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丫頭把命拚 第九章 作者 ︰ 阿香

辛海棠並不知道連駿心中立下了什麼樣的誓言,她知道的是,連駿對待她的態度變了,而且變得她不知該如何面對,或者應該說,她不知該不該面對。

經過一陣時日的臥床靜養,辛海棠總算獲得連駿的允許下床活動,但他還是不準她操持家務,連條手絹都不準她動手清洗。

辛海棠眼巴巴的看著鄰居大娘洗衣,當她試圖靠近衣簍子想晾衣裳,便馬上被對方笑呵呵的阻止。

「你在休息養傷不是嗎?你家少爺心疼你,舍不得你費力干活兒,所以就交給我這個老婆子來做,賺點工錢吧。」

「這又不是什麼花力氣的活……是說,駿少爺究竟付你多少工錢?」辛海棠忍不住問道。

在鄰居大娘說出價碼時,她的下巴差點掉下來,再也合不了嘴,一直維持著那副嚇呆的模樣直到連駿下工回來。

連駿先打發鄰居大娘離開,才回頭端詳辛海棠像是受到什麼打擊的神情。

「你怎麼了?」

「奴婢受驚了。您……竟然以高出三倍的價碼請人來做家務?那得花上多少錢啊,太浪費了!」過度的震驚加上疑惑,教她一時忘了主僕分際,沖著他氣急敗壞地道。

「這三倍價碼是我一開始就提的,我當然知道會花上多少錢,不過,能換得那位大娘立刻上工,將家里打點得井井有條,那麼這筆錢付得便值得了。」

「可是、可是……」辛海棠還是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

相較于她的氣急敗壞,連駿便顯得冷靜如常,甚至好整以暇的挽起她的小手往飯桌走去,一邊建議道︰「你肚子餓了吧?用完膳再來聊這件事可好?不然大娘準備的飯菜都要涼了。」

「不,用膳事小,奴婢想跟您說……等等,駿少爺您不能這樣牽奴婢的手,這不合規矩。」

「我是主子,什麼規矩都是我說了算,我就說牽你的手才是符合規矩之事。」連駿帶著她,欲在飯桌前落坐。

「不對,奴婢應該要站著好服侍您用膳的。」辛海棠不肯跟著坐下,同時暗自決定,就算他下令,她也不會服從的。

連駿透過她抿緊雙唇的小動作看穿她的思緒,立刻露出帶著點乞求、帶著點無辜、帶著些難過的神情,再以刻意壓得低沈沙啞的嗓音輕柔地道︰「海棠兒,坐下來……拜托?」

聞言,辛海棠宛如中了蠱毒般,當她還迷迷糊糊時,人已經乖乖坐在桌邊。

連駿趕忙為她夾菜。

「這道蔥炒肉絲可合你的口味?」

「嗯。」

「豆腐芙蓉湯呢?」

「嗯。」

「紅燒鯽魚呢?」

「嗯……不,駿少爺,怎麼是您為奴婢夾菜?快住手啊。」總算清醒回神,辛海棠急急欲起身,重拾為人奴婢應盡的本分。

「你不想吃我替你夾的菜嗎?」連駿將手覆在她的手背上,雙眼充滿乞求,無辜的、難過的凝視著她。「拜托?」

辛海棠暈暈然,再次像是被他下了蠱。

不幸的是,沒人現身出面拯救她,她也無力自救,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在他所制造出的迷人漩渦中愈陷愈深,直到再也爬不出來。

她沒救了。辛海棠想著,身為一名奴婢,她無法制止身為主子的他服侍她,而身為一名女子,同樣無法抗拒身為男人的他照顧她。

因為那種感覺真好,好得一切都像是天經地義……男人本來就該照顧自己的女人。

而女人又怎能不為這樣的男人傾倒?

或許以前她真的就只是將連駿視為主子,誓言盡忠,為他暖床亦無怨,但現下不行了,她無法再以過往的想法看待他。

他逼使她不得不面對自己深藏許久的心意,不得不打破「您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的想法,以一個女子的眼光,重新審視這個在她生命中極為重要的男人。

夜半三更,萬籟俱寂,將辛海棠擁在懷里的男人睡得又香又沈,唯獨她清醒。她雙睫先斂而後揚,雙眼沈靜如水,澄明如鏡,清清楚楚映入眼前這張男性臉龐。

這張臉,在她眼中十年來如一日,卻又改變了許多。幼年時的他,俊美中帶著稚氣,但歷經這些年來的成長歷練,稚氣被從容神俊的氣息取代,教她幾乎都要忘了,他實際上還比她小了近兩歲的事實。

兩歲的差距,再加上主僕既定的分際,過去辛海棠還真不曾對連駿有過什麼不該有的想望,是連駿在某個夜里,拉住她正忙著為他鋪床的小手,舉至嘴邊一吻,在她大感錯愕之際,以他那雙美麗的鳳目熱烈的、狂野的、殷盼的注視著她,就此注定了她的沈淪。

待她再度回神時,人已經躺在他的床上,所有的事已成定局。

靜靜地,辛海棠更加靠近連駿的臉龐,感受著他的呼吸,輕輕的氣流拂過她的鼻尖,暖暖又癢癢的,感覺很親昵,她真希望就這樣在他懷中昵上一輩子。

可是她不能這麼做。他是主,她是奴,奴婢為主子暖床也就罷了,哪能理直氣壯的在他懷中睡上一夜?

