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有人出來了。
當扈跨過門檻,只有右翼堂隨侍在一旁,他沒有戴著習慣使用的銀面具,在外他會用副手左傳偉的身分談生意,現在真正的左傳偉則戴著面具坐鎮在當燕樓,這是他偶爾會使用的招數,聲東擊西。
或許也是對人的不信任感吧!當扈在處理任何事情時,總是比別人還要多一分防備。
「誰?」當扈利眸一閃。
右翼堂的動作十分利落,馬上擒住躲在牆角的古鳳玉。
古鳳玉確定自己躲得好好的,怎麼可能才一眨眼就被反折了手肘?
「你是誰派來的?」右翼堂厲聲質問。
「啊!好痛!」古鳳玉的身體呈不自然的彎曲,差點就要正面趴在泥地上。
「你是誰?」當扈的聲音微揚,雙眸微暗。
雖然他馬上恢復平淡,但仍舊被她發現了。
「你是誰?」他一眼就看穿眼前這小伙子是女兒身。
她熠熠發亮到刺目的雙眸直勾勾的看進他的眼底,仿佛暢行無阻的直達他的靈魂深處……他下意識的避開她的視線。
「你一直看,信不信我會挖出你的眼珠?」右翼堂扣住她的下顎。
「我只是……只是覺得他好看,沒有惡意。」古鳳玉低垂眼睫,臉上出現懼意。眼楮可是靈魂之窗啊!
好看?他好看?她居然說他好看?哈!當扈忍不住露出嘲諷的笑容。他雖然不像傳言那般面目可憎,但也稱不上好看。
他示意右翼堂放手,小心的扶起古鳳玉。
「這里不安全,你早點回家吧!」
這娃兒真的很特別,不曾有人敢直視他的眸子,唯有她例外,反倒還讓他先撇開視線,這是不曾發生的事。
古鳳玉一站穩,馬上想開溜,手臂卻突然被抓住,整個人轉一圈,又面對著他。
當扈貼近她的耳朵,小聲的說︰「記住,如果再讓我遇上,我不會這麼輕易就放你走。」
她露出慌張的神情,碎步跑開,最後變成狂奔。
「哈哈哈……」當扈朗聲大笑。
沖動的言論不是他的作風,月兌口而出的剎那,他也被自己嚇到,但是看著她瞠圓的眸子,他突然覺得這其實是個好主意,有她的存在很有趣,尤其她有一雙十分漂亮的眼楮。
「樓主?」右翼堂一怔,忘了現在不該喊樓主。樓主不曾笑得這麼開懷,樓主會笑,但通常是在達成目的時嘴角微揚而已,不曾笑得這麼……這麼有人性。
「我們走吧!」
原來在相州最大的收獲是遇上她,可惜不知道她的名字,或許這輩子不會再遇上……想到這兒,當扈的心陡地一沉。
他想追上去,但是理智馬上阻止這股沖動。當扈,你才第一次看見她,連她的底細都不清楚!可是,她是特別的,尤其他的異能在遇上她後竟然失控,近八年,不曾發生過這種事啊!
不,就因為失控,所以他更應該和她保持距離……霎時,無形的繩索開始抽緊他的心房。
當燕樓的崛起帶有傳奇色彩,沒有人知道當燕樓的財富從哪里開始累積,只知道當它聲名遠播時,就是從事運輸業,舉凡海陸,都看得見當字旗飄揚,因此常有人說︰帝王令四海,當旗遍五湖。
當燕樓的主事者當扈在財富和經商版圖上,與諦听、相柳齊名,長相也成為話題之一。相柳男生女相,美艷如天上謫仙;諦听身形高壯,聲柔似鶯;當扈尖嘴闊頰,奇丑無比。以訛傳訛的結果,越來越夸張,當扈的丑更上一層樓,連血盆大口、眼凸如珠的形容詞都出現了。
「樓主,我們送到綢雲莊的七件大禮全被周老爺退回來。」管事當緣滿臉不甘心,很是氣憤,「他們簡直是欺人太甚,當初要同我們談運價時,還上門送了幾次拜帖,桌面下暗示好幾次,可以結成兒女親家,等我們簽了約本後,要上門談親訂的拜帖就一直回絕,現在連媒婆領著禮上門都被攆出來,簡直就是吃定我們好欺負。」
「氣什麼?意料中。」當扈翻著帳本,沒把當緣的氣憤放在心上。
「樓主,那麼運價的事?」
「當初我們簽了約本,只說好運價維持一季,等到冬天,港口結冰時,你再回拒他們。」
「樓主果然有先見之明。」
左傳偉翻個白眼。只有管事當緣眼瞎吧!明眼人都知道周家當時是故意的,仗著樓主的容貌傳言,肯定沒有千金閨秀敢嫁進來,才會這麼明著上門來討便宜。
「樓主,關于那些貨,要在今天轉到多寶樓嗎?」右翼堂面無表情的詢問。
「對,告訴老陳,先通知老客戶有票珍貨,展示那顆僻邪玉,不要訂價,只要說貨主還沒有決定出售價格,所以無法對外販售,現在只能把玩。」
奇貨可居,尤其無法擁有時,對那些有錢人來說,簡直是酷刑。
「等到那些主顧每天都派家僕來詢問要不要出售時,告訴他們,那顆僻邪玉不賣了。」
「這樣不是耍人嗎?」當緣瞪大眼。哪有商人把送上門的銀子推出門不賺的?
