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高三畢業的那個暑假,大伙兒都力拼升學,上緊發條,努力K書,希望如願考上好學校,可汪新瑞卻與眾不同,他準備的是廚師證照,在大家埋頭苦讀的時候,他忙著每天打工,學習廚藝。
苗為茜身為他的女朋友,始終沒辦法理解他放棄升學、選擇就業的決定,兩人經常為此而口角,鬧得不愉快,關系也變得緊繃。
「我不懂,為什麼你不肯繼續升學?半工半讀不是也可以嗎?」第N次,只要有機會,苗為茜就會提起升學與就業的話題,試圖說服汪新瑞。
「為什麼一定要升學?我不想念書,提早就業也是一種選擇啊。」
汪新瑞有自己的考慮。
他父親早逝,母親靠著在日式料理店工作的微薄薪水養育他,後來,母親和單身的店老板輝叔日久生情,兩人互相陪伴照顧,輝叔也就自然而然地照顧起他。
雖說母親有了依靠,肩頭的擔子輕了些,但他這個拖油瓶實在無法厚著臉皮一直接受輝叔的資助,所以在十八歲已能獨立的年紀,他才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就業。
不過這份心思與顧慮,礙于莫名的自尊與傲氣,他沒向苗為茜提過。
「是一種選擇沒錯,但卻不是好選擇啊!」
在她的觀念里,他們這一代的基本學歷幾乎都念到大學了,如果只有高中畢業,以後出社會矮人一截,如何跟別人競爭?她是為他著想啊!
「你怎能確定這不是好選擇?」
重復的爭吵令汪新瑞失去耐心,蹙起濃黑的俊眉,冷硬地道︰「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也有我自己的路,不要勉強別人改變。」
他的語氣、態度,和那話中意味著兩人將分道揚礁的疏離,教苗為茜心口一窒,眼眶泛紅。
「我以為我們交往的目標,是往同一條路走……沒想到你不是這麼想……」說著說著,她眼淚就掉下來了。
汪新瑞是她的初戀,她全心全意喜歡著他,心里編織著對愛情的憧憬,希望兩人能長長久久地在一起,可現在的汪新瑞和對未來的不確定感,都教她很不安。
她的眼淚令汪新瑞心軟歉疚,卻也更加煩躁不耐。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要把我們交往和我不升學的事混為一談。」
「怎麼不混為一談?你不升學,我們的距離會愈來愈遠……」她害怕提早步入社會的他會受到很多的誘惑,也害怕家里會反對她和他交往……
汪新瑞卻有了錯誤的解讀,臉色愈加沉郁,被人看扁的感覺令他自尊受挫,立刻反彈。
「說穿了,你是怕我配不上你吧?」他目光冷凝地睨向她,說著刺人的話。「如果你覺得我不升學,跟我在一起就沒前途的話,你可以選擇離開。」
「你……」
沒想到男友會說出如此絕潔的話,再不復過去的悉心呵護,苗為茜只能淚眼婆娑地瞅著他。「如果我真的因為這樣離開你,你也沒關系嗎?」
汪新瑞咬牙,沉默了幾秒,口氣很重地撂話。「隨便你!」
苗為茜愕然看著他甩門離去的背影,沒想到面臨升學壓力的同時,感情的挫敗也纏緊了她的心……
凌晨,夜深人靜,苗為茜坐在書桌前,看著電腦螢幕里估狗到的網頁,怔怔發呆。
想當初,他們為了升學與就業的問題經常吵架,她甚至連離開他的話都說出口了,他也要堅持自己的決定。
後來她妥協了,願意尊重他的選擇,和他談遠距離戀愛,可最後她的預感還是成真了,分隔兩地還不到一學期,他們的戀情就宣告終結……
現在想想,或許在經常爭吵的那段時間里,他們之間就已經發生問題,感情也出現裂痕了吧?
