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陽光 第八章 暗中收買人心 作者 ︰ 千尋

端著茶,描繪著細致妝容的趙涵芸輕問︰「這幾天,安樂軒那里有沒有鬧騰?」

「回王妃,沒有。」

看守安樂軒的吳婆子恭謹回話,眼楮不敢東瞄西晃,王妃的手段,大家心底都門兒清,表面上再慈和不過,外頭人人都說信王妃賢慧仁慈、親切柔和,可事實上……不在里頭瞧,誰看得出門道?

「拿這麼兩個字來敷衍我,說說,你收下人家多少好處,嗯?」

一個嗯字,嚇得吳婆子連忙跪地求饒。

那副沒出息的模樣,看得趙涵芸冷笑連連。

她的出身雖不顯,父親沒出息,一個五品官混了十幾年還是五品,雖然父親無法倚仗,但不能否認,自己從小被嬌寵著長大,家里有什麼好的全先緊著自己。

成親後,雖然因為「他」使得自己和赫連湛的開始有些微不順利,但都過去了,如今赫連湛封王,她成為王妃,外頭的人看見她只有奉承巴結的分兒。

兩年來,她把持王府後院,將王府管得像鐵桶一般,上下沒人敢違反她的心意,她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無人敢置喙,再加上沒有讓人心煩的小妾通房,日子是怎麼順當怎麼過。

人人都說她命好,得王爺一心相待,只有她清楚,自己和王爺關系如何,他們連正常夫妻都算不上吶。

幸好王爺對她不感興趣,對木青瞳也沒啥反應,可萬一往後宮里美人不斷往府里送,要是陰錯陽差,真弄來一個王爺喜歡的……她還有這等舒心日子可過嗎?

她也不求比翼雙飛、一世繾綣,只求有一子傍身,別讓王妃這個位置坐不安穩。

當她回神時,吳婆子額頭已磕出一片青紫。這麼怕她?趙涵芸微哂,特別喜歡這種俯瞰世人的感覺。

她看看左右,下人站了兩排,一個個泥塑木雕似的,都不敢大聲喘氣。

嘴角微揚,她熱愛高高在上的優越感,松口氣,決定饒對方一馬。「把安樂軒道幾天發生的事說清楚。」

吳婆子聞言,忙道︰「剛進府那天,丫頭在亥時左右敲過門要熱水,我沒應,不久里頭就沒了聲響。之後奴才按三餐往里頭遞飯,丫頭都乖乖接下,沒有多話,直到前天中午,打開門的是個叫真兒的丫頭,問了老奴一些事。」

「你怎麼曉得問事的是丫頭,不是側妃?」

「听說側妃是個南蠻子,不會講咱們的話,所以娘家給了兩個會說漢語的丫頭作為陪嫁,那姑娘話說得很請楚。」

南蠻子?趙涵芸揚眉淺笑,下人是這樣看待木青瞳的?不錯啊,她笑得越發柔美。「丫頭問你什麼?」

見王妃展眉,她松開憋在臉口那股氣。「她問是不是往後她們都不能出院子?老奴回答對,是主子的意思,老奴讓她們乖乖呆著,安生過日子,不要出妖蛾子。她听完點點頭,也不見火氣,接過食籃就走了。」

「這麼乖?會不會在里頭搞亂?」

「老奴也想到這點,今兒個早上送飯時刻意往里頭逛了一圈。」

「見到側妃了?」趙涵芸問。

見到了,那哪是側妃啊,分明是天上仙女下凡塵,美得讓人連說話都忍不住結巴,要是男人看見,還能不昏頭轉向?

王妃果然不是普通有能耐,王爺還沒見著人呢,就把火給掐了。

「回王妃,見到了。她們正在挖土,老奴便多問上兩句,這才曉得她們想種菜,還問老奴可不可以給點種子。」

果然是南蠻子,便是王府千金也要下田地耕田?

