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鳳玉來到偏廳,在椅子上坐下。
春鵑倒了杯春茶,「小姐,喝口茶潤潤喉。」
嗯!好茶,入口生津回甘。
古鳳玉都還沒有把茶喝光,就瞧見當緣帶人進來。
江總坤天印寬廣,鼻梁有肉,雖然鬢發生灰,但走路姿態仍然穩健。
「江總爺,請上座。」古鳳玉有禮的欠身,隨即讓春鵑送上茶飲。
江總坤斜睨著她,神情輕蔑,「當扈呢?」
「我們樓主正在議事樓與各管事商談議事,目前暫時不便接待客人,他特別交代我別怠慢了江總爺。」古鳳玉不以為忤,仍然笑臉迎人。
「你又是誰?」江總坤這才正眼盯著她。這女人不簡單,始終眉開眼笑,面對不和善的人仍然可以不受影響,可見見識之廣。
「她就是林師傅。」屋外傳來嬌聲,一名身穿粉色裙裳的女子隨即跨過門檻。
林師傅?啊!是江桌雲,除了她,還有誰會這麼稱呼她呢?古鳳玉看著踩進廳內的美人。
他們都是姓江,莫非有親屬關系?
「江姑娘,這麼巧。」
「江桌雲是老夫的小佷女,前些日子在紅妝宴上勝出,只是接著就被你們隨意送個回禮打發,老夫這趟前來,還希望貴府給個交代。」原來這丫頭就是桌雲口中才高八斗的林師傅,女人怎麼可能讀書?八成是桌雲過度褒獎對方。
「我們的接待給江姑娘這種錯覺嗎?那是我們當燕樓待客不周,關于這點,請務必給我們彌補的機會。」看樣子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古鳳玉可以感覺到江總坤是借題發揮,很難纏的人物。如果現在起了爭執,有損當燕樓的名聲,所以干脆放低姿態,見機行事。
「怎麼彌補?你又憑什麼代替當扈給承諾?就憑你是教書匠?」江總坤鄙視的撇開臉。女人除了傳宗接代,他實在不曉得還有什麼用處!
他打定主意要見當扈,還有一件事要證明……如果那件事屬實,那麼他江總坤下半輩子就不用愁了。
「放肆!她是我們未來的當家主母,什麼教書匠?江總爺,我們以禮待客,也希望你拿出身為客人應有的態度。」當緣護著古鳳玉。
「當管事,沒關系。」古鳳玉笑著揮手,「對于長者,晚輩應該秉持謙遜,更何況我跟當扈的帖子還在印呢!」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照你們的說法,紅妝宴是耍人?!」江總坤怒目相視。
「江總爺所言甚差,小女子榮獲在場所有師傅的賞識,自然也勝過各家千金,不是嗎?」幸好她當時多管閑事,否則現在誰倒霉?當緣這下不餃草結環也還不了這份恩情。
重點是當扈,看他以後還敢不敢作壁上觀,由著手下胡來!
其實古鳳玉有感覺,江桌雲在當時對當扈的興趣不大,尤其傳聞當扈的長相可怕,所以她這次登門是迫于長輩壓力?這點還是未知數,至少她看不出來江桌雲在打什麼主意。
「你冒名頂替師傅已經證明居心不良,當樓主是何等人也,怎麼可能容許你這麼放肆?搞不好你在打什麼鬼主意呢!」江總坤咬牙切齒的說。這鬼丫頭伶牙俐齒,不過他走遍大江南北,怎麼可能輸給她?
「我打的主意不就是嫁個好良人嗎?難不成江總爺對我有什麼高見?或者江總爺自己打著什麼主意,就以為別人也打著同樣的主意?」
「你……」江總坤語塞,沒料到被反將一軍。
「啊!對不起,晚輩放肆了。晚輩當然知道江總爺大人大量,怎麼可能有這種齷齪想法?是晚輩失言。」雖然人際關系差,但是她很擅長這種以退為進的應對方式,光看研究室里的大伙你來我往,就已經學會大半尖酸字語,揮了鞭子給蘿卜,這更常見。
馬個巴子!江總坤氣悶胸口,怎麼出都不對。
「總之,我今天要見的就是當扈。」
「當然,當初是我們千里迢迢邀請江總爺前來,我們樓主一定也有事想與江總爺商議,但是今兒個真的不巧,還是改天我們設宴,就選金雲閣,江總爺意下如何?」古鳳玉語氣緩和的說,畢竟這時候不宜撕破臉。
「好,就明天。」江總坤眼見當下討不到任何便宜,反正他的目的就是要見當扈一面,確定他心底的猜臆。
「謝謝江總爺賞臉。」
古鳳玉送走江總坤和江桌雲後,回頭看見當緣垮著臉。
「小姐,紅妝宴其實是小的出的主意,這件事跟樓主無關,所以你千萬……」
「我知道,我沒有擱在心上。」古鳳玉微微昂起下巴,「魯郡近長白山嗎?」
「不出三百里,算近。」
難道江總坤和當扈有血緣關系?
仔細觀察他們兩人的五官,她確實在眉眼間可以看見端倪,雖然那天他只略微提了下出生,但是只需要稍加推測,不難猜出大概。
所以,江總坤是抱持什麼心態上門?
