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哥哥 第一章 作者 ︰ 應小璐

超過三十九度的高溫,簡直可以將人蒸發掉。

騎在小九十機車上,班潔明已汗水淋灕。T恤和牛仔褲濕濡地黏在身上,讓她不舒服地皺起眉頭。

每當這種時候,班潔明便忍不住要埋怨父親為什麼要開「快樂宅配通」快遞公司,又為什麼要在她放暑假時生病住院,害她不能跟男朋友去夏威夷海灘曬太陽,反而是在大馬路上曝曬。

本以為代老爸的班很輕松,只要坐在辦公室內吹冷氣、接電話和排快遞的班就好,上班後才知道做老板沒那麼容易,也才知道老爸的公司沒那麼賺錢。

這幾天,有兩位快遞接連中暑,使公司的業務陷于一團混亂,而她又擺不平快遞的班!只好親自下海。

像現在,她要趕去敦化北路,接一位客戶的包裹,而對方指定中午用餐時刻前要到。

為了趕時間,班潔明在擁擠的車陣中穿梭,當前方十字路口出現黃燈時,她真想沖過去,但黃燈迅速轉成紅燈,她不得不煞車停下來。

班潔明撥開前額一綹垂貼的發絲,將它塞到耳後。

「嗨,小美眉。」開紅色藍寶堅尼跑車的男人搖下車窗來向她搭訕。

班潔明像是沒听見他的聲音似的,眼楮仍盯著紅綠燈的燈號。

「小美眉,大熱天,騎機車多辛苦,你要去哪?我可以載你去。」男人輕佻地說。

他的眼楮在班潔明臉上流連不去,他覺得她粉像日本的廣末涼子,長長的睫毛,眼楮如水晶似地嵌在光滑的臉蛋上。

「不用!」班潔明微翹起嘴唇。

男人仍不死心,「小美眉,別拒人于千里之外嘛,我又不是大野狼。」

「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那種男友不要算了,太陽這麼大,也不接送你,他是沒車,還是不懂得憐香惜玉啊?我要是你男朋友,早就買車送你了。」

「我不會開車,還有,我男友對我好得很。」

十字路口的紅燈終于換成綠燈,班潔明立刻向前馳去,紅色跑車戀戀不舍地跟在後面。

死蒼蠅,她又不是西瓜,干嘛盯著她不放!班潔明把機車調頭,一溜煙轉進了路旁的小巷,那是條車子開不進來的小巷。

紅色跑車果然沒跟上。班潔明繞回大馬路,最後在一幢摩天大樓附近停車。

她匆匆沖進大樓,經過樓下警衛,搭電梯到三十八樓。她走出電梯,迎面是一條長廊,兩側是一扇扇瓖著毛玻璃的門。??的工作聲從一間間辦公室傳出來,傳真機輕輕地響著。

她找到三八一六室,毛玻璃門上刻著「夢月」兩個字,她看不出夢月代表什麼,是人名還是公司名,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取得包裹,盡快送到收件人手中,然後趕回辦公室接下一個Case。

看樣子這幾天都得這樣忙到三更半夜了。

才輕敲兩下門,門立時打開,開門的是一個長得像史瑞克的高大男人。

班潔明愣了一下,然後才說︰「快樂宅配通。」

「進來吧。」男巨人邊說邊往里頭走。

班潔明遲疑著,要跟這麼一個大猩猩進去嗎?

