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鐘月 第十五章 作者 ︰ 練霓彩

正當此時,門外又響起敲門的聲音。

元寶兒示意讓金寶兒、銀寶兒去看看,兩姊妹小跑著去開窗子,得到來人恭敬有禮奉上的,指定交給月映的紅色帖子。

「好奇怪啊,這是什麼呢?」

姊妹倆歪著頭,看著帖子上銀燙的四個大字︰繡球擇妻。

她們將帖子遞給元寶兒,她檢查了一下沒有問題,又轉呈給月映。

她揭開帖子,看見里面印制的字樣,驚訝的睜大了眼。「這是……」她愣著好一會兒,驀然笑了。其音清脆而歡愉。

月映輕聲吩咐︰「元寶兒,去方府回話,就說‘月映會到場的’。」

「是。」伺候人伶俐的奔出閣去。

月映睇向許二小姐,含笑道︰「要給二小姐的帖子,應該也送到府上去了吧?二小姐還是快些回去接帖,好做準備。」

「你故弄什麼玄虛?」許二小姐恨聲道。

月映微揚手中帖子。「不是我,是少行。啊,請恕映不送了。」

轉過身,她低笑聲不斷,一邊笑著,一邊往樓上走去。金寶兒隨她上樓,銀寶兒為許二小姐一行人打開偏門,送他們出閣。

許府二小姐一行狼狽的回去了。

被吵起來的冬舒戀臉上猶有睡意,她模到月映的廂房里,和她窩進了同一條被子,連帶把她那件狐裘也塞進被里。

月映卸下釵飾,妝也洗去了,她抱著膝坐在被褥上,指尖卷著長發。「我的耳飾似乎少了一只。」

「真的嗎?讓元寶兒幫你翻找一下。」冬舒戀想睡得不得了,又強撐著想和月映說話,不免說話含糊,內容也很不敏銳。

「不見的是閣主送我的那副耳飾。」月映縴指輕戳著她臉頰,「你真的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冬舒戀迷迷糊糊,茫然半晌,忽然大睜眼楮!

她看見月映眯細眼楮盯視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喉間發出咕一聲。然後她又趕忙閉起眼楮,用無辜的聲音裝出一副委屈。

「人家不知道呢!」

月映也不去逼問,反正看著她心虛神色,又比照方家送來的帖子,她大概也猜得出來耳飾是落到方少行手里去了。他必然是在手里握著她的貼身飾品,然後與家人周旋,甚至制定了這麼一個荒唐的方法。

上鏡照牌樓去拋繡球?真虧他能下定決心。

裝睡的冬舒戀見她沒有再問,就睜開眼楮,從她手里抽走那張帖子,又對比了一下許二小姐送來的喜帖,不禁為許二小姐可憐起她丟失的臉面。她前腳來送喜帖,人家後腳就跟來遞繡球帖子了。

「映,這帖子上只寫了你和許家二小姐的名字,要接繡球的只有你們兩個啊?」冬舒戀微嘟小嘴,感到有些無趣。

「一個大男人登樓拋繡球,就已經很熱鬧了,怎麼,你還嫌不夠熱鬧?」月映戳完她臉頰,改捏她鼻尖,冬舒戀張口,作勢要咬她。

「王爺最喜歡熱鬧了,人家想和他坐在茶樓里,一起看繡球招妻。」冬舒戀露出非常愉快的笑容,顯然對于方少行的創舉相當滿意。

月映對于她好玩的性子實在無從勸說。

「映映——」冬舒戀抱著她腰身,把頭枕到她腿上去,「帖子上說也可以帶人助陣呢,許家二小姐一定會把家丁奴婢全派出朵幫她搶繡球的。我們也去跟閣主,拜托她派閣里的侍衛和你一起去吧?」

