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花原來是個寶(下) 第十九章 帶你去兒童樂園 作者 ︰ 千尋

上官肇澧離開後,鐘凌把帳目清算過,最早在金日昌賺得的三、四千兩銀子,買鋪子開店之後只剩下兩千多兩,再加上賣糖賺的,扣掉給阿靜的六百兩和大伯母的五百兩,細數桌上的銀票和銀兩,她忍不住嘆氣,三千五百多兩能做什麼,想在京城買間鋪子很困難吧!

但她不能不去。

鐘凌承認,雖然不想和皇子權貴扯上關系,但去年那一百個禮盒的經驗太美妙,有壽王世子和四皇子的人脈,她在哪里開鋪子都不會比在京城里開佔便宜,即使那邊有個討人厭的安平王府。

進京後,井風城的鋪面得交給四哥哥,眼下鋪子里只有白玉糖、幸運餅、進士榜和幾樣手工餅干和蛋塔、果凍,她扳動手指算一算,到明年四月之前回來,若每月推出一項新點心,至少得準備六、七個品項……賣什麼新品好呢?

她拿出紙筆在上面勾勾畫畫,千層派、法式薄餅、杏仁瓦片……

她正專注想事情時,鐘子文走進廳里,他二話不說將一紙欠條放在鐘凌面前,退兩步,拱手朝她九十度大鞠躬。

鐘凌連忙上前扶起他問︰「四哥哥,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娘給阿芳添麻煩了。」他臉上慚色未褪。

「都是一家人,說什麼麻不麻煩?四哥哥未免見外。」

「爹常說大房應該多照應二三房,可長久以來,一直是三叔在照應我們,現在三叔不在,又是阿芳賞我一口飯,娘又……」

「沒事的,四哥哥,你先坐坐,我有事想與你商量。」鐘凌拉著他坐下,給他斟上一杯熱茶。

他沒等鐘凌開口,急著把話說清楚。「阿芳,我娘拿走的銀子我一定會還的,我那里還有一百多兩,明兒個先送過來,剩下的等年底娘把放利錢的銀子收回來,馬上還。」

鐘凌苦笑不已,實在狠不下心澆他冷水,說大伯母那筆錢拿不回來了,于是轉開話題道︰「錢的事不急,另外有件事,我得快點和四哥哥討論。」

「什麼事?」

「我打算到京城里開間唐軒分號,想從這里帶幾個人過去。」

听見鐘凌的話,鐘予文眼底瞬間浮上光影,只差沒高舉雙手大喊︰選我選我選我!

鐘凌讀出他發射出來的訊息,但……實在對不起。

她低了低頭後,說道︰「四哥哥,我打算帶小春和小夏過去,她們很能干,頂得上半個管事,進京後,一個管廚房,一個管鋪面,我可以省事許多。

「四哥哥得留下來替我張羅這間鋪子,有你主事我放心,何況井風城離秀水村近,听說大伯母要替四哥哥相媳婦了,所以四哥哥還是留下吧,終身大事比什麼都重要。」

瞬間,他沉下眉頭,失望盡顯。「我不過比阿芳大一歲,又是男人,晚點說親事無妨,阿芳能不能再考慮考慮,帶我一起進京?」

「四哥哥真那麼想到京城?」

「是,可以嗎?」他說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鐘凌著實看不得別人失望,但四哥哥也走,這里還有誰可以挑得起?

「四哥哥,你听我說,以後我不在,鋪子里大小事都要您承擔起來,交給別人我著實不放心,而且還有牛場那里要照看呢,所以我打算分給四哥哥兩成股份,以後這間鋪子就是咱門的合伙事業,想讓四哥哥多盡盡心,這樣好不好?」

她處處替他盤算,即使大伯母那四百多兩銀子拿不回來,鋪子的紅利再加上四哥哥的月銀,最慢一、兩年的時間就能夠還清,四哥哥的脾氣不願欠人,沒這筆負債,心情會輕松得多。

何況他成為唐軒的小老板,肯定有更多的人家願意說這門親事,這是一本萬利的好事,她猜想鐘子文一定會喜出望外、喜上眉梢,哪里知道她的好心撞上牆壁,鐘子文非但不喜還發了一通火氣。

