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韶光 第二十八章 作者 ︰ 謝璃

佟寬並非臨時起意,他看見了她,他的妻子林詠南,就在她橫越馬路,回眸望向身後時,他在瞬間瞥見了她。

即使身影稍縱即逝,那頭黑瀑般的長發,淺綠色無袖連身棉裙,黃色雙肩背包,相近的體態,走路的身姿,深深刻印在他記憶里,絕無錯認的可能。

從他接到她回復的協議書後已逾一個月,她依然無聲無息,他選擇在這家餐廳和範爾晶見面,主要是為了結束會面後方便就近到事務所詢問章律師有關她的歸期,卻怎麼也想不到會在此地發現她,她是何時回來的?

太遲了,轉了個彎後,已失去她的背影,他被迫止步在一棟近幾個月頻繁造訪的商業大廈前。仰望這棟熟悉的建築物,他心里有了答案。

他的表情想必很有殺氣,一踏進繁忙的事務所,沒有人敢阻擋他的去路,也沒有人找死詢問他,機伶一點的助理趕忙撥了內線電話通知倒霉的章律師,他長驅直入對方的私人辦公室,門也不敲,直接扭開門把,沖了進去。

他毫不猶豫拽住章律師的衣領,將節節敗退的對方抵在牆角,咬牙狠聲道︰「我一直對你很尊重,但你一直在挑戰我的耐心,你當我不敢動手毆打律師是吧?詠南呢?」

「佟寬。」

熟悉的清亮嗓音出現在身後,他猛然回身,和那道綠色身影相對。

林詠南站在房間另一端,滿臉不可思議地走向他,她微傾著頭,雙唇抿成一條線,消瘦的臉蛋慢慢綻出笑容,她目不轉楮凝望他,眼里逐漸有了水光。

「真好,你還是一樣。」喉頭有點哽塞,她像往常那般笑著。

「詠南。」

他長嘆口氣,跟著笑了。

「您不用這樣看我,要不是林小姐,你們的案子我也不想踫。」章律師拉了拉歪掉的領帶,抬起下頷,正色端坐。方才太失態了,好幾個事務所員工目睹了那一幕,不扳回點顏面不成,他料想的沒錯,佟寬的確想對他動手。

「什麼案子?我不記得委托你任何案子過。」佟寬十分不耐煩。

「離婚案啊,你們雙方不是都簽字了嗎?」

佟寬目瞪口呆,整理思緒片刻後鎮定地答復︰「這件事我們自己會談,不用勞駕你大律師,她呢?她不是在隔壁會客室講電話?」說完就要離座尋人。

「佟先生,請坐下,你要是能靜下心和她談,我何必在這里礙你的眼?」章律師拉高音量,不忘有禮地替他倒杯茶。「詠南已經盡力了,請你別為難她。」

佟寬不能理解這兩句飽含玄機的話,他深吸口氣,沈聲道︰「我給你十分鐘,請你把話說清楚,你要是說得含糊不清,就別阻攔我親自和她談,最好別拿她已經不愛我的這種低能借口來搪塞我,你如果讓她又趁機跑了,請考慮一下後果,我不介意讓你告我傷害罪。」

章律師訝異得合不攏嘴,喃喃自語︰「她可真了解你,難怪她得瞞著你自力救濟。」認識佟寬後,他陸續向業界打听過這個男人,除去那些無法證實的八卦傳聞,相關風評不外乎沉著謹慎、工作能力優異,但作風相當低調,不太搶鋒頭,他本不懷疑這些說法,甚至私下認為林詠南太多慮,今日猝不及防見識到佟寬失控的一面,他終于能體會一二。

佟寬決定暫時沉默,僅以厲眼敦促對方。

「是這樣的——」章律師兩手在空中比劃一下,發現不知從何說起可以不涉及泄露客戶私密,又得長話短說說服對方,他傷腦筋地以筆敲敲桌面,決定直接從高田這個人講起。

他盡量以平實不過份夸張的字眼說明張岳欣和高田的關系,回避了張岳欣罪證是否確鑿的部份案情,將高田討債定調為「強勢」,投資人討回公道的偶發事件。

「人都找上門了,詠南不處理也不行,再說,這筆投資是基于張先生和高田的私交才發生的,高田背景不同一般,沒這麼好說話。張先生原本強力主張詠南徹底離開這里,一走了之,詠南不肯,她費盡心機說動張先生,動用了張先生秘密為她在國外開設的個人賬戶,將款項匯回,但也只及三分之二,沒辦法,她只好回巴西將她母親留給她的房子托賣籌款,暫時延緩了高田的催債動作,剩下的部份,她向已移居美國的現任張太太和她三個弟弟動之以情,如果張太太願意把手上的資產拿一部分出來解決,算是僥幸之至。到現在為止,張太太已經釋出善意了,問題算是解決了。」

