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歡的纏郎 第二十章 作者 ︰ 莫顏

冬去春來,到了來年初春,皇上一連下了數道命令,開始對江南鹽官下手,而朝中風向也跟著改變,隨著皇上對江南政務的整頓,砍頭的砍頭,下獄的下獄,一時朝野動蕩,勢力重新分配,人心惶惶。

不過這些都不是宮無歡關心的事,她只是一名暗捕,向來只盡自己分內的職責。

這段期間,她四處游走,打听弓長嘯的消息,想知道南方漕幫情況如何,雖然南方漕幫和北方漕幫分屬不同幫派,但彼此會互通消息。

當她打听到弓長嘯還活著時,這心口懸掛已久的大石終于放下,讓她竊喜不已。

人活著就好,只要活著就有希望,她與他,便有再見之日。

只是當她又听到第二件消息時,她的臉色卻僵了,再也笑不出來。

「你說什麼?」她盯著眼前的男子,這男子化名喜郎,平日的身分是販賣女子胭脂粉膏的小販,其實是大師姊上官雁的手下。

這喜郎有著一副受姑娘歡迎的秀氣相貌,笑起來兩頰有迷人的酒窩,受上官姑娘之命,為她們傳遞消息。

「確是如此,那弓幫主自從重傷復愈後,便要與那救了他的女子共結良緣。」

喜郎說道。

他要成親了?

宮無歡听到這個消息,有一瞬間腦中一片空白,半天沒有說話,直到喜郎察覺到不對。

「二小姐?」喜郎喚道。他稱自家主子上官雁為大小姐,對于這位大小姐的二師妹,他自是稱呼對方一聲二小姐。

宮無歡回過神來,愣怔的臉色很快恢復了清冷,淡漠的語氣與平日無異。

「喔?弓幫主要成親了?這真是可喜可賀。」

「大小姐知道那位弓幫主曾經助二小姐一臂之力,猜想二小姐定是要送重禮恭賀的,早就吩咐小的將細目送來給您過目。大小姐說,單子上的禮品都已備妥,二小姐只須挑選,小的便會給您送到南方漕幫去。」喜郎言笑晏晏,呈上一份禮單。

大師姊是皇商世家,又是做生意的能手,她們其它三姊妹的生意全都交由大師姊打理,而單子上的禮品,自是大師姊親自為她挑選的,不管挑哪一樣送出去,都能做足了面子。

宮無歡連看都沒看,便隨意挑了一樣,喜郎收起禮單,含笑對她拱手。

「我這就替小姐擇日送禮過去。」說完,喜郎轉身要走,宮無歡突然又叫住他。

「等等。」

喜郎轉身過來。「二小姐還有何吩咐?」

宮無歡將腰間佩劍解下,低頭看著手中這把寶劍,這是那日在雪地里,兩人分離前,弓長嘯交給她的,在緊要關頭時,是這把劍護住了她,讓她死里逃生。

曾幾何時,她已將此劍當成了他,每當思念他時,便會看著這把劍。

她伸手輕撫劍身,就像在輕撫一個人一般,與他的點點滴滴,早已入了她的心。

「二小姐?」

喜郎的低喚將她游離的思緒拉回,神色驀地一冷,把劍遞給他。j

「將這把劍連同賀禮一塊兒送至漕幫,交給弓幫主。」她不管不顧地把劍塞到喜郎手中,頭也不回地離開。

也好,把劍物歸原主,不再睹物思人,如同用劍斬斷情絲,斷了個干淨。

她不恨他,不需要恨,因為他並不欠她什麼,畢竟他曾經為她豁出性命過,這份恩情她會記得,既然他已心有所屬,她便衷心祝福他,就算心痛,她也會選擇瀟灑放手。

相忘于江湖,才是她宮無歡該做的事。

她硬是將眼中的酸澀逼回,恢復冷情淡漠,曾經遺落的心,她會慢慢找回來的。

「宮姑娘?」

宮無歡頓住,回過頭,不由得一怔,喊住她的是易定風。

他跨著沉穩的步伐走向她,只一眼,他便在這熙來攘往的大街上認出她的身影,隨即出口喚她,在她轉身的同時,他心中的喜意也盈滿心間。

果真是她!那一日在江南,他回到客棧後已不見她的蹤跡,他曾經找過她,但始終沒有她的下落,令他十分失望。

想不到江南一別後,竟在京城與她相逢,這能不能代表,他與她是有緣分的?