他怒目迎視鐘凌,口氣是從來沒有過的冷。「阿芳是不信任我嗎?不信就算沒有那兩成股我也會為鋪子竭盡全力?把你的股收回去,我不需要拿錢收買,我會盡自己的本分。」

鐘凌愣了一下,知道自己踩了人家的自尊,趕緊嘻皮笑臉地圓場,「哪里是收買?這明明是托付!四哥哥誤會我了。」

鐘子文發拗,側過臉不願意看她,鐘凌扯扯他的衣袖,遞給他一張大笑臉,他不理人,鐘凌撒嬌,一句句四哥哥別生氣,他連听也不听。

鐘凌的痞法用盡,人家硬是不吃這套,沒轍了。她退一步,問︰「四哥哥真的那麼想隨我進京?大伯母能同意?」

「我娘還欠著阿芳銀子呢,她敢不同意?」他悶聲道,板起臉和平日里和氣生財的模樣差上何止千里。

「好,知道了,要不四哥哥暫時留在這里,替我訓練一個掌櫃,只要他有足夠能力把鋪面給撐起來能夠頂替你,四哥哥就到京里來找我吧,我把掌櫃的位置給你留著。」

「真的?」有轉圜余地?他的臉色瞬間轉變,臭臉張飛轉眼變成笑面彌勒。

「真的,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鐘凌無奈道。

「我可以讓三哥過來試試嗎?」他興致勃勃,精氣神旺盛。

「如果你覺得三哥哥可以的話,我不反對,往後這也是四哥哥的店,萬一掙不了錢,四哥哥肯定比我心痛。」

鐘凌的話讓鐘子文樂到無法形容,他信誓旦旦地高舉右手道︰「如果沒把三哥哥一身本事練出來,就算阿芳讓我進京,我也是不願意的。」

這樣就改口?誰說男人不好哄!

鐘凌續道︰「牛場那里,我瞧著桑子倒是個能頂事的,你讓他試試看,如果可以的話,牛場就全權交給他負責,四哥哥也不必兩邊忙。」

「桑子確實能干,二牛、阿黃也挺不錯,把那些牛一只只養得又肥又大,連那幾十只雞也像吃了補藥似的,下的蛋硬是比別人家的香,還有,暖房里用雞糞、牛糞種出來的菜又女敕又綠,大到讓人羨慕。

「上回桑子同我說,旁邊還有一些土地,牛場這一年賺了些銀子,想多蓋幾間牛棚,有幾只母牛快不出乳汁了,想買兩只公牛回來,等下了牛崽子,才能再出乳。另外,場里的雞養得好,每天都下蛋,咱們這里用不完的可不可以拿去市集里賣?否則他們天天吃蛋,吃得有些怕了。」

知道自己有機會進京,鐘子文說話又麻溜起來,鐘凌忍不住想笑。

「旁邊那兩塊地都能用,想怎麼蓋,把圖紙給我看過後就動工吧!牛確實要多養幾只,京城的鋪子也要用,我擔心女乃油和干酪供應不足,順便讓桑子買輛馬車,這兩天我要進京,雞蛋先預留著,這次我會先帶一些女乃油、干酪和雞蛋過去,如果還有剩下,再拿去市集里賣。」

「好,我會吩咐下去。」

「再多養些牛的話,怕牛場那邊人手不夠,四哥哥陪桑子到牙婆那里再挑幾個人吧,要簽死契,這門手藝不能外傳。」

「這種小事你別掛心,我會處理。」

「我教會小暖和小冰兩樣新點心之後再走,四哥哥等我的信兒,下一趟牛場送東西進京時,你就讓她們其中一個跟著過去,我再教她們其他的點心。」

「好,我讓她們輪著去。」

該交代的事差不多了,鐘凌從袖子里拿出三房的屋契遞給鐘子文。「大伯母一直希望能夠住大宅子,才會心急著想賺更多的錢,既然如此,這屋子不如給大房住了,免得大伯母又亂想法子攢錢。」

「怎麼可以,這是三叔為三嬸蓋的,不行!」像是拿到燙手山芋似的,鐘子文忙把屋契推還給鐘凌。

「四哥哥說得對,那屋子是我爹的心血,所以……難免觸景傷情,我和阿靜不會回秀水村了,房子沒人住怕壞得快,你讓大伯母整理整理住進去吧,就當幫我們照看房子,日後,留個念想。」

