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眸注視著桌面上的帳冊,心神卻一直無法集中,驚覺自己的心思竟圍繞在一名女子身上打轉,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劍眉不禁微蹙。
叩、叩。房門外傳來敲門聲。
「進來。」他淡道,視線仍停留在帳冊上。
「三少,黎公子送的驢打滾,我嘗了塊,挺好吃的,拿些過來讓你嘗嘗。」
段柔雙手端著托盤走了進來,在關上房門後,走到圓桌前,將托盤上的一壺熱茶,還有裝成小碟的驢打滾放到他面前。
向隆宇抬頭,瞧著眼前方才擾亂他心神的人,黑眸復雜深沉,注視著她微揚的唇角。
「這是俊秋特地送給你吃的,怎麼不留著自己慢慢吃?」
「我和永哥都吃了,想說拿些給三少嘗嘗。」段柔淺笑盈盈,主動替他斟了杯熱茶。
「坐。」他指了指身旁的圓凳,示意她坐下。
段柔微愕,原本是打算送完茶點就離開的;雖納悶他叫她坐下是何因,仍是听話地落坐。
「三少,有事嗎?」
「在鳳凰城這段期間,住在酒樓里可還習慣?如果有什麼不便的地方,盡管說出來。」向隆宇端起茶杯啜飲了口熱茶,話里有著關心。
「多謝三少關心。沒有什麼不便的地方,大家都對我很好。」全拜他所賜,她在這里完全幫不上忙,閑到無事可做。
「今日你吃過風雲酒樓的菜色,你老實說,比起咱們客迎來現在的菜色差別在哪里?」向隆宇雙手交插成塔狀,想听听她的意見。
「風雲酒樓大廚的手藝確實比咱們的林大廚好,但若與王大廚相比,相信王大廚的手藝不會輸給他們。假以時日,在王大廚的教下,我相信廚子們的廚藝絕對會比現在更為精進。」段柔話說得坦白。
「半個月後的珍饈筵,咱們客迎來做出來的菜色絕不能輸給風雲酒樓。我要你在那一天準備幾道拿手的糕點,你可做得到?」
「沒問題。」段柔一口答應,很高興自己總算可以幫上忙了。
「夜深了,回房去睡吧。」眼看時候不早了,他也不好再留人。
「三少,你也早一點休息。」段柔朝他頷首,便轉身離開。
「段柔。」他突然叫住她。
「三少,還有事嗎?」段柔停下腳步,一手已拉開房門,好奇地回望著他。
「比起驢打滾,我更想吃你親手做的桂花鮮栗羹。」
「我明日再做給三少嘗嘗。」段柔一口應允,見他沒再吩咐,便關上房門離開。
向隆宇在房門關上的同時,黑眸抬起,捻了塊驢打滾咬了口,俊逸臉上毫無表情。他還是較喜歡吃她親手做的糕點。
這天是鳳凰城每年由各大酒樓聯合舉辦珍饈筵回饋鄉民的日子。
筵席主要擺設在位于城東和城西中間的十字大街,從鳳樂、永樂兩條街的街頭擺到街尾,共設筵百桌。
今年共有風雲酒樓、客迎來酒樓、樓門酒樓……等十幾間酒樓和客棧共襄盛舉;較大酒樓負責十桌菜色,較小的客棧則只需負責五桌。
這是每年鳳凰城的傳統,借此讓一般百姓都能吃到平日難得有機會吃到的美食,算是回饋鄉民;另還有為富紳專設的特別席。
每年這場筵席辦下來,不僅能讓百姓知道哪家酒樓、客棧的酒菜較好,因而博得美名,各家酒樓更借此機會接下不少訂單,可算是一舉數得。
午時未到,百桌已被眾人坐滿,眾人吃著各酒樓的拿手好菜,皆面露滿足、眉開眼笑;較為窮苦的人家,更是趁此機會吃著此生從未有機會吃到的美食。
特別席上,各家酒樓當家齊聚一桌,眾人先是說了一番場面話,這才舉箸。
樓門酒樓的當家樓少欽,目光盯視著向隆宇身旁的段柔,笑著開口︰
「三少,這位想必就是日前你當眾宣告所喜歡的姑娘是嗎?原來你喜歡這樣的清秀佳人。」心底則是納悶這女子比不上馬天嬌的美艷和家世,怎麼向隆宇的眼光如此與眾不同。
向隆宇笑而不語。
身旁的段柔則是尷尬一笑。她會出現在這里完全是被逼來的,只得悶頭吃她的飯菜。
「俊秋,怎麼不見采艷人呢?」樓少欽好奇地問著黎俊秋。
「她是說過要來見識一下鳳凰城的珍饈筵到底有多熱鬧,可這會都開席了,怎麼還沒見著她,就連天嬌也不見人影。」黎俊秋張望了下四周熱鬧的人潮,就是不見人影。
「采艷?又是何人?」向隆宇好奇地問。
「是我妹妹。」黎俊秋笑著回話。
「什麼?!我怎麼從未听說過你有妹妹?」向隆宇訝異地問。認識他多年,從未听他提起有其他手足,他一直以為黎家只有他這唯一的兒子。
「失散了十幾年,三個月前才找回來的。」黎俊秋輕描淡寫帶過,似是無意對此多說。
向隆宇瞥了他一眼,不再多問,反倒是樓少欽對此事十分感興趣。
「黎姑娘可是個大美人,三少若是見了,必感驚艷。」
「是嗎?」向隆宇回答得冷淡。他討厭女子,女子的美丑對他來說並不重要。
「啊……對不住,是在下失言了。」樓少欽見他回答得冷漠,還有他身旁始終低垂著頭的段柔,這才驚覺自己失言。
「表哥。」馬天嬌一身紅艷翩然來到,在瞧見向隆宇和段柔後,神情微變,不發一語坐到黎俊秋身旁。
「怎麼不見采艷?」黎俊秋問著臭著一張臉的表妹。這兩個丫頭不是說要一起來的嗎?