想到這里,趙涵芸的背挺了挺,這會再有人說她的身分不及王府千金,她可要暗笑了,一個面朝泥土背朝天的丫頭,能長得多好看?心里頭的擔子這會兒總算是徹底放下來了,只不過這側妃兩個字,著實教人听著不舒服。

趙涵芸微微笑道︰「看來有人想自給自足呢,也對,是我疏忽了,南方人哪吃得慣咱們北方口味。好吧,你去尋些菜籽、豆類、米糧的,記住,大方點,幾麻袋幾麻袋地往里頭送,至于往後三頓飯就省了吧。」

在旁伺候的紫宛猛地睜眼憋住氣,頭垂得更低,這是存心要把側妃給活活餓死吶,就算給足種子,也得好長一段時間才能收成啊,信王妃……人人都道是個最賢良不過的吶……

木青瞳猜想,信王肯定極愛那位小公公。

因為安樂軒麻雀雖小、五髒全,書房里頭的書多,練武房里頭兵器多,廚房里頭餐具多……生活用品樣樣齊備,雖然擺明了不是為她準備的,她也滿心感激。

這幾天,她們把時間全用來整理嫁妝,先把屋子打掃干淨,再把同類的歸置在一個房間里,光是這工作就折騰得大家腰酸背痛,晚上頭一沾枕就睡得不醒人事,哪有多余的心情想其它事。

昨天,另一間房也整理出來了,雅兒手巧,綿被帳子全縫上了,昨兒個,木青瞳終于能夠獨享大床。

她的嫁妝多數是金銀頭飾,一箱箱全給鎖緊,在安樂軒里不必涂脂抹粉,所以她把裝著脂粉的箱籠清出來,準備賞人。至于那些擺設對象,一開始她就認為不需要,但父王的面子至上論,還是硬把它們塞進去。

這會兒,她們只整理出筆墨紙硯、衣服、布匹,和一些日常會用上的東西,其它的分門別類收抬妥當。

她最滿意的一口箱子是大哥送的,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卻最合乎她的心意,里頭滿滿的全是種子,是大哥讓馬隊在中原搜刮的,只可惜沒有農具可使,不過窮則變、變則通,她很奢侈地拿兵器當耕具使,結果當然是相當不趁手,早晚還是得想辦法弄到農具。

睡過午覺,她發現兩個丫頭采下不少桑葚。

「小姐,快過來嘗嘗。」

木青瞳揉揉眼楮,看著真兒雅兒笑出幾道彎月牙,忍不住跟著開心。

這里不是木王府,沒有糕點甜食可吃,連三餐也只有兩菜二湯,是下人的規格等級。赫連湛是個大氣的,肯定不會在這上頭苛待自己,那只會是趙涵芸的手段。

吃得差,又沒別的補充品,短短幾天,她們已經迷上桑葚,把它當成天下美味……如果大哥知道,肯定會心疼吧。

前世,她乖乖按照赫連湛的心意,寫著令人安心的家書送往木王府,今生,他倒是沒這樣要求自己,是因為……太有自信?

這一世,有許多事不曾改變,也有許多事偏離前世軌跡,當中有某部分是她刻意為之,某部分是她不解的,比方前世的信王並沒有將北戎消滅,只打得北戎乖乖簽下停戰協定,也比方前世她沒有一進王府便倍受冷落。

那麼,未來……會繼續朝她知道的方向進行,還是無法掌控的方向前進?

木青瞳頭不願多想,走到樹下,和她們並肩坐著,檢起一顆成熟桑葚放進嘴里。

雅兒指指滿地落果,說︰「每天掉下來的桑葚越來越多,真可惜,尤其是那些長在高處的,既大顆又紫得發黑,看得我好心疼。」

「舍不得?」

雅兒點頭。

「要是有糖,就能做果醬,能多放一點時間。」

真兒接話。「要是有把梯子就好了。」

三人相視,突地,木青瞳呵呵笑出聲,雅兒、真兒也跟著笑不停,笑著笑著突然覺得好心酸,要是在過去,誰會心疼這些小東西?

