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實說,她還挺喜歡這種偷偷模模的狀態。
當她銷假上班之後,面對眾多同事親切的問候,她幾乎要忘記不久前曾為手術失敗一事有多難過。
這一切完全是因為陸淵,她不清楚他們算不算是復合了,可是這幾天他們都黏在一起,有時在她家,有時又會去到他家,一同做飯、看影碟,當然少不了親昵一番。
這才令她發現,失去的時間是可以追回來的。他們好像不曾分開過,仍記得彼此的喜惡,亦令她覺得三年前的行徑愚笨得很。
不過人有時就是要走錯路,才會知道要珍惜握在手中的幸福。
像現在,她便覺得自己被濃厚的甜意包圍住。
她剛剛開完會,返回辦公室,看到桌上的紙條與還冒著白煙的咖啡,即使是普通不過的咖啡,卻在口腔中透出絲絲的甜意。
那種甜,不是砂糖人工的甜味,並且終日縈繞心坎不散,令她覺得整天都沉浸在蜜糖里。
明明時序正邁向冬天,她卻覺得處處一片春意盎然。
翻著文件,指尖驀地揚起一陣刺痛,她看見皮膚被鋒利的紙張劃了一個血口子,滲出血來。
怎麼如此不小心?像是在呼應什麼,心坎忽地顫動,不安爬上胸口,但她隨即以笑容掩去驟來的心緒不寧。
然而指尖有明顯的顫意,難道跟陸淵有關?他們不是已經和好如初了嗎?就算沒有宣之于口,可是他們在下班之後總是形影不離,是熱戀中的情人,既然如此,為什麼她要感到不安?
他們是天生一對,不是嗎?她應該感到歡欣,何以心坎的一角會升起絲絲不安?
她不懷疑他的胸襟,但是真的有男人能夠接受背著自己和別人上床的女友嗎?就算一切都是假的,可是他一直都不知情,何況她也沒有打算說出真相,既是沒有任何證明,而且已是過去式,她可不認為說出來會有任何幫助。
這麼說來,他應該是原諒了她的「所作所為」,既然如此,她沒什麼需要不安。
但是,她確實覺得有不對勁之處。
這會不會是她多心了?
望著指尖干涸了的血跡,像是要令自己放松緊繃的神經,向喬綻開淺笑,卻始終拂不去沾在心頭上的薄薄灰塵。
向喬和陸淵並肩走出戲院。今晚難得他們都不用值夜班,因此相約一同看電影,現在正前往餐廳。
「怎麼不說話?不好看嗎?」他問自步出戲院後便一直沉默不語的她,語氣中悄然滲入一抹不顯眼的擔心。
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才不該管她是否喜歡剛才的電影,也不需要理會她是否感到沉悶……不,這是必須的,盡管他們看起來相處得很不錯,可是終究分隔了三年,有很多生活習慣可能會有所改變,這些細節或許不值一提,可是既然要讓她痛苦,自然要先令她對自己死心塌地,這樣一來,當一切揭穿以後,才能讓她懊悔不已。
所以他要更加留神她的一舉一動,讓她比之前更加愛他,到不能沒有他的地步。
知道她不喜歡張揚,因此在醫院里並沒有跟她特別親昵,反而每天伺機在她的辦公桌上留下字條和親手沖泡的咖啡,他希望她知道自己有多珍惜這份戀情。
心中一凜,他怎麼會這樣想?
他並沒有珍惜這份早已污穢不堪的戀情,又怎麼可能被她的笑容所迷惑?他絕對要讓她知道被舍棄的滋味是如何的難受。
听出他語氣中的憂慮,不知怎地,向喬更感不安。難道她做了什麼令他產生疑問?難得他這般小心翼翼的呵護自己,她應當受寵若驚,然而充斥心間的竟是濃得化不開的不安。
她偏頭,望向他,對上他的黑眸,里面只有她倒映的影像,像是在說明他的心是她獨有的。
該是令人高興的認知,然而壓在她心底的石塊卻益發的增大。
「Marsha?」她默然的樣子讓陸淵嚇得手心冒汗。
他蹙起眉頭,對于自己過度的反應感到不明所以。又不是第一次跟她看電影,犯得著如此緊張嗎?
只是……他有多久沒有跟她走得這般接近?
之前她不斷回避他,到後來因為她手術失敗而突破了藩籬,到現在兩人如同往昔一般親昵的場景……他都覺得太不真實了,明明牽著她的手,為什麼仍然覺得兩人的距離這麼遠?
