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報告,陸淵揉了揉眉心,累得亮向椅背,吁一口氣,一手伸向放在桌上的保溫杯。
當掌心踫觸到保溫杯冰冷的杯耳時,一陣熱流滑過心髒,令他失神的凝視桌面的某一點。
即使過了兩天,他的掌心仍然留有撫模她的觸感,綿軟得宛如棉絮,仿佛稍一不慎便會使之粉碎。
對于自己對她家里的擺設那般的熟悉,他感到十分詫異,就算那兒沒有絲毫的改變,但是都過了三年,他竟清楚得猶如天天上門,沒有一刻忘卻。
還有三天,她便回到這兒與他共事,心坎微微抽動,像是期待,又像是惱怒。
在餐廳里四目交接的剎那間,他看到她眼眸深處流轉的光芒是那麼的誘人,令人不由自主的沉淪其中,不願回到現實,要不是被陌生人撞上了,他肯定那一夜絕不止送她回家那麼簡單。
不過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很順利,她出乎意料的對他尚未完全忘情……
咦?那麼當日她為什麼那樣決絕的要分手?
疑問閃過腦海,只是他沒有深思原由,反正她極有可能覺得他始終是個不俗的對象,反正她已得到想要的,固然是希望與他重修舊好。
這樣不是正中他下懷嗎?
他看得出她對自己的踫觸有反應,身體是誠實的,任憑她如何冷淡回應,都抵御不了兩人身體相互吸引。
想到她會因為自己以手背撫上他的臉頰而摔破杯子,他不由得輕笑一聲。
然而,笑容轉瞬冷凝了。
要不是見識過她翻臉無情的姿態,他真的會以為她純情得因為他的接近而難以自制的羞赧。
想起她媚人的睡姿,他的胸坎忽地掠過焦躁。
她讓多少人看過了?為求目的,她大概都以身體做為籌碼,如此一來,她跟多少男人肢體交纏過?
眼底跳動著無處掩藏的怒火,握住杯耳的手倏地一緊,指尖甚至扎進掌心,然而他卻一無所覺。
端起杯子,他啜飲一口,平常和煦的微笑被冷冽取代,慢慢的化成最傷人的武器。
搖晃著酒杯,身在酒吧的向喬看著深紅色的酒液劃出一圈圈波紋,心思不禁飛向了三天前跟陸淵的偶遇。
隔天醒來時,她有些茫然,半晌以後才發現已身在家中的床上,回憶一下子像是走馬燈一般回放。
她想起自己在陸淵的車子里睡著了,也就是說,是他抱自己進門的嗎?可是他哪來的鑰匙?
她的手袋沒有被翻動的痕跡,所以說,他有備份鑰匙?以他們以前的關系,他有鑰匙並不奇怪,可是他們分手三年了。的確,她當日來不及跟他拿回鑰匙,然而她一直以為他早就丟掉它,而不是保存,甚至到隨時能拿出來的地步。
這種推論令她手足無措,仿佛訴說一個她不敢想象的事實︰他一直對她沒有忘情?
這個假設使得她的心髒不受控制的抽動,好想停下如此荒謬的想法,卻總是忘不了那個差點發生的親吻,當時他凝望她的眼神……難道他真的對她……
夠了!向喬,你忘了當初為何要演出那場戲嗎?你這麼做都是為了他好,何況他根本不可能原諒你的所作所為吧?
分手也許是瞬間的事,可是要平復心情卻需要數年的時間,至今她的心還是會為他隱隱作痛,那些曾有的溫馨畫面並不是用利器破壞便可以煙消雲散,記憶才是傷人最深的利刃。
要抹去往事,談何容易?
或者一切只是踫巧,說不定他真的動過她的手袋,拿出鑰匙,他根本早就將她忘得一干二淨了。
只是她很明白那晚要是沒有醉倒的話,她大概跟他上床了。
好幾次迷醉于他深邃的眼眸中,差點任由他宰割。
此刻的她,根本就不能回去醫院工作。
只有兩天的時間,足夠讓她沉澱翻飛的思緒嗎?那些她以為收藏妥當的情愫能一直安放在心底最深處,哪知他一下子便摧毀了層層堡壘。
一口喝光紅酒,她抬起手,想向酒保多要一杯,卻被剛走到身畔的人阻止。
「唔?」她仰起頭,杏眸迅即瞠大。「你怎麼會在這兒?」
又是陸淵,為什麼他總是在她最不想見到他的時候出現眼前?她不希望被他看到心底的狼狽,不想被他發現她其實是很想念他的。
她不是很相信緣分這回事,但是三番兩次遇見陸淵,她不由得心生懷疑,兩人是否被無形的絲線牽系?