佟寬驚駭良久,手掌使勁圈住杯體,動也不動,只低聲問︰「為什麼不告訴我?」

「佟先生,別開玩笑了,這筆錢不是小數目,你當時雖然在大企業任職,見多識廣,但也只是擔任公司部門主管,能有多少償債能力?況且,即使她後來知道你和陸家的關系,也不代表陸家願意惹上這種麻煩。」

「我是她丈夫。」

「就是因為這一點,她才不想讓這把火延燒到你身上,高田如果找上你,有一天也會找上陸家,這並不難想象。」

佟寬低首揉了揉眉心道︰「這幾個月她都在處理這件事?高田不怕她一去不回?」

「高老大可不擔心這一點,她不回來,等張先生將來正式發監後,獄里多的是他的人可以伺候張先生。」

佟寬目光一凜,點頭表示明白,「所以她現在的打算是什麼?」

「分手。原本她以為可以不必走到這一步的,既然佟先生提出了離婚,她也認為對雙方都好。呃……是這樣的,不單是她父親的問題,主要是這幾個月她長考了一番,經過這些事,她認為當時結婚太沖動,沒有考慮周全,你和陸家真正的關系,其實並不適合你和詠南走下去,還有你那些異性關系,她其實很介意……更何況她和張先生的父女關系對陸家而言太敏感了。今天把一切都說開了,就請佟先生平心靜氣,雙方都不要有誤解猜疑,這幾天挑個時間辦理登記手續吧。」章律師大為松了一口氣,總算把該傳達的事項都說明完畢,慶幸的是佟寬未有不良反應,畢竟佟寬本意根本只想警告逃妻,卻弄假成真,更沒料到個中有此番曲折吧?

佟寬支手撐額,低眉思索,神情倒很平和,原有的慍怒似乎消失了,漸漸出現諒解的表情,連語氣也柔和了︰「你確定她想清楚了嗎?」

「她想了好一段時間了。」

「好,那就這麼辦吧。」他挺直背脊,毅然道︰「確切的時間我會再通知你,不過麻煩她這兩天先到我的住處把她的私人物品搬走吧,我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對了,別忘了那只狗,它煩了我好幾個月,正好請她一並帶走。」

望著佟寬走出辦公室的高大背影,章律師再度訝異得合不攏嘴,這個男人前後表現差池也未免太大了,決事毫不拖泥帶水。他忽然想起前一天曾頭痛地詢問林詠南,佟寬真能無條件放手?他一點也不想和他交鋒。她卻無比肯定地點頭︰「會的,他曾經說過,人生沒有什麼不能失去的,他會做到的。」

他對這個男人又有了新的認識。

仔細端詳,她幾乎瘦了一圈,或許舊時褲裝尺寸不合,她今天仍舊穿了件連身及膝裙,露出縴苗的臂膀和小腿,因為無心打理,長發隨意結個松辮子垂在胸前,年紀看起來又更輕些。不變的是那雙明亮的眼楮,在淺棕膚色的臉蛋上,閃著教人深思的神韻。

她一進門,喚了他一聲,照例活潑地咧嘴笑開,對著走到腳邊朝她猛吠的芬達出聲撫慰︰「你忘了我嗎?忘了嗎?」芬達嗅聞一下,很快辨識出舊主人,開始興奮地跳躍,她一把抱起長大不少的狗兒,不在乎沉重,立刻在客廳到處走動,東張西望。

並非閑情打量他的住所裝潢,她在尋覓她的箱簍,當時全未拆封,現在一個也見不著,多年物品無論再精簡,至少也有二十箱,不可能一齊被堆置在屋內某個角落不被發現。

她疑惑地看向佟寬,他沒說什麼,領著她走到客房,門一開,她滿臉驚訝。

室內原始的裝修不知何時已拆除清空,靠左的那面牆裝釘了兩具置放雜物的多層木架,其中一具層架上整齊擺放了她所有的制作工具和漆料,另一具木架則放置了她的小型木作樣品。房間中央設置了一張簇新的工作台,地板竟是新鋪設的耐磨地磚。這是一間薪新的工作室,雖然面積略小,功能和從前那間相差無幾。

