕遇上盜匪,打不過盜匪嗎?丞相大人派你保護我們小姐,不管是什麼狀況、我們有多少人,你都得全力保護好我們小姐才對!」

秦宇勾起笑,看著惠娘的目光帶有冷意,「我想妳可能不是很明白,秦記並非鏢局,丞相也並沒有下達保護丁小姐的命令,而是很誠懇的拜托我爹幫這個忙,再由我來護送的。我會想減輕風險,當然也不是怕打不過盜匪,而是妳家小姐容不了一點閃失,還是妳認為,妳家小姐有點閃失也可以?」

惠娘臉色刷的蒼白,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丁霏月也拿出威嚴來訓斥,「女乃娘,秦當家說的沒錯,一點閃失都不能有,妳也想和我一塊平平安安回京城吧?那就配合秦當家,別再說些冒犯的話了,妳自以為為我好,只會讓我這個主子丟臉。」

聞言,惠娘愧疚的垂下頭,丁霏月再朝秦宇道︰「秦當家,我為我家女乃娘賠不是,她不清楚我這一趟路的危險性,請別怪她,接下來在途中若有什麼需要注意的,也請秦當家多多提點了,我們都會配合的。」

這句配合是秦宇這趟旅途中听得最高興的話,他輕松地露出笑容,「好的,那接下來就麻煩丁小姐多多配合了,如此一來,我們大伙兒也能不那麼辛苦,都落得輕松,我也能全力保護妳的安全。」

丁霏月覺得他話中有話,尤其是她說會配合他時,他說「落得輕松」,露出大松了口氣的表情,好似他原本認為她會為他們帶來天大的麻煩……她真希望這種感覺依然是她的錯覺。

沒一會兒,袁知府和袁夫人、三個少爺都來了,和丁霏月做最後的道別。

袁夫人听丁霏月說她不需要帶上三輛貨車,只要帶上一個包袱的衣裳和兩本書,不禁驚愕,再听她說服侍的下人也只帶上兩人,更是不滿意,丁霏月忙著說服她,說這樣就夠,與其帶那麼多不需要的,不如多帶水、干糧和藥物備用。

不過到最後,秦宇還是讓她多帶了一些東西,男人只要一個包袱就夠,但女人不一樣,衣服本來就會多一些,她想帶酸梅零嘴也無妨,她在途中若暈車不適還能減緩不適,總之,一輛馬車能塞得進去就好。

丁霏月依依不舍的和袁家人說了些話後,進了馬車,悄悄要從後門啟程,但幾乎是剛坐下,車門就被秦宇拉開了。

他笑露一口白牙,非常的親切。

「丁小姐,我忘了說,為了掩蓋妳的身分,從現在起,妳就是我的遠方表妹,我會叫妳一聲表妹,妳呢,記得叫我表哥。」

他不管丁霏月露出多吃驚的表情,陡地關上車門。

和商隊會合後,馬車一路平緩的往前駛著,沿途上有不少風景可欣賞,但丁霏月根本沒心情去看,她震驚著,滿腦子一直打轉著秦宇說的話。

他居然要和她以表兄妹相稱,要她叫他一聲表哥?

她總覺得對個還算是陌生的男人表哥來表妹去的喊太輕浮了,但他似乎是認真的,水袖在上車時說了,他交代所有人要叫她一聲表小姐。

丁霏月長長吁了口氣。

好吧,表哥就表哥,這也是為了她的安全著想,作戲而已,她那麼糾結顯得她迂腐。

「小姐,妳從剛才臉色就好難看,是不是暈車了,要不要吃顆酸梅?」水袖關心道。

「小姐,妳不舒服嗎?這車里有點悶,我來替妳搧搧風。」惠娘說著,還找起扇子。

「我沒暈車,我沒事。」丁霏月朝她們笑了笑。

馬車內僅有她們三人,雖然姨母一直要她再多帶兩個人,但她堅持有女乃娘和水袖就夠了,奇怪的,她並不想讓秦宇認為她需要很多人服侍,嬌滴滴不能吃苦。

在車內待久了終究是有點乏味的,沒多久丁霏月看起書,水袖問她餓不餓,她微點頭,惠娘馬上把袁夫人交代帶上的糕點拿出來。

丁霏月吃了一塊,那甜蜜的味道讓她心情變好,望向窗外看風景。

天氣晴朗,雖然氣溫微寒但也比平常不冷了,在馬車前方走著的是商隊的貨車,一個個商隊護衛都騎著馬,整齊有序、密密實實的護在周遭,從她的位置看去,並沒有看到秦宇,她想他大概是領隊,騎在最前頭吧。

