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里,美人們排排站,看著久未見面的男人,一一表現關切之意。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兒,我們可不能讓爺一人承受被背叛的苦。」
「是啊,閻爺,咱們應該將她趕出去才是,一個刺客進到這里,一定有所圖,不可不防。」
「她不是要爺的命,就是要那些珍貴奇藥,爺不該將她安排在煉丹房里!」
「想當初她用盡心機才獨佔爺,讓爺允了她可以自由行動,想必上回那些黑衣人——」
「夠了!」他怒上眉頭,眼神銳利如刀,嚇得美人們都不由得打起冷顫。「听好,誰敢再在這件事上多嘴,誰就先出山莊!」
她們個個臉色蒼白,只能點頭,吭也不敢再吭一聲。
只是心里總是不平的,刺客又不是她們,閻冥卻獨排眾議將她留下來,這是為什麼?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嗎?
為什麼?這也是秦樂心中的疑問。
日復一日,她同樣做著添柴搧火的粗事,卻沒有另外的懲罰,還有吃有住,有得淨身,更有專屬的一間磚造房,若真要說和以往有何差別,是沒再喝藥湯壓制她月復內的青蛆毒。她原以為自己會因而香消玉殞,但不知是否在看顧護藥爐時,聞進了不少藥味,身子還算舒服,不過,一回到磚房後,又是盜汗難眠,有發病跡象。
但她不害怕,或許這就是她等待已久的解月兌!
而身邊人對她的態度也開始轉變,不知道消息是如何傳開的,有人好奇、有人困惑、也有人憤慨……
「本以為你蕙質蘭心又善良,沒想到竟是個刺客!」
「你真的是刺客嗎?但你怎麼一點也不像?不會功夫怎麼置人于死地,是美人計嗎?」
「也不知道你來的這段日子里,送了多少消息出去,又有多少同謀?害得山莊里的氣氛變得很不安定,大家吃喝都不安心,感覺個個都形跡可疑……」
「上一次,侍妾樓的美人們還去跟爺談過你這事,要爺別執迷不悟,至少該把你趕出去才是!」
她身邊的耳語愈來愈多,但她知道再听也不會太久了,她應該很快就能解月兌了,于是她忍著熟悉的心絞痛,又蹲在火爐前,將木柴放進去,再用扇子搧火。
「爺?!」
驀地,驚呼聲響起,圍著她的眾人急急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他來了?秦樂抬起頭來,微微一笑。她一直知道他也有來煉丹房,只是,是另一間比較穩密的煉丹室,不必經過她這里,可天知道,她有多渴望能再見他一面。
她略微狼狽的起身,忍住胸口痛楚,勉力一福,「爺。」
她看起來很不好,這里的確很悶熱……他明明一直都知道的,那他此刻是在心疼嗎?他臉色一沉,越過她就要往里面走,沒想到,她突然上前阻擋他的去路。
這個動作嚇壞了所有人,驚呼聲又起,眾人想也沒想就沖上前來,將閻冥擋在身後,似乎忘了她是沒有武功的人,而他卻是武功高手。
「退下!」閻冥冷冷的下令,眾人雖不情願,但還是退下了。
他其實不孤單,每個人都愛戴他。她真的為他感到高興,不由得一笑。
他蹙眉,沒想到在這當下她還笑得出來。
「我願意死,也願意離開,總之,請給我一個痛快,別讓莊里人心惶惶,該恢復莊里應有的平靜。」她定定的看著他。
「你這麼急著投胎?」他冷哼一聲,沒有解藥,她離開也是死!