「你不進來嗎?」男巨人轉過身,兩腳叉開,雙手交抱在胸前。

「你那個樣子,誰看了都怕,哪還敢進來。」有個嬌滴滴的聲音從屋里傳出來。

接著,一個美得超離了現實的女人從巨人身後探出頭來。班潔明從沒見過比她更美艷的女人。

她的頭發烏黑、亮麗,用紅緞帶扎著。她的皮膚白皙里透出粉紅,晶亮的雙眼配上濃密的睫毛,整個外表完美如女神。

「你不要怕,他只是長得像壞人,但不是壞人。進來喝杯檸檬茶。」美女握住她的臂膀,帶她進辦公室。

班潔明坐在一張長絨毛的椅子上,好奇地環視室內。這間辦公室裝潢十分現代化,乳白的色調外加許多玻璃隔間,隱藏式喇叭一直播放著輕音樂,氣氛十分舒適。

男巨人走過來,將一罐罐身冒出斗大水珠的雀巢檸檬茶,放置在她眼前的矮桌上。

「謝謝。」她拉開拉環,喝了一口,才發現自己有多渴,接著她便一口氣灌光。

美女拿了一個包裝精美的紙盒給她,並在契約單上寫下收件人的姓名和地址。

「你必須在今天一點以前交給這個人。」

「如果他不在家呢?」

「這你不用擔心,他在家。」美女微笑著說,「要交給他本人喔,因為里頭的東西絕不能讓本人以外的人看到,還有,這紙盒不能掉到地上,要小心,里面是易碎品。」

「請放一百二十個心。」班潔明看了眼收件人的名字後說道,「我保證這個包裹一定會在一點前交到廉雨辰手中。」她將包裹塞進大背包里,然後起身朝門口走去。

「快遞小姐,你今年幾歲?」美女在她背後發問。

班潔明轉過身,滿臉困惑的答道,「下星期過十八歲生日。」

問她年紀做什麼?

「好小……」美女噘了噘嘴,「沒事了,你趕快去送吧。」

班潔明邊晃頭邊走出摩天大樓,她有預感今天好像會有奇怪的事情發生。

***

要找的地方很快就找到了,可是那房子看起來不像有人住,因為那是一棟屋齡有五十年的老舊日式木造平房。

班潔明走向這個好像只有鬼在住的破房子,開始尋找門鈴。

連門鈴也沒有,她咚咚地敲了敲木門,大聲喊著︰「快樂宅配通。」

不管她如何呼喊都沒有半點回音。她將耳朵貼在門板上,門內沒有任何動靜。

美女不是說廉雨辰一定在家——班潔明拔出掛在腰帶上的手機撥了美女留的電話號碼。

響了至少二十聲,始終沒人接電話。

怎麼會這樣!她可沒時間在這里等,只好在門上貼紙條留下快樂宅配通的電話,東西她就先帶回去保管。

就在她低頭掏紙筆的同時,突然听到輕微的開門聲。

她抬頭一看,發現門打開了五公分左右,有只眼楮正從那道縫隙看著她。

「你有什麼事?」男人有著低沉的聲音。

「我有一件包裹要交給廉雨辰先生。」班潔明舉起手上的包裹。

「這里沒有人叫廉雨辰。」

「可是有人叫我把包裹送來這里。」

「誰叫你送過來的?」

「一個可能叫夢月的女人,她長得非常美麗。」

「夢月……我不認識,你拿去還給她。」

「我不能這麼做,我答應夢月小姐,一點鐘以前要將包裹送到你這個地址。」

「可是我不是廉雨辰,所以不能收下。」

「可是你住在我送貨的地址,所以請你收下。」

「我不會收的。」

「你不收,我就不走。」她揚高娟巧的下巴。

「你不走是你的事,我是絕對不會收下的。我看,你把它丟掉算了。」

「就算要丟,也請你收下再丟。」收下之後,要丟、要燒,還是要吞下,全是他的自由。

「被你打敗。」他嘆了一口氣,拿下門鏈,把門打開。

男人的臉因為逆光而看不清楚,只知道他有一頭蓬亂的頭發和他很瘦高。班潔明眯起眼楮審量著。

那張臉不是隨便能在街上看得到的,而是在夢中,或許做夢都夢不到這麼英俊的男人!