「看看吧,看看吳婆子好不好商量,上次真兒要了,若她肯給咱們種子,說不定還能多要點東西。」木青瞳道。

「萬一要不到呢?」

「那就真得爬牆,到外頭買去。」

想到箱子里那一大錠一大錠的雪花銀,只能看,不能花,那個痛啊,比桑葚掉下來更心疼。

「不管怎樣,一定找把梯子,要不,下個月梅子成熟,之後桃子、隻果熟了,都像這樣浪費,會更舍不得。」真兒說得斬釘截鐵。

「就是就是,一定要有把梯子。」

這會兒樹上的梅子結實累累,桃樹、隻果樹都開了花,雖然稀稀落落的,但如果風調雨順,年尾肯定不會教她們失望。

「要不,這幾天咱們先練爬牆?」木青瞳提議。

雅兒才想附議呢,就听見大門呀地一聲打開,她率先跳起來。

真兒和木青瞳看彼此一眼,這會兒送晚膳,會不會太早了點?

只見吳婆子打開門,幾個小廝魚貫走進來,每人身上背著大小不一的麻布袋。

看見主僕三人,吳婆子停下腳步說︰「王妃說了,側妃想種糧是好事,讓奴才送種子過來,不知側妃想擺在哪兒?」

趙涵芸有這麼好說話?赫連湛對她的不喜,讓她心情大悅?不對……肯定還有後招等著自己。

目光微閃,點頭示意,雅兒道︰「各位大哥,麻煩跟我把糧送到後頭柴房。」說著引眾人往後頭走去。

木青瞳扯扯真兒衣袖,兩人朝吳婆子微笑點頭,快步回房。

挑個荷包,往里頭塞點碎銀子,木青瞳再拿出一錠五兩銀子,對真兒說︰「你拿給吳婆子,讓她幫我們送鋤頭、鏟子等農具進來。」

「是,小姐。」

兩人走出房間後,真兒朝吳婆子走去,一張臉笑得像花兒似的。

她把銀子往吳婆子手里塞,吳婆子低頭一看,天哪!這輩子她還沒見過這麼大的銀錠子,能看到銀角子就已經謝天謝地。

她的心兒怦怦跳個不停,只差沒昏過去。

「多謝嬤嬤給我們送種子過來,可您也看見的,這里沒有鋤頭鏟子的,怎麼能種地啊,能不能請嬤嬤給我們張羅一些農具進來?側妃說了,嬤嬤要是能幫這個忙,定會大大感謝一番。」

說著,她瞄一眼吳婆子手中的銀錠。

鋤頭鏟子?這算什麼,王妃都允許她們自己種糧了,豈會舍不得這些?

她在王府里頭不過是個粗使婆子,一年到頭還掙不到二兩銀子,現在她可要發了啊……這會兒輪到她笑得像朵花似的。

「行,明天一早準給姑娘送來。」

有錢果然能使鬼推層,真兒想了想又道︰「嬤嬤也曉得,這里三頓飯只管飽、不管讒,恰好踫到桑葚成熟,只不過這幾天矮枝上的果子都教我們摘完了,可不可以再給我們尋把梯子來,讓我們摘高處的果子?」

梯子?小事一樁。當下她滿口應承,眼看左右無人,吳婆子壓低聲音,在真兒耳邊說道︰「王妃發話,說側妃既然想自己種菜,往後就不往安樂軒送飯了,所以……」

什麼?這樣就不送飯食,太過分了,分明想把她們給活活餓死!