她嗒默無聲許久,手臂因撐不住芬達逐漸酸軟,不得已彎腰放開它,她一直不看佟寬。

他在一旁解釋︰「以為你遲早會回來,先幫你把所有箱子拆了,東西全都收拾在屋里該放置的地方,如果要讓我再一一取出來讓你打包,我已經記不清了。」

換句話說,這間房子消化了她所有的東西,若要巨細靡遺收拾裝箱,恐怕不是兩三天內能辦到的,但這全是她的錯不是嗎?

「還沒吃午飯吧?先別忙,一起吃吧。」他徑自走開。

她想不出拒絕的理由,他為她安置了工作室這件事嚴重干擾了她的意志。

她心不在焉地跟隨他走到餐廳,發現他居然親自下了廚,煮了一鍋香味四溢的什錦湯面,兩副餐具早已擺好。她瞪著鍋里的內容發愣,食欲神奇地被勾動,忍不住彎起唇角微笑,擺月兌了矜持,主動入座。

對坐用餐,他不時抬眼審視她,吃得相當慢。她舉止自然,表情恬淡,因為肚子異常餓,非常認真地在吃面,視線只落在碗里和鍋里,一碗下肚,沒想到單純的肉絲味道意外地豐富,忍不住就要月兌口贊賞他的手藝,嘴微張,兩人視線相逢,她在他眼里看見了熟悉的溫柔,及時抑制住沖動,垂眼盯住手里的碗。

兩人分吃了一鍋面,她足足吃下三分之二量,他不置一詞,意味不明地笑著。

飯後她習慣性地跟著他收拾餐具,一起在廚房洗滌,為了沖淡尷尬,她說著簡單的家常話,他自在地應和著,像從前一樣。

像從前一樣。這個念頭乍現,她傷神地揉著太陽穴,思索了一分鐘,轉身走出廚房。她打起精神,重新找出瓦愣紙箱,放眼四周,把辨識得出物主的東西逐一放進箱內。

這不是件輕松的事,必須到處打開抽屜或櫥櫃費心挑揀。佟寬偶而靠近,單純遞茶水,並無開口,他或站或坐,保持一段距離觀望,目光柔和。

屋里寧靜幽涼,穿插著芬達的滾鬧低吼聲,她緊咬牙根,加快手邊工作。但流動的空氣里彌漫著他的氣息,他的足音,他接听手機的話音,他的無所不在讓她的呼吸莫名發疼。彷佛隔絕了所有的氧氣,逐漸地,她的呼吸開始不規律,心跳加倍急促。

她惶惑地捧著胸口,蹲坐在地板上,虛弱的手勁再也無力移動紙箱半分。

一道黑影背光俯看她,關切地問︰「詠南,怎麼了?」

許久的噤聲令她喉嚨喑啞,發不出聲。他靜靜看她半晌,遞出一只手,就在她鼻尖,像根救溺的繩索,她交出左手,讓他緊緊握住,他稍一牽曳,她輕盈的身軀就朝他攀附,他擁住了她,不費力地將她攔腰抱起。她將面頰偎在他肩上,強烈的心跳竟得到了神奇的撫平。

她閉上眼,感覺到他在走動,他與她耳鬢廝磨。就這一刻,她不在乎他將她帶到何處去,只需要那麼一點點溫存,她就能獲得新生的力量,縱使是鴆止渴,也不想放開他。

他小心翼翼將她放在床上,用指尖揩去她激動的淚水,親吻著她的臉,一遍又一遍,然後環抱著她,待她慢慢睜開眼,與他咫尺凝視。

她喚他︰「佟寬……」

「在這里,我一直在這里。」

他親吻她的唇,摩挲她細致的頸項,柔軟的胸脯,因消瘦而更縴薄的腰身,他用敏銳的指月復一點一滴感受她真實的存在。但是還不夠,永遠不夠,他動手褪去彼此的衣物,用沉重的身軀覆蓋住她,他要用全身的肌膚感受她,以強烈的和她徹底結合,在她身上留下印記。

一反昔日的溫柔耐性,他手勁粗放且大膽,一再讓她感到迷亂和難以禁受的痛楚。他不思憐惜,強悍而熱烈地進入她,他再一次用身體宣示,她永遠都不該起心動念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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