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漾牡丹 第一章 作者 ︰ 棠衣

邵冰漾作了一個夢。

夢里是一片很大、很大的花園,不是邵家那種仿古風的中式庭院,而是典型的英式花園。

園中,花草樹木生意盎然,翠綠的樹叢被修剪成漂亮的形狀,一棵棵整齊的排列著,像等待女王閱兵的士兵。

百花爭妍,各類花朵被按照品種、色彩種植,不若她家,只有整片的牡丹,不許任何其他花卉染指。

空氣是芳香的,天空很藍,草坪很綠,陽光燦爛,邵冰漾漫步其中,覺得這樣美好的景象似曾相識,卻又好像只存在于她的夢境里。

這時,一陣風拂過,花草樹木隨之搖曳,發出輕輕的沙沙聲。

彷佛有東西飛進她的眼里,她感到一陣模糊的疼,直到再睜開眼楮,她看見了一個人。

一個少年。

他遠遠地站在那兒,她看不清對方的容貌,只知他一頭金發,在日光的照耀下璀璨閃亮,光輝逼人。

彷佛從花海中誕生的精靈……邵冰漾為之愣然。

少年看著她,她也看著少年。

直到一陣黑霧襲來,把一切掩去。

少年的音聲和樣貌統統模糊了……

※※※

邵冰漾心情很差。

正確來說,是非常、非常差。

「邵小姐,這邊請。」門口的侍者確認她手上的邀請函後,殷勤地請她進入。

邵冰漾微微一笑,「謝謝。」

她的心情沒有在她秀麗的臉上流露半分,邵家千金,大家閨秀,她不能讓個人的心情破壞大眾對她的印象,這是身為邵家人的驕傲,亦是義務,或者說……枷鎖。

她扯了扯唇,在父親秘書的陪同下,隨著侍者走進會場。

衣香鬢影,男男女女在場中穿梭,其中不乏影視明星及企業家。

這是一場拍賣盛會,私人所舉辦,若沒有邀請函便無法入場,更不對外公開消息。

簡單來說,這是富豪們的消遣,本來輪不到邵家參加,但今天邵家卻是主角,導致邵冰漾一出現,便攫住席間大多數人的目光。

邵冰漾很美,一頭波浪般的鬈發,長及肩背,穿著一件米白色的名牌小禮服,襯托得她膚色更為瑩亮。她臉容秀致,五官典雅,站在那兒,雖不若其他邵家姊妹們那樣艷麗,仍有獨屬于她的內斂芬芳。

邵家有兩件事名聞遐邇。

其一是牡丹。

牡丹雍容華貴,富麗端莊,國色天香,堪稱花中之王。

邵家祖籍洛陽,代代種植牡丹,流傳至今,在現代社會的植花界始終有一席之地。

其中一株祖傳的牡丹,花瓣白皙,恍若透明,在夜里盛開,瑩瑩發光,為邵家之寶,歷經不斷的改良,培育至今,牡丹花更是邵家商標的象征。

其二,則是邵家的女人。

邵家的女人,更是如牡丹一般,艷麗芬芳,容姿絕美。

邵冰漾的出席無疑震懾全場,原先懷疑拍賣單上內容的人,如今確信了那是真的,這回拍賣,邵家即將出售他們最有價值的一株花。

那株花,名為「冰漾」,高達千萬台幣,有價無市,如今卻在一次拍賣會里,不得不淪落風塵,任人俗儈的喊價。

邵家的風光,早已一日不如一日。

眾人漸漸收回目光,接著,幾個和邵家有往來的長輩走了過來,和她打招呼。

「辛苦妳了。」

「不會。」邵冰漾淡淡的一笑,柔聲道︰「希望今天能有個惜花人接手,我就不算白來一趟。」

她和幾名邵家的舊識說了幾句話,始終帶著些距離。

邵冰漾,與冰漾牡丹同名,在各種場合里,她都是冷漠、淡然的,如同那株牡丹,冰冷高貴,教人不敢恣意親近。

她手持香檳,望著宴會中的人們來來去去,一臉疏離。

這是一幢豪華的宅邸,定期在此舉辦的拍賣盛會,是有錢人的無聊娛樂之一。在場除了國內頗富盛名的企業家以外,也有不少外籍人士,而這次最大的噱頭,就是邵家出售的牡丹,私下喊價已超過千萬。