「這麼多人擠在那里,會出意外的。」

「但這是搶繡球啊!人多勢眾,一定搶得到的!」她握起拳頭。

月映倒是笑了。「不用了,我和元寶兒她們一起去就夠了。你呀,就和你家王爺一起在茶樓上坐著,喝酒吃飯,看熱鬧。」

「那怎麼行,這關系到你的幸福呢!」

「我相信繡球會落到我手上的。」月映卻是篤定的微笑,她眼里的淡定讓她顯得從容。「少行一定也是這樣想,才會決定用這方法的。」

「可要是許家派很多人來呢?帖子上只說可以帶幫手,但沒說上限多少人啊。」冬舒戀悶悶著想說服她。

「你也曉得鏡照牌樓的傳說不是嗎?」

「听是听過,滿玄乎的……」冬舒戀回答得不情不願,隨即又睜大眼,「映,你該不會相信了吧?那只是傳說呀!就算你看過繡球落水,也是做不得準的。」

「但我確實親眼看過。」月映笑了笑。「舒戀,以世俗的標準來說,我是進不了方家門的。少行一定也知道,才會用這樣看似荒唐的做法。我相信他,也相信鏡照牌樓的傳說,最重要的是,少行他以男子之身登上牌樓拋繡球,這樣的事情無論成敗如何,都會成為笑柄的。我不能讓他一個人站在那個高台上,孤零零的,而不去支持他呀。如果上面的人換成小王爺,舒戀,你接不接那顆繡球呢?」

「……當然要去接的!」低聲的回答了,冬舒戀沉默下去。

「所以,我是一定要去的。」月映模模她的長發,戳著她柔軟臉頰。「舒戀,我相信,即使只有我一個人站在底下,周邊都是許家的人,就算是這樣,繡球一定也是我接到的。」

她很有信心。「我和少行的緣分,已經是用紅線牽著了的。’

舒戀仰望她無比平靜而淡淡微笑的臉龐,那樣充滿光芒的月映,真是令人眩目啊。

因為愛情而軟弱,也會因為愛情而堅強。

如果是映的話,絕對不會讓繡球落到別人手上的。她會為了方少行、為了自己、為了他們之間許諾的未來,而盡全力接下那顆繡球的。

她在心里合掌,虔誠祈求。

執爻的結果,鏡照牌樓的指示是在半個月後的午間,才能允許方少行登樓拋繡球。

日子和時辰出來時,方家人都感到驚訝了。

那一天,正是方少行和月映約定著的,一月一會的日子。

方少行心里沉沉的篤定著。他無畏無懼,徹底的平靜。

在民間,這件消息傳得如火如荼,眾人爭相討論此事。而在拋繡球的日子公布出來的時候,鏡照牌樓的那件茶樓的位子被預訂一空,掌櫃的樂呵呵,滿心愉快的等待日子來臨。

曾受方少行教導的學生們都會在女乃一天涌到鏡照牌樓旁,觀看他們尊崇的方師傅登上牌樓,決定他的妻子是何人。

當然熱火朝天的民間賭盤在越靠近日子的時候,下賭的人數就越發的多,連賭金也翻倍的加上去。

許府被拱上了前線,能不能將女兒嫁出去這件事已經不是家事,而是全城的大事了,許大掌櫃不惜重金聘來江湖好手,誓必要為女兒奪來這顆關乎臉面的繡球。

方家的兩個弟弟動作頻頻,抓緊了這次簡直如同慶典般熱鬧的大好時機,瘋狂的進行買賣、大肆獲利。

火線另一端的三千閣倒是神定氣閑著,那名妓月映甚至沒有暫停接客,她一如以往的接待恩客,對于客人們談及此事也顯得落落大方,分毫沒有懼色。

全城的人都倒數著日子,等待拋繡球的時辰快快來到。

那一天,晴空萬里。

冬陽溫溫煦煦,雲絲薄薄,天空如洗湛藍。

風勢極大,干燥的冷風沒有一到停止過。

那一天,幾乎全城的人都觀注著這場拋繡球。

午時一到,一身象征新郎倌的紅蟒袍的方少行出現在樓上,立刻引來圍觀民眾瘋狂的歡呼和鼓掌。他們都曉得這是鏡照牌樓第一次有男子登上去,也是第一次由男子拋繡球,讓二女爭奪。