「他有為難你嗎?」當扈的口吻著急,顯然左右已經在議事樓先向他自首,說出關于江總坤的事情。
「他是誰?」古鳳玉在夏荷的指導下,正在學習刺繡,這是這年代閨女的休閑活動,可以幫助心情沉澱,至少她是這麼認為,不過成品的賣相實在欠佳。
「江總坤。」
「他能為難我什麼?你似乎有些氣急敗壞,發生什麼事嗎?」古鳳玉放下針線,幫他倒了杯茶,還小心的月兌下他的銀面具。「我以為你不戴面具了。」
「戴習慣了,也省得其他人從我的表情打探底細。江總坤與我有些過節,他的事我會處理。」
「好啊!」古鳳玉坐回椅子上,繼續被打斷的工作。
「他不是好人。」躊躇了半天,他又蹦出一句話。
「沒頭沒尾,你在說誰?」
「江總坤。」當扈悶著聲音說,最後受不了被忽視,干脆搶過她手上的針線,往旁邊一擺。「你到底關不關心我?怎麼都不問?」
「男主外,女主內,干涉太多,不是會被男人以犯了七出之罪而離異嗎?」古鳳玉雙眼圓瞠,露出笑容,「我信任你,不管你打算怎麼做,只要別忘了你對我的承諾就好。」
當扈將她緊緊的摟在懷里,「這輩子我絕對不會辜負你的信任。」
為了獎勵他,她自動送上紅唇。
他怎麼可能輕易的錯過到手的香軟,于是盡情擷取她的甜蜜,直到她氣喘吁吁,雙頰染上醉人的酡紅,他才意猶未盡的罷手。
古鳳玉一直不認為挾關心之名,處處過問對方的行蹤是件好事,如果沒有被他放在心底,那麼追問再多,只是讓自己更狼狽。至少她對愛情是這麼認為的。
不過這種放任行為,在這年代應該是好事。這年代男尊女卑,男人想做什麼事,哪容得了女人置喙?剛開始處于熱戀的保鮮期,可能由著她撒野、刁蠻,一旦色弛呢?
她很聰明,清楚的知道怎麼做才能讓當扈對她的疼愛不減,但她是女人,也有不安。
以她女人的敏銳感覺,明了他並沒有對她完全敞開他的心胸,可是她也明白,這需要時間去證明,她希望他有一天能懂她真正的用意。
隔天,當扈親自前往金雲閣,他沒有詢問古鳳玉是否有陪伴的意願,這種屬于男人的事,最好由男人自己解決。
戴著面具,他的出現引起眾人的側目。
當扈已經習慣了,由著其他人指點,他在掌櫃的招呼下,走進廂房。
「江總爺,讓你百忙之中還抽空從魯郡來到這兒,真的是我們的失禮。」他的聲調平鋪直敘,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歉意。
江總坤熱情的笑咧了嘴,「好說、好說,有南霸主之稱的當扈爺,日理萬機,還要麻煩你親自招待,是我們的榮幸。這位是我的小佷女江桌雲。」
帶個女人來做什麼?當扈不做任何表示,只是頷首示意,隨即入座。
左右分別站在他身後兩邊,這是一貫的默契。
兩人說完了場面話,等小二上了酒菜並離開後,江總坤終于按捺不住激動的情緒。
「敢問當樓主的祖籍?」
「世居長白山。」
「那麼你娘可是鳳鳴族的鳳儀如?」江總坤在押寶,從當扈這名號傳遍大江南北之際,他就起了疑心。當年鳳儀如三天兩頭上江府來找他,還說幫他生了兒子,取名就是江當扈,當扈這名字不常見,雖然他把姓去掉,但這些巧合都讓他心喜,還派人上長白山去查問,結果獲得的消息都一樣,江當扈早在十幾年前就沒回長白山了。
「沒錯。」
江總坤瞪大眼,無法掩飾狂喜的情緒,「孩子,那麼你可知道我是你的誰?」
「這是哪來的野種,居然敢到我江府門前撒野?!我的每位夫人貌美如花,所生的子女皆屬龍風,你居然敢說你是我兒子!你有沒有照照鏡子?尖嘴猴腮,又黑又瘦,你哪點像我啊?如果像你娘,那你當大爺我瞎眼嗎?」當扈冷著聲音,一字不漏的說。午夜夢回,當時的情景和對話冷不防的撞進他的心房,一次又一次的震撼他,成為他不斷向上的動力。「這些話,你覺得熟悉吧!」
「孩子,這是一場誤會。當時有很多人為了求溫飽,上我江府招搖撞騙,所以我才會有這種反應。當我一知道你是儀如的孩子,就要人找遍整個魯郡,結果一無所獲,我好自責,幸好你沒事。」江總坤熱淚盈眶,聲音哽咽。
老狐狸!當扈在心底暗罵。
「事過境遷,多說無益,我早就不姓江,也不姓鳳。」
「血緣是無法磨滅的,難道你沒有想過回江家祭拜祖先?說來真是我江家祖上有德,將才之風,無人能敵,更別提霸冠南方。孩子,你一定要跟我回魯郡認祖歸宗。」
「然後呢?」當扈的語氣毫無起伏,加上戴著銀面具,讓人無法猜臆他有何打算。
「成家立業,現今你如此有成就,當然得風光娶妻,所以爹才帶桌雲過來啊!」
「近親相奸?」
「這話說得太難听,桌雲跟我們家是遠親,而且她琴棋詩畫無一不精,要扛起當府主母的責任,輕而易舉。」江總坤絲毫不以為忤。
北相柳,中諦听,南當扈,其中又以南方最為富庶,而今掌握南方經濟命脈的當扈證實是他的親生兒子,天啊!這種天上掉下來的大禮,他就算作夢也不敢想,現在居然成真!如果不好好的把握,才是笨蛋,他已經開始幻想美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