只見真兒臉上變色,吳婆子續道︰「姑娘莫怪,這是主子的命令,我不過是個守門婆子,就算心里同情側妃娘娘,可也沒法說上話是不?姑娘可千萬別怪罪老婆子啊。」

真兒強忍不悅,說道︰「嬤嬤肯幫忙尋來農具,側妃娘娘已是感激不盡,哪還會怪罪嬤嬤。」

「我們當下人的,不能編排主子,可往後要是有能幫上忙的,姑娘盡管吩咐。」

吳婆子滿面貪婪,看得真兒心中忿然,可面上卻是笑容可掬,一口一句的感激不盡。「老婆子就守在門外,倘若姑娘還缺什麼,就敲三下門。」

「多謝嬤嬤,我會同側妃娘娘說的。」

這邊交涉完畢,後頭雅兒也塞了銀子給領頭的小廝,小廝悄悄地掂了掂重量,竟有一、二兩之多,頓時笑得合不擾嘴。「多謝側妃賞賜。」

木青瞳微哂,點點頭,讓雅兒領人出去。

她還記得趙涵芸治家手段嚴厲,府里不管是誰都別想摳油水,因此有人在背後把話說得很難听,說趕涵芸是小門小戶出身,吝嗇成性,連蚊子腿上都要刮下二兩肉,跟在這種主子手下,注定要兩袖清風。

既然府里有個吝嗇正妃,她就來營造一個寬厚側妃的形象,但願有錢能買到鬼推磨,別教自己寸步難行。

不多久,一行人笑逐顏開的離開安樂軒,臨行前他們還跪地行禮,恭敬得看不出木青瞳只是個空有名頭卻不受丈夫青睞的可憐側妃。

門關上,真兒把吳婆子的話對木青瞳說。

木青瞳無奈頭,趙涵芸一如記憶由那般心胸狹窄,她都被關到安樂軒了,不知她還擔心什麼?

不過吳婆子那里倒是有著不錯的往來。

她說道︰「沒油、沒鹽,今晚大概又只能吃桑葚果月復,走吧!再摘果子去!」

她笑眼眯眯地領頭往前走,雅兒、真兒看著主子挺直的背影,好似半點不在意似的,便也揚起笑容。

是啊,不管王妃使什麼招,就過關斬將唄,表面上委屈委屈也就罷了,千萬別讓自己心頭也跟委屈。她們要是真的難受了,人家說不定更高興,何苦順遂她們的心意?

雅兒一拍手,說道︰「又不是頭一遭吃桑葚果月復,怕啥?」

真兒點點頭,兩人握著手朝主子跑去。

事實證明,做人只要夠樂觀,上天發現為難不了,便會改弦易轍,換個立場。

這個晚上,吳婆子送來四個菜,里頭居然有一只雞,這頓飯,是她們從嫁進王府以來,吃得最豐盛的一餐!

當然,吳婆子得到的饋贈也不少。

之後吳婆子不只送來農具、梯子,還送來一堆「肥料」,有點惡心,但木青瞳欣喜若狂。

她給吳婆子十兩銀子,讓她再送一個月份的三餐。

為賺那十兩銀,吳婆子頓頓不缺肉,希望她們下個月、下下個月,每個月都捧場,但木青瞳很了解趙涵芸,這種好光景不會持續太久,她們必須盡早自立自強。

因此能買的盡量托吳婆子買,很快地,她們的院子里有雞、有兔子,有大澡盆、柴火木炭堆滿滿,吳婆子甚至還偷渡過幾個工人進來,幫著蓋雞舍、搭豆棚,再把後面一排沒人住的下人房打出兩排大窗戶,短短一個月就花掉一百五十幾兩。

