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知道北院里紫藤花已經開了嗎?」她開口打破了沉默,揚眸笑瞅著他,將一腔的心事往腦後拋去。
「是嗎?已經開了嗎?」龍琛挑起眉梢,回眸問葉總管,「朕怎能沒听說藤花已經開了呢?」
「回皇上,前兩日已經開了大半,明兒個應該會是最盛開的時候,奴才正想告訴皇上,明天會是賞藤花最好的時候。」
「不,擇日不如撞日,紫藤花全部盛開雖然美不勝收,不過半開也有羞澀的美感,命人去備茶爐,還有準備幾樣騰與佟姑娘愛吃的點心,順便召容大人進宮,我們要在藤花之下一起談心。」
「是,奴才這就去辦。」葉總管見主子心血來潮,有賞花的雅興,不由得松了口氣。
佟若愚揚起一抹淺淺的微笑,眸底閃動著驚訝的光芒,「原本以為皇上听過就算了,我只是想告訴你花已經開了。」
龍琛回眸瞅著她,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如花兒般嬌美,聳肩笑而不語,伸出大掌執起她的手,拉著她往北院步去。
他當然知道花兒已經開了,此刻,就在他的手心里鮮艷著,嬌弱而美麗,無比地惹人憐愛。
他知道花兒已經開了,但是,這一刻他不想費心去追究,這朵花兒究竟為誰而盛放
那天,北院里的紫藤花開得極美,在晴朗的天空下,伴著煮茶的香氣,讓坐在藤花下談心的人都極盡興。
但是,最後的結局卻是不歡而散,龍琛拂袖而去,被留在原地的佟若愚臉色慘白,咬住女敕唇,容牧遠在一帝可以清楚在看見她的指尖在輕顫,像是氣急敗壞,卻又更似害怕。
讓龍琛不悅的原因,是佟若愚無意中出言維護了官南舟,說他忠直敢言,朝廷如果能多一名他這樣的好官,絕對會有益助。
「妹子,你可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龍琛走後,容牧還嘆了口氣,「你應該知道皇上最不愛听到關于那個姓官的事情。」
「我知道他不愛听,可是我必須說,皇上以為我說這話是在維護官大哥,可是,我其實是為了他,官大哥的才能極好,他會對抗朝廷,其實是被貪官所害,如果他洗清冤枉,能當官幫忙皇上,那將是再好不過了。」
「無論那個官南舟是否被人所逼,才會與朝廷作對,可是,你是不是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官南舟對抗朝廷,而這朝廷的主子就是皇上,你幫他,不就等于在跟皇上作對嗎?」
聞言,佟若愚抿著女敕唇,好半響沒有言語,最後,她點了點頭,「大哥的苦心我明白了,以後,我不再在皇上面前替官大哥說話就是了。」
拂袖離去的龍琛看起來很生氣,那陰沉的神情,令她感到心驚不已,好半響無法言語。
「妹子,讓大哥再多嘴問你一句,你的心究竟在誰身上?」
聞言,佟若愚表情堅定,沒有一絲遲疑,泛在唇畔的笑容輕淺而絕艷,「大哥應該比誰都清楚,這一生,我心上只有皇上一個男人。」
「那就好,你心里有這個篤定,事情就好辦了!」說完,兩人相視笑了,從小就以兄妹相稱,他們的情誼已經不需要言語敘述。
然而他們之間的這番話,提前離去的龍琛並沒有听見,這兩日,他吩咐不想被打擾,所以,就算佟若愚來了幾次,說想要見他,有話要對他說,最後都被葉總管客氣地請走了。
龍琛單手支額,坐在御案前,一臉面無表情地翻看著奏章,但與其說他是面無表情,倒不如說他冷靜得近乎陰森,他不是沒听見門外佟若愚充滿失望的嬌女敕嗓音,可是他裝作沒听見,任由葉總管委婉地將她請走。
他的心思不在奏章的內容上,看得意與闌珊,前兩日已經听過大臣口頭稟報,就算不用心思,這份奏章里寫了什麼,約莫也能猜出七八分。
西麝國的老漢王穆猶這一病已經拖了快兩年了,因為唯一的兒子才不過十歲打,所以王弟莽古泰想盡辦法,集結了多名大臣的勢力,打算要逼宮。
那個老頭子想要向他要一個保命符,那就是懇求他指婚,如果能夠得到他給的保命符,有了中原皇帝當靠山,老頭子就不怕王弟莽古泰的逼宮。
他眸光一斂,薄唇勾起一抹冷笑,心想他這老頭的如意算盤打得真好,說若是能夠成為中原皇帝的姻親,西麝國將永遠成為中原的臣國,永世為中原皇帝盡忠,肝腦涂地在所不惜。
「皇上。」葉總管入內,揖手低聲喚道。
「她走了嗎?」龍琛合上奏章,揚起眸,眼神冷然。
「是,好說歹說,不容易才將佟主兒給請走了。」葉總管維持平靜的語調,卻難掩心里的嘆然。
兩個主子都是他看著長大,他們自小感情就要好,以為從此會好上一輩子,卻沒想到才短短幾年光景,就全都變了個樣兒。