思及此,辛海棠動挪身子,想如往常那般,在兩人歡愛後他倦極入眠時,不動聲色的離開他的懷抱,悄然回到她房里去。

但出乎意料之外的,她才動了一下,連駿看似沈睡的俊龐立刻繃緊,鳳目驟張,冷不防地嚇了她一跳。

「你想離開我?」連駿睡意仍濃,卻半點也不迷糊,目光炯炯地盯著她。

「就像以前一樣?」

「不,奴婢怎麼會想離開您,只是……等等,就像以前一樣?您怎麼知道……」辛海棠在慌張的辯解時一頓,驚詫地道。

「知道什麼?你離開我的懷抱這件事?你的動作真的很快,很輕巧,但你每次都這樣做,時日久了,真當我毫無所覺嗎?」連駿一邊回應她的質疑,一邊將擁住她的臂彎收緊。

「請您讓奴婢起身……」

「海棠兒,你真忍心離開我,教我孤枕難眠,倍感淒冷?」連駿一手繞到她後腦勺上,教她仰高小臉,無法逃避他眼里濃濃的情意,無法反抗他低沈嗓音中的質疑和命令。

「不,可是奴婢……」

「海棠兒,前些日子我們都是整晚睡在一起的,不是嗎?」

「那是不得已之事,奴婢病了。」她趕忙反駁。「可是現下奴婢已經痊愈了。」

「你沒事了,可我累壞了。你想想,這陣子我白天在兵部公府忙碌著,晚上回來又忙著喂你吃飯、沐浴更衣、為傷口上藥……」連駿一一細細述說自己近來忙碌的事項。

「唔……」愈听,辛海棠心中愈不安,也愈感到愧疚。

是啊,回頭細想,這陣子連駿可真忙,公務及家事都要做,再加上還得照顧臥床休養的她,他不累才怪,而他還說自己孤枕難眠,倍感淒冷,她又怎麼舍得在這個時候離開他?

連駿牢牢注視她的小臉,連最細微的表情變化都沒有放過,知道她心中已經開始動搖,他只要再推她一把。

「經過這一整天的忙碌,我累得只想將你擁入懷里,好好睡上一覺,養精蓄銳迎向翌日清晨。海棠兒,我這樣的期盼會太過分嗎?」

這下子,辛海棠知道自己已在他既溫柔且纏膩的攻勢下徹底敗北。

天啊!若非連駿天生不適于習武,一旦習了武再加上這等心機,早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了。