雅兒、真兒見小姐花錢大手大腳,擔心道︰「照這樣下去,小姐的嫁妝能撐多久?」

木青瞳神秘一笑,回答說︰「沒多少機會可以花了。」

她讓真兒轉告吳婆子,小心東窗事發,能夠的話,攢足銀兩就趕緊贖身走人。

她這是好意啊,總不能讓幫自己的人得不到好下場。

可惜吳婆子貪心,甭說一個月平白無故賺得八十幾兩,恐怕一輩子她都賺不了這麼多錢,因此想著再多待一些時候,也許還能多賺幾筆。

木青瞳沒料錯,一日早上,兩個婆子打開院門,其中一個還提著吳婆子準備帶進來的食盒。

那時木青瞳正在侍弄菜苗,雅兒在洗衣服、真兒在喂雞,三人心情榆悅,因為她們正準備進行第一回京城冒險。

沒想到兩個婆子闖進來,里里外外巡過一回後,拎著吳婆子離開。

木青瞳有些不忍,看著吳婆子直頭,早讓她贖身的,她偏不听,這會兒肯定要遭罪了。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秘密這種事最難守,吳婆子看起來又不是個精明的,她在短短時間內撈這麼多,能不到處夸口?

就算她不往外頭說去,但守安樂軒怎麼都不是門好差事,要是成天容光煥發、心情偷悅,看在有心人眼里,自然會讓人起疑。

在信王府當下人沒油水可撈,眼看只有她一人得好處,自己卻撈不著,能不妒嫉?能不往上報?說不定有不少人眼饞這個「肥缺」呢!

她上下打量進來的兩個婆子,記憶中,她們似乎是府里負責行刑的,猶豫片刻,木青瞳遞了荷包給真兒。

真兒上前,悄悄地把荷包交給其中一個婆子,低聲道︰「此事原是我們的不對,吳嬤嬤只是見我們主僕可憐,幫忙帶點東西、送來飯菜,如今連累嬤嬤,主子心有不忍,還請兩位在王妃面前美言幾句,如果吳嬤嬤非要遭罪,還望嬤嬤們手下留情。」

這話听得吳婆子涕泗縱橫,滿心感恩。

兩雙利眼掃過木青瞳,她沒說話,卻是面帶不忍,與她懇求的目光對望,婆子們嚴肅的臉孔緩和兩分,朝木青瞳微微點頭後,拉著吳婆子離開。

關門、落鎖,雅兒耳朵貼著大門,確定腳步聲走遠,才轉身問︰「小姐,你為什麼要給那兩個婆子塞錢?咱們早就勸過吳婆子,是她不听勸才會惹來這場禍端,與我們無關。」

「傻,小姐這是在賣好呢!」真兒戳上她額頭。

「賣好給吳婆子?何必,說不定她馬上就要被發賣出去。」

「我這個好,不只賣給吳婆子,還要賣給另外兩個人。」木青瞳解釋。

「雅兒不懂。」

見她抓耳撓腮的模樣,木青瞳笑出聲,解釋幾句。

「王妃把王府後院管得像監獄似的,誰都不能越雷池一步,人人謹守分際,這對當家作主的人是好事,管理起來很方便,可水至清則無魚,咱們想混水模魚,就得把水給攪混了才行。」

雅兒頭,依舊滿頭霧水。

木青瞳笑著說道︰「今兒個東窗事發,咱們還是別出去,誰曉得王妃會不會興之所至跑到這里來察看,真兒,你去把木梯藏好。」

現在她們什麼都能丟,就是那把梯子丟不得。

「好,我去尋個好地方藏妥。」真兒應聲。

見真兒去藏梯,小姐又去澆菜,兩人分頭行事,雅兒還是沒搞懂。

她跟在小姐後面,磨著她道︰「小姐,你再同我分說分說,我變得聰明機靈些,小姐也才好使喚對不?」

木青瞳無奈,說道︰「有上次搬糧的小廝,再加上吳婆子的事,現在府里上下肯定知道你家小姐出手闊綽,再加上成親時我那些嫁妝可夠唬人的了,如果是你,你願意效忠嚴厲小氣的主子,還是溫和大方的主子?」

「當然是溫和大方的,可那是王妃啊,掌理整個王府後院,據有生殺大權。」

「是,所以明面上他們不敢親近,但暗地里心是向著咱們的,只要是人,就會同情弱者,再加上咱們是有利可圖的弱者,往後不管換誰來守安樂軒,就算不敢像吳婆子那樣明目張膽,但能夠行點方便時也會幫咱們幾分。」