龍琛悶吭了聲,沒再開口,隨手拿過另一本褶子,卻捏在手里久久沒有翻開,最後,隨後扔回了原處,閉起雙眼,靠上椅背,沉重地嘆了口氣……
今天,佟若愚在佛寺里最後一次見官南舟,告訴他為官家平反的事情,她是再也幫不上忙了。
半年前,透過佛寺住持的引見,她第一次在這個佛寺見到官南舟,住持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是皇帝身邊最親近的人,希望她慈悲為懷,為官家的冤屈平反,她知道自己不是為了官家的冤屈而努力,事實上,她是為了不讓龍琛成為冤枉好人的昏君,而答應幫忙。
原本,她以為自己是使得上力的,畢竟,在皇宮里,她與皇帝最親近,每天總會說上話的,她以為憑自己在龍琛心里的特別地位,要讓他答應重審官家欺君叛國一案,應該不是難事。
但她已經記不清究竟幾日了,龍琛不肯見她,就算是在宮里遠遠見到,他也總是立刻避開,閃避不及時,就會命葉總管出面,將她遠遠擋在外頭。
幾日沒見他了,她的心里寂寞得難以忍受。
出去了一整日,當她回到鳳殷鑾時,已經接近宮門要關閉的時間,以往,她絕對不敢那麼晚才回宮,因為平時她總會在御書房陪著龍琛,就算沒進御書房,他也總會在閑暇之余,讓葉總管派人去喚她,要她陪著一起用膳吃茶。
可是已經幾日了,別說是陪著吃茶聊天,就算只是想見他一面,都是妄想,至今,她才知道原來就算同住在一個皇宮里,也可能像是隔著天涯般遙遠。
「小姐,沒料到會拖到那麼晚才回來,差一點就進不了宮了呢!」瑞香帶著一絲余悸猶存的聲音從門外就傳進來,「小姐應該餓了吧!讓瑞香到小廚房去替你張羅一些夜宵。」
佟若愚搖搖頭,並不感覺到饑餓,就在這時候,她看見了鳳殷鑾里的燈火通明,門外守著一向跟隨在皇帝身邊的侍從,她心跳猛然停了一拍。
「佟主兒,你可回來了!」葉總管听到宮人的通報,趕忙從門內跑出來,臉上充滿了著急,「皇上已經在里頭等了你快兩個時辰了!」
聞言,佟若愚一瞬間差點喘不過氣,她急忙地越過葉總管身邊,飛快地跑進屋子里,看見龍琛就坐在長榻的一側,轉過眸直勾勾地往她這個方向瞧過來,盛在他眸里的冰冷光芒令她心兒一顫。
「我……我不知道皇上要來……」她嬌女敕的嗓音有些沙啞,許久沒見到他了,如今一見,她的心情激動得難以平息。
龍琛揚唇笑了,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低頭斂眸瞰著她有些蒼白的嬌容,唇畔的笑意多了一絲嘲諷。
「成天間不帶人影,你究竟去了哪里?」
「皇上,今兒個是初一,你忘了嗎?一直以來,每個月逢初一時候,老祖宗就會要我替她到佛寺里去上香,替皇上以及國家祈福。」她沒有說謊,今兒個原本就是她到佛寺上香的日子,自從太皇太後去世之後,這個習慣數年來如一日,從未改變過,他明明知道的,為何要多問她這一句話呢?
「祈福是嗎?朕可以相信你真的是到佛寺里去祈福,但是,你祈求佛祖保佑的人,真的還是朕嗎?」
今兒個一早,當她與官南舟見面的時候,派去跟蹤的探子就將消息傳回他的耳里,就從那一刻開始,這一整天,他的日子就在極度惡劣中度過。
「當然是,皇上,咱們是什麼樣的交情,難道你還會不知道嗎?若愚生平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皇上的龍體可以永保安康,可以成為最英明的君王,受後代萬民景仰。」
「瞧你說得真心誠意,朕似乎不相信你也不行,那麼朕到底應該相信誰呢?三天前,有大臣向朕稟報,說追緝亂黨的行動進行得不太順利,原因在于有個他們惹不起的人萬般阻擾,目的就是不讓他們順利捉住叛黨,而那個人……」龍琛話鋒一頓,轉眸望向她。「依照大臣們的說法,那個人就是你!,對于這一點,你有什麼想要解釋的話嗎?朕想你應該沒有,要不然就不會去見他看,是不?」
他知道了!佟若愚心坎一涼,她早該猜到的。「如果若愚說不是,皇上會相信嗎?」
「換是從前,朕會相信,畢竟咱們之間的交情不同于一般,但是,朕越來越不懂你心里的想法,已經不知道該從何相信你了!」
「若愚還是從前的若愚,從來沒有改變過。」他的一字一句,就像是銳針般,刺得她心里難受極了。
「那只是你自己以為,從朕的眼里看來,你早就不是從前的你,朕從前的小若愚,絕對會與朕站在同一陣線,不會與朕作對。」
「若愚永遠是跟皇上在一起的,以前是,以後也不會改變。」
「如果要朕相信你,就把官南舟交出來,只要你把他交出來,朕就會相信你對朕是忠心耿耿的。」
忠心耿耿?她對他何止是忠心耿耿?!