這筆上千萬的賣價,能一解邵家眼前事業缺口的燃眉之急。

代表著邵家風光的冰漾牡丹,過了今夜,就不再屬于邵家了。

邵冰漾不由得苦笑。

她身為邵家第三十一代子孫,上頭還有一個哥哥、兩個姊姊,今天本來輪不到她出席,父親卻指定她來。

她是邵家人,又與這株牡丹同名,她想,來送它一程也好。

只是這兒的銅臭味實在太重,她不習慣,也不喜歡。

算了算,離拍賣開始還有一段時間,她索性到屋外去喘一口氣。

她推開門,走了幾步,在花叢另一側看見了另一道身影。

邵冰漾一愣。

這宅邸同樣有著英式庭園,雖不若她夢里的那樣寬闊,她卻瞬間有一種身歷其境的錯覺。

但,這次她看見的不是少年,而是男人。

一個不折不扣的成熟男人。

那個人身形昂藏健碩,同樣是一頭金發,在些許燈光的照耀下微微閃爍著光芒,如在夜里發亮的冰漾牡丹。

邵冰漾趕緊回神,心想,人家既然先來了一步,她就不打擾了。

她準備轉身,高跟鞋的鞋跟敲在石板地上,叩一聲,在寂靜的花園里格外清晰。

男人轉過了頭。

邵冰漾瞬間便因為他的面貌而愣然。

很美。

那種純然的俊美,毫無任何一絲雜質。

他穿著西裝,身形高挺,樣貌英俊,有著西方人深邃的五官,又隱含一絲東方人的神秘內斂。

他一頭金發,眼楮並不是黑色的,在些許光線下,透明得彷佛能把人的靈魂看穿。

邵冰漾眨了眨眼,忍不住月兌口便問︰「我們……見過嗎?」

他一愣,淺色的眸子微微一閃,一臉似笑非笑。「像妳這麼美的小姐,如果我見過,肯定無法忘懷。」

他中文很標準,字正腔圓,嗓音低沉惑人,如陳年美酒,光是香氣就能醉人。

邵冰漾不禁臉頰發熱。

她後知後覺,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那句話實在很像極為老套的搭訕台詞。

討厭,她才沒有那個意思!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她很快的恢復名門千金該有的姿態,或者說是外界對她的認知。

她轉身欲走,後頭卻傳來他低沉惑人的嗓音。

「妳是出來歇口氣的吧?這里景色很美,應該讓給美麗的小姐享用。」

他一步步走來,與她擦身而過,她下意識抬頭朝他看去。

他的眼楮是綠色的。

彷佛祖母綠,晶瑩深幽。

邵冰漾來不及再說些什麼,他便已消失無蹤。

※※※

邵冰漾身為邵家麼女,偶爾會隨同父親或哥哥出席一些交際場合,台灣的名流人士,她多少有些印象,但對剛才那位卻是純然的陌生。

陌生又熟悉。

真是種奇妙的感覺。

拍賣即將開始,邵冰漾原想問陪她前來的秘書是否知曉那名金發男子是什麼人,但是一直沒有再見到他。

算了。

她冷冷地看著前方的一切,看著那株代表邵家往昔風光的冰漾牡丹被人以高價標下。

真的是高價,很高、很高的價,遠遠超出了她的估算,也超越了一般純粹收藏的價格。

許多人望價興嘆,同時也猜測著,究竟是誰以這樣的價格購買一株最多只能拿來觀賞、炫耀的花卉?

