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不歸 第六章 作者 ︰ 璃澈

三年後

永欽王府庭院里的蓮花花開花謝,轉眼已過了三個春秋。

縴細的手指把玩著鏤空瓖金的請柬,易蓮若復又將之丟到一旁,轉身對侍女道︰「王爺回來了嗎?」

侍女屈膝回道︰「回小姐,王爺還沒回城。」

四個月前蠻夷入侵榕國邊境,奈何榕國兵力不足,竟一下潰敗數十里,大大便宜了蠻夷之族。朝廷連續調度了幾位大將都收效甚微,最後還是身為攝政王的風步嘯披掛上陣,才使得局勢穩定下來。

早在二十幾天前就听說風步嘯已經班師回朝,現在卻沒了消息,讓易蓮若擔心不已。

「去把白浩叫來。」她看了眼桌邊的請柬,意興闌珊。

侍女領命而去。

「小姐,您叫我?」為了保護女兒,風步嘯臨走時將這個得力下屬留給了易蓮若。

「對這個御宴,你有什麼看法?」風步嘯還在榕城時,皇帝不敢太過放肆,然而等父親離城沒多久,皇宮里的邀請函就接踵而至,名目無非是花會、賞月之類,讓人一看就知道皇帝安的是什麼心思。

那些邀請易蓮若一律無視,然而今天這封請柬卻跟往常不太一樣,說是皇帝要在宮中招待貴客,讓易蓮若代替永欽王與會。

「听說這次有非常重要的人物來榕城,好像是與『魔鬼之地』有關的人。」

魔鬼之地位于榕國西北,是三國交界處,因為界限不明,民族混血,一直處于三不管狀態,是個龍蛇混雜的地區。然而那里又是三國互相制約的軍事要塞,哪個國家拉攏到了魔鬼之地的統治者,就搶佔了威脅其他國家的先機。

易蓮若想了想,「魔鬼之地雖小,不過一直是各方混戰,如果皇上貿然邀請一方領袖,定會招惹其他派系不滿,對我們很不利啊。」這便是任何一個國家遲遲不敢拉攏魔鬼之地的主因。能在魔鬼之地稱王稱霸的人都有著難以想象的軍力,拉攏一個得罪其他,實在不是個劃算買賣。

白浩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道︰「據說魔鬼之地已經被其中一個勢力統治了。」

易蓮若皺起眉頭,「那這次皇帝招待的是王,還是寇?」

「小姐,魔鬼之地沒有寇,都已經歸順了。」

什麼人居然有如此手段?易蓮若瞄了眼請柬,「看來這次御宴很不簡單啊。」

「小的還听說了一事。」白浩頓了頓,看到她投來的眼神,才道︰「那勢力主座下最得力的鬼將,姓顧。」

易蓮若眼神銳利如刀,「你想說什麼?」

白浩抱拳,「只是將小的知道的消息告訴小姐罷了。」說完,他就借口退下。

她真是腦袋進水了!

竟然真的為了一個顧姓人來參加這個什麼宴會。易蓮若扶著宮牆,忍不住干嘔起來。她向來不勝酒力,在宴會上雖然極力拒絕,但還是不可避免地被皇帝勸了幾杯下肚,現在只覺得身體沉重無比,暈暈沉沉。

想到宴會上被皇帝明里暗里佔盡便宜,她嘔吐的感覺更甚,可惡的是那個「听說」姓顧的人根本不是她的小京。

雖然有著相同的修長身形,可是小京沒有那麼緊繃的肌肉,和健碩的臂膀,讓人看著……好粗魯;況且小京一直是公認的美男子,而那個鬼將則戴著一個銀質的半面面具,右頰部分還能看到一道形狀很丑陋的傷疤,且他的膚色也較小京深一些;最重要的是,宴會上從頭到尾,那個人都沒有向她這邊看過來,所以說,這根本就是個有著相同姓氏的其他人!

易蓮若靠著高牆,只想著趁沒人注意的時候和等在外面的白浩會合,然後趕緊回府。她可不想自己成為那個肥豬皇帝口中的羔羊。

糟糕,宮門是哪邊?

「……攝政王親征,看來我們來的不是時候。」樹林里隱約傳來交談聲。「見不到風步嘯,沒辦法回去跟主上交代啊。」

易蓮若睜開眼,想看清樹後的人,他們在談論她父親?

