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舒陌竹想的的確是對的,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
光看今天她還是遲到,但是部長卻沒有出來狂念她,要脅著要開除她,然後再丟一堆工作給她就知道。
而且,看看她的同事們,明顯都在躲著她,她對著他牽??薔筒凰禱爸蛔鱟約旱墓?攏凰?扯運?牽??薔涂?記鄖運接鎩?br>
舒陌竹看了看空無一物的辦公桌,突然覺得很無聊。
平常的工作太多了,現在一下子少了這麼多工作,那一點點的量她三兩下就做得差不多了,而且又沒有新的工作進來……
現在才下午四點耶,難不成要她敲一個鐘頭的桌子嗎?
唉,一定被說得很難听。
也許是因為連續劇都這麼演、小說都這麼寫,所以今天無論她怎麼在廁所里頭等、怎麼在茶水間里「埋伏」,甚至中午買便當之後悄悄的潛回辦公室,都沒有辦法听到有關自己的緋聞。
這種又期待又怕受傷害的痛苦心態在胸中煎熬了一整天,其實這是一種很難受的事,雖然可能被罵的話她都想到了,可是她就是想親耳听一次。
如果用長一點的句子來說,這叫做「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用短一點的句子來說,這就叫做「犯賤」!
還是抵不過自己的好奇與沖動,舒陌竹裝作要去茶水間泡茶的樣子大搖大擺的晃出辦公室,然後再悄悄的模回來。
她一晃出去,辦公室果真就立刻起了騷動。
「婊子!」蝗蟲三號先開了口,劈頭就是一句髒話。
「看不出來她這種女人也能勾搭上總裁!」蝗蟲五號妖嬈地撩了一下柔軟的發絲。
「是啊,沒身材、沒臉蛋的小鴨子也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哼!」蝗蟲一號的語氣里帶了不屑和很容易察覺的羨慕。
「就男人的角度來看,如果全世界的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選她這種凶悍又不知道溫柔為何物的男人婆當女朋友!」蝗蟲男從鼻子噴氣,上次舒陌竹對他的羞辱他記憶猶新。
「我看喔,她大概是握住了總裁什麼把柄,恐嚇總裁一定要跟她在一起,要不然英明神武、英氣颯然的總裁怎麼可能看上她這只丑小鴨嘛!」
「耶?說不定喲……」其他人紛紛附和。
「對了、對了,我昨天還看到總裁在大廳跟她打招呼,才知道那個婊子勾搭上總裁了。」她眼里的不齒十分明顯。
「怎麼可能?肯定是她先跟總裁打招呼的,總裁不可能主動跟她打招呼的啦!」蝗蟲女微顰著細眉。
「我看啊,她肯定上了總裁的床了!」蝗蟲二號以非常孝但所有人都能听得到的音量說著自已的猜想。
此言一出,果真引起熱烈的回響。
「哎呀!這就說得通了,她上次敢那樣辱罵我們,肯定就是仗著有總裁在背後當她的靠山嘛……」
「對嘛!還說什麼我們都只會把工作丟給她!哼!請她幫個忙而已,不幫也就算了,還擺那張臭臉給大家看,跩什麼跩啊!」蝗蟲男忿忿的揮了下拳頭。
「對嘛,只不過請她幫個小忙而已,順便給她磨練的機會啊!她是年資最淺的,幫幫忙也可以順便學啊,這是給她學習做事的機會耶!」
幾個人越說越高興,越講越大聲,完全沒有了剛開始的小心謹慎。
「我看她這樣的個性不論到哪間公司都不會受歡迎!」蝗蟲一號撇撇嘴唇。
「我才冤咧,只不過請她順道跑個腿而已就被罵成那樣……」
「我更冤!被說成是不事生產的爛人,還會偷公物回家私用!」他只要一想到前幾天的事,心里就滿滿的怨憤,雖然他是有拿公司的文具回家使用,可是……公司有那麼多文具,給他一點也無妨嘛!那個女的干嘛這麼計較呢?