邵冰漾吁了口氣,心想,這樣也好,對方花了這麼多錢把它買回去,總不會糟蹋,任其枯萎、凋零。

她今晚的任務已結束了。

時間已近深夜,許多名媛紛紛離去。

宅邸的主人很貼心,大方的提供房間讓人留宿,留下來的不論男女,肯定有些精采刺激的玩法。

邵冰漾對父親的秘書道︰「我們回去吧。」

秘書朝她一鞠躬。「小姐,老爺交代了,請妳留下來,直到冰漾牡丹交接完畢。」

邵冰漾微微蹙眉。她知道所有權轉移需要一些過程,簽訂合約,保障雙方權益,基本上得過了今夜十二點,那株牡丹才算真正賣了出去。

她嘆了口氣,「好,我知道了。」

正好,她也想見一見買主是何人。

※※※

「伍德先生,邵小姐來了。」秘書在門板上敲了兩下,以示禮貌。

「請進。」隔著門板,房里傳來的聲音有些模糊,但很有力道。

秘書替她打開門。「小姐,請。」

邵冰漾踏入房里,一看見古典沙發上坐著的身影,便深深愣住了。

「你……」

「邵小姐,請坐。」金發的男人禮貌的站起身。

在一室明亮的水晶燈照耀下,他身軀昂藏,肩膀寬闊,典型的外國人身材,高大逼人。

他一身黑色天鵝絨西裝,剪裁高雅,一般年輕人穿這樣的材質會顯過分輕佻,對他來說卻華貴得剛剛好。

邵冰漾坐在他對面的位子上,他也跟著落坐。

他身後的牆壁上,有座古典的大鐘,上頭顯示的時間是十一點多。

她必須待在這兒,直到午夜十二點的鐘聲響起。

真煩。

「喝一杯嗎?」男人手持酒瓶,微笑著詢問。

邵冰漾迎視他如祖母綠一般晶瑩的眸子,心跳漏了一拍,不得不說,他的眼楮極美,有足以教人神魂顛倒的本錢。

可是他的笑卻太過表面,絲毫沒有笑進眼底。

「不,謝謝,我不喝酒。」邵冰漾淡笑著回應,同樣笑得極淺。

「咖啡?紅茶?」

「咖啡。」

他招來侍者,簡單的交代兩句後,這偌大的空間里就僅剩三人──他、邵冰漾,以及她父親的秘書。

「你……」她開口,想提些話題緩和氣氛,卻發覺自己完全不知他的身分。

她忍不住瞥向父親的秘書。

察覺她這個小動作,男子笑了笑,道︰「莫里森.伍德。」

邵冰漾一愣。

伍德這姓氏很常見,如果只是純粹自我介紹,邵冰漾還無法將之聯想到哪里去,但見他金發碧眸,並且能以那樣高昂的價格標下冰漾牡丹,她很快就想到他是來自哪里。

英國的伍德家,乍听之下,尋常人也許會滿臉不解,但對邵冰漾這種生長于名門世家的人來說,伍德家是很有名的。

非常有名。

他們是英國一個古老家族,擁有世襲爵位,最早經營木材生意,後來拓展至家具、設計,如今旗下的事業橫跨運輸、百貨……各行各業都能看見伍德家插足的痕跡。

而眼前這位莫里森.伍德,更是伍德家歷年來最年輕的當家。

他現年三十二歲,擁有雙學位,起初,他並不被家族中的人看在眼里,直到他自行創立了一間創投公司,在金融風暴、歐債危機下闖出一片天,甚至回頭救助了陷入危機的家業,才終于被前任主事者欽定為接班人。據說他尚未婚配,但十分風流。

邵冰漾會這麼清楚他的事,全因他是國外八卦雜志的常客,而且,前陣子的名媛聚會上,有位下個月即將訂婚的名門千金就說︰「若是他的話,就算只有一夜,我也願意。」

也難怪她會覺得他眼熟了。

這令邵冰漾的心緒平穩了些。

莫里森確實有顛倒眾生的本錢,可是她直覺不想和他扯上關系。

這個男人,渾身上下都令她感到危險。

很奇怪,他的態度明明一直算是客氣友好,她卻沒來由的這麼想。

「原來是伍德家的當家……沒想到你會親自來到台灣。」邵冰漾柔柔的一笑。「冰漾牡丹能被你標下,是它的榮幸,伍德先生。」

「莫里。」

「呃?」

莫里森支手托腮,綠眸一眨,慵懶地道︰「妳可以叫我莫里。」

邵冰漾很想說「你誰啊」,但伍德家的人這般表示友好,身為邵家人,她不該拒絕。

于是她道︰「好的,莫里。」

他沒有對她的呼喊有任何回應。

邵冰漾想了想,或許他純粹只是習慣了對女人親近,畢竟他風流倜儻的名聲舉世皆知。

兩人面對面而坐,氣氛沉凝,邵冰漾原就不善于交際,才會被人稱為冰山美人──盡管她內心並不若外表看來這樣冷疏。

她以為莫里森會主動找些話題,卻也沒有,他自顧自地以標準的方式品酒,偶爾瞥她一眼,禮貌性地微笑,好像也把她當成了一件待賞玩的藝術品。

她不喜歡這樣的狀況,非常、非常不喜歡。

邵冰漾盯著時鐘,看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終于,午夜十二點的鐘聲響起。「當、當、當……」