「采艷本來是隨我來的,可她看到人太多了,就說不習慣這種場面,便自個兒先行回去了。」馬天嬌瞄了眼一旁的段柔體貼地替向隆宇夾菜,兩人間自然的互動令她看了很不是滋味。
「三少,自從你在鳳凰城開了客迎來酒樓,可是把我們樓門酒樓每年穩坐第二大的位置給拉了下來。有你們風雲、客迎來,可是搶了我們樓門酒樓不少生意。來,我敬你們兩位可敬的對手一杯。」樓少欽似真似假地說,舉杯朝兩人敬酒。
向隆宇和黎俊秋笑而不語,舉杯回敬。
「表哥,這道桂花鮮栗羹甜品,淡雅花香撲鼻,口味十分獨特,很好吃。這是哪家酒樓做的甜品?」
馬天嬌瞧著桌上的十道菜皆有擺放菜名和酒樓名字,她方才只顧著吃,沒仔細看,這一細看才發覺竟是客迎來酒樓所做。
「這道桂花鮮栗羹是段柔親手所做。想不到段柔拿手的甜品竟做得比我們風雲酒樓的還要好吃。」黎俊秋不吝贊美。
「黎公子說笑了。」段柔謙虛回應,不想大家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我這說的可是實話。隆宇你怎麼說?」黎俊秋問著有人伺候的好命家伙,倒是挺享福的嘛。
向隆宇瞥了身旁的人一眼。「段柔做的東西比較符合我的口味。」
段柔驚訝地抬眸,對上身旁男人深邃的黑眸,似是沒料到他竟會當眾稱贊她。
「哈哈!」黎俊秋笑了出聲,這小子總算是開竅了。
「看來段柔姑娘的好手藝深得三少的喜愛。」樓少欽也在一旁笑道。
馬天嬌沒想到自己稱贊的竟是情敵的手藝,眼看段柔受到大家的贊美,心頭氣惱,吃了半碗的桂花鮮栗羹便推到一旁,不願再吃了。
「向三哥、二師兄。」一道清脆嗓音響起,伴隨著一抹身著雪白狐裘的清麗女子出現在眾人眼前。
「碧瑤!」向隆宇和黎俊秋異口同聲驚呼,面露驚喜,倏地站起。
「你怎麼來了?王爺人呢?」黎俊秋瞧她身後跟著澄花和藍劍,卻不見喬毅身影。
「毅哥哥有事進宮去了。我知道今日鳳凰城里舉辦珍饈筵,特地趕來嘗嘗看。」
孫碧瑤看著滿桌的菜色,開心地在馬天嬌身旁落坐,不忘招呼澄花和藍劍一同坐下品嘗。
「這位是?」樓少欽听著三人的對話,再看兩人神情有異,不禁好奇起這個乍然出現的清麗女子身分。
「少欽,這位是逍遙王妃。碧瑤,這位是樓門酒樓的當家。」黎俊秋為兩人介紹。
「王妃!」樓少欽驚訝地起身拱手行禮,怎麼也沒想到這兩人會和逍遙王府扯上關系。
「樓當家請坐,麻煩別聲張出去,我吃完這一頓就得趕回去了。」孫碧瑤深怕被人認出身分,連忙要樓少欽坐下,別引人注目。
「碧瑤,嘗嘗這道桂花鮮栗羹,這可是方才天嬌大力稱贊的。」黎俊秋替她舀了碗放到她面前。
「謝二師兄。」孫碧瑤笑得一臉開懷,拿起調羹正欲入口,瞥見坐在向隆宇和黎俊秋中間的姑娘正對著她笑得一臉和善,笑問︰「二師兄,這位一定就是采艷了?」
之前她听說二師兄已找回失蹤十幾年的妹妹,一直沒有機會親眼瞧瞧,這次除了出來吃這一頓珍饈筵,也想見一見二師兄的親妹妹長得什麼模樣。
「她才不是,她不過是個丫鬟罷了!」馬天嬌鄙視地輕嗤。
「天嬌。」黎俊秋不悅地低斥表妹的無禮。
向隆宇劍眉緊皺,醇厚的嗓音含慍,義正辭嚴地聲明︰
「段柔不是丫鬟,從來就不是。」
「向三哥。」孫碧瑤驚訝地看著印象中極為討厭女子的向三哥,其語氣竟如此扞衛一名姑娘,這倒有趣了。
「段柔可是你向三哥喜歡的姑娘喔。」黎俊秋瞥了向隆宇一眼,戲謔地笑道。
「我……」段柔正欲解釋,但知此刻實在不是好時機,只好改口︰「王妃,很高興今日有機會見到你,常听夫人和大少夫人提起你。」
孫碧瑤靈眸閃動興味地打量著段柔。不知為何,段柔眉宇之間的神韻給她一種熟悉的親切感,加上又是向三哥喜歡的姑娘,她對她的第一印象自然就更好了。
「段柔,有機會讓向三哥帶你來逍遙王府,我想多問你一些關于向伯母和筠兒的事。」孫碧瑤朝她一笑,話一說完,便忙著低頭吃東西,她可得趕在毅哥哥回來之前回去。
馬天嬌在一旁氣憤地看著。連孫碧瑤都對初次見面的段柔印象極好,不覺氣憤地橫睨了淺笑盈盈的段柔一眼,胸口郁悶,一頓飯下來食不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