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相公 第九章 作者 ︰ 月嵐

有火在燒。

柴枝發出了 啪、 啪的聲響,吵醒了沉眠中的池秀心。

她眨眨眼,動了下手腳,喉間不自覺地因為身體酸痛而迸出申吟聲,這才發現啞穴什麼的似乎都已經解開了。

但是,她的手卻被綁著。

她看看四周,發現這里似乎是某處破廟,石像已經看不太出原型,屋頂還有個破洞,到處都是灰塵跟蜘蛛網。

余商凡在旁邊生起了火,見她醒了,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

「嫂子,你真淺眠,這麼快就醒了。」

「你這個居心不良的歹人!虧我們家待你這麼好,結果你卻恩將仇報!」池秀心已經明白余商凡是個什麼樣的家伙,自然不會對他客氣,她用干啞的嗓音道出一連串的抱怨,要不是手腳不能動,她大概會撲上去狠狠摑他兩耳光,以泄心頭之恨。

「恩將仇報的可不是我,而是你那個好丈夫。我都這樣向他低頭了,他居然還不肯相認。」余商凡冷笑著搖頭,「別以為你丈夫是正人君子,如果你知道他過去做了些什麼好事,你就不會這麼相信他,還幫著他了。」

「不管他過去做了什麼,都沒有你現在的擄人行徑來得惡劣!」池秀心咬牙切齒地迸聲。

「是嗎?就算他曾經害得一個姑娘上吊自盡也一樣?」余商凡不以為然地冷哼。

「什……」池秀心不由得一愣。

害姑娘家上吊自盡?駱原逸嗎?

不!這怎麼可能!那麼體貼的他,怎麼會去害人?

看見她臉上的表情變了,余商凡露出了滿足的殘忍笑容,他丟了幾根柴枝進火堆,詭笑著續道︰「你果然什麼都不知道。我看……我做件好事,告訴你他的真面目吧!」

「我怎麼知道那些不是你瞎掰的?」池秀心故作鎮定地反問。

她確實很想知道那些過去,想要更明白是什麼事傷著了她深愛的丈夫,讓他變得這麼警戒,一點也不相信外人。

可是,這家伙說的話能信嗎?

「不管你相不相信,就當听故事吧!」余商凡冷哼一聲,兀自續道︰「我們家位處北方,是赫赫有名的赫風堡。」

「沒听過。」池秀心微蹙眉心,干脆地打斷他的話。

「你當然不會知道。」余商凡用「井底之蛙」的眼光瞄了她一下,「駱城偏處南方,兩邊距離相當遠,你這個八成一輩子都沒離開過駱城的女人,哪有可能听過赫風堡的名號。」

「你是要講你大哥的事,還是想嘲諷我?兩個選一個。」池秀心在心里暗罵了聲。

哼,就算她沒離開過駱城,那又如何?總比這家伙千里迢迢跑來害人好得多了!

「凶婆娘,真不曉得那家伙看上你哪一點。」余商凡啐了一聲,雖然對于池秀心相當不滿,但由于她已明顯居于下風,只能隨他擺布,所以他還是心情很好。

「他看上我哪一點不必告訴你,省得你也看上我,那我就麻煩了。」池秀心重重哼了一聲。

「我才不會看上你,每個出入赫風堡的姑娘都比你漂亮得多。」余商凡突然扯出一抹冷笑,「赫風堡在江湖上可是相當有名的,大哥他就是堡主的長子,因為文武全才、相貌出眾,所以爹對此相當得意,還給他訂了親,打算迎娶堡內長老的女兒。」

「什麼?」駱原逸訂過親?

那不就抵觸她那三不嫁的原則了嗎?

池秀心听得心頭火正起,卻又突然蹙了下眉心。

慢點,她是在听余商凡說話,又不是駱原逸本人親口承認的。

反正這男人說的話一句都不能信,既然如此,她就沒必要緊張了。

「你嚇了一跳吧?」余商凡不知道她心里在糾葛什麼,只是對于她臉色丕變的態度感到得意,「這表示大哥極有可能繼承赫風堡,所以長老才願意許親,這多少也是為了拉攏雙方關系,讓他將來的地位更穩固。」

「哼,既然你大哥過去過得這麼好,又怎麼可能害得姑娘家上吊?而且還離家出走!」池秀心白了余商凡囂張的表情一眼,很是不悅。

這听來根本前後矛盾!這男人的話果然信不得。

「因為他恃寵而驕。」余商凡哼了一聲,「在他即將成親前的晚上,他喝酒喝到爛醉如泥,然後就露出本性,在回堡的半路上擄走了符家姑娘,佔了對方清白,因此那個姑娘便在他的房里上吊自盡了。」

他說得繪聲繪影,仿佛身歷其境,讓池秀心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感覺有些緊張。

老天,駱原逸,你真的做過這種事嗎?