牌樓下,圈了一塊搶繡球的空地。里頭聚滿了三分之二的人,清一色全是許家家丁、許家找來的幫手、許家奴婢、以及一身嫁衣的許二小姐。

月映還沒有來。

拋繡球的時間,定在午時三刻。

時間緩緩的過去了,許家人已經恨不得攀上鏡照牌樓去奪下那顆繡球,民眾焦急不安,交頭接耳,但另一個女主角——三千閣的月映卻遲遲沒有出現。

奇怪的是,在現場,幾乎沒有三千閣的人馬。

對于自己閣里的十二金釵可能要出嫁一事,三千閣顯得淡漠至極,完全沒有動作,甚至找人來觀看都沒有。

等到心焦的民眾不禁鼓噪起來,嚷著要暫停拋繡球——

「至少要等月姑娘來呀!」

但幾乎勝券在握的許家人卻分毫不退讓,振振有詞的表示——

「爻示決定午時三刻,就是午時三刻月姑娘沒有來,那就是她棄權啦!」連這樣激起民怨的話都出口了。

但許家人佔著理,氣憤的民眾也不好說些什麼。

眾人心急如焚的等。

那滴漏落下最後的一顆抄,顯示午時三刻已到,方少行該拋繡球了。

遠遠的,一個黑色的凜冽影子飛縱而來,他手里抱著一個人,幾個起落就靠近了鏡照牌樓,趕在午時三刻的瞬間,將懷里的人輕輕放在搶繡球的空地上。

他懷里的女子,一身澄金衣裳。

「多謝蘇少俠。」月映輕輕一禮。

沉默寡言的男子只是點個頭,算是承了她的禮,然後縱身走了。

那女子轉過身,仰望鏡照牌樓上那模糊的身影,露出一個微笑。

「少行,映來了。」

她長發披垂,竟是未有綰起,而簪子不知落到哪里去了。她衣上拈著塵,還有幾處破損,那薄有胭脂的臉頰上如今淌著一點半干的血,細細的口子只是稍微凝結而已,略一大動作便又涌出血來。

像是趕至此地的途中,受了埋伏似的。

但月映依然從容。她伸出手,做出一個接納的動作。她在向方少行示意,她準備好了,可以承繡球了。

天光燦爛。

那顆嫣紅的繡球從高高的樓頂投了下來,頓時引起許家人高度關切。他們一擁而上,把孤軍奮戰的月映擠到邊邊角角去。那顆繡球在眾人手中滾動,初一拈手就滑飛出去,渾戰半天,竟無一人得手。

月映被暗暗的牽制了,她身同三四個孔武有力的僕婦將她堵住,分毫不讓她動作。

眼見那顆繡球滾動著越滑越遠,民眾一顆心越懸越高,而月映透過高壯僕婦的肩頭一看,那顆繡球就臨在河畔,只消一滑手就要落水。

她心里一慌,指尖下意識的抬起,撫模那僅剩一只的彎月耳飾,她听得風聲輕輕,心下沉定起來。

方少行置身高樓,俯視繡球往河畔而去,又望著相反方向的月映,他心里微慌,不禁捏緊了手心的澄金耳飾。這是她的貼身之物,給予他登樓的勇氣,她曾對著這耳飾許了什麼願望他不得而知,但如今,他祈求,與她共度此生。

冬季的風勢那樣狂猛,刮旋如龍卷。

只一剎間,那就要滑入河中的繡球被一股逆著河面而起的風勢托起,速度飛快的往岸上投去,這陣風帶起枯葉落花,無數塵沙,吹得人人睜不開眼楮,忍不住側身掩面。

那些僕婦被吹得眼楮入沙,難過得閉起眼睫,她們圍堵的勢子間露出空隙,而月映輕輕巧巧的閃身出去,她迎向風勢,塵沙打在她臉上傷處,疼得緊,但她沒有猶豫。

她奔出去,以著擁抱的姿勢,接下了那一顆飛滑而來的繡球。

「少行!」她緊緊抓著繡球,在大風之中高聲呼喊︰「看哪!我接到了!」

斑樓之上,方少行不自覺的淚流滿面。

風勢倏忽停了,在混亂之中,大勢已定。

民眾爆出了巨大的歡呼,響徹長安城。

那聲音甚至傳回了花街深處的三千閣,留在閣中的姊妹們倚著朱紅窗台,傾听遠處的歡呼聲,露出笑容。

綁主艷娘在她的房里算著帳簿,而人聲從窗扇中流瀉而入,她停下筆,怔怔著,良久,嘆了口氣。

「又嫁出去一個呀……」

忽然腳下一團柔軟蹭來,她低頭一看。

「又是你這貓兒。瞧你惹來多少桃花。」輕聲刀,她敲著貓兒長長尾。逗引著貓兒伸出肉掌和她撲抓。

三千閣外,還是冬日的暖陽依舊。

之後的諸多禮節、送嫁迎娶……都是之後的事了。現在,只需要慶賀。

鏡照牌樓又締造了一件傳奇。

在冬入暖陽下,得到眾多祝福,成為激勵後來苦苦相戀人兒的傳說兩個人緊緊相擁,他們必然不辜負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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