這十年來,她曾經想過,他後來怎樣了,繼續走廚師這途嗎?還是又做了其他的事?她也曾好奇地上網估狗他的名字,但總一無所獲,如今才知原來他改名了,人還在國外,難怪沒人知道他的近況。
因此,即便他今天這樣閃亮亮的登場,她仍半信半疑,不信他真像大家說的那麼了不起。
直到現在,看著網頁里洋洋灑灑的內容,全頌揚著汪育銘的優秀出色,記錄著他以高中學歷出國奮斗,未滿三十歲就成為揚名國際的華人主廚,博得眾人的認同與贊佩,教她不信也得信了。
從前,她質疑他放棄升學不是好選擇,可他卻在十年後,以實際的成績證明他當初的堅持是對的。
「算你厲害……」
瀏覽到汪育銘獲頒亞洲十大青年主廚,任職的餐廳還登上英國《餐廳雜志》的全球五十大最佳餐廳……苗為茜不禁喃喃贊嘆。
她現在心情挺矛盾的,知道他這麼成功,既替他高興又忍不住有點酸,其實並不是壞心地希望他過得不好,只是兩人分手後,他卻飛得這樣高、跑得這樣遠,相較之下,本來也算過得不錯的自己,倒顯得遜色很多。
她應該也要再成功得意些,好讓他後悔……
腦海中不期然地浮現他與其他女生親吻的那一幕,苗為茜心一緊,悻悻然地按掉網頁,將電腦關機。
「呿,有什麼好查的,再厲害又怎樣?反正好壞都不干我的事!」
她自言自語,像在說服自己,隨後倒進舒服大床里,把回憶拋到九霄雲外,決定把汪育銘當成一般同事,過去種種都隨歲月而逝,不要再因他而影響到自己的情緒。
沒錯,就是這樣,這麼做才是對的!
不要被汪育銘影響?
想的時候容易,但真要付諸實行就難了,尤其,那家伙不知是無心還是故意,逮到機會就來煩人。
這不,下午空班時間,她就被他軟硬兼施地拉到飯店附近的咖啡店,連要補吃個午餐都得談公事。
「……我打算將餐廳里的菜單重新擬過。」汪育銘一邊欣賞苗為茜秀氣的吃相,一邊提出想法。
「重擬?這一季的菜單才換沒多久耶。」他的提議讓苗為茜鱉眉抬眸,愕然地問。
「那就用到這季結束再換。」汪育銘其實心里已有主張,老板在延攬他過來時允諾給他最大空間,但基于尊重,他還是先跟外場經理商量。
「這份菜單獨特性不夠,無法和其他的法式餐廳做區隔,我已經請副主廚將這兩年的菜單整理出來,還要麻煩你針對這兩年各式料理的點菜率、受歡迎度做出一份資料給我。」
苗為茜瞠眸看著他,眼底寫著訝異。但想想,他的要求雖然很麻煩,卻也有其道理……看來,他的確有他專業的一面,一出手就直指要點,應該不是浪得虛名的草包。
「好,給我兩天時間。」斂眸,苗為茜很酷地繼續用餐,不打算和他多談,更不想和他有公事以外的交集。
「到時候,跟行銷部門商量,舉辦一個VIP之夜,邀請寰海會員、美食達入和媒體,打響寰海法式餐廳的名號,沖高我們這廳的業績,你覺得怎麼樣?」汪育銘腦筋轉得快,點子多多。
苗為茜將他的話听進耳里,再度抬眸,定定地望住他,心里轉著許多心思。
她認同他的提議與想法,贊賞他沒擺名廚架子,還能夠如此積極有沖勁……不過,認同贊賞是針對他的態度和專業,至于他這個人……哼!
就算現在的汪育銘和她從前所認識的汪新瑞不一樣了,她還是要給他不及格的大叉叉!
「只要是你提出來的,上頭應該就會同意,不需要問我。」
吃飽了,苗為茜擱下餐具,將餐盤往前推,不冷不熱地回應,正要伸手拿紙巾,汪育銘卻早她一步動作,抽了張紙巾遞給她。
「怎麼會不需要?我們現在是並肩作戰的伙」
「謝謝,我自己拿。」
苗為茜拒絕他不知是刻意還是不經意的體貼行徑,她不喜歡他把兩人關系拉近,凌駕在理智之前,心已經下意識保持距離。「你只是短期待在這里,沒多久就會走了,還敢稱什麼伙伴?半途叛離的伙伴嗎?」
苗為茜撇著嘴,意有所指地睨看他一眼。
「就算是短期,在什麼位置上就做什麼事,我只要待在寰海一天就會盡全力做我該做的事。」汪育銘認真地答。
在工作上,他的責任感無庸置疑,而這項優點,是在兩人失聯的十年間所培養的,所以他想讓她知道,更想讓她了解現在的他,比過去更為優秀。
听他講得義正辭嚴,她一時也說不出什麼來吐槽他,于是冷冷地漫應。「最好是啦。」
那壓根兒不信的口吻令汪育銘很在意。
听起來好像他很糟似的?
「欸,我在你印象里評價那麼低啊?」他忍不住問。
這些年來,他在外頭打拼奮斗、力爭上游,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證明給某些人看,而在那些人當中,苗為茜就是最重要的一位。撇開處理感情的幼稚方式不提,他希望至少在別的方面能得到她的好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