「拜托!我哪有每天上班只會講電話啊,只不過偶爾有事講一下而已嘛,她干嘛反應這麼大!」蝗蟲女之一輕輕的挑著左眉,態度優閑卻掩不住眉眼間的不屑。
「我們有這種同事真是三生不幸!還要小心翼翼的做事,不然人家可記得牢牢的呢!隨時都在監視著我們在做什麼,好準備夸大事實,讓人家誤以為她是會計部的一朵可憐小花!」她唇角勾勒著一抹不齒的笑容,彷佛與舒陌竹立下不共戴天之仇。
「哼!她甭想!我在業務部有朋友,我先放話出去,絕不會讓她得逞的!」
「說不定她還跑到總裁面前打小報告呢!」
「肯定是!」
「那我們不就完蛋了?!被她這麼一妖言惑眾,總裁肯定會誤信的!」
「好可怕啊,我們怎麼會有這種同事?」
各人說各話,把話說得越來越難听,活像舒陌竹真的跟武展元有一腿,真的在武展元面前打同事們的小報告,真的是因為背後有「強大的勢力」而對同事胡亂發飆。
雖然早知道自己會被說得很難听,也已有了最壞的想法和打算,但是真正听到別人這麼說自己、看自己,然後又完全沒有人站出來替她說話……舒陌竹的心里仍不免起了一陣又一陣的難過。
她這些年的委曲求全、默默做事,只是為了部里的和諧,然而,在這個時候自己看來只是狗屁一堆!
一股莫名的怒氣支使著她,舒陌竹緩慢而堅定的直起身子向自己座位走去。
辦公室里的人們依然起勁的談論著,絲毫沒有發現主角正「微笑」的從旁邊走過去。
將辦公桌收拾整齊,舒陌竹瀟灑的拎著包包再次從那堆人旁邊走過。
「大家慢聊啊,我先走一步,總裁還在等我呢!」
最後那句話簡直是從齒縫里迸出來的。
踩著硬生生的腳步,舒陌竹感受到後面那堆人投射在她身上的錯愕眼光,怒火和得意同時在胸口狂焚著。
她張狂的大跨步,踩踏地板的聲音昭告眾人她驚人的怒氣。
看得出來,她很想罵人。
☆☆☆
「可惡——」拉長了尾音,舒陌竹狠狠的發泄出她的怒火。
吧台里的男人沉默而不解的望向女友那張氣呼呼的臉,然後默默的從冰箱里拿出又大又好吃的布叮
扁著嘴,她可憐兮兮的看了男友一眼,可是那朵桃花卻還是忙著清洗杯子不理會她。
舒陌竹不明白,她很少看到何別葉打開店門迎接客人,可是為什麼還有那麼多的杯子、盤子可以洗?更奇怪的是,為什麼那家伙沒工作還活得下去?
靠他種的那些爛葉子嗎?哈!別傻了。
乖乖的吃著布丁,舒陌竹先前的怒氣早就被腦袋里一個又一個奇怪的問題給消弭得無影無蹤了。
「你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這個人真奇怪,剛剛她氣個半死,他卻洗他的杯子不理她;現在她不氣了,這個男人才來問她這種爛問題。
「嗯。」她悶悶的哼了一聲,看起來好像不是很想說,可心里十分期盼他重視她心情不好,焦急的問她怎麼了。
「喔……為什麼生氣?」
可惡!這個男的就不能稍稍表現一下他有「焦急」的感覺嗎?他難道不知道他那種平淡如水的語氣會讓她更火大?
「不想講!」舒陌竹重重的撒過頭去,還從鼻頭哼了一聲。
她偷偷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男友一下,心里的盼望越來越急切、越來越大。
「喔,那就算了。」何別葉對她微微一笑,又低下頭去繼續他的工作。
看著那個白痴男人洗杯子洗得好像很高興,又那麼專心的樣子,舒陌竹真的很想跟他分手……真的很想。
不過在分手之前,她想她會先給他一拳。
他難道不知道女人有的時候嘴上說「不要、不想、不願意」,但心里想的卻又是另外一套嗎?她當然也知道自己這樣很假、很做作,可問題是……
她就是這樣子嘛!希望他為了她心情不好而著急、希望他能把所有的焦點投注在自己身上、希望得到他所有的關心與愛,像個小公主似的渴望得到他所有的注意力,表面上看起來像是他怎麼樣她都無所謂,也絲毫不在意,但在心底,又氣、又嗔又期待他怎麼還不過來安撫自己……
女人心果真是海底針。
她瞪那個不知道洗了幾次杯子的男人一眼。
「阿葉。」她幽幽的呼喚。
「嗯?」他很是不真心的挑個眉,代表他听見了,不過讓人一看就知道他在敷衍。
「阿葉。」
「嗯?」他仍然專注的清洗著那些杯子。
舒陌竹冷眼看著那堆已經洗淨的杯子再一次被「拖下水」,然後洗完了以後,再換一批,如此一次次的來來去去,她覺得那些杯子都快被洗到月兌皮了。
「阿葉。」
「嗯?」
「你能不能不要再洗那些杯子了?它們快月兌皮了耶。」她支著下巴,原先不受重視的委屈已經被遺忘,只剩下滿滿的好奇。
「不然要做什麼?」何別葉微笑看著她,「洗盤子好了。」
這家伙說到做到,立刻彎把成堆的盤子一疊一疊的拿了出來。
「盤子……你不是每天都在洗?」舒陌竹呆滯的看著男友。
「是啊,不過不知道該做什麼埃」
「呃……那東聊聊?」
「聊什麼?」何別葉微笑,好整以暇的看她。
一看到他那副奸計得逞的樣子,舒陌竹就知道這家伙的陰謀了。他根本就是在等自己上鉤!這家伙就是等著她自已巴過去跟他說她心情不好的原因!