「我懂啦。」她恍然大悟。

「快去把衣服曬好,該讀書了。」

這些日子閑來無事,她就教兩人背詩念詞,她記得的不多,幸好書房里的書不少,有兵書也有詩詞,她不認為後者是信王所好,所以……那個小太監肯定不是文盲,說不定還有幾分文采。

大哥也幫她搜羅不少書,怕自己被當成番人,被人小瞧了去。

她還記得趙涵芸鄙夷的目光,在她眼里,木青瞳是永遠的番人,可即便是番人她亦容忍不下。

她理解,換了自己,也容不下丈夫二心。

只是趙涵芸弄錯了,肝硬化卻割掉胃袋有何意義,男人不愛她,她就算謀殺全世界的女人,也改變不了事實。

前輩子,她覺得這個世界失去滋味與色彩,與其辛苦地活著,不如早點離開,于是她任由命運折騰,不在乎命運走向,心想,死後就能回二十一世紀了吧,她想回去,她不畏懼死亡。

然而當她終于死去,卻沒回到想去的地方,她試著避開曾經的人事物,最終卻頑強不過命運。

上天對于欺負她仍然抱持高度興趣,她決定改變做法,不再順天應命,她想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倔強過命運。

雅兒看著小姐,她在笑,是打心底的開心,沒有虛偽與矯情,換上別的女人大概要哭哭啼啼,怨天怪命,也許詛咒王妃下地獄,也許痛恨男人薄幸。

瞧她的小姐多特殊,她越來越明白小姐的話了,生活確實無法打敗人,能打敗人的只有自己。忍不住興奮,她湊到小姐身邊說︰「小姐,我要變成和你一樣的人。」

「和我一樣?」

「不怕欺辱,不怕折騰,再多磨難也不氣餒。」

木青瞳听懂了,用沾上泥巴的手指刮雅兒小臉一下,笑說︰「做人啊,當做石灰一般的人,別人越是潑我冷水,我的人生越是沸騰。」

深吸氣,木青瞳抬頭仰望藍天,她相信的,相信這輩子自己一定會過得好!

