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勞煩。」皇甫遲冷著臉便想拒絕,「岳兒……」
哪知道軒轅岳趁那當頭早走到對面去了,他將兩手攏在袖中,含笑地看著前幾天還被他揍得面目全非的無酒。
「師伯,您的傷勢好點了嗎?」
「還不都是你們師兄弟揍的?」無酒本是想破口大罵的,不過被毆傷的嘴角還裂了個大大的口子,再加上一身的內傷也令他沒什麼力氣。
軒轅岳倏地變了個臉,陰沉地道︰「看來是還沒好利索。」
一道影子遮去了無酒頂上的光線,軒轅岳驀地上前一掌牢牢按住無酒的後頸,暗藏在拳心里的金剛印,再次親密地貼上他的胸月復,幾拳下來便將他揍得憋紅了臉。
「您該再躺著多歇個幾日的。」軒轅岳輕輕放開他,還狀似關懷地把他扶回椅上坐好。
「唔,你卑鄙……」無酒沒想到他居然用身子擋住皇甫遲的視線,私底下給他來這種暗招。
軒轅岳一轉過頭,再次恢復了溫良恭謙的模樣,笑笑地走至也被藏冬所傷的無欲面前。
他拱手深深一揖,「師伯,小佷來給您請安了。」
「少拉關系,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我可從沒承認過你是他的徒弟!」看過無酒的下場,高度防備起他的無欲小心地往後退了幾步。
「師伯怎這麼見外?您這麼說可是會讓小佷傷心的。」軒轅岳一個箭步上前,抬腳一絆、掌腕一翻,一記近來重新苦練過的七星大法,便結結實實地印上了他的背後。
「你……」無欲緊掩著胸口,感覺體內的五髒六腑全都在翻滾著。
總算睡醒的藏冬抓了抓頂上蓬蓬的亂發。
「那個……軒轅小子,稍微克制點啊。」真要都打死了他怎麼去向晴空交代?
偏偏軒轅岳就是要曲解他的話意,「你是說我方才的禮數不夠周到嗎?是我的錯,我這就重新再請安一回。」
還來?
有那麼大的深仇大恨嗎?不就是傷了他們的師父嘛。
看樣子在軒轅岳沒消除完滿月復的火氣之前,是啥事都不必做了,藏冬搖頭晃腦地來到皇甫遲的身旁坐下,正大光明打量起正望著殿外出神的皇甫遲。
靶受到一旁熱烈的目光,皇甫遲微微側過身。
「你是戰神?」一身強大到難以掩藏的神力,放眼神界,也就只有那幾個出名的神仙了。
「是山神,在下不干戰神已有幾千年了。」
不想解釋的藏冬擺擺手,一臉苦大仇深地盯著他瞧,「對了,有個問題我一直很想向你請教。」
「什麼問題?」
「听說你養孩子的方式就是隨便他長?」難道從沒有人告訴過他,教壞孩子讓孩子長大後去禍害別人,是件極不道德的事嗎?
「有何不對?」皇甫遲至今還不知他的教育成果。
「不對,大大的不對!」藏冬指著臨出門前才又被燕吹笛踩過的臉頰,「你瞧瞧我這張老臉,三不五時就挨他揍挨他踩,這像話嗎?」
「……在本座面前,他從來不敢。」更別提做那些事了。
「對你他當然不敢,對別人可就不是了。」藏冬討好地對他涎著笑臉,「不如這樣吧,你就教教我你這師父的威風是怎麼顯擺出來的如何?」
皇甫遲敬謝不敏地撇過臉,「咱們不熟。」
「都親手把你從鬼門關前拖回來了,熟啦熟啦。」藏冬全然不以他的冷臉為杵,親親熱熱地湊上前。
「……」有他這麼厚臉皮的嗎?
