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嘆一聲,他明白莊里人的想法,查黑衣人的事一日沒有突破,他們對秦樂的懷疑就愈大,而這也是讓他生氣的地方!
但這股怒氣的發泄對象是自己,是他沒有保護好這個山莊、沒有保護好秦樂,才讓她成了被質疑的對象,雖然命令任何人不得前去騷擾她,但眾人希望她離開的眼神他看得很清楚。
他不願意也不想她離開,任何人更別妄想制止或支配他,即使是在擔心他安危的前提下也不成!
在他身後,秦樂正靜靜的看著他的背影,她很想開口問,那些黑衣人的事查得如何了,但一看他濃眉深鎖,應是不順利,便不敢出聲,只默默在一旁擔心。
像是察覺到身後的凝瞬眼神,他回過身,目光對上她的,從她的碧水眼眸中看到擔心與關切,心下一暖。
他這半個多月來忙得昏天暗地,秦樂都貼心的沒來打擾,可也為他憂心不已,吃得少、睡不多,整個人都瘦了,而這是伺候她的丫鬟跟晉婆婆說的,秦樂自己卻連提都沒提,想是不願令他操心吧,再想到她因為他的無能被視為禍源,濃濃的愧疚便涌上心坎。
他拉著她的手,「我們下山。」
「我跟你?」她很驚訝。在這時候?
「是,不過正確來說,其實也不算下山,只能算到後山腰,我帶你去看一些東西,而這里沒有你想象的危險,一切已有應對之道。」
他知道她很擔心!她微微一笑,「嗯。」
他帶著她到他專屬的馬廳,抱她上了馬背後,共騎出了山莊。
他擁著她策馬奔馳,像風一樣的快速在樹林、坡地間穿越,還愈騎愈快,讓風在她耳邊呼嘯,眼前的景致則隨著蒼茫山巒、陽光角度的不同,一會兒青蒙蒙、一會兒亮燦燦,變化莫測,再加上山崖間時有涼涼流水傾瀉而下,煞是動人!
奔馳了一會兒後,他帶著她停在一山崖上方,下面就是萬丈懸崖,放眼望去,一望無際的山川美景更是教人流連。
她靜靜的感覺風的吹拂,陽光斜灑落在她臉上,感覺好舒服。
只不過,也才一會兒,陽光便隱蔽。他看著她,緩緩說道︰「山上天氣多變,晚一會兒也許又下雨了。」
「雨下了,就有好風景可看。」
「是嗎?」
「是,山巒讓雨洗刷過,一切都將變得清朗,尤其天堂山的景致,更美了!」
他淡定一笑,「山巒綿延的風景隨處可見。」
「但地形愈險峻,風光才會愈加綺麗,愈是氣勢磅礡。」
「跟人一樣吧,愈神秘的人愈引人好奇,愈容易讓心沉淪。」他靜靜看著她。
就像她一樣,但對她,他已來不及抽身,饒是神醫之後,他也無法為自己開一帖解藥!
明白他話中所指,她深情回視,「你會為那樣的女子沉淪嗎?」
「走吧,還有另一個地方你沒看過。」他避開了問題。他知道答案,但不能說,眼下,她是山莊眾人眼中的禍源,他有責任為她厘清,而且,現在的她也不能與他相愛,只會落得一個禍水紅顏的名。
見他沒回答,她是失望的,但她沒有追問,由著他策馬載她前往後山腰。沒想到,穿過蓊郁林木後,里面竟然有個小村莊!
