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
用餐用到一半,他突然說了三個數字。
「嗄?什麼?」
哇哩咧!那是什麼意思?是數字還是另一種涵義的文字?她的心跳狠狠地顫抖了下,不敢多加猜臆地輕問。
「摩托車停車位的號碼。」他嘴里還有飯,聲音顯得有些含糊。
「咦?」是嗎?不對啊,她記得她的停車位不是這個號碼。「不對不對,我的號碼好像是250,不是520。」數字一樣,排列可不一樣,根本是兩個不同的位置。「噗!」
凌紹洋趕緊用手捂住嘴,差點沒把嘴里的飯給噴到她臉上去。
他別扭且困難地吞咽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才將口中的食物吞進肚里,這才能空出嘴巴說話。「誰管你死要錢租給別人的停車位?我說的是我的車位號碼!」
「……你的車位關我什麼事?還有,你干麼說我死要錢。」她撅了撅嘴,氣惱自己找不到話來反駁他。
「本來就死要錢,也只有你會為了三百塊把車位租出去,難怪你的車位號碼是二百五。」他繼續拿這件事刺她,任他橫看豎看,果然是二百五沒錯。
「夠了喔!」連車位號碼都有話說?她眯起眼,大有他再繼續說下去,她就會控制不住理性而翻桌的危險。
「喔。」
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他也沒白目到明知她不開心還持續挑釁,他做不來這麼沒品的事。
「520是我摩托車車位的號碼,你把你的小綿羊停我那兒去吧!」
她拿著湯匙的手霎時頓在半空中,深吸口氣後說︰「我不會付你一個月三百塊的月租費喔!」
凌紹洋閉了閉眼,他才是更想翻桌的那個。
「我沒『機車』,『機車』位空著也是空著,讓你停,算是敦親睦鄰,可、以、嗎?」他刻意強調某個字眼,手中的叉子握緊,用力之大差點沒讓叉子變成S形。
純粹的好意竟能被她解讀成這樣,機車、機車,真是超級機車的機車女啊!
「那麼好?」
她楞了下,沒想到他這麼好心;可眼滴溜溜地轉了圈,她小心翼翼地加上但書。
「我不介意你對我好,但是丑話說前頭,我是不會以身相許的。」
凌紹洋的身體傾斜了下,手上的叉子沒拿穩地掉到地上——
「見鬼的以身相許!」他毫無預警地加大音量低咆。
霎時,原本還有些熱鬧的客家小炒餐館突然變得極其安靜,安靜得仿佛里頭沒半個人,所有人都瞬間被抽離到外層空間去似的。
凌紹洋吼完之後,後知後覺地感受到周遭吊詭的氛圍,頭一抬,發現整個餐館里的人全把視線集中在他身上;倘若眼光是箭,恐怕他已萬箭穿心而亡。
他帥氣的臉頃刻間爆紅,呆坐在位子上不知該如何反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們在排演舞台劇的台詞,影響到各位了,請各位不要介意。」
沒想到黎水凝那女人倒是氣定神閑,她起身,臉上堆滿笑,不斷地向四周的客人點頭致意。
眾人听了她的解釋,便各自移開視線,不再將眼光集中在凌紹洋的臉上。
「舞台劇?虧你想得出來。」
凌紹洋臉上的紅潮稍退,有些氣惱她讓自己出糗,又不得不佩服她的臨危不亂。
「不然呢?丟下吃一半的飯夾著尾巴逃走嗎?」她皺了皺鼻子,以讓他絕倒的話當結尾。「太浪費了!」
凌紹洋不敢置信地瞪著她,好半晌後才找回說話的能力。
「你這個人……腦袋里都裝了什麼東西?」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跳躍性思考的女人,真是……他媽的不可思議!
這會兒換黎水凝抬眼瞪他了。「你要敢再說廁所里的事,我跟你沒完!」
她惡狠狠地瞪他,要是換個場景,一個黑夜、一間破屋,他絕不會懷疑自己遇上了女鬼。
凌紹洋無聲地笑了。
沒完是吧?
好啊,他也不想隨隨便便就玩完。
低頭繼續自己之前還來不及完成的進餐動作,腦子里倏地毫無預警地冒出好友曾說過的話——既然那位鄰居小姐這麼難相處,不如你去把她,或許你的日子會好過一點——他還依稀記得顧仁願說這話時,臉上那欠扁的笑容。
他現在才發現,其實黎水凝不算太難相處,只是她的堅持比別人多一點、嚴格一點,只要避開她介意的點,她其實是個還滿有趣的人。
嬌小縴細的身體仿佛蘊藏著無窮的精力,巴掌大的瓜子臉上有著一雙炯亮有神、水靈靈的大眼,微翹的鼻尖帶點俏皮的味道,豐而不厚的唇經常在他面前像只小麻雀吱喳個沒完……
把她?
當時他還罵顧仁願說他神經病,可此時此刻想想,偶爾,神經病說的話也挺有道理的,是唄?!
自從那頓沒有約好的「午餐約會」之後,每個應該吃飯的時間,成了黎水凝最難熬的時段。
「又吃飯,除了吃飯你沒別的事可做了嗎?」氣沖沖地打開大門,黎水凝很用力地拿白眼瞪著站在自家門前的大帥哥凌紹洋。
他想吃飯就去吃飯,干麼每一餐都要找她當陪客?
