債主 第十四章 作者 ︰ 綠痕

第五章

下了朝就收到納蘭清音給的消息,斐思年一身的官袍都還未換下,回了皇爺府後便直接往書房的方向走。

就在來到書房前的院子里時,某個看上去很眼熟也很礙路的物體,就這麼橫躺在路中間。斐思年停下了腳步,仔細觀察自家被揍得連他都快認不出來的二弟,再三確定還有口氣後,他便無情無義地舉腳跨過路障,推開書房的門扇,去找那名又將斐梟給揍成這副死德行的凶手。

「神教?」大致看完找他來這的主因後,斐思年放下手中的密折。

納蘭清音用紗布包著一塊自地窖中取出來的小冰塊,正敷著因揍人過度而有些紅腫的右手。

「嗯,就雲取宮那些人。」打從前陣子被黃金門給鬧了一場後,雲取宮那些地位崇高的祭司看似消停了點,可實際上卻不然。

「他們又想做什麼?」不是听說神教內的神官一派與祭司一派正內斗得好不愉快嗎?

納蘭清音再將桌上的另一封密折推給他,「看來,雲取宮的少宮主,很有雄心壯志啊。」

一目十行地看完最新打听到的消息後,斐思年不以為然地將密折扔至一旁。

「那又怎麼樣?反正任他再怎麼上竄下跳,說到底他也只是前任宮主的兒子而已,日後雲取宮也不會是他的。」

「這可難說。」納蘭清音倒是沒有小瞧這位心懷大志的少宮主,「畢竟,新一任的宮主,到現在都還不知人在哪兒呢。」

世人眼中一貫神秘不凡的神教,其實指的就是在神道之下,信奉藥神的道眾所創建的雲取宮。

而雲取宮的最高地位者,即是傳承了藥神法典的宮主,次為神官,再次者為祭司。因雲取宮的宮主,向來采取轉世制,故每當宮主身故,神官們就得出發去尋找上上一任宮主的轉世繼承人,只是上一任的宮主,十五年前因某種緣故自盡謝罪,神官們至今都還未能找著雲取宮的下一任繼承者。

斐思年可不像他那般憂心,「就算雲取宮現下宮中無主,還有那位少宮主再如何勢大想奪權,別忘了,神官可從不承認什麼宮主之子,神官只認可轉世的新宮主而已。」

「你以為這位少宮主,會讓那些神官找到下一任新宮主?」換作是他的話,他定會趕在神官們找到人之前就先下手為強。

「若是沒有神官的承認,那位少宮主就算能一手遮天,也依舊名不正言不順,更不會被認可是傳承千年的神宮正統。」斐思年邊說邊模向空空如也的肚子,「還有,這事到底與咱們有什麼關聯?」下朝回來他都還沒用早飯呢,他可不想餓著肚子繼續听別人家的家務事。

納蘭清音也不拐著彎了,「我收到消息,道家那邊,他們已有了下一任繼承人。」

這一點倒是出乎斐思年所料,「不是听說他們……一直都找不到人選,道家的道統眼看就要斷在清罡真人這一代了嗎?」他們終于逮到好苗子了?

「這可得多虧了你的好弟弟。」

「斐然?」除了整天只會追查仇家的下落和做生意之外,那小子還能干什麼正事?

納蘭清音愈想心情就愈愉快,「可不是?」

「我都好陣子沒那臭小子的消息了,納蘭先生,您知道他在哪?」那小子每每搞失蹤之前也都不提前通知一下的,這回不知他又追人追上哪兒去了。

「跟他的魂役在一塊兒。」

轟隆隆的雷音自斐思年的頂上傳來,當下被響雷劈個正著的斐思年,頭昏眼花地將這嚇死人不償命的消息反芻了好一會兒,這才有辦法把話擠出唇縫。

「魂……役?」他沒听錯?他家最頑固最恨魂役這東西的小弟,居然會破天荒的拉下臉去找那名被他許出來又刻意遺忘的魂役,還……跟魂役處在一塊兒?這怎麼可能?

「咱們三爺的那位魂役,還正巧就是道家的下一任掌門人。」也不知那個清罡真人是怎麼想的,魂役的壽數普遍不長,怎麼就獨獨挑上了那個魂役當弟子?

「……」臭小子他也太會許願了吧?別人是想許都許不出個什麼好東西來,而他那個不想許願的,怎偏偏就許出了個身分來歷都這麼大的麻煩?

「咳。」納蘭清音斂去了眼底看好戲的神態,端肅好神態又繼續談起正事,「如今,既然道家都有了繼承人,那麼身為神道代表者的神宮,恐怕也將不會寧靜了。」

「為何?」

「數百年前,神道、武道與道家,分別為這世上三大勢力。但如今,各國百姓皆習武道,武道已成了世上最大的勢力,偏偏武道卻沒有什麼繼承人的說法,也從沒有過一個正主。」

斐思年杵著眉心說出每一位武者的常識,「不是听說哪個武者能修煉至將級,就是天下武道之主嗎?」

納蘭清音嗤聲笑道這世上哪來的將級武者?至今為止,你可曾听過或見過?」

「不曾。」斐思年毫不猶豫地搖首。

每個投身武道的武者心中都有一個夢,晉階並獲得無上的武力,而傳說中武者的至高點,便是將級武者。

只是,別說武道這一途漫長又艱辛,天資、體魄與悟性更是一道道苛刻的關卡,這世上能夠入道的武者,以軍級居多,其次是上一層的士級,可就算那些武者能夠幸運邁入相級初階,要再往上卻是難如登天。如今能夠_過相級高階生死關的武者,攤開五根手指就能數完,更遑論是前所未聞的將級?

