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是童天淇活了十八年來,第一次睡不著覺,只要閉上眼楮,她就會想到自己一絲不掛的曝露在樊惠安眼前的事,雖然還有木桶擋著,而且澡堂里滿是氤氳白霧,但她總覺得他那平淡的目光已看透了一切,讓她渾身都不對勁。
他是個大夫,雖然個性有些冷淡,但自然而然散發的那股平和正氣,其實是很合她胃口的,她身為一個捕頭,本能的就想親近他,然而發生了那樁糗事,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了,何況他該死的咬定她有奇怪的嗜好,還有可能帶走了她的肚兜。
在他心中,究竟是什麼樣的男人會喜歡拿條長帶子綁自己,還會收集女人的肚兜穿在身上?光想她就覺得欲哭無淚,自己的臉面已經蕩然無存了。但她怎麼也不想在他面前留下這種奇怪的印象,她可是德化縣第一名捕,還是個出了名的美男子,正氣凜然、相貌堂堂,丟不起這種臉啊。
在她一大早呆坐在衙門後方的小院里胡思亂想時,一道頎長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嗓音淡然且慵懶的說道︰「童捕頭,昨夜沒睡好嗎?」
樊惠安早上已經安排了一堆事情,卻沒見到童天淇出現,心知她大概對昨夜的事懷有芥蒂,便親自到後院來尋。果然見她坐在院里發呆,雙眼下方有兩道深深的陰影,一副很憂郁的樣子。
童天淇無精打采地抬起頭,一見來人是他,立刻坐正了身子,但手又不知道要擺哪里,局促地道︰「昨天那樣……誰睡得好!」
「是因為掉了東西?」他的表情維持一貫的平穩。「你找到了嗎?」
聞言,她沒好氣的瞪著他,似乎想看穿他有沒有穿在身上似的。「要幫你找找看嗎?」
「不需要!」童天淇整個人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欲蓋彌彰的羞窘,雙頰也不自覺微微泛紅。
樊惠安這招激將法果然讓她恢復了精神,于是他突然轉身。「走吧。」
「走?去哪里?」她一臉不解,見他都快走出院子了,連忙趕上。
「查案。所有人都出動了,只剩我們兩個了。」
樊惠安讓童天淇帶他到德化縣里最有名的萬家藥房,想買一帖藥材,只不過走在大街上時,他總覺得路人看著他們的目光都有些奇怪,有些人還低著頭竊竊私語。
「買藥材就是查案?」童天淇倒是完全沒注意到路人的反常,只是不解地問道︰「你是要替那些瘋癥的病人治病嗎?」
「不是,不過也算是。我在治病的同時,問過那些瘋癥病人的病史,得知他們在染上瘋癥之前,都曾因不同的病癥吃過各種不同的藥方,所以我打算將他們吃過的藥方,在原購地都采買一份,看看有沒問題。」
「我怎麼都沒想到還有這種方法!」童天淇恍然大悟,有些佩服地看著他。「有了師爺果然不一樣,像我就只想到屈打成招,呵呵呵……」
樊惠安無奈的搖搖頭,屈打成招還真像她的個性。
藥房的掌櫃是一名大娘,胖敦敦的看起來十分和藹,見到來人是童捕頭還有新來的樊師爺,臉色頓時變得有些奇怪。
「依這藥方,抓一帖藥。」樊惠安遞上藥方。
大娘雖然有滿月復疑問想問,但也知道不該逾矩,連忙接過藥方抓起藥來。不過她越抓就越心驚,當她把最後一種藥材放到紙上,包好將藥遞過去時,再也忍不住問道︰「樊師爺,這帖藥方是壯陽補腎的吧?」
樊惠安點了點頭,這藥方是其中一個瘋癥病人在十天前服用的,也是在這家萬家藥房購買,這大娘不久前才抓過,或許她也懂點藥性,會詢問並不奇怪。
想不到萬家大娘想得可多了,她擔憂地看了精神不濟的童天淇一眼,月兌口道︰「你們年輕人啊,搞一些床笫之事可要節制點,而且你們兩個男人還是……呃,短兵相接,居然搞到現在要吃藥了,真是……」
樊惠安這才反應過來,顯然這位大娘誤會了,看來昨日他與童天淇「共浴」的曖昧事件已經傳出去了,那些捕快辦案不力,造謠倒是挺勤快的。