班潔明告訴自己要好好地看清楚這個男人,等她回辦公室,一定要告訴小宣,她遇上了這麼一個好看的男人,小宣一定會羨慕死了。

他,有九十八分,他下巴的胡渣沒刮扣一分,他的年紀看起來不小又被扣了一分……

他把嘴往上一拉,「小妹妹,你已經盯著我看了十分鐘,該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她的臉頰立刻染上兩片紅暈。「少臭美了,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初中就交男朋友,你的功課大概不怎麼樣吧。」

「我快十八歲了。」女人很奇怪,年紀小的時候,討厭人家把她看小,等到年紀大的時候,卻希望人家說她看起來小。

「我還以為你是發育很好的初中生。」他的眼神不禮貌地落在她第一性征上。會注意她這里是因為她身上的白T恤,而白色一直不是夏天該穿的顏色,因為當衣服被汗水濡濕時,一切都會變得「很、明、顯」!

她隨著他的視線低頭看看自己,早已全部濕透的白色薄衣料,明顯地呈現她ru房的外形,連緊繃的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啐罵一聲後,轉身拔腿便跑。

「唉,你包裹不給我啦——」他很快就追上她。

「接住!」她故意把包裹丟到他身後老遠的地方,讓他像狗一樣去撿。

包裹才落地,便听見轟然一聲巨響,他身手矯健地推倒班潔明,身體覆在她身上。

班潔明嚇得哭了起來。

「不哭了,沒事了,沒事了……」他的手輕輕撫弄她的背。

她仍然哭哭啼啼的,突然,他的臉湊近她,吻上她顫動的嘴唇。

太過分了!這老男人竟然趁火打劫,班潔明用力推開他。

「你干嘛吻我?」

「我最怕女人哭了,又不知道怎麼安慰,所以女人哭的時候,我大多會這樣,而且很有效,你看,你不是不哭了。」所謂的大多,就是有選擇性的,美女才親,丑女就讓她哭死算了。

「是這樣嗎?」看他那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她才不相信他的解釋。

「真的是這樣。你有沒有怎麼樣?」他的眼神倏地溫柔了起來。

「應該沒有……老天!我要是沒丟遠,我們不都死翹翹了。」她心有余悸的說。

「死不了的,那不是炸彈,而是響彈,里面沒有黃色火藥,爆炸後只有聲音,就算被碎片打到,也只是輕傷,叫你送這東西來的人只是意圖在警告我,並不是真想置我于死地。」

她挑起眉毛,「這麼听起來,你是廉雨辰?」

「沒錯,我就是廉雨辰。你呢,叫什麼名字?」

「班潔明。」她說著便拿出了手機。

「你想打給誰?」

「這還用問,當然是警察。」班潔明奇怪地望著他。

「別打!」他連忙搶走她的手機。

「為什麼?」

「原因你不用知道,我希望你能把這件事忘掉。」他表情嚴肅地把手機還給她。

他為什麼怕見警察?難不道他是通緝犯?

「呃……我會忘掉的,我要走了。」班潔明跨上機車,揚長而去。回公司前,她打算先去行天宮收驚。

廉雨辰目送班潔明離去。

這女孩與其說是漂亮,不如說可愛,尤其是那雙明亮的大眼楮,像小女孩般天真無邪……她本來就是小女孩……唉,現在不是想妹妹的時候,「那女人」已經找上門來了,他得趕快打包,撤離這個地方。