當她是「伴飯」的女人嗎?
听起來好像比「陪酒」好一點,可實際上對于當事人的她來說,沒有半點被安慰到的感覺,而且還是「免費招待」,不支薪的,感覺更差,雖然總是他請客。
他有沒有想過她的感受?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不用付錢吃飯當然很省,但天天吃他的算什麼?
除了沒跟他發生什麼莫名其妙的關系之外,這情況根本形同被他「包養」,叫她在他面前講話怎麼大聲得起來?
終于,在經歷近半個月的午餐約會之後,她決定斬斷和他之間這莫名其妙的聯系。
「目前手頭上的工作不趕,況且民以食為天,沒有比吃飯更重要的事了。」凌紹洋不以為忤地笑道。
他已逐漸習慣她冷冰冰的態度,畢竟那比起她「犯機車」時的叨念好太多了,至少他的耳膜不需經常遭到轟炸。
「我自己下廚煮好了,今天就不奉陪了。」
她得意地揚起笑臉,正準備帥氣地關上門,進屋去享受自己的午餐,沒想到他眼捷手快地手腳並用,硬是在門關上之前抵住門板,不讓她關上。
「干麼?」這哪招?難道他想「強搶民女」?!救郎喔??
「你好意思問我干麼?」
他將門重新推開,仔細一聞,果然由她屋里傳來了飯菜香,惱得他修長的指又狠戳了下她的額。
「噢??痛痛痛……」她撫額,差點沒淚崩。
夭壽,史無前例的痛,這男人是吃錯藥喔?說她笨戳她、不花他的錢吃飯也戳她,他到底想怎樣啦!
「痛死活該,誰叫你那麼笨。」他沒半點同情心地冷睨她。
「我怎麼又笨了?」氣死,不笨都被他說到笨了啦!
「我請你吃那麼多頓飯,你自己煮了不必邀請我嗎?你懂不懂做人的道理啊你!」橫豎她沒把他放進心里就對了是吧?死女人,氣得他想掐死她!
「咦?」對吼??既然他略施小惠,她偶爾也可以小小回饋,這樣她就不算被他「包養」啦,她之前怎麼沒想到?
「咦什麼咦?」
大大方方一腳踩進她的領域,他順手將她家的門關上,開始循著食物的味道來到餐桌,果然看到桌上三道家常菜。
「我餓了,給我碗筷。」
「……喔。」
奇怪,她怎麼像小女佣那麼听話,他說什麼,她就做什麼?
可這里是她家,她拿碗筷也是應該,想想又好像沒什麼地方不對,黎水凝糊里糊涂地到廚房拿了兩副碗筷出來,微撅著嘴走到餐桌前。
「喏,拿去啦!」她把碗筷遞給他。
「那麼不情願?」凌紹洋斜睨她一眼,霍地由位子上站起。「不情願就算了,我不吃了。」
一個人吃飯其實挺寂寞的,他只是享受和她一起吃飯的感覺,可不是非吃嗟來之食不可,他還沒有不要臉到那種程度。
「嗄?」
又生氣了喔?黎水凝心髒一陣凝縮,忙不迭地拉住他的手臂。
「我沒有不情願啦!你別胡說!」
「你表現出來就是這樣啊!」他雖然是宅男,並不代表宅男就不會看人臉色,即便幾乎是別人看他臉色的機會多一些。
「沒有沒有,我說沒有就沒有!」哎喲??吃了他好幾餐了,他不嫌棄她自己隨便炒的家常菜就不錯了,她哪敢不情願。
「所以,你是心甘情願的?」他不太相信地眯起眼睨她。
「絕、對、心、甘、情、願。」她緊扯著他的手臂不敢放松,外加鏗鏘有力地加重語氣,這樣應該夠誠意了吧?
「心甘情願的邀請我,品嘗你的手藝?」他得寸進尺地要求更深一層的保證。
「是是是,我心甘情願的邀請你,品嘗我的手藝。」她暗暗地翻了下白眼,沒敢讓他看見。
怪了,她到底干麼那麼怕他不開心?
問題就出在吃人的嘴軟吧?
誰叫她白吃了他那麼多餐?
山灰?!
「嘖,這還差不多。」
凌紹洋總算微微勾起嘴角,重新坐回原位,她的手這才離開他的手臂。
「好啦,看在大家鄰居一場,我就將就將就,嘗嘗你的手藝嘍!」
桂哩咧!這男人可以再跋厘一點!
黎水凝無可奈何地坐下,按開餐桌上的小電鍋,不假思索地將添了飯的碗遞給他。「哪,空的碗跟我換啦!」
「嗯!」
他在和她換碗的當口,早就迫不及待地挾了塊青椒牛柳放到嘴里,並立即發出贊嘆︰「嗯、嗯,還不錯……」
看著他像餓死鬼投胎似的吃得急,黎水凝忍不住笑了。
其實人少也不一定非吃外食不可啊!
像這樣,偶爾在家里炒幾樣小菜,少少的人圍著餐桌吃飯,感覺也很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