丁霏月以為這一趟行程,天氣都能像此刻這麼好,豈知,啟程一個時辰後就打雷,下起了滂沱大雨,且好死不死的,丁霏月乘坐的馬車車輪陷入泥漿里,任前方馬兒怎麼拉都拉不動。

秦宇原本在最前面領隊,听說後方情況後,他繞來丁霏月的車前,跳下馬,指示著幾名護衛下馬推動馬車,為了減輕重量,惠娘和水袖在秦宇的指示下撐著傘下來,在樹下躲雨,然而馬車依然推動不了。

丁霏月看到秦宇在外頭指揮著,他並沒有撐傘,更沒有穿著簑衣,和其他人一樣都淋得濕漉漉,只有她一個人干干爽爽的待在馬車內,讓她過意不去,真怕是她太重了才推不動。

她探向車窗,朝外頭的秦宇道︰「秦當家,我也下去好了!」

秦宇馬上勸阻道︰「丁小姐,妳不必下來,坐好,車子馬上就能動了。」

丁霏月以為他只是在說客氣話,不好意思讓她下車,「我下來的話你們比較好推車吧,我可以和女乃娘她們撐著傘躲在樹下……」

秦宇哪可能讓她這個嬌貴的丞相之女在下這麼大的雨的情況下下車,丁霏月的體貼在他看來只是添他麻煩,他朝她誠懇的勸道︰「丁小姐,妳是千金之軀,我除了將妳平安護送到京城,也得照顧好妳,要是讓妳吹到風、淋到雨,著涼了、病倒了就不好了,要我怎麼面對把妳交給我的袁大人還有丞相大人呢?而且也會拖延到回京的行程,這並不是好事。請妳听我的話,好好坐在馬車里別動。」

丁霏月啞口無言,看到坐在樹下躲雨的女乃娘和水袖,也想盡一己之力幫忙將馬車抬起來,忍不住又道︰「我不會淋到一點雨就著涼……」

秦宇迎向她的目光堅持道︰「不行,我絕對不能讓妳淋到一滴雨,連鞋子沾上一點濕氣都不行。」

丁霏月真覺得他說得太夸張了,強調道︰「我不會著……」涼。

秦宇不讓她說下去,笑得愈和顏悅色,態度就愈堅定不移,「丁小姐,請妳配合,這一趟路才能順利。」

丁霏月一剎那說不出話,配合這兩個字堵住她的口。

她曾說過,她會配合他的,只是她心里有很大的困惑,她的樣子看起來有很嬌弱,稍微淋到雨、吹到風,沾上濕氣,就會病倒了嗎?

她實在不喜歡他將她看的那麼嬌弱,好似她會為他帶來極大的困擾。

丁霏月悶悶的坐回位子上。

幸好,在推了幾次後,馬車終于可以往前駛了,只是,她心里的沉悶始終不散。

這場大雨下了一整個下午才停歇,騎馬的人雖然都穿上簑衣,但淋了那麼久免不了會淋濕,就連秦宇也不例外,但出門在外有什麼沒遇過的?淋雨哪算的了什麼,重要的是貨物得保存好。

他們一伙人經驗豐富,早就做好萬全的防護,沒讓一點雨噴到貨物,午膳呢,下了雨導致行程延誤,便找個避雨的地方吃了袁夫人一早讓廚房為他們準備好的飯團填肚子,比干糧好吃。

雨停歇後,也近黃昏了,又到了晚膳時間,稍微趕了一下路,秦宇在前方路上看到一家客棧可休息。

這家店秦宇曾領隊來過,專做商隊的生意,有空曠類似倉庫的屋子讓商隊休息,也能容納貨品和馬匹,幸運的是,秦宇進店詢問時,剛好還剩一間空屋,秦宇趕緊定下,讓張全領著一半以上的人力負責保護貨物,他和其余幾個人則負責送丁霏月進客棧休息。