被身邊自來熟的某神吵嚷得煩不勝煩,皇甫遲正想起身去叫停那個還沒發泄完怒氣的軒轅岳,卻忽地被一掌攔了下動作。
藏冬一改先前嘻鬧的模樣,語氣正經八百的,「你知道這幾年燕家小子為何老是救助各界眾生跟你作對嗎?」
他一怔,「不知。」
「他說,那是為了贖罪。」
「罪?」皇甫遲嘲弄地瞥過眼,「本座何罪之有?」他所殺的都是該死的。
「不是你的,是他的罪。」
皇甫遲沒想到他會突然說起這個,這讓他憶起這陣子老是偷偷模模爬進客院後,攀在窗邊透過薄薄的窗紙偷瞧他的那道身影。
也就是幾年沒見他而已,在不知不覺間,曾在他懷中酣睡的孩子已經長大了,他不再是成日都要黏在師父身上的孩子,也不是那個曾跪在殿上為了身世大聲反駁他的少年,亦不是在離開了鐘靈宮後,那個曾在雪地里彎著腰哭泣的徒兒……
映在窗棍上的,是不顧一切闖進鐘靈宮救師的青年,是那個一直都不敢踏進客院里,看著他的雙眼好好喚他一聲師父的陌生人。
他已不再是他這個師父曾經熟悉的徒兒了……
「他一直都很後悔的,只是他的後悔你看不見,他也從不敢說出口。」藏冬也沒管他有沒有听進耳,自顧自地繼續說著,「你家大徒弟就是個心軟又臉皮薄的,別看他在外一流浪就是七年多,其實他是很想家的,只是,他沒有臉回鐘靈宮。」
差不多也是這個時節吧,每年愈是接近年關,燕吹笛那小子的心情也就愈糟,在那家家戶戶團圓的時節里,一年到頭老像只孤魂四處飄的燕吹笛,也就像只孤零零的孤魂,無家可歸……這讓多年來總是冷眼旁觀的藏冬不禁想替他說上一說。
皇甫遲的臉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他只是緊斂著眉心什麼也不說,聆听著殿上時而傳來的痛呼聲,他心情煩躁的起身走向殿外,並將一句話留在身後。
「去叫岳兒住手。」他們也差不多受夠教訓了。
「是是是……」還真難打動,也許他該叫身為高手的蘭總管出馬才是。
目送著皇甫遲孤單單的背影,藏冬邊想著回去該如何向燕吹笛報告邊走向大殿一角,當他終于抬起頭來時,卻乍見幾乎可說得上是「橫尸」的兩名修。
「軒轅小子,你……」他這是隱忍了多久啊?瞧,那兩個都奄奄一息了。
「不過是讓他們記個教訓。」軒轅岳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衫,神清氣爽地道,「蘭爺爺說過,他們就是因為欠缺皮肉痛,所以才不痛不長記性。」
他搖搖頭,「算了,反正沒死就成了……」
軒轅岳讓開來,「輪到你了。」
「哪,晴空托我帶句話給你們。」藏冬同情歸同情,可沒忘了正事,「你們只要安安分分的過日子,他這個前任佛界代表就不找修羅道的碴,那些老跑你們邊界的法僧亦是,你們也不必老是煩惱著修羅道會不會給佛界並吞了。」
無欲勉強抬起頭,眼皮腫得只剩一條縫隙的他愣了愣,很意外身為佛界聖徒的晴空居然會給出這種承諾。
藏冬不忘把最重要的一點講清楚,「倘若日後你們還堅持要找這一家子師徒的麻煩,那我就很難保證晴空不會一個心情不好,跑來這兒邀你們去看看西天極樂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
「都听明白了?」
無酒都已經被揍得昏到不知哪殿去了,在場唯一清醒的無欲,雖是有些許不甘,但他也沒那麼不智地想與那個佛界代表杠上。
「很好,事情辦妥了,咱們回去吧。」見他點頭應允,藏冬馬上拖著意猶未盡的軒轅岳趕緊離開,免得軒轅岳再次下狠手干出欺師滅祖的事來。
為免皇甫遲會丟下他跑回鐘靈宮去,在回程的路上,軒轅岳的兩手一直都緊緊地扶在皇甫遲的手臂上,皇甫遲低首看了半晌,對他此舉並沒作聲,只是由著他擅自把返家的目地的由鐘靈宮給改成了天問台。
站在雲朵上看著底下人間農家一縷縷升起的炊煙,潔白的雪花將一畝畝的農地都埋藏在大雪中,皇甫遲的回憶忽然回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餅去在這麼一個也下著雪的嚴冬里,他曾抱著一個怕冷的孩子走過類似底下的鄉野農地間,那個時候,他原本以為,他可以永遠都這麼抱著那孩子為他遮風擋雪的……
只是那些過去,已經走得很遙遠了。
「師兄,你確定要用她來當娘娘的身子?」他就知道,他不該太相信這位讓蘭總管深感絕望的大師兄。
「確定。」這可是他辛辛苦苦自魔界搶回來的。
「不覺得年紀太小了點嘛?」問題那麼大,難道他都沒瞧見?