佟若愚勾起一抹苦笑,搖了搖頭,「不,我不能將南舟兄交給皇上,至少現在不行,請皇上再給我一些時間,南舟兄說他會向皇上證明自己的無辜,只需要再給他一點時間……」
「你喜歡上他了嗎?」
這句話,他問得極冷淡,就像是說著今兒個是天候,冷得沒有一絲毫感情,就像是一記冷箭般,直直地射向她。
「什麼?」好半響,她反應不過來,愣愣地回望著他。
「因為你喜歡上官南舟,所以舍不得將他交出來給朝廷治罪嗎?」
「不!」她大聲的,激動的回答,「若愚對南舟兄並沒有男女之情,而是敬重他的才能,請皇上不要誤會,事情絕非你想象的那樣,絕對不是。」
「再多的辯解,都勝不過朕的眼見為憑。」不見她交出宮南舟,他無法相信她口口聲聲的忠誠。
「你不信我?」她看見了他眼底的質疑,心口泛起一陣涼意。
「是。」他說得斬釘截鐵,毫不遲疑。
冷不防地,她揚起縴手,裹上了他的臉頰,一記清脆的響聲在殿閣之中回響著,久久不絕于耳。
然而,比起刺耳的尖響聲,映在她美眸深處的憤怒,以及他瞳眸之中的不敢置信,卻更令人感到心驚,在這一刻,他們之間的情誼彷佛已經在昨日死去,而此刻的他們,是敵人、也是仇家!
龍琛的舌尖嘗到了血絲的甜味,他伸出拇指撫過唇角,拈起了鮮紅的血跡,紅色的痕跡映在他的瞳眸深處,顏色像極了他此刻內心深處燃氣的怒火。
她為了另一個男人打他!
她打了他,竟是為了他以外的另一個男人!
「你以為憑咱們的交情,朕就不敢治你欺君之罪嗎?」他低沉的嗓音冷冷的,沒有一絲毫情感。
「你最好敢,最好是一聲令下把我給賜死!」
她知道自己不該說這種話,她這擺明了要惹他生氣,但一口氣梗在她的喉頭,卻是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
龍琛看著她,靜默了許久,終于開了口,渾厚的嗓音冷若寒霜,「注意你所說的話,朕不想殺你,不想你死在朕的手里。」
听見他冰冷得沒有一絲感情的嗓調,佟若愚一時之間無法決定他們之間究竟是誰比較殘忍無情。
她咬住了唇,把自己給咬疼了卻不自覺,揚起美眸瞅著他,眼眶微微泛紅,她仔仔細細地看清楚了他,嚴峻的臉龐每一寸線條都像是冰鑿般,睥睨的眼神就像是看著最卑賤的臣子一樣。
在這一瞬間,她想起了那天老祖宗說過,要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忘記龍琛是皇帝,那時候,她以為這個老人家給她的是斥責。
但是,這一刻,她才知道,那是斥責,也是忠告。
老人家要她千萬不能忘記,無論龍琛對她再好,都不允許她忘記一點,那就是他終究是皇帝,是至高無上的帝王,有道是伴君如伴虎,唯有牢記這一點,才能夠長長久久在皇宮里活下去。
淚朦朧了她的美眸,讓她看不清楚前方,也看不清楚他的臉,當他一語不發越過她的身畔走出去時,她終于再也忍不住掉下眼淚。
這時,原本被擋在門外的瑞香被松放了,她跑了進來,看見了不停掉眼淚的主子,滿是心疼與不舍。
「皇上為什麼不相信小姐的真心呢?」瑞香哽咽著,眼淚掉得比主子更凶,好像是她自己受了欺負,「小姐為了要祈求國運昌龍,還有皇上的龍體康健,今兒個一整天都跪在佛前祈求,跪倒一雙腿都差點站不起來了,為什麼他就是不肯相信呢?」
佟若愚轉眸望著門外的陰黝夜色,咬著唇掉下熱燙的眼淚。
幾日沒見他了,明明有著滿肚子的話想告訴他,如今,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酸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自從那一晚的爭執之後,過了整整一個月,他們沒再見過彼此,一方面是因為龍琛不肯見她,另一方面是因為她被下令不許在宮里走動。
她打了皇帝的消息,才不過幾天,就想是瘟疫般在宮里流傳開來,人們盛傳著,或許再過不久,她就要被逐出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