「這證明我們有緣。」陸淵拉開高腳椅,坐在她身邊。「你別喝那麼多,忘了幾天前醉得不省人事嗎?」
下班以後,他駕車漫無目的的徘徊,竟讓他看到站在十字路口等候過馬路的她,看著她走進了這家酒吧,他本來打算當作沒看到,回家算了,可是在繞了兩個圈以後,還是耐不住的將車子停在附近,並且走進酒吧。
他都要為兩人數度遇見而驚訝得合不上嘴巴了,這是否意味他們……有緣?
「這與你無關吧?」她反問,語氣沖得很。「我就是喜歡醉啊!」
沒事的,這個城市不大,會遇上兩三個認識的人,根本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幾天之內數次遇見他,很難教她不去憧憬復合的可能性。
然而,她不能有這種想法。
所以她必須武裝自己,否則必定會被發現真實的想法,這樣一來,她如何繼續無視他?
放下鈔票,她站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酒吧。
而他則跳下高腳椅,亦步亦趨的走在她身後。
听見後方的腳步聲,向喬不禁加快步伐,卻始終擺月兌不了他。
驀地,她停下腳步,迅速轉身,「你跟夠了沒有?」
他跟著停了下來,並笑問︰「怎麼了?這條路又不是你的,難道其他人不可以使用?」
「你……」她不知道自己為何這般生氣,可是心底上升的情愫教她不知如何是好,只想將他推得老遠。
「你在回避我,」陸淵沒有上前,定楮看著她,「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們又不是很熟,我要做什麼,根本就不需要向你匯報。」她狼狽的避開他仿佛可以將人看穿的視線。
「你說謊!要是你真的不在意我,才不會管我是否出現你面前,在你的心里面還是有我,對不對?」他小心翼翼的走近她,黑眸閃爍著擔心。
他感受到她對自己依然有感覺,她看自己的眼神摻雜的情緒復雜難懂,好幾次令他沉溺于她的盈盈眸光之內,忘記了該做的事。
「沒有!」她朗聲說道,「你忘了我們分手了嗎?我又怎麼可能吃回頭草?你就算自戀,也要有限度,好不好?」
她泄漏了真實的想法?她明明藏得很好……不,一點都不好,在酒精的催化下,她差點透露了對他的眷戀,原以為可以利用這幾天整理情緒,卻在見到他時化為烏有。
「難道我有說錯?」他抓住她的兩臂,逼使她正視自己。「你明明對我仍有感覺,為什麼要假裝?」
「別說你忘了當日我們是為了什麼分手。」她逼迫自己狠心的提起三年前的事。
「我沒忘,可是你知道的,當初我並不想分手。」
仿佛想起她絕情的神態,陸淵的心坎狠狠的抽動,隱隱作痛。
提出分手的人是她。
向喬記得,那天發生的所有細節她都歷歷在目,包括一切的原由,所以更是不想再跟他糾纏,那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不要再說了……」她合上眼,拒絕對上他的雙眼。
翹長的眼睫顫抖,紅唇抿緊,就連縴瘦的軀體都在顫動,像是在等待判刑的模樣,讓他的心莫名的揪成一團。
他沒忘記當日她給予的羞辱,即使心痛得很,還是那樣的希望兩人能繼續在一起,她卻像是要甩開天大的麻煩,迫不及待的跟他分手,不帶一點感情的前去美國。
三年來,他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他到底做錯了什麼?究竟她是否有愛過他?究竟她拿他當什麼看待?
為什麼在他那麼痛苦的時候,她竟然一點也不受影響?她在美國過的到底是何等精采的日子?是否每天跟不同的男人交纏?
她究竟知不知道他有多難熬?