「年紀小可以長大。」燕吹笛絲毫不以為意。
軒轅岳額上青筋直跳,「你打算再讓師父養個孩子嘛?」他們是想讓那對有情人重聚,好填補以往不能相愛的遺憾,而不是再讓皇甫遲苦苦等上十七八年的!
「呃……」
位于天問台的某件密室里,某對師兄弟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兒,然後一同看向地上龐大法陣中的小女孩。
在密室外頭等了好半天,卻遲遲沒听見什麼聲響,藏冬不耐地閃進室內。
「我說你們兩個究竟在磨磨蹭蹭些什麼?晴空和蘭總管快拖不住你們家師父了!」都怪他們,說什麼要給皇甫遲一個驚喜,所以要瞞著他,他們以為與佛是天敵的修,是能夠聊出個什麼親戚朋友來嗎?
軒轅岳的拇指朝地上一歪,「你自個兒瞧。」
自開始進行計劃後,藏冬就一直與他們分開行動,因為他並不清楚燕吹笛究竟是找了個什麼尸身,直到他的兩眼滑過法陣中那個面孔甚是詭異,且身軀出乎意料較小的女娃。
藏冬定了定神,「我說燕家小子,這女娃多大?」這小子怎麼找來個無臉的女圭女圭啊?
燕吹笛搔搔發,「听說是……三歲。」這女娃一張臉平板得跟張白紙似的,啥也瞧不出來,他也是從魔兵那邊打探來的。
「……你想要有個三歲的師娘嘛?」這下可好,皇甫遲又要當養父了。
「沒法子,我找不著比她更合適的身子了。」他容易嗎他?還不都是皇甫遲那一身幾千年福澤惹的禍,害得他想找個尸身都難。
「都因要容納那些福澤的關系,尸身方面他不得不講究些,偏偏人間的裝不下,妖界的因為愛美一個比一個長壽,鬼界的早死透了不必考慮,神界的個個命長得完全沒指望,佛界的都往西天去了根本不可能,修羅道的都是公的,他要是敢找來他被皇甫遲打死比較快,在這情況下,他不上魔界找他上哪兒弄來?他哪還有空管她幾歲,是女娃還是老太婆?是個女的就不錯了!
軒轅岳總覺得計劃還沒成功,就可能已經預見了失敗的遠景了……他兩手環著胸問。
「現下怎麼辦?奪舍這事還做不做?」一個沒臉的女女圭女圭……他一點都不想要有個這麼驚悚的師娘。
「做,怎麼不錯?」趕時間的藏冬兩手一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總之先讓人活過來在說,其他的事……反正、反正日後你們家師父肯定會解決的!」既然徒兒不長進,也只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萬能的皇甫遲身上了。
軒轅岳一臉的懷疑,「你確定?」他怕他家師父會先把她當成妖魔鬼怪給收了。
「倘若事情不成,頂多到時你們不是被皇甫遲給逐出師門,就是被蘭總管他老人家抽一頓而已。」藏冬擺擺手,才不管他人的瓦上霜。
滿心後悔的軒轅岳,與一臉不安的燕吹笛,雙雙瞪向慫恿他們的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