不過,又有什麼所謂?他並不是為了跟她相守一生才對她好,只是要她再也離不開自己,之後才將她一腳踹開,僅此而已。
對,就是這樣而已。
他垂下眼瞼,不解胸坎緩緩升起的刺痛,驀地感到臉頰傳來微涼,回過神來,低下頭,望著輕撫自己的她。
向喬一手撫模他俊美的臉龐,搖搖頭,「很好看,我只是太餓了,所以沒力氣說話。」
這是她深愛的男人,正用柔情似水的目光看著她,他待她有如珍寶,曾有的風雨都離他們而去,從此他們可以幸福美滿的結伴走下去。
腦海浮現未來的遠景,她揚起淺笑,看著他逐漸松開的眉心。
陸淵暗暗松口氣,握住臉上的小手,在看到她的笑容時,忍不住輕啄她的嘴唇。
「喂!」向喬嬌嗔一聲,「我真的餓了。」
看著她臉上浮現艷麗的紅暈,他喉頭一緊,覺得她宛如最可口的食物,禁不住引誘,輕輕的咬了一口。
「唔,好吃。」
「陸淵!」她鼓起腮幫子,又羞又惱的瞪他一眼,想率先往前走,卻因為手被他緊緊的纏住而無法如願以償。
「我在。」他念著淺笑,知道她拿自己無可奈何,心情更是好得不得了。
她蹶起小嘴,跟著他前行,望著他寬廣的背影,胸口完全被填滿,脹得產生絲絲帶有甜意的疼痛。
兩人的掌心不含一絲空隙的相貼,他的灼熱慢慢的傳遞至心窩,令她再也掩飾不了情感,只能任由他牽著自己往前走。
陸淵滿足的抓住她的手,幼女敕的掌心填平了胸口巨大的縫隙。忽然,他有種自己大概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的感覺。藉由肌膚相貼,他感到她的體溫慢慢的上升,不用回頭看,他都知道她正紅著臉跟著自己的步伐。
那是他們以前玩過的游戲,兩人赤腳走在沙灘上,她沿著他的腳印走,而他有時會故意走慢些,讓她來不及停下腳步而撞上自己,之後少不了一頓嬉鬧……
現在回想起來,孩子氣的玩樂方式竟是如此的動人,令他倍加懷念。
「呀!」向喬驚呼一聲。
「怎麼了?」他回頭,看向掩嘴的她。
她停下了腳步,定定的看著不遠處的一家茶座。「雜志有介紹過這家店,有免費教顧客咖啡拉花。」
「你有興趣?」
她偏首,望他一眼,重重的點了下頭。「你不覺得那些花紋很漂亮嗎?有心形的,有樹葉……我一直都好想試一次。」
他腳跟一轉,拉著她走向茶座,挑了個清幽的角落坐下。
很快的,服務生上前。
「請問這里是不是有免費教客人咖啡拉花?」向喬發問。
「是的,」服務生點頭。「不過今天已經額滿了,不好意思。」
本來听到第一句時,她兩眼發光,隨即如同泄了氣的皮球垮下兩肩。
「是嗎?那沒辦法了。」她看著陸淵,「你想吃什麼?」她掀開菜單。
點了餐之後,陸淵借詞要去接听電話而離座。
當他回來時,手中多了一個托盤。
她愕然看著他熟練的以加熱器將牛女乃加熱,再仔細的將牛女乃倒進黑咖啡里,最後在女乃泡上勾勒出一個線條簡單的笑臉。
「怎麼……會這樣?」她傻傻的看著放在眼前的杯子,女乃泡上的笑臉圖案並不精致,在她眼里卻是最美麗的。
「某人攤了本雜志在員工餐廳,正巧翻在這家茶座的廣告上,所以我早幾天過來視察了一下,順道學了如何咖啡拉花。」陸淵笑著解釋,「你不試試看嗎?」
向喬想起自己幾天前遺下了雜志在餐廳里,原來他一直都留意自己,這個認知令她覺得窩心極了。
她兩手捧著杯子,搖了搖頭。「我舍不得。」
想到他為了自己而學咖啡拉花,一道甜美的暖流滑過心坎,產生了令她量眩的戰栗感。
「哎呀!你不喝的話,它會好慘。」他握住她的手。「我可是特地挑這附近的戲院,故意走這條路……」
「什麼?全都是安排好的?」
「當然。」他理所當然的回答。「小姐,你不覺得很有驚喜嗎?」
是很驚喜,可是向喬在看到他洋洋得意的神情時,發出一聲輕哼,並以指尖挑起女乃泡,抹在他的臉頰上。「哈哈……」
坐在她身旁的陸淵迅即以臉磨蹭她的臉頰,令兩人的臉都黏糊糊一片。「哼。」
「喂!」她的嘴蹶起來,不甚滿意的盯著他。「好過分。」
「是誰過分呀?」他笑著捏了下她的鼻頭。「又說舍不得,結果破壞它的人是誰?」
「我不管!」她咬了咬下唇。
「我也不管!」他學她的口吻,耍賴的說,「快點給我喝完它。」
「陸淵!」她氣呼呼的凝望他,嘴角倒是嚅著笑意。
他傾身向前,啄吻了她一下。「嗯,就說我在,怎麼了?」
「我不理你了。」她又羞又惱,索性別開臉,端起杯子啜飲。
咖啡本身的苦澀變成甜膩,凝聚于心間,她以眼角余光偷瞄他,發現他正漾著溫柔的笑容回視自己。
「別不理我。」他笑容可掬的說,握著她的手,小幅度的搖晃。
本來打定主意不管他的向喬,因為被他搖得快拿不穩杯子,因此不由得回頭望著他。「夠了,你再搖的話,打翻了怎麼辦?」
「你不生氣了嗎?」他笑問。
「我才不像你那麼小氣。」她斜睨他一眼,指控他剛才報復自己。
陸淵臉上的笑容擴大,「是是,你大人有大量嘛!」他用空出來的一手輕捏她的鼻子。
望著他帶有耍賴意味的笑容,她也放下杯子,禮尚往來的捏住他的鼻子。
一時之間,小小的角落充滿了輕笑聲,讓捧著餐點的服務生都不好意思打擾兩人的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