「我是,而你,是對我還無法割舍才將我留下的?」她問得無畏,也引來在一旁听的眾人來不及咽下的驚呼聲。
他黑眸驀地一沉,「別太自以為是!」
「也許是吧,但還有更壞的結果嗎?我不怕,我的動機是良善的,若不是,我願遭天打雷劈!當然,若先死于青蛆毒,這個毒誓就不適用了……」
聞言,閻冥一雙黑眸迅速閃過憤怒,其他人則屏氣不敢出聲,靜靜瞧著她那無畏沉靜、一如她初來這里的眼神。若真要說有什麼不同,是她的眼眸里多了抹讓人無法忽視的深情。
這也是令眾人動容的地方,她是真的愛爺,無庸置疑。所以,是刺客愛上了行刺的對象?爺會願意原諒她嗎?
驀地,秦樂那雙動人明眸閃過一道痛楚,眾人幾乎都看到了,而閻冥也看到了,所以他下意識就要去把她的脈。
但她將雙手放到身後,「不需要了。」
她胸口持續劇痛,此刻已痛得身子抽顫、面如死灰,但她仍咬牙撐著,忍著不哀號,只是低低申吟,任一顆顆冷汗從她額際落下。
若能痛到麻痹是最好了,那麼,要離開他的痛楚也就不會那麼難以承受了。
「你發病了!」他臉色微微一白。
「沒關系的,閻爺,你知道嗎?最幸福的事便是相愛的兩人將彼此烙印在心坎里,而我不貪心,只想求一個平凡的幸福,就是至少有個人會把我的愛藏在他心底的最深處」她如此坦白,是不想要有遺憾。
他听出來了,但他一點也不高興。「不必說了,你跟我走。」他拉著她就要往另一間煉丹房去。解藥應該完成了,那其實也是他來看她的原因。
「不要……不必了,」她虛弱但堅定的抽回自己的手,「我早已做好隨時都可能會失去一切的準備,因我滿足了,老天爺給了我好多好多,比我想要的更多。」
「你滿足了,我可沒有!」他嗓音更加陰冷,伸手要再拉她。
她卻突然蹲來,「痛……好痛……」她的腦袋昏沉、五髒六腑都在絞痛著。
他再不管其他,一把將她抱起來,快步往另一個煉丹房奔去,等踢開了木門,就見守著丹藥的索先跟鄭尹正照指示將完成的藥丸裝入瓷瓶。
「把藥給我!」他邊吼邊將她抱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在索先遞上一瓶白玉瓶後,他急忙從中倒出一顆白色藥丸,放入她口中,接著回身再看,向索先。
索先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端了杯茶水來。
她虛弱道︰「謝謝。」
索先並未回應,只沉默的退到一旁。他不懂爺為什麼還要救她,他不是以德報怨的人,該是對她挫骨揚灰才是!
很神奇的,那顆白玉藥丸才入了喉,她身上難忍的痛楚竟就減輕了一半,她微微喘氣,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閻冥。
「這可是爺夜以繼日,近乎不吃不睡才完成的——」
「多嘴!」
被他打斷,兩人只好低頭不看,免得氣到吐血。
她真是爺的克星!即使他們已從她的東西里,找到一只藏有斷魂散的蝴蝶釵,那種毒只要一沾上身就神仙難救,爺竟還——
「這藥能治你的毒,一天一回,服用二十一日後,體內毒素就能全數排除。」閻冥看著她道。
她眼眶含淚,心熱烘烘的,沒想到他還真的費盡心力為她煉制了解藥。「謝謝你——」
「索先、鄭尹,可以帶她下山了。」他又接著道。
兩人先是一楞,再驚呼出聲,「爺?」
她也不由得一楞,「為什麼?既然要我走,為何還要……」
「還要給你解藥?」他冷笑,「你以為是因為我愛你、舍不得你死?你錯了,我並不在乎你的生死,你這條命只是暫存在你那里,一旦有需要時,我還是會將它收回來,總之,我只是暫時給你一點點的自由,也讓莊里上上下下能眼不見為淨而已。」
離別在即,他的話可真令她傷心,她低聲又問︰「你不怕我離開了就不回來?」
「這一點我還有把握。」
她深深凝睇著他。他既然可以把她看得如此透徹,為什麼沒看到她的心已經給了他,還是他其實不屑要,所以才視而不見?