不可能吧!體貼的你不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的!

「怎麼,听得怕了?」余商凡冷笑著續道︰「精彩的還在後頭哪!原本爹想大義滅親,所以就把他送官了,沒想到他仗恃著武功高強,居然在押解途中逃走了!」

武功高強四個字,像針一樣扎進了池秀心的耳里,震得她有些暈。

駱原逸確實很厲害,要說他能逃過官府的追捕,她絕對相信。

而且,這麼一來她就明白了,為什麼駱原逸要偽裝成乞丐,還故意戴著張假臉皮,甚至寧可放棄才華的展露,也要悶頭縮在家中,一切都是因為,他根本就是官府的通緝要犯!

老天,結果她真的嫁了個「有婚約」、「作奸犯科」的男人?

原逸啊原逸,你干嘛不早點把你的舊事跟我說清楚呢?這樣我也不用被余商凡這片面之詞嚇得不知道該不該信你呀!

「瞧你臉色都變了。」余商凡忍不住放聲大笑,「嚇到了吧?這就是我大哥不敢示人的過去!我就知道他一定沒告訴過你,只是在你面前裝好人,所以你才會這麼死心塌地的愛著他。」

「他……他根本就不是你大哥,當然不會跟我說這些話!」咬了咬牙,池秀心把心一橫,豁出去了。

不信不信不能信!她答應過駱原逸了,對于這個會騙人的家伙,一句話都不能信啊!

「哼,我管你怎麼看他,總之他就是個因為自己很厲害,所以驕傲自大,而且任性妄為的家伙!而且他甚至傷了爹跟未婚妻的心。」

余商凡越說聲調越發憤怒,讓池秀心忍不住繃起眉心。

原來這一段就是余商凡在吃晚飯時說的過去,只是……可信度究竟有多少?

「余商凡,我不管你想怎麼誤會我相公,總之我們跟你家一點關系都沒,你識相的就快點放我走,不然我丈夫一定會報官抓你!」池秀心強忍著七上八下的緊張心情,故作鎮定地反駁著余商凡。

她怎能相信一個會綁人的歹徒?

如果余商凡說的都是真的,那麼他就不該做出這種賊人般的行徑,大可以私下警告她跟爹就好。

所以結論就是——這家伙是個無敵大騙子!

「報什麼官啊?」余商凡听著池秀心沒啥作用的要脅,只是張狂地大笑,「你別忘了,池家的馬車可是把腳受傷而不能行走的我直接送到客棧里了,所以即使你從房里失蹤,也不會有人聯想到我身上來。」

「你」真的是氣死人,他居然連不在場的證據都想好了!

「還有,就算你盼著他們報官救你也沒用,因為他們八成都死了,怎麼可能去報官?」兩手一攤,余商凡放聲大笑,「我這個人做事很小心的,為了不留下後患,我可是在帶你離開池家之前,順手在各處灑油,再放火燒了,因此除非有人會輕功,否則是不可能逃走的,現在池家大宅八成已經是火海一片、被燒個精光了吧!哈哈哈……」

「什麼?你……」池秀心不禁打了個冷顫。

他放火燒了宅子?那爹他們不就……

「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家伙!」池秀心氣得渾身發抖,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一時心軟,居然換來池家上下跟著自己陪葬!

「好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嘛!」余商凡聳聳肩,顯然對于自己書死一大群人的行為不以為意。

「渾蛋!你到底有什麼目的?為什麼可以狠心害死那麼多跟你無關的人?就算你想逼原逸承認他是你大哥,也不該用這種手段啊!那是多少條人命啊!你這個渾蛋!還我爹他們的命來!」一想到爹親與其他平時跟自己相處甚為融洽的下人們居然就這麼葬身火窟,池秀心的眼淚就冒個不停。

「怎麼,你以為我是覺得大哥因為你而不肯承認自己是余佳峰,所以才除掉你們一家子?」微一挑眉,對于自己害死多少人根本不在乎的余商凡只是近出嘲笑聲︰「太天真了,我做事才沒這麼小家子氣。」

「那你到底想干什麼?」這人簡直是腦袋有病!居然可以無所謂地殺掉這麼多人,根本是喪心病狂!