果然,太子倒了大楣。

豫州的萬民書送上來,加上八皇子報集的證據,全指向太子。

皇帝震怒,听說把太子叫到御書房,不久里頭傳來斥責聲,東西砸碎聲,乒乒乓乓的,守在外頭的太監一個個臉色慘淡。

宮里發生的事清清楚楚,可見四哥的勢力非同一般,倘若父皇知道,恐怕要坐立不安了。

赫連湛志得意滿地喝掉一大杯烈酒,著實太爽快,他又給自己和四哥斟上一杯。

「別喝得太急,你的胃不好。」

當兵的,幾天不吃或一天吃三天份都是常事,很多時候他不是在吃飯而是在吞飯,吃對他而言不是享受,而是為了活下去的必要舉動。

「別擔心,太醫的藥吃著呢。」

「趁回京這段時日好好將養,別讓小病成了沉病。」

「行,四哥別說教,快說說,豫州那里怎樣了?」

「太子的人中箭落馬,空出來的缺,老八想補自己人上去,但連半個都沒入父皇的眼。」

「赫連青花大把力氣,怎能半點好處都撈不著?」想到赫連青那張氣得歪七扭八的臉,赫連湛忍不住哈哈大笑。

「父皇的偏心眾所周知,這次的事鬧這麼大,讓父皇想包庇太子都無法,在這情況之下,把差事辦得如此之「好」的老八,父皇豈能不遷怒?」

「肯定會遷怒,上次為軍糧一事,四哥不過與太子辯上幾句,分明行事正確,卻被扣上不孝不悌、性情刻寡的罪名,這回父皇不責怪才有鬼。」

偏心偏到是非不分,只有兒子、不見國家,父皇真是糊涂了,柱他年輕時的英明。「所以,誰在老八推薦名單上頭,誰就甭想騎馬。」

「那麼最後誰會上位?」

「常行走御書房的有哪幾位老臣?」

「陳蘇馮林……不會吧,四哥,他們願意支持你?」

天,他才離開京城多久,四哥已經如此得人心,想當年他們還一路處于挨打位置,若非被逼得無處可躲,四哥哪會奮力一搏,沒想到……

赫連湛望著四哥的雙眼閃閃發光,里頭滿是崇拜敬畏,這樣有能耐的人,定能帶領大隋走向四海升平、安康富足。

赫連叡莞爾,陳蘇馮林等幾位老臣支持的不是自己,而是有能力穩定朝堂,可以富國利民,不為私欲私心所欲的領導者,他所做的,不過是在他們面前展現實力罷了。

「昨天我已經拿到名單,都是可用之材,有他們駐守豫州,我相信豫州很快能夠恢復昔日光景。」

赫連湛又喝下一杯酒,灼熱感下肚,爽快的感覺直沖腦門,這是他前世想都不敢想的暢快!

「四哥的病可以恢復,上朝听政了嗎?」

「不,我還在禁足呢,這會兒湊上前去,誰都得不了好。記住我的話,這兩天父皇召你進宮,問你對太子一事的看法,你萬萬不要表示意見。」

要是過去的赫連湛,肯定會反問大好機會,為什麼不用?但換了芯的赫連湛微微一笑,回答︰「我明白,恐怕我還得表現兄弟友愛一番,替太子分辯幾句。」

赫連叡點頭,阿湛越發成熟,做事不再是一條道走到底,非得弄個黑白分明、是非兩立。

「父皇雖封你為信王,卻只是為著堵住悠悠眾口,對你,心里多少有些顧忌。」顧忌阿湛不與太子站同一隊,不願為太子打天下,顧忌有能力的他,成為砍傷太子的那把刀。

「我明白的,此次回京,我與太子虛與委蛇,參加過幾次太子辦的宴會。」他也沒想得到什麼,只想消除太子的戒心,讓他傾盡全力與老七、老八斗。

「那就好。」

「我不懂,父皇為什麼非要讓太子來當家?」曾經英明的帝君,怎會因為年老就變得如此愚眛昏庸?事實一件件擺在眼前,依舊矢志不改初衷?

「阿湛,不會太久了。」他嘆口氣,舉頭望向遠方。

「什麼意思?」

「父皇正在服用神仙散。」

「神仙散?那是什麼?」

「一種會讓人上癮、壞人心志的毒物,父皇用的量日益加,許是……撐不了太久了。」

前陣子父皇精神不濟,在房事上往往力不從心,有人上貢神仙散,服用此藥後,皇帝龍馬精神,一夜御數女。

赫連叡明白父皇所想,不就是太子令人失望,他想趁著自己還行,多生下幾個皇子,好好栽培成材。

赫連叡很早便曉得此事,原以為只是藥之類上不得台面的東西,並未放在心上,直到宮里傳來消息,十數日前,神仙散遲了兩日上貢,父皇變得暴躁,行為舉止大異平常,他才覺得情況有異,一路追查,結果……令人心寒。

「神仙散是誰上貢的?」

「太子。」

「莫非他擔心受罰,東宮之位被取而代之,便想謀害父皇性命,趁太子名頭還在,順利登基?」

赫連叡莞爾。「我要是你,會更在乎是誰撩撥太子,父皇將要廢他,又是誰支的招讓他用這種方法謀害父皇?」

「四哥知道?」

他點點頭,吐出一個名字。「李如屏。」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父皇對李如屏不差,卻換得這般下場?