在丁霏月下馬車前,秦宇遞來面紗,「先把臉遮住吧。」

他可不想她的花容月貌受到矚目,在青霄國內,身分高貴的女子不想讓人探究其貌,外出時用面紗遮掩容貌是正常不過的事。

丁霏月知道她得謹慎行事,配合的取了過去,蒙住了臉。

「表妹,請下車。」秦宇做出手勢請她下車。

這聲表妹讓丁霏月全身一僵,瞪視著他,實在是對他喊不出表哥,最後她只有禮的朝他點了下頭便踏上腳凳下車。

秦宇走在她的前頭,先行踏進客棧,很有默契的,他和幾名護衛立即護在丁霏月的周圍和後方,惠娘和水袖則待在她的左右,形成嚴密的戒備。

客棧大堂里,有著來自天南海北的人,熱鬧喧騰,有人在劃酒拳,有人在談天說地,笑得很大聲,丁霏月沒來過這樣的地方,覺得很新鮮,當然她沒失禮的直盯著看,只輕輕瞥過,尾隨在秦宇後方,來到櫃台前。

「三間上房。」秦宇朝掌櫃說道,中間的房間當然是要讓丁霏月住的,旁邊兩間房間則由他和護衛們一塊住,住在她的隔壁好就近保護她。

掌櫃剛剛才見過秦宇,意外他這回居然帶進來一個姑娘,好奇一問︰「秦爺,這位姑娘是……」這瞧遮住容貌的打扮,顯然是個貴女。

「是我的遠房表妹,我押貨順便送她一趟。」秦宇笑著說。

瞧他護得這麼緊,真的是表妹而已嗎?

掌櫃胡亂想著,但也識相的沒多問,只招來小二帶上樓。

「其他人住哪兒?」丁霏月並不知道其他人住進客棧提供的空屋里。

「他們住別的地方看貨。」秦宇簡單回答,又馬上說道︰「放心,我們幾個人輪流守夜保護妳綽綽有余了。」

丁霏月明白秦宇是押貨回京的途上順便護送她一趟的,對于他那麼忙碌還得分神保護她,很是感激。

來到樓上,郊外客棧的房間當然是比不上城里的,但一間房也夠她們主僕三人住了。

「先進去歇息吧。」秦宇朝丁霏月說完,便朝小二吩咐,「送幾道菜到隔壁房間,要開胃,可以吃得飽的,再送上肉餅來,至于守貨的那群人,給他們多包一些肉餅、包子等方便吃的,還有熱湯、熱茶……」

交代完,他望向丁霏月,特別囑咐道︰「煮點白粥給這位姑娘,再準備幾道細致好入口的小菜,記住,要細致的,要最好的菜,貴一點也無妨,還有再弄幾個糕點來。」

丁霏月听到馬上朝秦宇說︰「我跟你們吃一樣就好了,我不挑食的,不用特別為我準備吃食,你說的肉餅我也想吃看看。」

秦宇先朝她和善一笑,再果斷的拒絕,「表妹,這可不行,妳跟我們這些常行走在外的粗莽男人不一樣,妳不能隨便吃,要是吃壞了肚子就不好了,肉餅這種粗食一點都不適合妳吃。」

丁霏月心里有說不上來的滋味,他彷佛是體貼她,可她卻有被嫌棄的感覺,他到底是把她想得多虛弱又嬌貴,她哪有那麼容易就吃壞肚子?肉餅……有粗到讓她咬不動嗎?

「秦當家,那個……我們小姐還要沐浴。」惠娘不敢再對秦宇不敬了,態度變得恭敬,畢竟現在一路上都要仰賴秦宇的照應。

秦宇忽然盯了丁霏月一眼,那一眼,讓丁霏月格外不解,為何要那麼看她?

「店小二,再送來熱水。」秦宇又朝小二吩咐道。

「是,馬上來。」小二應道,退了下去。

秦宇轉向丁霏月,唇畔含著笑道︰「我想問一下,表妹妳天天沐浴嗎?」

這是什麼怪問題?