「我很肯定駱原逸就是我大哥,不管他要不要恢復身分都無所謂,但我絕對不能縱虎歸山,事情要做,就要徹底一點……」

「你有病!」池秀心不懂他到底想干嘛,但她很肯定一件事,「你這人根本不正常,我不管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總之你是個殺人魔!」

「輪不到你來對我說教。」余商凡輕蹙眉心,顯然對于她的指控很不滿,「總之你給我好好待在這里,等事情解決了,我就讓你去地府見你那一大家子。」

「我家里的人都被你害死了,你還想怎麼樣!」池秀心不甘心地咬了咬唇,「你有本事就一刀送我下地府去好了!等我變成鬼,我頭一個就找你算帳,纏到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果你有那種本事的話。」余商凡放聲大笑︰「總之你乖乖等著吧,之後還有更精彩的事!」

「你到底……」

池秀心話還沒說完,破廟外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他是想利用你把我引過來。」

「原逸!」

看見丈夫平安無事地走進破廟里,池秀心在松了口氣的同時,也不由得緊張起來。

因為駱原逸的身上到處都沾染著灰塵,看得出是在火場里奔波所殘留下來的痕跡。

這麼說來,余商凡真的不是在嚇她,他真把家里給燒了!

池秀心感到心頭一緊,此刻她不知道自己該慶幸至少駱原逸還活著,又或者該為死去的爹親與那些池家的僕人們嘆息,畢竟他們並沒有駱原逸這身好功夫,要想逃出來談何容易啊-……

「你果然是大哥。」余商凡一雙利眼只是盯著駱原逸,「也只有你才有一身好輕功,可以輕易逃離被大火吞噬的宅院。」

這等于已經證明駱原逸就是余佳峰了。

「看來,你應該真的很愛她,所以在大火燒起的時候,你應該如我所料,第一個沖去救她,才會看見我留給你的訊息。」

余商凡放聲大笑,池秀心卻是听得有些納悶,而駱原逸則是沒表情地瞪著他。

「這麼歹毒的手段,只有你想得到。」

確實,就如同余商凡所說的,他一發現池家大宅起火了,而且火頭還有好幾處,其中一個正好在他跟池秀心的房間,立刻就聯想到有人故意放火。

為了救走池秀心,他不顧攔阻,立刻沖回房間去,結果房內空空如也,他四處打量,只見妻子常用的發簪被插在屋頂的橫梁上,入木極深。

他知道這絕不可能是池秀心做的,所以便翻上屋梁察看個究竟,結果在上頭瞧見一行字——

如欲尋妻,西郊官道往北三里,破廟相會。

看見這行字,駱原逸當下就懂了。

這種留言,一般人即使闖進門也看不到,畢竟它是寫在屋頂的梁柱上。

而且木梁在火勢的侵襲下,要不了多久就會燒毀,最後什麼都不會留下,讓人即使想保留證據、用來指控余商凡綁走了池秀心都不太可能。

像這種為非作歹還能完全地涅滅證據的事情,在駱原逸認識的人當中,就只有余商凡了。

所以這絕對是余商凡干的好事!

因此他立刻施展輕功趕來破廟,而一切……也確實如他所料。

「原逸,爹……爹他們是不是……」池秀心實在很想知道,駱原逸逃出來後有沒有回頭救爹親等人,還是說,因為為時已晚,他又急著救她,所以根本不可能救其他人?

可是駱原逸只是以冷硬的神情盯著余商凡,那眼神像是夾雜著冰霜,足以凍得人發顫,讓她不由得一楞,到口的話就這麼吞了回去。

池秀心覺得有些害怕,因為此時的駱原逸,跟她所認得的樣子完全不同。

那態度簡直是判若兩人啊!

餅去,駱原逸待在赫風堡的時候,就是這副樣子嗎?

可他明明就說過,他不是那種可以偽裝個性的人,但現在卻冷得嚇人?

雖然他的眼神並不是針對她,不過從當中散發出來的魄力卻讓她下意識地靜了下來,沒再開口。

「呵呵呵……我告訴過你吧,這家伙沒你想象中的那麼好!」見他們夫妻間沉默不語,駱原逸又一副對妻子泠冷淡淡的態度,余商凡忍不住指著他們倆嘲笑出聲︰「見了面之後連安慰一下小妻子都不肯,就顧著發火啊?」

可駱原逸沒理他,只是徑自迸出疑問。

「你怎會知道我在這里?」

「你承認了對吧?大哥。」

「如你所願了。」駱原逸不住口反問︰「告訴我,你怎麼找過來的?」

在他離開家後逃亡的這些年里,他一直低調處事,不留痕跡,沒想到還是給余商凡逮著了。

「因為安盧馬呀!」余商凡微瞇起眸子,狡猾地笑道︰「南方人不買北方馬的,安盧馬向來送往邊關當戰馬,卻不是南方人愛騎的馬匹,可我卻打听到有南方人買了安盧馬,才會產生懷疑。」