鐘聲響完十二下後,邵冰漾松了口氣。

這時,她父親的秘書朝莫里森一鞠躬,道︰「希望伍德先生能好好珍惜邵家最美的牡丹。」

莫里森一笑,笑得富含深意,「我會的。」

邵冰漾看著父親的秘書自顧自離去,覺得莫名其妙。「那我也該走了,謝謝你的招待。」

她起身走向房門,手一探上門把時卻不禁愣住。

門鎖住了,而且從里頭打不開。

她轉動門把好半晌,疑惑地回過頭,赫然發現莫里森不知何時已近身,她的鼻尖差點壓上他的胸膛。

邵冰漾還來不及回神,他便一反剛才紳士的模樣,猛地把她按在門板上。

「你……」

她臉色難看,正想開口斥責,卻見到他那雙綠眸里充滿野性的深沉光芒。

「妳是我的了。」

邵冰漾大驚,下一秒,他的吻便落了下來。

那是霸道的、不容抗拒的吻,莫里森從一開始便拋卻了溫柔,他的唇碾壓著她的,在她驚愕的張嘴之際,濕潤的舌探入她口中,婬靡的攪動著。

他的嘴里隱隱帶著紅酒的芬芳,令她一陣暈眩。

這個吻太激烈,讓她喉嚨發干,胸腔發疼,接著,他寬大的手掌托住她的後腦勺,把她整個人轉過來,困在懷里,恣意親吻。

邵冰漾已快缺氧,她沒有經驗,不知道這時候該如何呼吸。

莫里森意識到懷里的人兒不對勁,稍稍離開她的唇,在她耳邊低語,「親愛的,用鼻子呼吸。」

親愛的……

親愛的?!

這三個字如同驚雷,迅速震醒了她。

邵冰漾奮力呼吸,同時用盡氣力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啪一聲響徹雲霄,邵冰漾是真的使出極大的力氣,因為她很氣,氣得要命。她不是沒遇過登徒子,但從沒遇過這樣霸道的,好像她理所當然的是他的所有物。

莫里森的臉被打得偏向一旁,肌膚很快就浮現紅痕。

唇角沾上了她的唇膏,他舌忝了舌忝,碧綠的眸子直盯著她,盯得她頭皮發麻,好像她剛才一不小心觸動了某些不該被開啟的開關。

「啊!」邵冰漾忽然尖叫一聲。

她被他攔腰抱起,如同布袋一般扛在肩上,她的胃部被他的肩膀頂著,很疼,又讓她想吐。

莫里森絲毫不吃力地跨步走進房里的某一扇門,里頭有一張kingsize的大床。

他把她扔在床鋪上,解開領帶,松開襟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冰漾?妳應該改名叫辣椒。」

他嘴角含笑,那弧度卻異常危險。他眸光森冷,盯著她如盯著一個手到擒來的獵物。

邵冰漾氣得要命,更是心慌不已,對于莫里森的壓制和侵犯,她又抓又咬,拿跟鞋踹她。

莫里森原先還像逗小貓一樣逗她,到最後也煩了,他一口氣攫住她的手,道︰「我討厭跟心不甘情不願的女人上床。」

他抓得很用力,邵冰漾吃疼,卻無法掙月兌。「我為什麼要跟你上床?!」

莫里森直言道︰「邵家已經把妳賣給我。」

邵冰漾愣住了。

他……他說什麼?什麼賣給他?

莫里森見她滿臉迷惑,當真完全弄不清狀況,不禁扯了扯唇,停下動作。

「妳以為今天的拍賣會,當真只是拍賣牡丹那麼簡單?」

邵冰漾不敢置信,這……這太荒謬了。「不可能……」

她喃喃低語,神情迷惘,莫里森看著這樣的她,松開了箝制,但她太過驚愕,瞬間也不知要逃。

最後,莫里森開口︰「我好心跟妳說件事吧。」

※※※

莫里森緩緩說著一件邵冰漾所不知道的事。

邵家的祖上一直進行基因方面的研究,有一代先祖就直接拿自家的孩子做了實驗,後來發現,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邵家直系的女性生出的孩子,天生擁有某方面的專長。