「不,駿少爺您說得是,奴婢這就陪您休息。」辛海棠將小臉挪回他的胸膛上,表示投降。「晚安,駿少爺。」

「晚安。」

由于姿勢的關系,辛海棠沒有看見上方連駿那張俊臉上浮現出欣喜、安心及憐愛等等情緒交雜的神情。

天下太平,兵部公府的業務雖多且繁雜,但眾人仍然忙得過來,甚至午後片刻還能夠偷閑。

「呼!」林一郎大剌剌的將鞋一月兌,在地上盤腿而坐,不在乎引人側目與否。

不過其他人也沒有多余心思理會他,有人正商量著要不要一塊兒買點心吃,有人正張家長李家短,更有人索性以臂為枕,趴在桌上小憩片刻。

「你那種坐姿,腿不會酸喔?!」連駿結束一分卷宗的謄寫後,正待墨跡干透,分神朝林一郎望了一眼,不覺莞爾。「你又不是佛祖菩薩,怎麼打起禪來了?」

「什麼打禪,在我的故鄉,男兒都是這樣盤腿正坐的,而且教你們盤腿,你們還不一定會咧。」林一郎道。

「這種坐姿有什麼難?」連駿還沒回話,一旁的越楠生已不服輸地反駭,學他席地而坐,交迭雙腳。

「哇!麻了!」

「哈哈哈……」林一郎幸災樂禍地看著他學兔子跳。

「啐!神氣什麼,我老家也有你們不會的事。」越楠生待刺麻感消失,馬上跟著道︰「我家鄉的人很會打拳,甚至為此舉行盛大的比賽,你們有嗎?」

「這個……」林一郎趕緊說出另一件事,「我故鄉的男兒人人善使劍,七歲小兒便懂得如何持木劍擊退小偷,你行嗎?」

「哼,我家鄉……」

原本只是無傷大雅的斗嘴,現下卻演變得愈來愈激烈,好些文書生員都忘了吃點心,全都湊過來看熱鬧,紛紛發表意見。

「這樣听來,林一郎他故鄉的人比較厲害,七歲小兒就會使劍!」林一郎登時抬高下巴,好不得意。

「可是越楠生家鄉的人會打拳耶!這可是強筋健鼻之道,莫怪越楠生體格這麼好,林一郎這一點可就比不上了。」

「也是,越楠生的體格真的很好……哇,讓人口水都流下來了……」雙方僵持不下,氣氛顯得有些緊繃,直到被一陣紙卷轉動的窸窣聲響打破,眾人才順著聲音移轉目光。

就見一派泰然自若的連駿一邊慢條斯理的將墨跡終于干透的卷宗卷好封緘,一邊好整以暇地道︰「嗯,一郎他故鄉的人真的很厲害,楠生他家鄉的人也非常的強,但是……」

「但是什麼?」眾人異口同聲,等待連駿的下文。

「但是那又如何?我們現下又不是在一郎的故鄉或楠生的家鄉,那些人再厲害,與我們有何相干?」

哇!好大一盆冰水淋頂,好冷喔。「呃,是不相干啊……」眾人大夢初醒似眨眨眼,接著便紛紛散去。

「你真無趣,本來大家還聊得那麼起勁,結果你沒兩句話就把大家都趕跑了。」林一郎朝連駿吹胡子瞪眼楮。

「那還真是抱歉,不過我又不是戲子,何必有趣?而且現下還不到放工的時辰,你要找樂子,何妨等放工後再說?」連駿說著,又拿起一份早上甫送到的信函。嗯,又是來自北方的定期軍情報告,他又可以再次拜讀熊將的連篇白字了。

「說到這個,你也從來沒跟我們去找過樂子。」這回換越楠生開口。他朝林一郎使個眼色,後者立刻會意,與他一左一右圍在連駿桌旁。「我們發現一個新的好地方,放工後跟我們一起去喝個兩杯吧?」

「好地方?」連駿一看兩人笑得賊兮兮的笑容,就明白他們所說的好地方無非是青樓勾欄院。「不必了,謝謝。」

「不必了?」林一郎喃喃地道,突然湊到連駿耳邊低聲問︰「阿駿,你家里一定藏著女人吧?」

「咦?」冷不防被人這麼一問,連駿手中的筆差點掉落。

「而且一定是個很好、很棒的女人?」越楠生也問道,聲音壓得更低,透出一絲神秘兮兮的意味。

「為什麼這麼問?!」連駿力持鎮靜,將那句「你們怎麼知道」的失聲反詰吞回月復內,但耳根卻開始發燙。

「簡單哪,沒有哪個男人不愛粉味,除了心有所屬者外。」林一郎馬上道出他判定的結果。

「而且依你的品味來看,能入你眼的女人一定不是什麼庸脂俗粉,絕對是個天仙絕色!」越楠生跟著附和,而且愈說愈起勁,激動得雙眼發亮。

「說!她到底是誰?」說到最後,兩人異口同聲追問。

連駿啞然,怎麼也弄不明白原來是林、越兩人針鋒相對的局面,怎麼會演變成兩入連手攻他一個的陣仗?

「你們想太多了……」他仍力圖挽回劣勢。

「最好是我們想太多了。」林一郎反駁,臉孔朝他更加逼近。「說,你現下不快點吐實的話,我就這樣跟你耗著!」

連駿哭笑不得,目光卻越過兩人身後,注意到門口的動靜。

「咳,現下不是午間休息的時候,也還沒放工,我們稍後再聊這件事。」

「不行,你現下就把話說清楚。」越楠生也一副準備跟他耗上的架式,甚至發話道︰「誰管現下是不是午間休息時間、放工了沒啊!」

「我管。」

就在林、越兩人身後,一句火氣十足的話教兩人突然渾身一僵,小心翼翼地轉身一看。

「文生長!」

「哼,你們還認得我這個文生長?」蓄著山羊胡的文生長冷笑連連。「瞧你們如此公然在上工時間開小差,打擾其他人辦理公務,想必交代給你們的卷宗一定不夠多,才會讓你們如此清閑?」

「咦?不不不,我們不清閑,一點都不清閑……」林、越兩人冷汗直冒,欲開口分辯,但為時已晚。

「來人啊!」

「有!」眾人齊聲應道,投給林、越兩人的眼光既帶著同情,也想看好。

「把你們手中的卷宗統統分一半出來,交給清閑的他們辦理。」文生長才懶得听他們找借口,直接了當地道。

「遵命!」不少人拚命忍住笑意,不敢真的笑出聲,怕成為下一個受懲罰的對象。

「哇——」兩人登時哀號出聲,但完全擋不住眾人搶著把卷宗往他們懷里塞的「攻擊」。「不要這樣啦!文生長,別這麼殘忍啊-」

林、越兩人纏著文生長,盼他收回成命,可惜文生長吃了枰坨鐵了心,完全無動于衷。

盡管不是他的過錯,但事畢竟關己,連駿登時對林、越兩人感到抱歉。

「一郎,楠生。」他開口喚住他們。「你們可有興趣到寒舍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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