左傳偉再度翻個白眼。難怪當緣只能當管事,硬直的腦袋真的只適合守成。當管事好,不會覬覦主子的財富,十足忠誠。
「等他們失望後,要老陳再展出其他的貨色。」
「是,我知道了。」
當老陳拿出同等水準的珍藏時,有錢大老爺早就失心瘋,怕買不到,又怕自己所愛被其他收藏家奪走,價格當下失控。
樓主在這方面真的有驚人的潛力!
「沒事,你們就先出去,左右留下吧!」
其余管事魚貫的離開,左右指的就是左傳偉和右翼堂,他們沒有管事頭餃,卻是當扈最得力的左右手。
等該離開的人都離開之後,當扈不疾不徐的摘下銀面具。
他的真實臉孔並沒有外傳的可怕,刀鑿的輪廓,稜角分明,抿成直線的薄唇線條讓人難以親近,更別提六尺三寸的身材所造成的壓迫感,在南方偏柔的男子中,他真的稱不上俊逸,尤其想想那有力的拳頭如果落在身上,是多麼可怕的狀況。
「搜羅樓的進度如何?」
「之前探勘的地方,依據土質顯示,確實有古墓,而且應該是後秦武昭皇族之一。」左傳偉率先回答。
「確定是皇族就暫時停挖,我要親自去一趟。」
「是,屆時一樣提前讓搜羅樓的人撤退。」右翼堂依慣例行事。
「關于當緣,樓主要不要讓他守點分際?」左傳偉看不下去,雖然關心主人是好事,但太過就形成一種干涉。
「你擔心再這麼下去,我當燕樓樓主會被謠傳成強搶民女的惡霸分子嗎?」
「樓主代表當燕樓,這樣下去,對我們的商譽確實有不良影響。」右翼堂也聲援左傳偉。
「必要的話,找個可以信任的牙販,買個新娘回來吧!」當扈無所謂的說。
「這怎麼可以?」左傳偉反對,「當燕樓」三個字代表富可敵國,當家主母怎麼可以透過牙販隨便找一個充數?
當扈利眸一掃,原本深邃的眸子閃著異芒。
左傳偉閉上嘴,不敢再多說。
「我們先出去。」右翼堂收拾桌上的雜物,轉身離開。
識相的左傳偉尾隨在他身後。
當扈回到桌子後,看著成堆的冊子,不禁微蹙眉頭。
他很清楚的知道外界對他的評論,但是他不在乎,從小開始,他何時躲過這些批評聲浪?
他們的詆毀,只會成為他不停的鞭策自己的推進力。
思緒一轉,當扈想起她,在相州遇上的女人,曬成棕色的臉龐一反膚白勝雪的閨女形象,但他知道灰色棉布下的肌膚有如上等的羊玉脂,這種迥異的膚色絕對是某種染料造成的,她的縴腰不盈一握,在白色束巾下的泛著紅暈,讓人憐惜萬分,她怎麼可以做出這麼殘虐的行為?
不過這些都是附加價值,真正讓他醉心是她的雙眸,不染一絲灰塵,晶燦星芒一如他童年時躺臥在長白山山腰,入目所及的一片星空,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觸模到的溫暖,閃耀不歇的星輝在他的想象中,可以是親人眷寵看顧的雙眸,可能是鄰人贊賞的雙眸,一切無限的可能,而這些幻想成為他童年唯一的慰藉。
現在幻想成真,被她注視時,星空真的如願凝視著他。
這次不是想象,是真實的!結果他卻錯放,當扈扼腕,卻也無法改變事實。
只要再給他一次機會,只要再遇上她,他絕對不會放手。
古鳳玉本來就決定到了蘇州後要開始欣賞湖光山色,尤其是楓橋鎮的寒山寺,根據她的探訪,原名為妙普明塔院,唐代詩人張繼寫下「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這名句,帶動風潮,讓人們開始傳頌听著鐘聲就可以消弭所有的煩惱,因此數度經歷烽火後,總能重生。
她需要去一趟,平心靜氣的想想未來。
誰曉得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她不擅長拒絕,在王寶仁及王世貴父子的熱情挽留攻勢下,決定留到臘梅時節。
古鳳玉現在在前往多寶樓的路上,這可不是開小差或模魚,王老爺愛上多寶樓的僻邪玉,每天都要派人去那里詢問賣方是否有意割愛,今天特地讓她前往,順便瞧瞧多寶樓的規模,也評估一下,王家若是想開一間同類型的店鋪,有沒有共存的可能性?
站在多寶樓前,看著橫在門梁上的牌匾,光是梁柱就讓她瞪大雙眼,降香黃檀內呈紅心,擁有自然芳香,紋理細致,由于價格昂貴,多半使用在雕刻和樂器上,能拿來當成梁柱,實在大器,可能是富豪型人物。
當然,這些木材常識都是從其他教授的嘴里獲知,她是外行人。
真想讓蕭教授見識一下,免得他越來越趾高氣揚。
「小哥,請問有什麼事嗎?」店員瞧她在門口站這麼久,脖子都快扭到了還不走,于是有禮的上前詢問。
喔!古鳳玉回過神來,對上店員探視的眼神,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好丟臉!
「我……我是王老爺派來的。」咳!居然還被口水嗆到,好糗。
「那快請進啊!」店員殷切的招呼。雖然對這小子面生,不是前幾次來的阿財,不過樣子老實,他下意識的對這小子比較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