「阿芳……」他心一急,說不出話來。

她笑著說︰「四哥哥,你別太感動,日後我還指望著你幫我賺大錢呢!」

鐘子文一陣用力點頭,拍胸脯保證,「一定會的,我一定努力幫阿芳賺錢,阿芳對四哥哥的恩情,我、我……」

眼見鐘子文激動得快要掉淚,鐘凌不好意思,只好趕緊轉移話題,她笑得賊,湊近他問︰「四哥哥,說實話吧,你想跟我到京城,是不是不喜歡大伯母替你相中的媳婦?」

她不過是胡扯,沒想到竟是誤打誤撞,瞬間鐘子文臉紅得厲害,他垂下眉,囁嚅半晌才擠出一句,「我想進京,娶一個像三嬸那樣的女人。」

話說完,他飛快地轉身跑掉,留下滿臉錯愕的鐘凌。

鐘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少男懷情吶。

偷得浮生半日閑,進京前,鐘凌和上官肇澧去了一趟後山。

這兩天,鐘凌多數時間待在賀家,看著上官肇澧和賀大娘之間的互動,她認為,親生母子也就這樣了,母慈子孝,兩人在一處,溫馨自然而然流露。

「為什麼不將干娘送進京里?」

「京里情勢不明,我尚未正了身分回到壽王府,即使父王在御醫的悉心診治下病體已漸漸痊愈,也得裝病哄過呂氏和上官肇平,也顧全不了別人。義母留在這里,一來環境熟悉、住得習慣,二來是要等義父回來。」

「賀伯父去哪里了?」鐘凌從未見過賀非,就是原主鐘子芳也與賀家不熟。

「鐘子芳說,我將死于明年六月?」上官肇澧沒回答,反問起另一件事。

鐘凌不愛想那件事,但他鄭重提起,她無法不答,勉強點點頭,掙扎似的回答,「我不確定你有沒有死,我只曉得鐘子芳離開秀水村那日,賀大娘因為你的死訊哭倒在泥濘中。」

之後她進入安平王府,被關在府里直到嫁給二皇子為側妃,四面牆禁錮了她的一生,外界什麼事都不知道了。「為什麼問這個?」

「義父精通五行八卦,他算出我有一個生死劫,于是離家去尋找他的師父,希望師祖能夠為我避開劫難。」

「既然知道自己將會遭遇危險,為什麼你還要離開秀水村?為什麼要去爭……」話說到一半,她突地沉默下來。

笨!忘記了嗎?他還有個親爹陷在京城里,他必須為親娘和自己報仇,他有大業想要完成,他沒有任何道理不去冒險。

垂下頭,鐘凌知錯認錯,悶悶地說聲,「對不起。」

「我會好好的,不要替我擔心。」上官肇澧站定,和她面對面,勾起她的下巴,對上她的眼楮,認真說話。

光是為了能夠繼續當她的依賴,他也會想盡辦法平安歸來。

鐘凌苦笑,前輩子的他在出門前,難道不想全須全尾、活跳跳回來?只不過人算不如天算罷了,他的承諾沒有說服力。

鐘凌本想駁他兩句,最終還是沉默。

「怎不說話?」他問。

「嘴巴是用來吃飯、溝通的,不是用來讓別人討厭我。」她比誰都清楚,嘮叨的女人有多令人生厭。

「你本來想說的話,會讓人討厭嗎?」他本不是多話的男人,但他不喜歡她的沉默,于是以話引話,企圖引出她的嘮叨。

「對,澆冷水的話,沒人愛听。」她還是有幾分自知之明的。

「我不會,我知道你是因為關心。」而他喜歡被她關心。

鐘凌搖頭,既然勢在必行,她何必惹得大家不開心,于是她換了話題道︰「賀大哥,如果你方便的話,就給我捎封信吧,收到信我會安心一點。」

「好,有時間我給你寫信。」

「沒時間,就寫上『我很平安』四個字就行。好不?」她進一步要求道。

望見她眉目間的郁色,心微動,她相當在乎他的「死訊」?唉,他何嘗不在乎,可他無法因為在乎便裹足不前,人的一生總有一些事是明知不可為也要做的。「鐘凌,你的事告訴伍輝了嗎?」