就在這時,有個異常熟悉的聲音響起︰「昨日已把消息告訴風海了,我們繼續下一步就好。」

熟悉的清冷聲音猶如醍醐,讓易蓮若混沌的腦袋有了一絲清醒。是小京嗎?可是又不太像,小京的聲音縱然清冷,但沒有這麼低沉,難道是因為她太久沒听到小京說話的緣故嗎?以至于听到一個男聲就會想到他……但真的是非常熟悉啊……

「易小姐,您在這里嗎?」伺候易蓮若的宮女追了過來,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被宮女發現就糟糕了,她可不想自己以一副醉態出現在皇帝面前。然而她還沒走幾步,就听身後傳來腳步聲。

「誰在那邊?」是剛剛對話的其中一人。

易蓮若不想自己現在的模樣讓外人看到,連忙屏住氣息,藉由陰影將自己隱藏起來。

「啊,奴婢打擾兩位公子了。」想來那宮女撞見那兩位宮廷貴客。

「無妨,倒是驚了姑娘,讓在下深感愧疚。」說著那人就要宮女帶他返回宴席,期間卻再沒听到那個讓易蓮若心悸的清冷聲音。

樹林里似乎沒人了,她以手作扇想降低雙頰上的熱度,奈何御酒後勁十足,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她腦袋更暈了,連樹林都有了重影。

「得趕緊出去才是。」她輕聲念叨,強忍著翻涌的酒意往外走。然而沒走幾步就看到前方出現一個高大人影,該死,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就是除了王府僕從之外的人,可是不等她再後退,那人已向她走了過來。

易蓮若躲閃不及,只得強打精神迎上去,她抬頭還未看清那人的相貌,一道刺眼的傷疤率先映入她的眼簾。是那個鬼將!都怪宴會上對他關注太多了,現在她竟然只消一眼就認出這個人來。

下巴被人挑起,就見那張銀質面具低伏下來。易蓮若以為他要輕薄自己,右手毫不留情地揮去,卻被他輕而易舉地制住。而鬼將只是在她鼻尖嗅了嗅,他灼熱的氣息直接噴到她臉頰上,讓她原本滾燙的雙頰更加火熱。

「你想干什麼?」她冷冷地說。

「這一樹林的酒味,果然出自你身上。」

近看才發現,除了那道一看就能夠毀人容貌的傷疤外,這人的臉上還有幾道細小的傷痕。

她發誓,宴席里她喝的酒是最少的,若說酒氣她絕不比眼前人重,是以她聲音越發冷淡,「那也比不上閣下酒醉到如此失禮的地步。」

那人眼楮眯起,眸中精光閃過。接著,他咧嘴笑了,臉上的刀疤更顯猙獰。「如果這是失禮,那麼小姐在宴席上的目光豈不是已經將在下非禮了無數次?」

雖然戴著面具,但是鬼將的笑容還是讓易蓮若感到莫名的熟悉,她困惑地看著他,「小……」話沒說完卻听到身後傳來喧嘩聲。

「蓮若妹妹?蓮若妹妹!」竟是那無恥皇帝追來了。

鬼將自然注意到那陣騷動,再看身邊人的臉色,「想逃走?」他伸出手臂,毫無顧忌地將她緊緊摟抱住,「我听到有人找你。」

「放手!」她可不想再撞見那個色豬皇帝,不,她絕不承認那種人也配做皇帝!

「你說,如果我把你獻給榕國皇帝,他會不會給我賞錢?」修長手指滑過她嬌女敕如少女的臉頰,「尤其以你現在這副模樣……」

易蓮若算是知道什麼是前有狼後有虎了,她恨恨地看他,卻不說話。

「真倔!」鬼將將唇湊到她耳邊,親昵的程度幾近親吻,「如果你現在取悅我,也許我會救你哦。」

登徒子!這個人絕對不是她的小京,就算聲音再像,笑容再像也不是!

易蓮若忿忿地掙扎,然而身後皇帝的聲音越來越大,讓她不得不顧己i起來,「你確定能救我?」

鬼將看她一臉忍辱的表情,「你好像沒有別的選擇……」他還沒說完脖子就被細女敕手臂圈住,下一刻帶著酒香的柔軟雙唇就堵住了他的嘴巴。

這已經不能叫做吻了,更像是她對他惡質調戲的報復,細小的貝齒毫不留情的啃咬男人下唇,任性而且野蠻。

鬼將圈緊了他的懷抱,「你取悅人的手段真是沒什麼長進啊。」說完,他以舌抵開她閉合的牙關,輕易地打破了她的防守。易蓮若不防他反攻,一時亂了陣腳,理智險些被他徹底擊潰。