真要有這等強者,那也能算得上是人間半神了。

「我之所以會關心那位雲取宮的少宮主,是因我听說他有意讓神宮復起,讓神宮重回世人的眼中,並在日後取代武道的地位。」納蘭清音漾出勾人心魄的淺笑,「我在猜,這位名不正言不順的少宮主,他若是想要下手奪得雲取宮,他就勢必得先借勢。」

「借誰的勢?」誰會去幫他的家務事?

「道家。」豈料納蘭清音卻給了他一個意外的答案。

才思敏捷的斐思年很快就嗅到其中的陰謀味,但他還是有所懷疑。

「可道家的道士們不是素來不問世事,一心只管修道而已,他們會蹚這個渾水?」就算那位少宮主想拉攏道家,在日後聯合兩道共同對抗武者已遍布大陸的武道,可他怎麼就能確定道家會搭理他?

納蘭清音徐徐以指輕點著桌案,「清罡真人或許是不會,但,他那涉世未深的小徒弟呢?」

听完他的話,斐思年只差沒將兩眉緊連成了一線,他思索了半晌,很快就做出決定。

「我這就派人去叫斐然回府。」

未至深秋,位處在高山上的極山道觀,已被早落的初雪給換上了銀色素裳,向來分散居住在各山頭宮殿中的歷代祖師爺們,早在落雪的頭一日,就已打包好行李搬進主殿的各個院落里,不但讓總是冷冷清清、沒有人味的主殿多了點人氣,也讓主殿枯燥的生活變得熱鬧滾滾。

手上提著兩只大茶壺的斐然,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難得一見的景象。

九十八位從頭白到腳,清一色身穿著白色道服的老爺爺,外加一個氣質高貴、外貌冷艷的極山道觀現任掌門清罡真人,此時此刻,全都齊聚在大殿上,大開二十幾桌的賭桌集體打麻將。

而尚善就像只忙碌的小蜜蜂,淪為茶水小僮的她,一下子這幾桌茶水伺候,一下子那邊的花生米又不夠了……打從那票老人家開始聚賭起,身為年紀最小的弟子,她就一刻也不得閑地服侍著大爺般的他們,從早上到現在都快晌午了,她連一口飯也沒進過。

斐然面無表情地放下剛自廚房取來的茶水,帶著隱隱的怒意,他首先看向他右手邊的五六張牌桌,桌上那些暴露出本性的老道士,正你一句我一句地粗話漫天橫飛;而在他的左手邊,好幾桌的老道士則邊打牌邊不忘撩起衣袖,你給我一拐子,我賞你兩腳;正前方這十來桌的就更夸張了,黃符與刀槍棍棒齊上,啊,最後面那幾桌沒牌品的老人家,剛剛又把牌桌給掀了……

再也無法忍受的斐然,一手拉過慘白著臉路過他身旁的尚善,將累到眼楮都快張不開的她護在懷中,痛心疾首地對那些不肖長輩大吼。

「統統都給我住口也住手!」

在場的老道士們,無論是張牙舞爪干架的,還是揪著別人鬅子謾罵的,或者是兩手置在桌下又想把牌桌掀了的……統統都在他的怒吼聲中停頓了下來。

斐然先是將尚善扶到一邊去歇上一會兒,然後轉過身來再戰這群為老不尊的長輩。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好好一個閨女兒,你們怎能讓她在這等環境下長大?言教與身教乃教化之本,瞧瞧你們那是什麼德行?萬一她在日後有樣學樣,或是誤入了歧途該怎麼辦?」枉他以往還那麼尊敬那些老人家,原來他從頭到尾就錯了,尚善今日之所以會成為一只言行粗暴的小母老虎,問題的本源,根本就出在他們的身上!

清罡淡淡瞥他一眼,抬手扔出張牌後,非但沒半分愧疚,還不疾不徐地給他來了一句。

「長大?已經長得很大了。」雖然外在偶爾是很騙人的七歲女圭女圭,但內蕊里,都已十九了不是?

「就是說嘛……」一堆深有同感的老道士,紛紛賞他一記「你的擔心是多余的」白眼。

「我不管,總之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們必須對她負起責任來。」上梁不正下梁歪,這完全就是極山道觀上上下下的最佳寫照。

「負責?」清罡在又胡了一把牌後,語帶諷刺地看著斐然,「說起負責這回事,要負責也是該由你這個魂主先來負責,本道這個師尊,論理,可還得排在你後頭。」

「我負就我負!」為了他們毫不在乎的態度,斐然怒氣沖天地撂下話,走至一旁打橫抱起早就累到睡著的尚善,下定決心要把她粗魯的言行舉止統統都給掰正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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