他略顯尷尬地搖搖頭。「這帖藥不是我要服用的。」
听他這麼說,大娘看向童天淇的目光就更同情了。「哎呀,童捕頭,別把身子都掏空了呀!這精力用在男人身上可不值,還不如拿去抓壞人。」
童天淇渾身一僵,眼角都忍不住抽搐起來。「大娘,不是你想的那樣……」她話還沒說完,藥房內室里突然奔出一個小姑娘,先是哀怨地睇了童天淇一眼,接著又哭哭啼啼地往大娘身上撲去,直嬌嚷道︰「我不依、我不依!我都听到了,童捕頭怎麼可能需要吃壯陽藥?娘,你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童捕頭沒有喜歡上男人……」
「唉,小惠,娘也希望一切都是假的,但童捕頭真的就和樊師爺一起來了,而且、而且還買了這種藥。」
大娘自以為低聲安慰著女兒,但這鋪子又不大,她的話倒讓童天淇和樊惠安都听得清清楚楚,兩人的表情也跟著越來越難看。
「我不相信!童捕頭玉樹臨風,貌若潘安,沒有人配得上他,我萬小惠倒要看看,樊師爺是什麼三頭六臂的角色,怎麼可能騙走我們的童捕頭!」說完,萬小惠含淚回頭瞪向櫃台前的男人。
童天淇也就罷了,但她一見到面不改色的樊惠安,整個人先是一愣,接著又轉回頭,撲回母親懷里繼續痛哭失聲。
「這……這太不公平了!童捕頭與樊師爺要好,這不是讓我們德化城一次少了兩名美男子嗎?不行!這樣女兒的機會就更少了,嗚嗚嗚」
大娘被女兒說得都想哭了,只得連聲安慰道︰「娘也是這麼覺得啊,唉。」
童天淇實在听不下去了,向樊惠安使了幾個眼色,接著丟下塊碎銀,便拉著他的手沖出萬家藥房,一直由大街跑到巷弄里的僻靜處,才停下腳步喘氣。
「完了,我在德化縣苦心營造的形象全毀了。」童天淇雙手抱著頭,苦惱不已。
「我在德化縣里的形象,還沒來得及苦心營造就全毀了,你說誰比較慘?」樊惠安沒好氣地道。
她看向他,兩人大眼瞪小眼了好半晌,不知是誰先噗哧一聲,接著一起大笑起來,方才那一點古怪的隔閡與芥蒂也因此瓦解了。
「唉,算了算了,以後走在街上,少點姑娘們向我丟手絹也好。」
童天淇笑得臉蛋紅撲撲的,又是這般豁達,倒讓樊惠安看高了她一眼,真心覺得此時這個扮男人的姑娘可愛極了。
對,就是可愛,或許從沒人這麼形容過她,但在他心里,她就適合這兩個字,而且她的可愛是打從骨子里的討人喜歡,可不是因為外貌姣好引起的假象。
「樊師爺,買了這包藥以後呢?」她終于笑夠了,開始問起正事來。
樊惠安早已恢復冷靜,詳細地回道︰「我讓衙門里那些捕快明察暗訪,或是找人喬裝,已在各藥鋪里收購那些瘋癥病人用過的藥,屆時我會一一比對,如果藥都沒有問題,就代表我先前推測錯誤。但如果藥有問題,那麼我們可以根據藥材的來源,繼續追查。
「而且方才你注意到了嗎?藥鋪大娘見到你這大捕頭來買藥,神情態度自然不作偽,如果我們在她的藥方里查到有問題的藥材,反而能夠證明萬家藥房的清白。若是每一間藥鋪都是清白的,很有可能他們也是被人蒙騙而進了有問題的藥材。我們寧可放慢腳步,也不可錯殺一人。」他說著說著,話聲卻變得沉重。「更甚者,如果我們查出的藥材來源,不僅供應給德化一縣的話,那麼整個北方都可能籠罩在瘋癥的陰影之下,此事不可不慎。」
此時童天淇對他的欽佩,早已有如滔滔江水。她從小就舞刀弄槍,最崇拜的就是那種滿月復經綸又聰明的人,而他顯然相當符合這個條件。
她笑著拍了他的背一掌,由衷的稱贊道︰「你實在太厲害了!老子查了這麼久都沒有頭緒,你一來居然就有了線索。」
樊惠安差點沒直接往前撲倒,只能無奈地瞪著她,不滿的說道︰「你不能文雅點嗎?身為一個大姑……大捕頭,開口閉口都是老子,我好幾次差點沒被你一掌打死。」
「就是因為我是個大捕頭,所以才要粗魯啊!如果我時不時就來一句『給奴家把人抓起來』、『大人不要,夫人會看到』,這樣誰還听我的話?」童天淇翻了一個大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