驀地,他低下頭,吻住她抿緊的嘴唇,在她驚呼之際,猶如進入無人之境,他全面進佔她的所有。如同在沙漠中迷途的旅客找到甘泉一般,久違了的甜美滋味滋潤了荒蕪的胸坎,慢慢的生出了一朵朵嬌女敕的花兒。
「唔……」唇上的壓力致使向喬張大眼眸,眼前放大了的俊顏令她不知所措,伸出手,想推開他,然而兩臂被他抓緊,她根本動彈不得。
在氣息互換的過程中,她的防御一點一滴的瓦解,對他的渴望沖破了脆弱的壁壘,兩手情不自禁的環上他的頸子,火花在相貼的地方迸發出來,瘋狂的想從對方的身上得到慰藉。
他們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忘情的擁吻,直到一輛車子呼嘯而過,亮著的車燈令向喬猛地清醒過來。
她使勁推開他,以手背捂住嘴巴。
「Marsha。」他微喘,藉由街燈看到她嫣紅的臉頰。「你明明……」
「我不听!」她改為捂住雙耳。「你什麼都不要說,我不听,我不听……」她邊說邊往後退,渾然沒有發現自己快要退到馬路上。
就在她因為人行道與馬路有一個台階的高度差異而踉蹌之際,幸好他及時環住她的腰,否則她便會往後倒在馬路上,隨時被快速行駛的車輛輾斃。
亮在他的身上,耳朵正好貼著他的胸膛,向喬听見怦怦咚咚的跳動聲響,那急速的節奏像是說明他為剛才的驚險而嚇破膽,令猶未懂得驚慌的她驀地感到倉皇。
「放……放手……」她努力控制聲音不要透出抖震,听起來卻充滿恐懼。
「沒事,已經沒事了。」他輕撫她的背,調整自己的呼吸。還好及時拉住她,不然……他有可能永遠失去她。
她咬了咬唇,在他的懷中搖頭。「我沒事,請你放開我。」
他們早已分手,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應當知道分手要狠這個道理,當日她那樣的傷害他,為什麼重逢時,他可以一副早就不在意的神態?為什麼他仍然那般關心她?與想象有著極大差異的事實,令她按捺不住隨著他起伏的心情。也許她錯了,她錯估了自己對他的愛意,以為就算身處同一個場景,她亦能管好自己的心,實際上,她根本做不來。
三年的時間並不足以讓她沉澱心情,該換掉手機號碼、搬家、接受別家醫院的聘書,即使重新開始一切很困難,也不應與他有所接觸。
現在,會不會太遲了?
「不要!我怎麼可能放手?」陸淵捧著她的臉頰,讓她不得不仰視自己。「我們不能重來一遍嗎?」
他以鼻頭輕輕磨蹭她的,這是他們以前最愛的親昵動作。
差點失去她的心情令他渾然忘記了自己原有的打算,沖口而出便是要求復合的宣言。
看著她眼底升起的水氣,他不知道這是因為驚慌,還是因為他的話,只知道自己好想令她再度展現笑顏。
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打進了心坎深處,讓她難以當作什麼都沒听見,但是……
「我不要!」向喬大聲拒絕,仿佛耗盡所有的力氣,掙月兌他的鉗制,迅速攔了輛計程車,坐進後座,揚長而去。
目送她遠去,已清醒過來的陸淵禁不住發出低咒聲。
什麼叫重來一遍?這根本就不是他的原意,好不好?他的語氣那麼卑微,她卻想也不想便拒絕。這樣很好,反正他也不是真心想復合,只是要她也感受他受過的傷害。
從她剛才投入的程度,他益發肯定她對自己仍有感覺,只是……他不由得猜想,她究竟跟多少個男人親吻過?她在別人的眼前展現了多少風情?這些全都教他難以忍受。
就像是……他至今仍然對她不曾忘懷。
哪可能?憑他的條件,多年來不曾缺女人,只要他想,什麼類型的女人都輕易的追到手,又怎麼會一直惦記向喬這個背叛了他的女人?
他只是忘不了當日她被撞破與別人出軌時的理直氣壯,她毫不愧疚的神色不斷的刺進他的心里,讓他的心髒布滿傷疤。
他怎麼可能仍然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