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王朝兩百二十五年,御書房內。
一眾太監與宮女見太子李方義的臉慢慢漲紅,五官進而變得扭曲猙獰,還有那繃緊全身壓抑低吼的模樣,全都驚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皇上李龍則是神情凝肅地盯著自己最器重的皇兒,不明白兩人談事情談得好好的,他怎麼突然像是中邪一般發狂。
侍衛們已然沖了上來,其中一半護衛在皇上身旁,另一半則是擋在太子身前,以免他做出什麼傷人或傷己的行為來。
李方義像在強忍身體的變化,咬緊牙根,一字一字地道︰「快!找……樊惠安……」
話音方落,不待其他人反應過來,李方義瞬間失去了理智,大吼一聲朝著李龍撲去。
負責護駕的侍衛都是大內高手,自然不會讓太子得逞,眾人七手八腳地阻擋著他,可是又怕會不小心弄傷太子,一時之間居然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冷靜地退後幾步,在一名侍衛耳邊交代了兩句,那名侍衛立刻沖出御書房,李龍雖不明白太子為什麼突然陷入瘋狂,卻有些慶幸兩人是處在守衛重重的御書房內,若是在後宮獨處深談,他必定會莫名其妙死在太子手里。
好不容易李方義被制伏了,但他仍是雙眼充血,惡狠狠地盯著李龍,嘴里咆哮著听不懂的話,而且死命掙扎著,似乎不置他于死地不罷休似的,方才說要找樊惠安的那句話,彷佛是瘋癲前的最後一絲清醒,看得李龍萬分心疼。
桌上油燈的亮度慢慢變小,機伶的太監連忙又添了些油,眾人圍著太子,看他叫得聲嘶力竭,宛如困在籠中之虎,雖然看起來已有些有氣無力,但那凶狠的神色卻未減去一絲一毫。
終于,被李龍派去辦事的侍衛慌亂地帶著一名年輕男子跑了進來。
李龍一見到那名男子,頓時松了口氣,「樊惠安,快看看太子!」
樊惠安一襲灰藍色長袍,面容清俊,一身儒雅之氣,雖是跟在行色匆匆的侍衛之後,依舊沉穩自如,不疾不徐。待他見到太子猙獰又狼狽的模樣,也只是略微皺了皺眉,便飛快取出隨身的針盒,在太子的周身大穴插了幾針。
就這麼簡單的動作,讓原本掙扎低吼的李方義安靜了下來,一臉呆滯的被侍衛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不言不語,再也沒有任何反應。
「樊惠安,太子這是……」李龍擔憂地問道。
「啟稟皇上,草民只是暫時制住太子,太子突然瘋顛,並非自然而成。」樊惠安冷靜地回答,他走到太子身旁,取出一支插在巨闕穴的銀針,向皇上亮出泛黑的針頭。「很明顯,這是有人下了毒。」
「下毒?會有這個可能?」李龍面色凝重,思忖了半天,而後像是想起了什麼,走到書桌旁取出一本奏折,遞給了樊惠安。「北方巡察使最近才上奏,德化縣目前似乎正在流行瘋癥,患者沒有任何預兆,突然陷入瘋狂,殺傷人命的所在多有,幾要引起百姓恐慌。朕原本還想著太子是否也患上了瘋癥,但如今你這麼一說,事情似乎另有蹊蹺。」
樊惠安接過奏折,動作不能說不禮貌,但絕對沒有因為對方是皇帝就多了幾絲恭敬之意。待細看巡察使所細表的瘋癥病人情況之後,他斷然說道︰「我不敢說北方的瘋癥與太子的癥狀相同,但兩者之間有必然的關系,至少集體發作的時間太巧合了。」
李龍目光復雜的直望著他,像是遺憾又像是感嘆地道︰「竟然有人敢向太子下手,代表他藏得夠深,不怕被揪出來。因此追查這件事必須沒有皇室背景的人去做,此人還需有勇有謀,擅長醫術。朕思來想去,最適合的人選就是你了。」
一般臣子听到皇上這麼說,早就忙著跪下領旨了,但身無一官半職的樊惠安硬是不表態,似乎也不打算接旨,只是神色淡然的注視著皇上,彷佛皇上在說的是別人的事。
李龍嘆了口氣。「朕知道朝廷虧待了你們樊家。當年你父親樊御醫使用只有北方孤昂族所產的藥材,被人誣告通敵,朕為了平撫眾臣,才會先將他打入天牢,打算等事情查清後還你父親一個清白,怎料你父親氣節高潔,不堪受辱,自盡于獄中,此事至今仍是朕的一大遺憾。」
這段令人遺憾的過往,也是樊惠安明明沒有官位,卻能隨意在皇宮中行走的原因。試問一個讓皇家都虧欠他,甚至皇帝和太子都要賣他面子的人,誰敢阻攔他?只不過他沒事根本不願進宮,自然這項特權利用的機會就少了。
李龍幽幽地看著樊惠安,又道︰「樊御醫曾長駐東宮醫治過太子的痼疾,你也算是與太子一同長大的至交好友,見到你這等人才因父親的緣故拒不入仕,與太子漸行漸遠,著實可惜。你可知道,方才太子陷入瘋狂前,大喊著一定要找你來,這就表示無論如何太子都是信任你的。」
「朕自然可以強迫你去辦事,但朕並不想再虧待另一個樊家的人。就當幫助一個老友,你能不能為太子走這一趟,到北方去將這件事搞清楚?」他真誠地道︰「就算查不出線索,至少以你的醫術,能救治不少北方瘋癥的病患。你對皇家有顧忌,但朕知道你的醫者仁心,必不希望見到這等瘋癥在承天王朝中蔓延開來吧?而且這很可能是人為的,對整個王朝是個巨大的威脅,朕也不想以後交到太子手上的,是一個爛攤子……」
樊惠安听出了皇上的語重心長,或許皇室曾對不起他樊家,但皇上及太子也算是重情重義了,尤其太子是真真切切的將自己當成兄弟一般。
他緊盯著表情呆滯的李方義,認真思索了一會兒,淡漠的眼神突地閃過一抹厲光,他轉回頭對著皇上堅定地道︰「三日後我會啟程前往德化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