赫連叡嘆息,至高無上的權力、至高無上的尊榮背後卻是無數算計,若非被逼到絕境,身為聰明人,他從未想去謀奪那把龍椅。

「她是貴妃娘娘,父皇雖未立她為後,卻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難道為此她便恨上父皇?」

李如屏膝下無子,娘家卻顯赫非凡,皇帝有意拉攏李家扶持太子,日後尊她為皇太後,李家便成了太子的外祖家,這麼好的前程,李如屏為何要放棄?

「你想錯了。」

「不然?」

「李如屏與老八過從甚密。」赫連叡展眉一笑。

赫連青長相風流、性子討好,一張嘴跟沾了蜜似的,他家太座說只要是女人都會被誘惑。

「我懂了,若是老八引薦,太子生性多疑,必定不釆信,所有人都曉得李家和太子綁在一起,由貴妃開這個口,太子定會深信不疑,而且日後事發,查證屬實,也只會查出太子與貴妃娘娘勾結篡位,怎麼都沾不到老八頭上?

「等等……方才四哥說過從甚密,莫非貴妃與老八之間不清不楚?不會吧,老八才二十四歲,貴妃娘娘整整比他大十歲。」

一句話便推論出始末,赫連叡對赫連湛是越來越滿意了,得此助力,日後在朝堂上他會輕松得多。

「年齡不是問題,利益才是重點,這並非老八第一次使美男計。」

老八身邊的女人,每個都能帶給他足夠好處,他最大的能耐是把那些女人安撫得穩穩當當,分明後院女人數量龐多,卻能讓她們相安無事、一團和氣,人人以他的利益作為優先考虎,這可不是簡單的事情,赫連叡自認沒這等本事。

「美男計?這麼簡單的計策我怎麼就不懂得用?」

「如果你肯早點听四哥的話,舍棄那把大胡子,京里哪有老八立足之地?」阿湛的容貌可不輸老八。

赫連叡的揶揄讓兩兄弟捧月復大笑,只是笑容里帶著淡淡的輕鄙,雖然老八比太子有腦袋,也更陰狠狡猾,但他的手段他們是看不上的。

「不行,我是要上戰場殺人的,把自己弄成玉面郎君,哪來的氣勢?」

「這倒是,除非有娘子軍壓境,你這張臉才派得上用場。」

「那更不行,我家後院小,可住不了那麼多人。」赫連湛笑個不停。

「說到後院,那個木側妃如何,還安分嗎?」

能不安分嗎?都關進安樂軒了,還敢不「安樂」?

「嗯,安分。」

「兩年前,我見過木王府的世子爺一面。」

說到前世的大哥,赫連湛眼光閃了因。「四哥覺得他怎樣?」

「謙謙君子,是個好人,日後由他繼承爵位,定會像木王爺一樣,不會對朝廷生出異心。」

四哥的話讓赫連湛安心,木王府的人是他前世的親人,他再了解不過,就算有多余心思,也只會花在經濟上頭,讓百姓有好日子過,這是府里傳下來的家訓。

赫連湛的笑讓赫連叡誤解,以為他和木青曈相處愉快。

「好好對待木側妃,沒有木王府的慷慨解囊,這回對抗北戎,你不會贏得這麼順利。」

「四哥放心,我有分才的。」看來木青瞳已經得到教釧,她這般安分,日後自己定會讓四哥為她尋一門好親事。

「你也老大不小了,該留個子嗣,日後為你撐起門戶。」

說到這個,赫連湛眉心皺成川字,他也想啊,只是于家和穆家人至今仍無半點消息。她還嗎?嫁人了嗎?會不會晚一步便是一世蹉跎?

頭,赫連湛問︰「父皇那里遲遲沒有處置太子的消息嗎?」

「父皇雖是雷霆震怒了,只不過會不會雷聲大、雨點小,還得看後續發展,不過老八這幾日肯定難挨得很。」

赫連湛接話。「他從來都低估了父皇對太子的看重,幸好我們沒攪和進去。」

「這些日子低調一點,有空的話留在府里,陪陪妻妾。」

「不談這個,來!四哥,喝酒!」他舉起酒杯,與兄弟暢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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