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妃不厭詐 第二章 作者 ︰ 千尋

糖糖的小胖臉拚命猛搖,搖得肉一顫一顫的。「你見過獅子嗎,那種很有力氣、很厲害的動物,它喜歡吃肉肉,專門獵捕其它動物。」

「我見過。」那年他國朝聖送來的禮物。

「爺爺說獅子是萬獸之王,但它想捕捉獵物時,就會紆尊降貴,屈子、彎下頭,先在草叢間蟄伏,然後一點一點慢慢接近,等到適當的時機,一個撲身就把獵物給咬住。

「爺爺說彎腰是為著跳更高,屈膝是為了跑更快,一時的委屈,受下便是,沒那麼嚴重的,咱們求的是長遠的利益,而不是眼前出一口惡氣。

「爺爺說人千萬不能與人斗氣,一氣就輸了,最好是讓對方的氣無處可出,最好是先保住自己,慢慢蓄存實力,待哪天成長茁壯了,對方看到咱們,自會懂得生出敬畏之心。」

小女孩的話讓他恍然大悟。可不是嗎?萬獸之王都能在獵捕時對百獸低頭,直到時機成熟才反噬對手,他為什麼不行?他為什麼要做親者慟、仇者快的事?

念頭轉開,臉上的恨意按捺下來,他一雙美目漸漸透出智慧聰敏。

見他表情放松、情緒緩和,糖糖猜想,自己勸對方向了。

很好,至少不必擔心他又跑去跳湖,她笑開圓圓的小臉,從懷里掏出糖果,把整包糖全塞進他手里,慷慨的呢。

她對他說︰「我每次挨罵,心里頭發苦,吃一塊糖就不苦了,大哥哥試試。」

她張大眼楮望著他,眼神里帶著鼓舞。

熙風接過糖,挑出一塊放進嘴里,她沒騙人,糖塊遇上口水化了,甜滋滋的感覺滲入知覺間,抿緊的嘴角微微松開,露出笑意。

糖糖狀似無意的對他說︰「大哥哥,你笑起來真好看,如果你使壞,肯定沒有人會相信是你。」

是嗎?他笑,別人便會失去防備?這樣子很好……

「你叫什麼名字?」熙風轉開話題。

「我叫糖糖,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啊?」

他笑而不答,卻又問起別的事兒。「你經常跑來這里嗎?家里人不管?」

糖糖才要開口,跑得滿頭大汗的果果已經沖上來,她飛快在臉上、衣服上抹幾把泥,對糖糖揚聲大喊︰「小姐,咱們回去了吧。」

「嗯,回去了。」糖糖起身,拍拍自己的,把泥給抖掉。

「小姐英明!」果果大喊一聲,勾著小姐的手往回走。

這是熙風和糖糖第一次見面。

這天回宮,熙風把自己泡在冷水里,他並不知道太監余安就在屋外靜靜地看著他。

隔天,熙風發高燒,皇上請太醫診治,五天後燒退。

復原後,被師傅譽為英才的齊熙風變傻了,念書再不像過去那般能耐,過目不忘的能力消失,各方表現均不出眾,但是誰也不知道他在高興什麼,成天樂呵呵地傻笑著。

別人拿徐常在的事嘲笑他、諷刺他,他也不甚在意,只會咧著嘴傻笑。

點點滴滴,玥貴妃全看在眼底,她命人試探,卻探不出個所以然,她讓太醫給熙風把脈,太醫說也許是那場高燒把腦子給燒傻了。

這令玥貴妃松口氣,若不是情非得已,她也不想趕盡殺絕,只是過去齊熙風太優秀杰出、太聰明也太得帝心,直接威脅到皇兒的地位,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冒點險,她也要想盡辦法將齊熙風摘掉。

對皇上而言,只是犧牲一個討好自己的女人,便能鏟除一個威脅龍椅的大將軍,多劃算,後宮女子多的是,每隔幾年就會有更新鮮、更年輕的往宮里送。

但此計出自她的手,皇上心里不免會認為自己手段陰#毋,倘若齊熙風在此時有個三長兩短……

皇子與嬪妃不同,那是皇上的血脈,何況齊熙風曾經得到皇上的看重,再加上徐隻的犧牲讓皇上對熙風有幾分虧欠,如今他就養在自己院子里,倘若出事,她能不擔上關系?

所以先緩緩吧,等風頭過去,等齊熙風對皇兒造成威脅,到時再動手不遲。

夜黑人靜,余安掠過無數個屋頂,他必須盡快回到宮里,但是流不止的鮮血遲鈍了他的動作。

今夜,他去斬殺害死安將軍的褚敬山,將他的項上人頭掛在城門上。

他知道這麼做並不聰明,這會讓皇帝疑心,疑心安將軍黨羽眾多,將危害他的龍椅,但他不管,他就是必須這麼做。

反正安將軍的親人早沒了,皇帝若真要對安將軍的手下大將動手,到最後會令軍心動蕩不安,還是會讓手握兵權的大將群起造反,導致君臣離心?

無所謂,損失的是大齊江山,與他無關,這是他能為安將軍做的最後一件事,除此之外,今生他再無法還報安將軍的恩情。

那天,是褚家設下的計謀,褚玥通的門路,加上皇帝與皇後的默許以及暗地相助,造成安將軍一命。

一代英雄,死後竟要背上失德的惡名?!

是可忍、孰不可忍!徐常在說的對,安將軍為國盡忠,仁愛萬民,沒有他,蠻族夷民將要殘害我朝多少百姓,他冤枉啊!