「是,我當然天天沐浴。」丁霏月理所當然的回道,她很愛干淨的,當然要天天沐浴,難道他不是這樣嗎?

秦宇微微噙著笑,「那表妹今天就好好享用熱水吧,這兩、三天內還能住客棧,表妹還能有床鋪睡、可以吃到熱食、好好梳洗,但再過個幾天……」他放慢語調,讓她听得清楚些,「恐怕路上就沒有客棧了,連個小吃店都沒有,到時候就沒辦法供妳沐浴了,這一點請妳多諒解。」

秦宇的這一句話,讓向來內斂自持的丁霏月被震懾住了。

秦宇看她愣住,心想果然是嬌貴的大小姐啊,這麼點小事就讓她受不了了,他輕輕搖了頭道︰「那麼,請先進房等小二送來熱水和晚膳吧,好好享用後早點休息,今晚我和其他人會輪流守夜保護妳,請安心休息吧。」

丁霏月在回到房里後仍是維持著驚呆的表情,她真的是受到打擊了,她自認可以跟著眾人睡荒郊野外、吃干糧,但要她不洗澡……這讓十足愛干淨,每天都沐浴的她無法忍受。

「小姐,妳不易流汗,不會有味道的……」

「小姐,奴婢有帶香粉來……」

惠娘和水袖輪流安慰她,但好像說什麼安慰都不好。

晚膳還沒送來,倒是熱水先送來了,丁霏月只能趁有熱水時盡情沐浴了,把自己刷洗得干干淨淨,洗完後,晚飯也送來了,丁霏月听水袖說門外有兩名護衛守著,想著他們真辛苦了,讓水袖備了熱茶,想去慰問他們一番。

然而門才一打開,就見兩名護衛背對著她說話,一邊吃著肉餅。

「欸,阿財人呢?從剛剛就沒看到了?」

「當家讓他跑腿去買驅蟲藥了,這附近剛好有人在賣。」

「為什麼要買驅蟲藥?」

「你不是知道我們當家最討厭嬌生慣養的貴女了,說都柔柔弱弱風一吹就倒,容易生病,又吃不了苦,得好生伺候,麻煩透頂,這回是老爺強逼他,他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接下這差事。這兩日還有客棧,還能讓丁小姐吃好住好,再過個幾天,這馬車坐久了肯定不舒服,路上也沒有客棧,得露宿野外,當家擔心到時候嬌貴的丁小姐身子會受不了,且要是出現什麼蟲啊蛇啊,怕丁小姐會嚇得梨花帶雨,所以當家想先準備好……」說話的護衛看到同伴猛朝他擠眉弄眼的,納悶的道︰「怎麼了?」

他往後一看,頓時嚇壞了,結結巴巴道︰「丁……丁小姐……」他沒有說她壞話,可是,他說了當家的壞話呀!

丁霏月听見了這席話,只覺得腦袋像被敲了一棍,耳邊嗡嗡響著,原來秦宇是討厭她這種貴女的,覺得她柔柔弱弱風一吹就倒,又吃不了苦,是個麻煩。

難怪他會特別要店小二為她準備細致的吃食,怕她吃壞肚子;難怪他會堅決不讓她下馬車,怕她淋到雨會受寒著涼;在看到她那三車的行李時還挖苦她……對,那並不是她的錯覺,在那笑容滿面下,他是在挖苦她;因為覺得她會添麻煩,在她說願意配合他,都听他的話時,他才會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在初見面時,更不是她看錯,他那僅有一瞬間的蹙眉表情,確實是因為不滿她。

他對她……對她這個丞相之女有偏見!他把她當成負擔,把她當成會造成他的困擾,拖慢行程的大麻煩,他是不甘情願保護她的!

「小姐,怎麼了?」惠娘待在房內,見自家小姐久沒回來,出來一看,見水袖和自家小姐不吭聲,兩名護衛臉色尷尬,不禁憂慮。

丁霏月的手在袖里緩緩握緊,她這輩子沒發過什麼脾氣,這大概是她第一次認真的發火吧,她雖然不懂很多事,也沒有像商隊的人一樣在外奔波過,可她絕對不是秦宇想的那麼沒用,偏偏那個男人在一點都不了解她的情況之下,單憑她的身分就這麼認定她,她怎能不火?