「你這人很賊耶!」她氣呼呼的瞪著他。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她話里的指責是針對什麼。
「喔?我倒不這麼覺得,只是在『鼓勵』、『引導』你說出心里的話罷了。」何別葉一臉賊笑。
「你明明就是在等我自投羅網嘛……你都不問人家到底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她嘟囔著,對他的怨懟似乎不是很真心,只是純粹隨口抱怨罷了。
「我有問啊,是你自己不說的。」何別葉微笑的指正她,「我說︰『喔……為什麼生氣?』你說︰『不想講。』是你自己不想講的礙…」
「可是……」她亟欲反駁又不知該說什麼。
「可是什麼?」
「可是人家是希望你一直問嘛……」她軟柔的嗓音帶了點想引他注意的小女兒驕縱。
「好,我記下來了,以後會一直問。」何別葉開始擦乾杯子和盤子,反正目的達成了,他也沒必要繼續白費工夫。「那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生氣?」
回到正題,舒陌竹重新拿起湯匙挖著她的大布叮「嗯……」
「嗯?」
「就是……」她實在不太曉得怎麼開頭。
「就是?」
「哎喲!我不知道要怎麼講啦!」舒陌竹有些急躁的搔搔頭皮。
「用嘴巴講,請說。」
深深吸一口氣,她再次嘗試開口,「我……」
「嗯?」
他一「嗯」,她所有的話又吞回肚子里去了。
「討厭!被你一『嗯』,我又講不出來了啦!」她皺著臉,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萬事起頭難。」何別葉胡亂抹乾自己的手後,揉揉她的頭發,「不如這樣好了,我問你答?」
「好。」
「是公司的事?」何別葉怎麼想也只有公司的事才可以讓她露出疲態。
「嗯。」她懶洋洋的點點頭。
「又被欺負了?」她曾提過這件事。
「不算是……」
「好了,我真的猜不到了。」他聳聳肩,「你就不能好心點,接下去說嗎?!」
「好啦、好啦……」舒陌竹左右顧盼,東模模西模模,一下子挖口布盯一下子喝口水,看起來好像挺忙碌的。
「舒陌竹小姐,你到底要不要說?」他雙手環胸,冷冷的盯著她。
「好嘛!你總要給我時間培養情緒嘛。」她扁扁嘴,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你該不會要我等個十年、二十年吧?」
「哎喲,呃……就是……」她尾音拉得長長的。
「就是?」何別葉忍不住,掐住她的臉頰往外拉。
「唉!好嘛、好嘛!」她揮掉他的魔手。「還不就是前幾天我又被欺壓,一個忍不住我罵了出來,把所有蝗蟲一個個罵過一次,像個女王一樣一個個指著鼻子罵……小桃花,我跟你講,他們全都嚇呆了,連部長也嚇壞了。」
「呵呵,然後呢?」他繼續擦著杯子。
「然後?我就做我自己的工作啊,再來就是悲慘的開始了。」她幽幽的掏弄著布了,「從那天開始,我就再也不用做別人的工作了,只要把我自己分內的事做完就好了,可是突然少了那麼多工作,我好不習慣,常常到了下午三、四點我就沒事了……」
「喔?這樣不好嗎?」他拍拍她的頭,「別想太多,只是你還不適應只做自己分內工作的感覺罷了。」
「嗯,問題不是這個,問題是在於上次大熊不是在大廳里跟我打招呼嗎?還不到兩天,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了,我變成緋聞女主角……大熊不知道他那樣的舉動會給我帶來多少麻煩,先不說流言好了,光是愛慕大熊的女人的白眼我就不曉得受了幾個了。」
「喔?有流言?會有什麼流言?」
何別葉就是不喜歡很多台灣的職場文化,例如喝花酒、包紅包之類的,但又想回到這個從小生長的熟悉地方,才會遲遲不願意進入商界。
否則以他的能力、聰明才智和手腕,絕不單是一個餐廳老板這麼簡單的。
「例如……我就是因為攀上了大熊才敢得罪同事,頤指氣使的對他們挑東挑西的;還有說我肯定上了大熊的床;說大熊的眼光很差、怎麼會看上我這根小蘿卜;說我擺臭臉、沒有互助精神;說我一天到晚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準備要去跟大熊打小報告。」
她吼完了,真喘!