但沒有人深思過其中的意義,邵家的女人一個個嫁了出去,男人卻一代比一代更加庸俗,他們害怕女人掌權,又極重視血脈,導致邵家漸漸沒落,風光不再。

如今,他們淪落到只能出售代表其家族光輝的冰漾牡丹,以及與該花同名的邵家女兒。

邵冰漾听著這些事,不自覺睜大了眼。

莫里森扯唇一笑。「這听起來很荒謬,是吧?」

她說不出話來。

確實,太荒謬了。

荒謬得不像是真的。

「但對我來說,試試看不會有損失,邵家好歹算是個名門,我剛繼承家族,需要妻子,更需要兒子,而我的兒子絕對不能是庸才。剛好有次談生意,妳哥哥喝醉了,把這事當笑話跟我說。不得不說,邵家的兒子真是沒出息到極點,這麼好的籌碼,居然不懂得利用。」

他伸手,想踫觸在床鋪上微微顫抖的邵冰漾,卻被她一掌揮開。

他眼露詫異,但她仍說得堅定。

「邵家的男人再沒用,至少他們懂得尊重女人!」

莫里森一愣,一臉無辜卻很殘忍地道︰「可是,他們把妳賣給我了。」他的語氣似帶著遺憾,其實充滿了諷刺意味。

邵冰漾縴白的雙手握拳,隱忍著顫抖。

「他們不可能沒名沒分的賣了我。那麼一大筆錢只買一夜,那你肯定不是莫里森.伍德,而是伊迪.伍德。」

伊迪,idiot。

這是反諷他是白痴嗎?

莫里森笑了,這次他笑得真心,眸子里滿是笑意。「喔!天啊,妳真是有趣!」

邵冰漾無語。

他笑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停歇,這次,他看她的目光不再是像估量貨物那般,多了些溫度。

「不管我剛才說的那些是否可信,至少,我跟妳生下的孩子應該不會太差。」

「……」為何我得跟你生孩子?

莫里森讀懂了她美眸里的疑問,抿了抿唇,神色一正。

這瞬間的變化令邵冰漾愣然。這男人莫非天生是個演員?

他卸去先前那副輕佻的表象,以一種秤斤論兩的語氣道︰「我們做個交易吧。」

「什麼?」

「邵家把妳賣給我的是一大筆錢,妳一個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要籌出來是不可能的,而我也不打算讓邵家反悔,明天,我就會發布我們訂婚的消息。放心,我會給妳名分,妳不是不明不白的跟著我。」

邵冰漾顯得很不屑。「誰想跟著你?」

莫里森聞言,眸光一斂,變得深沉。「看來,我的未婚妻對她的未婚夫避之唯恐不及。」

邵冰漾對他的眼神直覺感到害怕,偏又不想服輸。「你試著被人按在門上強吻,扛在肩膀扔到床上試試,我就不信你能對那個人多親近!」

莫里森一笑,攤了攤手。「喔,我會讓他看不見明天的太陽……或者今晚的月亮。」

那你自裁吧!

邵冰漾在心里這麼想,但現實是她確實不能對這個男人怎樣,伍德家的人,放眼全世界,沒有幾個人招惹得起。

何況,如果他所說的屬實……

不,根本沒有什麼好懷疑的了。

邵冰漾暗暗苦笑。

從今天父親指定要她前來拍賣會場開始,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包含父親指派最信任的秘書與她一同出席,以及秘書離去前的囑托──希望莫里森能好好珍惜邵家最美的牡丹。

從頭到尾,邵家真正要賣的是她。

而買者也知道,那麼高的價格,無人搶得起,也沒有人傻得想搶。

她的情緒明顯低落,在這個男人面前,她已無須偽裝。

從甩他那巴掌開始,她就已拋卻了邵家千金的身分,本性畢露,這時再想恢復冰冷的假象,無疑是在他面前耍猴戲。

同時,她也看見了他的真面目,並不若他在媒體前展現得那樣風度翩翩、禮貌紳士。

哼,英國人,在闡揚紳士禮儀之前,本質不過是粗劣的海盜。

「說說看……你所謂的『交易』。」邵冰漾開口道。

既然逃不了,她只有面對,至少這個全權掌控一切的男人願意給她另外一條路走。

莫里森一笑,坐上床沿。「我給妳自由的機會。」

邵冰漾愣住了。

他雙手枕在腦後,就這麼往後一躺,很是隨性,邵冰漾被他嚇得往旁邊一縮,卻發現他壓根兒沒打算怎麼樣。

可是,他說的下一句話,卻狠狠震懾了她。

「幫我生下孩子,最快一年,妳就可以走。」

邵冰漾徹底傻了。

「妳可以離婚,也可以不離婚,總之,生下孩子後,妳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他邊說,邊側過頭來,俊美的臉由下往上朝她一笑。