「沒有。」話甫出口,她急急補充道︰「現在還沒有。」

從他離開秀水村那天,她的人生就是一團混亂。

先是和徐大娘、鐘子薇一場唇槍舌戰,然後母親遭難、自己受傷,接著辦喪事……她差點兒連自己都放棄了,哪有心力再去想徐伍輝的事。

至于往後,恐怕聯絡更難,她不知道他在京城的落腳處,而她即將離開秀水村,何況考試在即,徐伯父、徐大娘也不樂意自己去煩他的吧,恐怕自己母親過世這件事,徐家都還瞞著他,也是啊,他正需要一心一意專注課業,所以……「還是等明年春試過後再說吧!」

上官肇澧不同意,現在的她正需要關心,自己馬上要離開,他不放心她一個人。

「我知道他在京城的住處,你進京後,讓阿六陪你去找他。」

話說得正大光明,殊不知他心里有把鈍刀子在割,隱隱的痛、隱隱的扯住他眉頭。他何嘗不想說大話、不想要求她等自己回來?他何嘗不願意她心里只裝著自己,只是……不,他想要她平安喜樂,再不經歷風波。

她微笑,沒有回應。

他加強口氣道︰「伍輝是個值得信賴的男子,跟著他,你會過得很好。」

「母親新喪,就算要成親也得等三年後。」

鐘凌心里對這樁親事越發沒有把握了,娘親下葬那日,徐大娘的態度讓她退縮,親人不是該理解你、體貼你,在悲傷時支持你走過困境的人嗎?怎會是落井下石,在落魄悲傷時還要踹你一腳的人?這樣的人……可以成為親人?

這段日子,身子不動,腦袋卻飛轉個不停,她將穿越過後的每一天回想起。

鐘凌自問,允諾和徐伍輝的婚事,有沒有一部分是為了「與前世不同」,自己是否在潛意識里制造蝴蝶效應,以為與徐家定下親事,開啟一個與前世截然不同的序幕,命運便會像漩渦,重新啟動新機制?

「三年相當長,那時伍輝已經二十歲……」在沉吟間,他打住話頭。

可他不說下去不代表她猜測不出。沒錯,徐伍輝已屬大齡剩男,多少男人在他這個年紀已經有了兒子,讓他再為自己等三年,徐大娘能允?更別說旁邊還有個虎視眈眈的鐘子薇,會否到最後繞了一圈又回到前世那個點?會否他未娶妻先迎妾?會否他最後娶的還是前世那個女人?

如果徐伍輝讓鐘子薇入門為妾,自己還能委身?

搖頭,對不起,她對感情有潔癖,無法忍受小三就在自己身邊,對于愛情,她既小氣又吝嗇,分享是她辦不到的範疇。

「賀大哥,你有心儀的女子嗎?」

「有。」

他回答得又快又精準,卻不知自己的答案像根筷子,還是武林盟主手中的筷子,咻地一下飛快地戳入她的心髒,瞬間,她喘不過氣,那個震驚比想象徐伍輝納鐘子薇為妾更痛人心。

眼楮張得大大的,她努力不讓淚水往下流,但心里已經流出一汪淚海,那水既苦又澀味,麻了她的唇舌,痛了她的知覺。

她瘋了!這種情緒是不對的,身為義妹,她應該為他高興不是嫉妒,她瘋了,絕對是!

強壓下不該存在的念頭,她問︰「你打算什麼時候把人給娶進門?」

他搖頭苦笑,「我不想讓她甫進門就守寡。」

「你說要好好回來的,她怎麼會守寡?」

「我習慣在做最淋灕盡致的準備同時,做最壞的打算。」

他說得沒錯,唯有時刻提醒自己危機四伏,才會小心翼翼于每個環節,但她不喜歡听這話,于是轉開話題,「賀大哥打算娶幾個妻子?」

「幾個?」他挑挑眉,一臉似笑非笑地望向她。

「等收下莊進成的三萬大軍後,你就要恢復壽王世子的身分了吧?世子爺呢,哪個不是三妻四妾的?」

「我犯傻嗎?當初我娘怎麼死的,自己怎樣被追殺?歸咎其因,禍根不就是一個呂氏,我還會傻得重蹈覆轍?」

他比誰都清楚,多妻多妾是家禍亂源,父王本沒打算納妾的,要不是心機深重的呂氏算計到父王頭上……

狠戾了雙目,他不會放過她,也不會一刀斬了她,因為她適合凌遲處死!