她以為這里沒有其他人跡,但這有著幾座茅廬的小村在卻不著痕跡的藏匿在濃密的林木後,尤其在看到緊鄰著的一大片藥田時,她更是驚愕。
住在這里的顯然也是漢陽山莊里的人,因他們見到閻冥時是又驚又喜,「爺,這個是少夫人嗎?」因為他們在這里種植藥材少說有十余載了,從未見過他帶姑娘來。
「她是秦樂,秦樂,他們是選擇在這里隱居過一生的人。」
雖然他介紹得簡潔,沒說是不是少夫人,但對他們來說,閻冥願意將這名清麗絕俗的天仙美人帶來這里,顯然,對他而言,她絕對是個很重要的女人。
「你們忙吧,我帶她四處看看。」接著他載她輕輕策馬走在藥田小徑上,一邊告訴她,「看到那些以長絲狀、淡灰綠體盤繞在樹上的東西嗎?」
她點點頭。
「那叫『女蘿』,常生在雲霧帶的松柏植物上.,這是『薺菜』,可供蔬食,也是藥材,可治水腫、止血;那是『蒿本』,可治頭痛,散寒、去濕……」
沿著山坡綠地,一畝一畝田地種植了許多蔬果及各式藥材,他們策馬再往上走時,看到更遠處的山巒上方皆有白頭。閻冥指著上方的積雪道︰「那里是介于多年積雪區的下方,長有許多雪蓮。」
策馬再往下走,前方有一清澈碧湖,倒映著山巒美景。
「這湖中有魚貨,在群山中更有珍禽異獸,認真說來,天堂山就是一座資源豐富的寶山,讓我跟我的人得以在這里過著安穩的生活。」
見他說到這里停頓了下,她想,也許是想到黑衣人上山一事。
「為了維護這樣的生活,一直以來,對我有所求卻危害山莊安全的特異分子,我就不再與之交易,所以,總會有人幫我處理那些妄想打擾這片寧靜生活的人。」
她靜靜傾听,明白這種方式的陪伴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天堂山從入山隘口,到所有的出入口處,我都有設崗哨,但經過這次事件後顯然不夠,有人有著飛天遁地的本領,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讓那些黑衣人通過崗哨,且在沒有驚動任何人、沒有打擾這村莊里百姓的情況下,順利進到山莊內。」他抿緊了唇,「當然,這里離漢陽山在極遠,又有高山森林遮蔽,那日的警訊彈這里也听不到,他們才得以這麼快樂的過日子。」
她點頭,剛剛那些村民臉上的欣喜與自在,與山莊內奴僕們臉上明顯的不安相比,差距極大,可見他們對那些黑衣人夜襲一事,毫無所悉。
「只是,我們這樣一路走下來,怎都未見到崗哨?」她忍不住提問。
「你若看見了,他們就得馬上離開天堂山。」
自從被黑衣人模上山後,他已下了指示,崗哨的位置天天變動,而且,隱藏在山林之間,讓已經潛進來的內應無法再將崗哨位置及換班時間的資料送出去!
「一切看來都是如此平靜,怎卻令人好不安?」她看著眼前沉靜的山巒美景,喃喃低語。
他將她緊緊的擁住,「我帶你走這一趟,目的不是要你憂心的,還是……你對我沒有信心,怕我不能保護你?」
「不!我相信你,只是你要保護的人那麼多,肩上的責任太重了。」
明白她不忍、為他心疼,畢竟相處了這麼久,他知道她的心腸有多柔軟,她不知道的是,有了她,他肩上的重擔一點也不重,她總能使他煩躁的心平靜下來。
「只要你在我身邊,再多的責任,我也扛得下來。」終于,他還是說了最深的心底話,而後輕輕的吻上了她的唇……
兩人共騎回到山莊後,閻冥前往議事廳,秦樂則讓晉婆婆拉到自晴樓去問事。
主子有交代她,這段日子,要她老太婆多陪陪秦樂,可她到自晴樓找不著人,又听到丫鬟說是跟主子出門,她不禁困惑,在這個時間點出去可真敏感啊,現下人終于回來了,她連忙問明狀況。
沒想到,這一間之下才知——
「主子竟然帶你到村莊去?!」
晉婆婆一臉驚訝,那里可是漢陽山藍的另一個秘密,是大量種植並培植許多珍貴藥草的地方,就連山莊里也只有特定幾人可以前往,但不得不說,在眾人都對她發出質疑聲音時,主子這個力挺她的動作可真是窩心!
「對啊,他——」秦樂臉上的笑容突地一懂,臉色刷白。
「怎麼了?」晉婆婆被她臉上的變化給嚇壞了,忙問。
「好痛好痛……」秦樂捂著胸口,只覺一股劇烈的痛楚先是在心口凝結,接著往四肢百骸蔓延,這種感覺太熟悉了,是病發的時間到了嗎?