「秦當家住哪一間房?」丁霏月頗有氣勢的朝護衛問道。

護衛們當下驚住了,想也沒想的指了左手邊的上房。

「小姐,妳找秦當家要做什麼?」惠娘感到不安的問。

「我必須跟他解釋清楚。」丁霏月深深吸了口氣,走到左邊敲下了門。

「進來。」

秦宇的聲音從房里傳出,丁霏月一瞬間僵住,她忽然想到這是男人的房間,她不能進去,久久佇立不動。

秦宇還以為是店小二或是護衛敲的門,等得有點久他便干脆自個兒開門,沒想到見著的會是丁霏月。

此時,他已換下被雨水打濕的衣物,換上干爽的衣衫,但卻只是一件單薄的白色單衣,服貼著他的上半身,可以看出他有著結實的胸膛,丁霏月站在房門前先是瞠著眼看他,感到耳根子有點熱,覺得太尷尬、太不得體了,馬上垂下眸。

秦宇的錯愕只有一下子,接著坦然自若的回去屋內,捉過外衫套上,笑著問道︰「表妹,妳有什麼事嗎?」

丁霏月看他多添了衣衫,這才抬起頭來,直接開門見山的問他,「秦當家,你是不是認為我這個大小姐很嬌生慣養,很難伺候,會吃不了苦,帶給你天大的麻煩?」

她怎會突然說這些?秦宇看到外面兩名目光飄移的護衛,心想肯定是他們嘴碎說了什麼被听到了,頓時瞪了他們一眼。

秦宇再望向丁霏月,她雙臉紅潤,帶有怒意,他還以為她個性溫馴,但看來跟他所想的不一樣。

「丁小姐,妳說這些話,是想找我吵架嗎?」秦宇雙手環胸,不太客氣的道。反正她都知道他討厭嬌滴滴的貴女了,他是心不甘情不願保護她的,他也不必再虛偽以對了。

什麼吵架?她怎麼會做出這種粗俗之事?而且他這是什麼態度,分明是在挑釁。

丁霏月總算看清楚男人的真面目了,表面上對她客客氣氣,禮數很周到,實則都是裝出來的,他根本是個偽君子。

丁霏月瞪著他道︰「我不是來吵架的,我只是想對秦當家說,你對我存在的偏見都是錯的,我會證明給你看,我不會柔柔弱弱風一吹就倒,我很強壯,不會生病的,我也可以和你們吃一樣的粗食,和你們一起露宿野外,就算看到蟲子看到蛇我也不會哭得梨花帶雨,我吃得了苦,我絕不會抱怨一聲。」

秦宇真的听得很意外,他從沒想過這個嬌貴的丞相之女會對他說出這些話,一副她死都不願被他瞧不起的樣子,脾氣還挺倔的,真有一點意思。

「先別說妳是不是一吹就倒,吃得了苦,妳可以忍受不洗澡嗎?」秦宇嘲弄的問。

她表情瞬間變得復雜,但還是硬著頭皮道︰「我當然也可以……可以好幾天不洗澡!」

惠娘和水袖听到自家小姐找上秦當家說出這一席話都驚訝得下巴要掉了,這麼愛干淨的小姐,居然連她可以好幾天不洗澡這種話都說了,她到底是有多生氣?

丁霏月在說完後,覺得臉皮微微熱了,在心里懊惱著她居然說出這種髒鬼才會說的話。

秦宇欣賞著她的羞惱和臉紅,故意又道︰「妳只會這麼瞪人,要吵架真的不太行。」

她本來就沒有在和他吵架!丁霏月深深吸了口氣,「總之,秦當家,我會做給你看的,我會讓你改變對我的偏見的。」

說完,她轉身就走,進了房,惠娘和水袖也趕緊跟上。

秦宇看著隔壁的房門關上,淺淺勾起笑,「明明在跟我吵架。」卻不會撂狠話,也不會罵人,只會瞪人。

她是跟他所想象的一罵就哭的柔弱女子有些許不同,他倒是有興趣瞧瞧,她這個嬌滴滴,被捧在手心呵護的大小姐能吃多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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