「宮姑娘別來無恙,你——」他瞥見她眼眶泛紅,不由得一怔。

她哭過?

打從遇見她,她給他的印象便是淡漠清冷,與任何人事物都保持著距離,似乎沒有什麼事能撩撥她,也因此很難想象她也會有想哭的時候。

宮無歡沒料到會被他瞧見自己的糗態,立刻低下頭,對他拱手。

「易捕頭大人,久違。」她對他行上司之禮,看似恭敬,卻也拉開了兩人間的距離。

易定風並不希望她對自己如此疏離,也知道她有意回避眼眶泛紅之事,便也裝作不知。

「沒想到會在京城遇到你,咱們也算有緣,難得相遇,可有雅興與我共飲一敘?」

宮無歡依然低垂斂目。「卑職尚有職務在身,亦不敢叨擾易捕頭大人,還請見諒,告辭。」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去。

易定風怔在原地,沒料到她會拒絕得這麼不留余地,看來名捕的光環對她是一點用也沒有。

「噗嗤——」

一旁傳來悶笑聲,易定風回頭瞧去,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來人哈哈大笑,伸手搭住他的肩,這人與易定風同樣挺拔修長,氣度英偉昂然,只不過易定風出身世家,有儒雅的貴氣,這人則是豪爽不羈。

他是敖元杰,四大名捕之一,由于行武出身,所以身上帶有武人剽悍的氣息,他面上一副安慰兄弟的神情,說的話卻是有些幸災樂禍。

「沒想到易兄如此豐神俊朗,也有踫上釘子的一天,那位姑娘絲毫不買咱們易大捕頭的帳,難得難得。」

易定風與他交情好,就像兄弟一般,也不與他客氣,用手肘朝他月復部撞了下。

「只是舊識罷了,別亂說,免得壞了人家姑娘的清譽。」

「嘿,這姑娘不但得了易兄的眼,八字沒一撇,就開始護著人家了?來,跟兄弟說說,她是哪家的姑娘?什麼來歷?祖上有什麼人?」

「得了,你當查戶口?不準擾她,既然來了,跟我喝一杯去。」說著,易定風話題一轉,勾著熬元杰的肩頭,拉他一塊兒朝酒樓走去。

皇帝要打貪官、治貪腐,增加鹽務稅收,朝廷的勢力斗爭從京城一直延燒到江南,從文官到武官,從六部到地方官,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勢力轉移,連皇帝的後宮都無法幸免。

寵冠六宮的毓妃被打入冷官,以她為首的家族已然失勢,各宮趁此機會進行權力交換,只為爭得一席之地。

到了七、八月,這詭譎多變的亂象總算漸漸風平浪靜。

宮無歡暫時待在京城郊外的一座私宅,這座宅院是三師妹花千千購置的,亦是她們師姊妹們隱密的聚會地點。

她待在這個宅院里,偶爾練練劍,或是拿起通緝名冊研究案子,性子依舊冷淡,也不多話,不過向來觀察敏銳、直覺很準的花千千,卻覺得二師姊從江南回來後,似乎有些不對勁。

「二師姊有心事?」

正在看案冊的宮無歡抬起頭,對上花千千笑咪咪打量的神情,只瞥了一眼,她便低頭。

「別犯花痴。」

「哪有?明明是二師姊犯了相思。」

「胡說。」宮無歡面色不驚,心下卻隱隱一痛,她想隱瞞,不過還是被這個人精似的師妹給瞧出了端倪。

花千千早就想跟師姊談談,這京城里的事,可全都逃不出她花千千的耳目,一想到那俊朗無匹的易捕頭大人,她笑嘻嘻地說︰「我覺得呀,那位易捕頭人很不錯呢,師姊你覺得呢?」

關于易定風常拜訪宮無歡的事,已在有心人口中傳了開來,花千千倒是很贊成,不料宮無歡很直截了當地給了她答案。

「我與他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他生得英俊,出身好,又是四大名捕,得皇上賞識,這樣的好條件放在京城,絕對是各個達官世家想要爭搶的好女婿。」