「是馬商告訴你的?」

「啐,說起這事我就有氣,那馬商死也不肯透露買主,最後還是有人提起附近住著個馬痴,所以我就去找了那個平老爹,結果他果然知道,說是池家有匹北方馬,還得意地跟我炫耀了下。」兩手一拍,余商凡爆出了大笑聲。

「果然是劫數……」駱原逸不由得低嘆。

那天他只顧著跟侯平交代,千萬別把他會功夫的事說出去,卻獨漏安盧馬的事情,虧他都再三吩咐馬商別說出他是買主了,結果馬商雖然守信,但馬痴那邊卻給漏了餡。

「所以我早早就鎖定池家,再安排了一場戲,騙這個女人讓我進門,一切真是順利到我作夢都會想笑啊!」

「要說順利,一切早就順了你意吧?我這個眼中釘一走,赫風堡不是就由你接手了?為何還要來找我麻煩?」

這是駱原逸最不懂的。照理來說,他這個背負著罪名的長子離去後,爹親應該就會直接將注意力轉移到余商凡身上,怎麼卻又讓他追著找過來?

「哼!如果真的這麼順我的意,我需要來找你嗎?」余商凡一提起這話題,臉上的表情立刻由得意變得猙獰起來,甚至還滲入了不少火氣。

「爹沒有把位子傳給你?」駱原逸也只能猜得到這個。

畢竟在他的印象里,這個弟弟一直很希望能夠在他之上,而不是一切屈就在他之下。

「那老頭一點也不買帳!你這家伙都干出此等傷風敗俗、有辱門風的事情了,他居然還顧著你!」余商凡咬牙迸出冷聲。

「你想太多了,爹如果真想顧著我,就不會把我送官。」這事,駱原逸可是記得相當清楚。

「那根本只是做做樣子!」余商凡氣憤地爆出怒吼,「後來他對符老頭說,既然符姑娘入了門,就當是你迎娶了符姑娘,便將你與長老女兒的親事退了,視符老頭為親家,打算迎符姑娘的牌位當長媳,將她好生安葬外還照顧符家老小!」

這事駱原逸亦是頭一次听到,他不禁微蹙眉心,感到有些不解。

「最扯的還在後頭!符老頭居然因為這樣,就不再追究女兒自盡的事!而縣令更因為爹說要視符姑娘為迎娶入門的媳婦,就不辦你強搶民女的罪名,而且她是自殺,不是他殺,就不算殺人罪!」

余商凡越說越是激動,甚至把拳頭繃得死緊,任誰都看得出來他火大到極點了。

「就算爹這樣做,那也是為了赫風堡的名聲著想,不是為了我。」駱原逸太清楚自家爹親的個性了,那個人總是以赫風堡為第一優先,家里的事擺天邊,就連跟長老的女兒訂親,也是為了凝聚堡內的向心力。

即使這其中多少可能含有一絲親情,但成分恐怕也是淡如水吧!

「我才不管他為的是赫風堡還是你!」余商凡惱羞成怒地斥道︰「我絕對不能原諒你!為什麼他們可以把事情就這樣掩蓋起來,甚至想不計前嫌的將你找回來?這根本不對!你早該乖乖入獄服刑、受眾人唾棄!最好被判死刑!」說到最後,余商凡根本是用吼的了。

「你就為了這種事追過來?」駱原逸的聲音一樣冷淡,仿佛對于余商凡的火氣一點也不意外。

池秀心在旁看得滿心納悶,因為她實在是不懂啊!怎麼駱原逸看起來像是對赫風堡死了心,沒半點留戀的感覺?

她可以理解余商凡這個弟弟想要搶大哥地位的心情,畢竟有些大富人家,也常鬧出兄弟鬩牆的戲碼,但是既然駱原逸死都不肯回堡,余商凡就沒必要對他趕盡蔽絕了吧?

這實在是太混亂了,等駱原逸想辦法把她救走後,她一定要好好地從駱原逸那邊問個清楚!

「你在南邊過好日子,我能不來嗎?」余商凡對于池秀心投過來的打量表情不以為意,他只是憤恨地瞪著駱原逸,「我這趟來,是為了把之前沒能一次搞定的事情辦完!」

「你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赫風堡他不要了,名利身分他也可以拋棄,他只想跟心愛的妻子過後半輩子,這樣的他還有什麼值得弟弟搶奪?

「很簡單。」余商凡露出了猙獰而陰狠的笑容——

「我要你的命,還要敗你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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