他的「不重蹈覆轍」讓鐘凌為他心悅的那個女子高興,真心的。

「知道嗎?人類不像老虎猛獸有利爪可以捕食,跑得不夠快、跳得不夠高,又不能飛,很難避免被捕食,于是用群居方式來提高生存機率。

「既是群居,為了溝通,便發展出語言,為了自娛娛人,于是發展出藝術,然後發展出文明,創造出更多的新物品,模仿、學習、競爭……越來越復雜的行為模式出現在人類身上。」

「然後?」

「競爭就有輸有贏,在遠古的時候,人類不能輸,因為一輸,自己就會落入虎口,成為待宰羔羊,害怕、恐懼,驚惶于緊接下來的痛苦與死亡。所有人都喜歡贏,因為贏就代表取得更多、更好的獵物,替自己爭取到更多的生存空間。」

「所以……」他不懂話題怎麼會拉到這里,不過他習慣在她面前耐心傾听。

「這推論出人類喜歡獵捕、不喜歡被獵捕。」

「這是理所當然的。」

「所以,男人是種笨到讓人難以理解的生物!」說完,她忍不住想為自己拍手喝彩,完美的推理!

這結語讓上官肇澧備受驚嚇,在男尊女卑的社會中,她竟敢說男人笨?「你這是推論還是偏見?」

「推論。多妻多妾就是把一群女人關在後院里,而唯一的獵物是把她們娶進門來的男人,為了生存,于是她們必須競爭、必須殘忍,于是她們用盡心機把自己變得面目可憎,好替自己和自己生的孩子爭取更大的生存空間,因此荼毒別的女人、別的孩子就成了理所當然。

「你听過兔子會對獵人說,快來抓我、快來殺我,我心甘情願當你的獵物嗎?沒有吧!但男人卻喜歡置身一堆女人中間,成為她們的獵物,讓她們各耍手段、以心計論真章。」

她的話惹笑了他,「听起來,你很不屑這種男人?」

「嗯哼!」她點點頭。

「你也不會允許伍輝三妻四妾?」

「嗯哼!」她再度點點頭。

「如果世事不如人意呢?」

這話問得有點唱衰人的意思,但鐘凌明白,他沒這個心思。

「通常你們這里的女人踫到這種事,會怎麼處理?」她反問。

「她們會表現得寬懷大度,即使心里不舒服,也不能表現在臉上,惹得夫婿不樂意。」

「為什麼要逼迫自己寬懷?為什麼明明就不樂意,還要妥協?」

「因為她們熟讀《女誡》、遵守婦德,因為所有的女人都這麼做,因為無方圓不成規矩。」

他出口的,是這個社會的標準答案,可鐘凌另有看法。

她似笑非笑地回望他,半晌,緩緩搖頭道︰「不對,是因為別無選擇,離開丈夫後,她們便無法活得好,不管走到哪里都會受人欺凌,她們不得不妥協,因為沒有獨立自主的能力。假設所有的女人能不依傍男人便可以活得精彩萬分,那麼這個世界即將翻轉。」

「你們的世界是被翻轉的嗎?」

「是。」她點頭,笑出滿臉自信。「我們那時代的女人挑男人也挑工作,這個不好換一個,第二個不行還有一堆備胎可以選擇,沒有人需要被吊死在一棵樹上。

「你問我,如果世事不盡如人意的話,我怎麼辦?很簡單,我會替自己找到窗口,我擅長做糖果餅干、擅長想象謀劃、擅長獨立自主,就是不擅長委屈自己。」

上官肇澧想了想,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只要你願意,我永遠是你的賀大哥。」

她很感動、很安心,因為他的笑,也因為他的溫暖。

她痞痞地送他一個飛吻,笑道︰「你以為逃得了?哈哈,我早已經巴上你這棵大樹,你想撂下我?想都別想!什麼賀大哥而已,我已經認了干娘,你是我的干哥哥、澧哥哥、好哥哥……」她越說越三八,越講越不像樣。