晉婆婆急急扶著她上床躺著,「我去找主子——」
「不、不要……」她咬著紅唇,一手拉著晉婆婆的手,痛苦的問︰「今天、今天是幾日了?」
听她說了個日期後,秦樂臉色悚地一變。天啊,這段日子里發生的事情太多、時間過得太快,又因為只顧著擔心閻冥跟山莊的安危,她竟然忘了發病的時間就在這一、兩天。
「痛、心好痛!」心口愈來愈痛,迫得她蜷縮著身子,在床上翻滾起來。
晉婆婆看得膽戰心驚,「不成、不成,你不會被下毒了吧?」晉婆婆很清楚,這次黑衣人模進山莊的事,有好多人都認為是她在搞鬼,可能一時氣憤就……
秦樂的唇已被自己咬出血來,她劇烈喘惠,緊緊抓著殘余的最後一絲理智,就怕自己崩潰自盡,「不、不要去叫爺……這是、這是舊疾,不關任何人的事!」
直到此刻,她仍不想牽連山莊里的任何一人。
但她還不想死,她的人生不能這樣毫無價值的結束,她不甘願……然而,心口的劇痛就快要讓她窒息了,她的身子開始畏冷、不由自主的頻打哆嗦。
不顧她意願,晉婆婆連忙到房門外喚了丫鬟去將主子找來,又忙回身,守在床榻邊寸步不離,「忍著點,孩子,忍著點」
不一會兒,閻冥匆匆趕來,「到底怎麼回事?!」
「好像是心絞痛,我看她翻來翻去,說心好痛、又說好冷。」晉婆婆急急的將剛看到、听到的全說給他听。
他無法置信,剛剛仍笑著跟他策馬山林、看山巒美景的秦樂,此刻,如蝶翼般的睫毛半遮著那雙本該璀亮卻痛苦的明眸,更申吟不斷,他很是心疼,一連點了她幾個穴道,再探脈搏和她眼眸,竟隱隱見到一抹泛青的光。
他不禁倒抽口涼氣。竟是「青蛆毒」!那是一種邪惡的蠱毒,而依她的脈象來看,蛆蟲正要攻心,她快死了!
知道她命在旦夕,不能再拖,他一把抱起她往影苑飛掠而去,直至煉丹室。
「痛好痛……」一路上秦樂不住顫抖低吟,貼靠在他寬潤厚實的胸膛上,
身子仍然泛冷。
「出去!全出去!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進來!」
閻冥難掩焦急的將一室正忙著將藥材放進爐中沸水的奴僕們全趕出去。
時間寶貴!他得先讓她的血氣通暢,逼迫那些在她體內活動的蛆蟲因那股熱流的影響,再度變成沉睡狀態。
他很快丟了一些藥材進正燒著的藥缸中,再倒進一些冷水,探了探,覺得溫度適中後,便褪去身上的衣物,再褪去她的衣服,接著弄熄柴火,抱她進到藥缸里並坐到她身後,運用雄厚內力護住她的心脈。
好熱、好熱,水霧渺渺,一股熱流源源不絕的傳入她的體內,減緩了體內那道痛楚,她緩緩的蘇醒過來,看到四處煙霧彌漫,有些恍然。
「醒了?」
她緩緩回頭,這才看到他赤果著與自己泡在藥缸里。
「我、我竟然沒、沒死……」她微微一笑,只是這笑容十分虛弱,她忍不住背貼靠著他,微微喘氣。
但他笑不出來,神情凝重,「你怎麼會中青蛆毒?!我以為它早在中原絕跡!」
他知道那些蛆有如蠱毒,會讓中毒者的胸口先是有股詭異的悶滯糾結,而後一股痛楚便開始在胸月復間漫開。
這種痛像被萬蟻穿心,也像被凌遲般,只覺全身滾燙又畏冷,痛不欲生。
但也因為中毒者每間隔近四個月才會復發,前後共十次,最後一次,毒發全身,五髒六腑一齊迸裂,心會被蛆蟲咬食得血肉淋灕,如萬刀刮,死時將痛苦萬分,所以又被稱為「十回蛆」。
她苦笑,「如果說我也不知道是否很可笑?但事實確是如此,第一回發病痛苦萬分,看了好多大夫也沒人能治,一直到遇見一名奇人,他指引我去找一名告老還鄉的太醫,才幸運的活了下來,只是,」她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苦藥不知喝了多少帖,雖然將身子骨調養好,好像又無病癥般,但每每三、四個月後這痛便又來上一次,就這麼周而復始,沒有止息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