***

班潔明騎車穿越窄長的巷道,一輛黑色轎車與她擦車而過,駕車男人的側臉吸引住她的視線,雖然只有千分之一秒,但她相信她的眼楮,那張側臉是她在夢月看到的大猩猩。

他怎麼會在這里出現?這條不是通往廉雨辰家的路——班潔明立刻來個U型回轉,尾隨在黑色轎車後面,保持著一百公尺的距離。

她知道這麼做很笨,要是被大猩猩發覺,可能小命不保,但也許是不能見死不救的俠義心腸驅使吧。她不想在第二天的電視上看到無名男尸的新聞。

那輛轎車在廉雨辰家門口停下,大猩猩下車後,一腳踢開那塊年久失修的破木門,闖了進去。

現在該怎麼辦?打電話給警察,但是等到警察趕到時,悲劇可能早就發生了。躲在老榕樹後窺視的班潔明不禁替他感到擔心。

此刻也沒時間多想了。班潔明沖到窗戶旁,企圖從窗口看看屋內的情形。

該死,明明是大白天,卻掛著厚厚的窗簾。她試著扳動玻璃窗,卻發現上鎖了。側耳傾听了一會,沒有任何聲音,好像屋子里沒有人一樣。

她繞到房屋後面,發現了一扇半掩的後門,就在這時候,屋子里傳來打斗的聲音。班潔明替廉雨辰擔心不已。

她才走到後門口,便看見大猩猩一記左勾拳,打在廉雨辰的臉上,然後廉雨辰應聲倒地,接著,大猩猩扛起廉雨辰,掛在他龐大的背上。

該怎麼救廉雨辰呢?再不想出辦法,廉雨辰恐怕就要被帶走了,可是她若站出去,也只有送死的份,大猩猩只要用一根手指頭,就可以把她捏死。

就在班潔明六神無主之際,牆角的一根棒球棒給了她靈感。

她拿起棒球棒,悄然走到大猩猩的身後,使出全力往大猩猩的頭揮去——

大猩猩身體晃了晃,然後像被砍斷的大樹般倒在地上,廉雨辰也摔了出去,倒臥在冰冷的地板上。

「我……我殺了人……」班潔明喃喃地說,身子不由得直往後退,突然間路不平,差點跌倒。

她往下一看,原來是踩到廉雨辰。她立刻跪了下去,捧起廉雨辰的臉︰一張流血的、腫脹的臉,雙眼緊閉著。

「廉雨辰,你是昏倒……還是掛了?」

這不是廢話,不管他是昏倒還是掛了,都不可能回答她。

她打他幾下耳光。「廉雨辰,你要是沒死就說話啊。」

他仍然毫無反應。

他死了!眼淚不禁從她眼中奪眶而出,一顆顆地滴在廉雨辰的臉上。

「唔……」模糊不清的聲音自他喉間吐出來,眼楮也緩緩睜開。

「太好了,你沒死。」她抹去眼淚,吸了吸鼻子。

「我是屬烏龜的,沒活到一千年,不會死。」

「你還有心情開玩笑,我都快被你嚇死了。」她的小拳頭捶了他胸部一下。

「不要打,不要打,我現在不堪一擊。」

「看不出來你這麼柔弱,大猩猩一拳就把你打得不省人事。」

「你不知道他那一拳有多重,他以前是拳擊手,一拳可以打死一頭牛。他呢?」

「被我用棒球棒打死了。」她的心情一下子低落起來,「都是為了救你,我才成為殺人犯的……到時候上法庭,你要說是你打死的喔。」

「棒球棒打不死他的,你去看看他脈搏還有沒有在跳動?」

她過去按按大猩猩的脈搏,然後舒了一口大氣。

「你不用替我頂罪了,他沒死。」

「我們快走吧,待會他醒來,我們就倒大霉了。」廉雨辰掙扎著站起來,但暈眩使他的身體往旁邊倒。

班潔明連忙撐住他的肩膀。「你傷的不輕,我看得趕快去醫院。」

「我不能去醫院。」

「你不敢見警察,又不敢去醫院,你是通緝犯啊?」她得確認自己是不是救了不該救的人。

「相信我,我沒被通緝,更不是壞人。」

「我看你也不像壞人,」壞人是不可能有他那麼清澈的眼楮。「你要我送你去哪里?」

「我沒有地方可去,你能不能收留我七天?七天就好。」

「這……」班潔明一臉為難。

「我這輩子沒有求過人,拜托你好人做到底。」這時,鮮紅色的血從廉雨辰鼻子里緩緩地流了下來。

「啊,你流了好多鼻血!」

「我好像……不行了……」他的身體慢慢地往下滑,班潔明根本撐不住他。

沒想到他看起來瘦瘦的,但倒下時身體還真不輕。班潔明坐在地上,讓廉雨辰的頭枕在自己的膝蓋上。

她掏出口袋里的手機。「小宣,你馬上坐計程車來木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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