秦樂終于離去,但閻冥對她不若之前所想,能隨心意遺忘她。
他以為他可以淡忘的,然而,日復一日,他的心緒仍浮躁紊亂,他想她,腦袋開始無法自己主宰,思念之情更是變得難以抑制,只有專注于研發丹藥時,他才可以不再那麼失魂落魄,可以不讓腦海浮現那張天仙絕色!
但一日一日下來,她的影響力在發酵,要忘了她似乎比之前更難!
于是這陣子,漢陽山莊里的人,常會看到的就是他望著遠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而在某一個下著大雪的冬日,他做了個指示。
七天後,當冬陽露臉時,一輛接著一輛馬車往山下奔馳而去。
侍妾樓全空了,美人走得一個不剩,而且,離開前,個個都被「叮囑」,秦樂的事只要有一絲一毫傳了出去,她們可能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面對這樣的威脅,美人兒們還不致笨得拿命開玩笑。
他對秦樂如此保護,卻只是嘴硬的說了句,「她的生命已被我預定,除了我,誰也不許奪走!」
真是如此嗎?但晉婆婆、索先、鄭尹等人都很明白,他心里很清楚他需要的人是誰、想的是誰,可卻莫名不找她回來……
時間會說話,當秦樂離開一段日子後,眾人激昂的情緒也慢慢沉澱下來,很多疑問也慢慢浮現——
秦樂是哪門子的刺客?肩不能挑,連花拳繡腿的功夫也沒有,憑什麼害人?閻爺又是什麼樣的人?山莊里毒藥無數,又有不少人們即使傾家蕩產也想求得的曠世奇藥,真能拿個一兩顆出去,這輩子就夠用了!
但她什麼也沒拿走,更沒閉口要求,留下的,只是曾經給了閣爺快樂的回憶,還有,讓他多了一點熱血人性與道德感……
近日來外界傳言,閻冥江郎才盡,無法再制造出那些特殊的毒藥與解藥。
事實是,山莊賣藥,只是沒有過去那麼隨興。
為惡者買不到毒藥,過去一些只有老客人才知道的門路也全數關閉,偏偏漢陽山莊危機四伏,不是九命怪貓者還不敢上山。
行善者若遭人陷害,會有人送上解藥。听聞,曾有人在夜晚見一名俊朗男子上門行醫賜藥,救了該大善人一命,傳言那就是活閻王。
江湖上亦有雲,由于朝廷正處風雨飄搖之際,多名自詡正派清廉的高官貴族企圖瞞人耳目,輾轉以重金透過武林中人,欲拿到閻冥的毒藥來清君側,但一樣不得其門而入,反之,有人寶貝藏妥欲陷害忠良的毒藥,卻在于夕之問消失無蹤。
傳言,那是異色組織與其他刺客組織秘密聯盟一起犯下的。
傳言,那是閻冥去收回來的,因為他已煉制不出來了。
傳言紛飛,愈傳愈多,但沒人知道流言是真是假,而事實上,處流言中心的當事人並不在乎那些流言。
此刻,雪花紛飛,風聲尖嘯,在幾乎看不見眼前景致的狀態下,閻冥帶了幾名屬下乘坐馬車,在雪地里奔馳。
馬車內的閻冥臉色冷峻,看上去瘦削了些,晉婆婆也一臉嚴肅地捧著一個包袱。
馬車在雪花中飛馳又一、兩個時辰後,終于,雪停了,天空也變得清朗,遠處雪峰綿亙,白雪皚皚,很是美麗。
他們來到一結凍的冰瀑前,在車快勒住了馬兒,讓馬車停下後,兩人從車上走下。
一切看似平常,但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一名侍從不過拿了火折子在冰瀑後方點了火,融化某塊冰後按了一下,前方山洞內就傳來轟轟聲響,好像什麼被移動了。
接下來,竟有兩名男子從山洞里走了出來。
「爺!」兩名侍從拱手,迎他入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