她這是不守禮節、是逾越,但他卻不願意阻止,因為……她的笑容很美,她叫好哥哥的表情很生動,所以他喜歡被她逾越,掐掐她瘦稜稜的臉頰,他說︰「叫澧哥哥吧,這個好听。」

有啥問題!她勾住他的手,笑出滿眼春花。

「哩哥哥、梨哥哥、理哥哥、利哥哥,哩梨理利、利理梨哩,我攤上一位好哥哥,妹子以後全仰仗您啦。」

很放肆、很欠教養的話,可是她的放肆讓他心花怒放,他握住她勾上自己的手,貼在自己心口,這個動作太親密,突地,放肆的小丫頭紅了臉龐,吶吶地想找出幾句話解釋自己的失態。

他哪里肯?拉住她的手繼續往前走,並且適時地找出一句話,解除她的尷尬。「你們那里,閑余時間都做什麼?」

「旅游啊,我們有飛機捷運,只要想要就可以到很遠的地方玩,如果怕累,也可以坐在電腦、電視前面,一動不動地看著螢幕里的人又哭又笑……」

她最喜歡談自己的文明生活,更喜歡他听著听著,眼底浮上的好奇與贊嘆,那讓她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偉大的演說家。

于是她東拉西扯,說一堆網路笑話,講幾個很有寓意的故事,說得他滿臉羨慕,幾乎愛上她的世界。

「你呢?你閑余時喜歡做什麼?」

「我喜歡……」

一個不小心,她想深了,她想起爹地答應她的兒童樂園……

強人爸爸、強人媽,明明是極其相似的兩個人,卻因為同樣強勢而分手。

那天,天有些陰,爸爸在家門前用力摟抱她,信誓旦旦地說︰「凌凌別怕,就算我和媽咪離婚,你還是爹地的寶貝女兒。」

他們依依不舍,擁抱很久,然後約定好下一個假期去兒童樂園。

只是一個又一個的假期過去,他們始終沒成行,爸爸再婚,新弟弟、新妹妹陸續出生,她不知道兒童樂園的小主角是不是換成弟弟、妹妹,但她是再固執不過的女孩子,沒有爹地的游樂園,她不希罕。

穿越後,不希罕的游樂園成了永恆的想象。

「怎不說話?是喜歡的地方太多,還是哪里都不喜歡?」

「我喜歡六福村,喜歡雲霄飛車,喜歡咖啡杯,喜歡……」她花很多的力氣去形容那些游樂設施,形容坐在上面的感覺,即使她從來沒有坐過,感覺只是憑空想像。

「所以你很想坐雲霄飛車嗎?」

「想、很想、非常想!」

她期待的表情里帶著幾分嬌憨,讓他的心甜了起來,拉起她的手,將她負在自己背上,下一瞬,她被他背起,他縱身一跳,竄上樹梢,突如其來的高飛,引出她的尖叫!

風在耳邊呼呼地吹襲著,他的聲音伴隨著風聲傳到她耳畔,他問︰「像嗎?」

她尚未回答,他已經背著她從這棵樹飛到另一棵樹上,她笑著叫著,大聲問︰「像什麼?」

「像雲霄飛車!」他也迎著風,大聲回答。

鐘凌雙臂緊緊圈住他的脖子,她害怕自己摔下來,臉頰貼著他的,打死不肯拉開半點距離,因為靠著他,很安全,拉開距離,安全會隨之離去,于是她閉上眼楮,于是她靠得他很近,于是她汲取他的體溫同時,想象著爹地,想象來不及成行的游樂園,也想象著被人疼愛的美好未來。

他感受到了,感受到她緊繃的身子逐漸放松,感受她軟軟的身子緊密貼合在自己背上,那是信任,是全心全意將自己托付。

微笑,濃密的假須下,紅紅的嘴唇揚起,第一次,他感覺被人全心信任的感覺是這樣美好。

于是,他背著她飛上躐下,從這棵樹飛到那棵樹,藍藍的天空、白白的雲、綠綠的大樹,人肉雲霄飛車帶著鐘凌經歷了一段人生中最美妙的旅程,她很快樂,快樂得想唱歌,快樂的想告訴他︰遇見你,是我穿越以來,最大的幸福。

這個下午,在上官肇澧、在鐘凌的人生中,都是最美好豐富的一頁。

臨行,鐘凌去潛山先生的府里看過弟弟,叮囑他要好好照顧自己。

劉星堂拉住她的手,眼眶微濕,她明白劉爺爺始終沒放下,他認定是自己的錯失,導致盧氏香消玉損。他心頭抑郁,分明傷勢不比鐘凌輕微,卻不肯好好將養,本就有了年紀,現在看起來更加衰老。