「放心,我很喜歡孩子,會給他最好的成長環境,當然,他必須比其他孩童多學習一些東西……如果我們現在就開始,快的話,一個月後妳只需要專心養胎,年底妳就自由了。」

邵冰漾看著他,瞠圓了美眸。

自由……那是她一直以來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莫里森放緩了嗓音,如同老唱片里的老歌,那樣的悠揚、惑人。

「何況,今天就算不是我,妳遲早也要跟一個妳不愛的男人結婚。妳也應該很清楚,只要對家族有利,有錢人的生活,畢竟不如平民百姓看到的那般幸福。」

他隱隱嘆了口氣。

他說的沒錯。

邵冰漾一直有這個覺悟,身為邵家人,她從小就過著優渥的生活,但權利伴隨著義務,她沒有自由戀愛的本錢,就連展望未來都做不到。

她曾經很想學商,幫助家業,卻被父親阻止,父親說,邵家的女人不需要會那些。

看著上頭的兩個姊姊成日出席各種聚會,舉行美其名為自由戀愛的相親宴,她想,自己的人生,難道真的就只有這樣的選擇?

找個看得過去的、幫助得了邵家的男人嫁了,愛不愛不重要,就算那個人在外頭花天酒地,她也得拿出千金的風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得在犀利的媒體記者面前微笑著說︰「我相信我的丈夫。」

她的愛情、她的婚姻,注定了要被秤斤論兩。

父母很疼愛她,家族也未曾虧待過她,因此,她更不能逃避身為邵家人的義務。

「……妳覺得如何?」

莫里森輕柔的一聲詢問,把邵冰漾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看向那雙碧綠的眸子。他一手糖、一手鞭,他可以給破落的邵家幫助,同時給予她自由──只要她願意替他生個孩子。

邵冰漾握了握拳,垂下雙眼,神情隨即顯露豁出去一般的淒絕。

莫里森看得很滿意,說︰「看來,我的未婚妻已經決定好了。」

他撐起了身,朝她接近。

她不禁抖顫著。雖然她已經屈服了,但……

「不能……不能用人工受孕的方式嗎?」

莫里森一愣。

邵冰漾臉頰一紅。她很不想說出這件事,可是不得不說。「我……我沒有經驗……」

雖然她自小在閨閣里長大,但有錢人家,不論男女,能嘗鮮的方式可多了,但是她不喜歡,甚至連接吻都是二十四年來的第一次。

結果就遇上了這個男人。

優雅又野蠻。

她無法不害怕。

莫里森詫異地抬眼,看著她難掩窘迫的樣子,接著,他緩緩地執起她的手,在她呆愣之際,在白皙柔軟的手背落下一吻。

「抱歉,我剛剛嚇到妳了,對吧?」

邵冰漾現在才真的被嚇著了。「你……你別突然……」

莫里森苦笑一聲。「妳兩個姊姊的名聲……不太好。」

聞言,邵冰漾有點氣,卻又無法否認,她的姊姊們在社交圈確實是玩得有點瘋。

當然,這事只有他們圈子里的人知道。

邵冰漾不喜歡那樣,她當然也會出席一些應酬場合,但極有分寸,甚至塑造冰冷的形象,就怕那些不懷好意的人接近。

莫里森撫著她的手。他輕輕的撫觸著,不會讓人覺得惡心、不快。

「妳很美。」

邵冰漾眨了眨眼,漂亮的眸子瞅著他。

她不是第一次听見有人這樣對她說,卻是第一次被一個讓她覺得真正好看的人這樣說,好像這句稱贊變得很有重量。

「沒有一個男人會不想踫妳,尤其在合法的前提下。」莫里森直言道。「我很想參與妳從女孩變成女人的過程……我沒有任何特殊嗜好,盡量不會讓妳痛,如果真的不喜歡,以後就不勉強,嗯?」

他語氣溫柔的誘哄著她,像是童話故事里拿出毒隻果引誘白雪公主的巫婆……邵冰漾簡直無法把他跟之前那個粗暴的家伙畫上等號。

她臉的微微發熱,被他握住的手更是燙得厲害。

「試試看吧,我將是妳的丈夫,我希望妳享受這個過程,這麼漂亮的牡丹,不盛開一次,真是太可惜了。」

他言語的蠱惑甜得像蜜,邵冰漾微微暈眩,因為她發現自己無法拒絕,甚至不想拒絕。

原先被強迫的排斥感褪去,在他的坦白之下,她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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