「既然如此,你怎麼不嫁給雷封?人家也是四大名捕,條件一樣好,對你可殷勤了。」

花千千故意夸張地嘆了口氣,委屈地說︰「我也想啊,但我那口子不肯讓我納男妾嘛。」

這話真是大逆不道,不過宮無歡自幼听到現在,早就見怪不怪,這三師妹就是個大膽的,喜歡耍嘴皮子,愛逗人,說話沒個禁忌,就跟……那人一樣。

關于弓長嘯的事,當初宮無歡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說明自己是如何將名冊護送回京的,完全沒有提及她與弓長嘯之間的私情,也因此,花千千以為她對易定風有好感,殊不知她只把易定風當成朋友而已。

她知道易定風對自己有好感,也努力找機會接近她,不可否認,易定風風盡翩,英武迷人,是京城閨秀心目中的夫婿人選,但宮無歡就是沒感覺。

為了省去麻煩,她干脆躲到郊外這處宅子里,圖個清靜。

花千千仔細觀察二師姊,發現自己提到易定風時,二師姊的神情毫無變化,依然冰冰冷冷的,嗅不出任何春心蕩漾的跡象。

難不成自己看錯了?二師姊不是犯了相思?但花千千總覺得不對勁。

「你最好別把男妾放在嘴上,小心你家那男人吃醋。」

花千千笑得沒心沒肺。「放心,他被陵王派去出任務了,不過就算他在,我也不泊,他被我治得死死的,我只要掉幾滴眼淚,他立刻就投降了。」

宮無歡搖搖頭,關于夜清是無影門殺手出身的事,她已經知曉,那男人就如同鬼魅一般,身上沒有人的氣息,十分詭異,不過卻是個老實的情痴,與三師妹真是絕配。

「二師姊、三師姊,不得了了——」

前院傳來女子慌張的聲音,除了她們的四師妹還會有誰?

花千千驚喜地轉頭。「雨瀟來了!听她這著急樣,好似有大事發生了。」她一臉等不及要听八卦的期待神情,讓宮無歡看了忍不住搖搖頭。

「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娘了,還這麼急躁。」

陵王妃是陵王的心頭寶,生了一對龍鳳胎,京城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沒有人知道,這位陵王妃三不五時就會溜出王府,常把她家王爺氣個半死。

白雨瀟沖進屋里,見到兩位師姊,立刻跑過來。

「不得了,兩位師姊可听說了?」

每次白雨瀟有八卦,最捧場的絕對是花千千,她立即露出好奇的模樣。

「什麼事、什麼事?你快說來听听,好讓師姊我們也嚇嚇。」

看見千千師姊激動的反應,白雨瀟十分痛快,接著轉頭看向無歡師姊,仍是一副八風吹不動的清冷樣。

「我要說的這個大消息,二師姊听了,肯定也會嚇一跳!」

宮無歡依然不給面子,聲音清冷如初。「喔?」除了「喔」,便沒有下文。

花千千簡直好奇死了,拉著白雨瀟的手。「到底什麼事?你倒是快說啊!」

白雨瀟也不再賣關子,大聲地對她們說︰「漕幫帶了大隊人馬到上官家,向大師姊提親來了!」

 當一聲,是瓷杯落地的聲響,兩位師妹同時向宮無歡看去,見她臉色驚異,一手還維持拿杯的姿勢,腳邊卻是碎了一地的白玉瓷杯。

白雨瀟得意極了,樂呵呵地說道︰「瞧吧,我就說二師姊听了肯定會嚇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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