「他們都沒事做嗎?怎麼還有時間說別人壞話?」何別葉皺皺眉頭,準備為女友泡一杯她喜歡的熱可可舒緩情緒。
「誰知道?不過自從我罵過他們以後,就沒有人敢再拿他的工作要我『幫忙』了。」舒陌竹得意洋洋的繼續玩弄那堆被她玩到看起來像尸塊的布叮
「喔?!那很好埃」
「是很好沒錯,不過流言多得令人想吐。」
「別理他們說什麼,他們亂講的。」何別葉把可可粉倒入杯子里。
「我第一次覺得再也受不了那里。」深深的嘆一口氣,她有點受不了的搔搔頭,「三年對我來講真的是極限了。」
「那就辭掉啊,再找一份新工作。」倒入熱水,他徐緩的攪拌著。
「沒錢吃飯啊,我可不想餓死。」舒陌竹光想到水費、電費、瓦斯費、電話費,還有每個月要拿回家的錢……她就頭昏,當初老媽要她乖乖住在家里就好,別學日劇的女主角為了工作一個人住在外面,她不肯听,這下子好了……
「你有我埃」他把熱可可放到她面前,順手搔她的頭發。
「呃?你想結婚?不會吧?」她瞪大眼楮,驚恐的看著何別葉。
「如果你想結婚的話我們就結婚啊,如果不想也沒關系,我尊重你。」何別葉支著下巴看她,一臉滿足的樣子。
「沒有……我覺得……一個人生活其實不如我想像中的簡單,好苦喔……我懷念小時候無憂無慮的日子,什麼都不用擔心,不用擔心沒飯吃,不用擔心費用繳了沒、有沒有錢繳,即使天塌下來,也有大人撐篆…」淚珠悄悄的從她眼里滾了下來,舒陌竹粗魯的擦掉淚水。「為什麼我總是在原地打轉,每天做著相同的事情、看到相同的人,然後相同的行程一直來來去去……我好煩喔!阿葉,我真的很厭煩這種感覺,我每天除了來你這里以外,幾乎沒有別的人事物可以引發我想說話的沖動……我討厭這種感覺……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沒用了,為什麼我總是覺得別人不會有這種窩囊的感覺?也許我真的不適合這種人生吧……」
「噓……好了,別哭了。」何別葉微笑著,「人生是自己去創造出來的,也許身不由己,但是怎麼樣苦中作樂才是最要緊的,你明白嗎?我倒覺得你挺勇敢的,因為你至少不會像我一樣逃避現實啊,對不對?!」
「逃避現實?」
「是啊,元一定跟你說過我們是大學同學,就是因為我覺得我不喜歡台灣的職場文化,但又想回來,所以才選擇回來以後怎麼樣也不肯進入商場,開這間小小的餐廳謀生。」這是何別葉第一次在女友面前提及他的私事,但是他卻不覺得怪,反而感覺不管跟她說什麼,都是非常自然的事。
「喔?怎麼我覺得你這間餐廳有開等於沒開,你老大高興就開店,不高興就關門,我常常想你到底靠什麼為生……」
「喔,我有做一些投資埃」他笑笑的拍拍她的頭,「不然怎麼可能養得起這間店?哈哈哈……」
「呃……還好你沒說是靠你床邊的那些菜活下來的……」
「怎麼可能?」何別葉睨了她一眼,「不過為什麼感覺種那些菜比玩期貨股票還要難?」
她第一次听到人家說,種菜比玩期貨和股票難……
「是你自己技術太差勁了吧?」
「我明明就很認真的種它們,也很認真的呵護它們埃」他一臉的無辜,活像那堆菜欺負他似的。
看著小桃花無辜的喃喃自語著,舒陌竹突然靈光一閃。
「我決定了!」
「啊?」
「我要去找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