然而當她的舌尖觸到男人口中時,她不顧一切地狠狠將他推開,伸手揭開他的面具,不意外看到她一直想著的那張面孔,即便多了幾道疤痕。

「顧維京!你竟敢如此戲要我!」

顧維京強行將她按入懷里,帶著粗重的喘息吮吻她白女敕的耳垂。「蓮兒,終于認得我了?」

宴會上,要不是身邊同伴一直攔他,他真會沖過去把那頭肥豬的咸豬手砍掉!他整場宴會不得不將視線轉移到別處,才能壓下滿身戾氣。而她在宴席上看了他那麼久,竟沒認出他來,更讓他氣惱不已。

「你把自己變成這副鬼樣子,指望誰還認得出你。」易蓮若羞憤至極,暗惱自己竟然被他徹底地玩弄了一把。

他挑起她的下巴,在她柔唇上吻了又吻,「那你是怎麼認出來的?」多年的相思讓他無法克制想與她親近的。

易蓮若咬唇不語,多年共同生活怎可能不留下一點痕跡。就像她無論怎麼屏息也會被他找到一樣,他就算相貌變了、體型變了,她也能認出來。

她的有著一對尖銳虎牙的弟弟啊……

皇帝的逼近讓他們無暇多說,顧維京將她橫抱起來,敏捷躲到樹林深處,只等著外面火光散去。

「帶我到宮門外,王府的人還等著我呢。」

顧維京指月復輕輕揉蹭她的唇瓣,「怎麼,剛見我就要走嗎?」

易蓮若揮開他的手,「你還好意思說,當初是你自己要離開的,現在你回不回來跟我有什麼關系?」她使勁掙了掙,發現毫無作用之後,接著說︰「那頭豬已經走了,你放開我。」

「蓮兒,你可真是無情。」顧維京嘆口氣,將身上的黑色斗篷裹在她身上,不顧她的掙扎,抱著她向宮外走去。

鼻息間都是他的味道,意識到這一點,易蓮若滿面羞紅,手不自覺地扣住斗篷的領口。真是可恥,為什麼一想到他回來了,她就這麼開心?明明之前想的是,即便他回來她也不要再理會他才對啊!

顧維京把她放在宮門旁的角落里,白浩和王府馬車就在不遠處。

「過去吧。」他說完就要轉身,不料袖口被她拽住。

「如果你有空,可以去王府看看飛雪,它生小寶寶了,它……它挺想你的。」易蓮若低頭,企圖用夜色遮住雙頰的紅暈。

果然,她剛說完,那人就嘲笑她了,听到那聲輕笑,她心中惱羞成怒,跺腳就走。

顧維京拉住那只炸毛的貓,俯身又給她一個深吻,「我會的。」他突然不想告訴她,他是來接她的。他總算知道以前她為何那麼喜歡看他慌忙失措,看她又羞又氣,偏偏還割舍不下他的模樣,真是格外可愛。

直到上了馬車,易蓮若才發現自己忘記把斗篷還他了,難怪剛才白浩看她的眼神分外詭異。也罷,想來他也不缺這一兩件斗篷。說是這麼說,易蓮若還是將那件黑色斗篷細心地折好,縴細手指不住地摩挲著柔軟布料,眼神不自覺跟著柔軟下來。

是夜,易蓮若只感到周身窒悶難耐,她扭動縴腰想擺月兌困境,卻無能為力。身體的燥熱讓她發出細小申吟,隱約中她感到頰邊灼熱一片,似乎有人在輕輕親吻,粗糙掌心撫過她嬌女敕的肌膚。

「小京……」她顫聲叫了出來,身體泛起陣陣情潮。突然一陣涼風吹開床簾,拂過她赤果的身體,冰涼觸感打散了她的夢魘。易蓮若睜開迷蒙的眼,才發現房間空無一人,她剛剛竟做了一個不折不扣的春夢!

掙扎著坐起,奈何身體酥軟至極,她不得不擁被窩在床頭,眼角瞥到睡前特意放在枕邊的斗篷,臉上燥熱一片。都是這個始作俑者,害她……

她閉上眼,然而浮上腦海的卻是顧維京滿布傷疤的面容,還有在宮里和他的那個吻。沉寂了三年的身體因為他今晚的踫觸,而有了蘇醒的跡象,她為自己的反應感到羞恥,怎麼這麼禁不起撩撥呢?