余安不懂朝堂斗爭,也不想懂,他只是憤然不已,好人理應得到好下場,惡人理應得到惡報,這才符合天道,既然天道不彰,就由他來執行正義,所以他殺死褚敬山。褚敬山是褚家最有前途的長子、是玥貴妃的親哥哥,也是那日把安將軍送到徐常在床上的幕後惡徒,他死得理所當然。

只是余安沒想到褚府守衛森嚴,自己一身高強武藝卻差點兒栽在那里。

背後那刀自肩膀往下劃,直沒入他的腰際,他不怕痛,只是血流如注,帶走他周身力氣,最後一口氣提不上,從未失手的余安,掉進了曾府後院。

墜落地面時,他用盡力氣使出巧勁,不讓自己發出太大聲響。

他以為夜已深,沒有人會發現這個意外,卻沒想到還是驚醒了屋里的小丫頭。

糖糖是被惡夢驚醒的,她夢見前幾日遇見的那個大哥哥還是死了。

他全身鮮血淋淋,向她走近,濃濃的眉毛皺成一道粗線條,幽幽地告訴她——我願意蟄伏,但他們不給我機會。

誰是「他們」?糖糖想問,可是一開口腳底下就裂出一道大縫,她沒站穩掉進去,失重的垂墜感讓她猛地驚醒。

接著,她听見院子里有東西掉下來的聲音。

她下床穿上繡花鞋,拿起桌上的燭火走出屋門,一通巡視,她在花盆底下找到虛弱的余安。

他臉上有一道丑陋傷疤,因為過度疼痛,他眼底露出恐嚇猙獰。

如果他還有力氣的話,他會躍上前扭斷這女孩的脖子,不讓她的尖叫聲泄露自己的行蹤,可惜失血過多,讓他失去所有力氣。

算了,天要亡他便亡吧,他不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為,倘若死後真有另一個世界,那麼他願意跟隨安將軍鞍前馬後。

這樣想著的同時,他慢慢閉上眼,身上的殺氣頓時消失。

糖糖並沒有發出尖叫聲,反而小心翼翼地走向他,彎子低聲問︰「大叔,你病了嗎?還是傷了?」

微微的詫異,他睜開雙眼望向對方,燭火映出她圓圓的小臉蛋,她的天庭飽滿、雙頰豐潤,狹長的鳳眼里帶著一股正氣,干淨的目光中透出淡淡悲憐,才多大的孩子,竟有這樣一張大貴面相?

這孩子,未來貴不可言……

他朝她伸出手,糖糖聞到一股血腥之氣,他受傷了?「大叔,我去找爹爹幫忙,行不?」她盡量放低聲音,怕驚了對方。

余安搖頭。

「要不,我屋里有傷藥,我給大叔清洗傷口、上點藥,行嗎?」

余安望著糖糖,莫名地心安,才一個五、六歲的小丫頭,竟能有此膽識?他點點頭。

「大叔,您先等等,我扶不動您,我去找果果來。」

說完話,她轉身跑進屋里,余安趁機挪動身子,如果有一點點可能,他想回宮里。

他是個啞巴,在自己的屋子里病上十天半個月也不會有人來挑剔,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褚家再能耐,也不敢到皇宮里搜查凶手,只是……氣息短促、冷汗隨著血水不斷往外竄,他再也榨不出半點力氣。

不多久,糖糖拉著果果過來,一個比她高不了多少的丫頭,看著兩個小娃兒用盡吃女乃的力氣把他扛進屋里,余安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無論如何,這個晚上他得救了,吃下一肚子的糖和茶水,背上的傷口敷著厚厚一層藥,吞下隨身帶的還命丹,他閉目休息兩個時辰,天未亮,他離開小丫頭的床。

風吹葉落,熙風在冷宮里對著一棵老樹練拳頭。

呼呼哈哈,他卯足十分力氣,汗水早已濕透他的背脊,他不肯停下來,一次一次、不斷反復練習。

余安坐在台階上,靜靜看著熙風,直到現在,他還不確定這麼做是對是錯。

齊熙風是當今皇帝的親生兒子,而氣量狹窄的皇帝害死安將軍,他應該恨他怨他的,但……他也是徐常在的兒子,徐隻是那個事件中的受害者,她曾經為安將軍喊冤,曾經聲嘶力竭地拍著那扇門,想透露事實真相。

回宮後,他幾次計劃著一旦傷養好便遠離後宮,躲在暗處,能殺幾個褚家、齊家、李家人,便殺幾個。

然而臨行,他掛心那個躲在床底下听見所有秘密,那個泡冷水企圖讓自己生病的齊熙風,心念起,他夜探棲鳳宮,卻發現夜深人靜的子夜時分,齊熙風悄悄溜出寢宮。

余安尾隨他的腳步,進入空無一人的冷宮,看他對著徐隻被賜死的屋子,低聲道︰「娘,風兒會為你報仇,把那些害你的人一個個送進地獄,風兒在此立誓,定為您和安將軍平反冤屈!」

他的話像是一把火,燃起余安胸中的枯柴,頓時,他看見光亮。

所有人都說四皇子腦袋已經燒壞,讀書不再像過去那樣能耐,成天只會呵呵傻樂著,不管是手足嬪妃怎樣奚落徐常在,也不見他生氣。

余安萬萬沒想到會窺見真實的齊熙風,這孩子的傻,是在自保啊!

多聰明的孩子,才幾歲就懂得內斂隱忍,委曲求全,比起自己……他是萬萬不及了。他只會殺人發泄怒氣,壓根沒想過安將軍那樣偉大的男人應該名垂青史、不應背負惡名,比起這個十歲小兒,自己遠遠不如。

月光下,他看著熙風清澈靈秀的眉目,閃耀著睿智光芒,他決定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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