鐘凌摟住他的手臂,靠在他肩膀上,心酸酸的。「爺爺,對不起。」

「傻丫頭,是爺爺對不起你。」

搖搖頭,她把淚水蹭在他衣襟上,哽咽道︰「我只顧著自己傷心,沒想到你們也不好受。阿靜瘦了、爺爺病了,阿志無精打彩,都是我太自私。」

劉星堂拍拍她的背,胸口噎得難受。「這事怎麼也怪不到阿芳的頭上,是爺爺無能,辜負你的托付。」

「誰說的,如果沒有您,阿芳早就沒命了。爺爺快點把身子養好吧,我和阿靜、阿志已經沒了爹娘,不能再沒有爺爺,您是我們最後的依靠啊。」她扭著頭在劉爺爺的胸前又蹭幾下。

劉星堂沒有女兒、沒有孫女,從來沒個女娃兒向他撒嬌,听著她清脆的甜人嗓音,他心軟了,摟著她說道︰「知道了,是爺爺不好,爺爺沒想清楚,讓阿芳擔心了。」

鐘凌順著他的話,噘嘴告狀,「嗯,爺爺壞,踫到事,阿芳心里頭慌,可爺爺身子不好,我連個討主意的人都沒有。您不知道,我被人欺負了,娘才走,所有人都想要唐軒,想從我們姐弟身上分一杯羹!」

劉星堂點頭,這些事他知道,阿靜早已告過惡狀,只不過那些人是他們姐弟的親戚,是阿芳未來的婆家,他還真不好下暗手。

「知道了,爺爺會盡快好起來,當阿芳的倚仗。」

這是承諾,鐘凌鄭重把弟弟托付給劉爺爺。

中午,上官肇澧和鐘凌在秀水村口分手,一往南、一往北,他們有各自的任務,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能相聚。

鐘凌心情沉重,卻不願意自己的沉重重了他的心,唯有沉默,唯有低著頭,盯著他的高低靴,心里頭亂糟糟地想著,老是這樣走路,很累吧?

上官肇澧不舍,卻是用笑容安慰她,他握住她雙肩,認真道︰「京城是個好地方,好好開你的唐軒,會生意興隆的。」

抬頭,對上他的目光,她回給他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回來,完整無缺的回來!」

「好,完整無缺的回來。」他伸手將她的散發順到耳後,從懷里取出一塊幸運餅干遞給她。

他不再說話,飛身上馬。

他的姿勢很帥氣,但她看著看著,眼楮紅了,在阿六的催促下,她坐上馬車,莫名其妙的抑郁在心頭,她撝著臉哭上好一陣,小春、小夏不敢出聲,只是靜靜地坐著,等她家小姐哭個夠。

哭累了,她想起澧哥哥的餅干,眼楮濕濕的,抹掉滿臉淚水的掌心也是濕的,牢牢握緊的餅干吸收她的淚水,不脆了。

兩手一掰,餅干斷得不干脆,但里頭的字條還是露了出來。她打開,上面寫著——不許哭,我喜歡你的笑,來!笑著祝福我,馬到成功!

那字沒有魔法,可是她笑了,拉開車簾子,望向道路兩旁黃澄澄的秋稻,她圈起嘴巴,對著蔚藍的天空大喊一聲,「澧哥哥,馬到成功!」

迎著爽颯秋風,鐘凌咬起餅干,增添了咸澀味兒的餅干味道變質,可她一口一口吃個精光,因為沒吃過這樣好吃的餅。

駕車的阿六被她的一嗓子喊得大吃一驚,但下一刻,甩動鞭子的手勢多了兩分矯情,那是高興,為他的主子感到歡欣。

往南的官道上,上官肇澧突然間扯住韁繩,身下神駿的黑馬「嘶」的一聲,停下,他抬頭,側耳傾听,明知道不可能,但他就是听見了,听見鐘凌的祝福聲。

微微一哂,轉頭北望,他但願他的丫頭不再悲傷,但願她幸福順遂。

深吸一口氣,再次策馬揚鞭,他下定決心盡快結束戰事,他要爭取更多的時間……駐足在小丫頭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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