不知道是不是夜里沒能得到一場好眠,第二天易蓮若起得較平日晚了很多。令她意外的是,一出房間看到王府的侍衛全員戒備的狀態,而白浩正疾步過來,看到她的身影似乎松了口氣。

「小姐,您沒事?」

易蓮若皺了皺眉,「沒事,外面這是怎麼了?」

「今晨宮里突然下達旨意,皇家御林軍將王府包圍了。」縱然事態緊急,白浩臉上卻沒表現出一點慌張,果然是風步嘯最欣賞的下屬。

「為了什麼事?」

「王爺的車駕在錦城被人攔下來,據說跟魔鬼之地的人有關。」

易蓮若想到昨晚听到的那段對話,顧維京和另一個來自魔鬼之地的男人,那麼他們的目標果然是風步嘯了。

「難道這次是他們教唆皇上來包圍我們的嗎?」

「小的可以肯定這是皇帝,或者說是太後的旨意,至于魔鬼之地的人做了什麼,有些事情一言難盡,小姐要不要移步言房,畢竟有些事不適合在這里說。」

易蓮若點點頭,「也好。」

簡單用過早膳後,她跟著白浩去了言房。

經過白浩簡明講違,易蓮若才知道原來風步嘯還有個弟弟,是為永慶王爺,不過當年與先皇進行帝位之爭時,不知何故突然銷聲匿跡。而現在魔鬼之地位居高位的那個人,很可能是永慶王爺的血脈。

「其實小的對當年的事也略有耳聞。永慶王爺還有一個同母妹妹,王爺對她很是寵愛,可因有人拿她的性命要脅,王爺便退出帝位之爭。」說著,白浩的眼神沉了下來,「但她還是在王爺失蹤後不久便香消玉殯了。」

易蓮若敲了敲言桌,「為什麼要威脅永慶王爺,難道我爹當時沒有爭位之心嗎?」

「王爺向來無心帝位,為此曾有幾年雲游在外,不肯回榕城。只是後來也被人要脅才……」

言房陷入一陣沉寂,半晌,才听到易蓮若幽幽地說︰「是以我娘為籌碼嗎?」

白浩不語。

「果然,那麼能要脅兩位王爺的人,想必現在已經得償所願了吧?肯定不是先皇,若是他做出這種無恥之事,當年就會被人揭露。如此陰損毒辣又見不得光的人……是太皇太後?」有可能,太皇太後是先皇的親母,為了兒子能繼承帝位,做這種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小姐真是冰雪聰明。」白浩不得不感慨出聲,他承認當初只把她當作普通的功利女子,是自己看走眼。「還有一點,太皇太後乃當今太後的姑母。」

易蓮若眼神銳利起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了。太後要故技重施了是嗎?因為我爹跟魔鬼之地的人有所接觸,她害怕他跟那位王爺之子聯合起來推翻皇帝,所以先下手為強意欲以我為籌碼,逼迫我爹妥協.是也不是?」

見白浩不說話,她又道︰「我爹一定跟你聯系了吧?他是什麼意思?」

「王爺不想小姐過于擔憂,他會盡快趕回榕城,不過這兩天要委屈小姐在府里待著了。」

易蓮若冷笑一聲,「我成了他的累贅嗎?」

「屬下並非此意,小姐要明白,王爺向來以大局為重。」

「白侍衛,請問以你的大局觀來看,當今皇帝是不是個好皇帝?」易蓮若冷冷看著他,「你跟隨我爹十幾年,應當有自己的想法吧?如果我爹向皇上妥協,那麼真的是以大局為重,以天下子民為重嗎?」那個腦滿腸肥的皇帝絕對是榕國最大的禍害。

「小姐應當明白,周邊的國家對我榕國虎視眈眈,一旦易帝,將會造成不可避免的混亂,到時候給了那些虎豹豺狼之輩可乘之機,後果不堪設想。更何況,誰也無法保證那魔鬼之地的人是否真的是永慶王爺之子,以及他就一定比當今聖上英明,不是嗎?」

「白侍衛,我第一次發現你有這麼好的口才。」易蓮若微笑,但笑意未達眼眸,「那麼,你可願意跟我一同去看看那個魔鬼,在我榕國能否問鼎?」

白浩看著她清麗的笑容,一時啞口,半晌才說︰「小的奉令保護小姐,如今對小姐多言,已經是失職了,萬不可讓小姐再遇險。」

易蓮若揮手,「好了,你的職責是保護我,我知道。你下去吧,順便用你的管道跟父親大人說一聲,要他在錦城好好照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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