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威遠集團的總裁辦公室。
「邢先生,有位童妍葳小姐說有急事要找您。」桌上電話機的紅色信號燈閃爍,夏靈清甜的嗓音傳進來,「請問現在方便讓她進去嗎?」
「請她進來。」邢權宙快速回答,一反常態得讓夏靈怔愣住,印象中她的主子是不歡迎沒預約的客人。
「呃?現在?可是您五分鐘後要在大會議廳開全球視訊會議,這……」
「就是現在。」邢權宙鏗鏘有力的語調重復︰「請童小姐進來。」
「是的,我知道了。」
不多久,透過入口的透明玻璃,他看見童妍葳踩著緩慢而優雅的步伐進到他的獨立辦公室。
他定定的看著,目不轉楮隨著她的腳步移動。
淡鵝黃的雪紡衫小洋裝恰如其分地襯托著童妍葳縴縴合度的優美神采,或者經過精心妝點,她的雙唇顯現性感的紅顏潤澤,翹卷的黑睫讓一雙杏眸更加大而明亮,略帶憂郁的眼神投向坐在里面的他。
一瞬間,邢權宙竟感覺胸口明顯窒縮了,她的弱不禁風、楚楚動人輕而易舉地觸動他雄性保護弱女的本能,然而,強烈的理性很快提出警告——
這股隱約的悸動不該出現,不管眼前的她多麼柔美、多麼叫人心疼,就是不該產生任何惻隱同情。
「你,總算來了,請坐。」伸手,示意她在前方的沙發上落座,邢權宙眼中綻進得意的星芒,「想喝點什麼?茶?咖啡?果汁?還是紅酒?」
「不必麻煩。」撇開眼,童妍葳重重吐出沉悶的氣息,冷得不能再冷的語調挑明了說︰「我不是來跟你喝茶聊天的,請你趕快把重點說一說,說完了我就走。」
「重點?呵,這可有趣了。」深意地望了她一眼,邢權宙露出一切了悟的表情,緩言道︰「看來你已經完全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對,我非常清楚了。」爽快應答,童妍葳臉上堅毅的表情仿佛慷慨赴義的烈士,「一切不都是你精心鋪排設計的嗎?」
「不,不能這麼說。」搖了搖頭,邢權宙的眸光精明犀利,「至少,令尊的失蹤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這個不能算在我的頭上。」
「哼!你倒是撇得又快又干淨。」不屑地斜睨面前一點悔意都沒有的男人,童妍葳一肚子火氣直往上沖,斥道︰「要不是你躲在幕後一點一點、不著痕跡搞垮我爸的公司,他也不會一個人跑到九寨溝去。幾年前,你透過關系,私下找到我爸的親信,慫恿他到四川投資,等到他將資金全部投入,你又在背地里搞鬼,害得公司周轉不靈,我爸為了籌措資金,只好跟銀行抵押借錢,是你逼得他走投無路,才會……」
說到此,她崩潰了,掩面痛哭。
這兩天,鄧運龍把公司內部財務和業務的機密檔案徹底清查了一遍,加上幾位公司老臣側面證實,她終于知道這些年父親老是悶悶不樂的原因。
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為邢權宙所主導的威遠集團躲在黑幕後操弄。
包括欣凱音樂中心入駐「幸福小城」,也中了邢權宙無所不用其極的圈套。
「呵,好難得,城堡里的公主總算清醒了!」邢權宙揚起下巴,雙手交抱胸前,嗤道︰「不過,醒來後面對的現實好殘酷,唉,家破人亡吶,太殘忍了。」
「夠了!你不必在這里惺惺作態!」淚流滿面的童妍葳不計形象以手抹淚,「你不就是想看我們家失敗落魄潦倒嗎?現在你看到了,童震雄被錢逼得連命也不想要,他的女兒只得來找你求情,求你高抬貴手,現在我是你的俎上肉,你的目的達到了,不是嗎?」
「唉,人世間的許多事,事出必有因。」收斂起訕笑,邢權宙正色道︰「以前,你一直是養在深閨的金枝玉葉,真實社會黑暗面你一點都不曾接觸,表面上,你覺得是我不擇手段在迫害你家,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別人會出此重手,原因是什麼?」
他移步靠近,替她倒了杯水,緩緩道︰「早就跟你說過了,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你爸會落得今天,完全是他罪有應得。」
「廢話少說。」阻斷他言不及義的話語,童妍葳不想再為眼前的男人浪費時間,直接切入重點,「說吧,你要怎樣才願意放過我們家?」
「我說了,你承受得住嗎」雙手插在昂貴手工西褲口袋,邢權宙的嘴角噙著一抹冷笑。
「說吧,既然我敢來,還有什麼承受不住的呢?」童妍葳抿起唇,抹去淚漬,坦然赴義。
如果她怕,就不會來了。
深吸一口氣,一股前所未有的堅韌毅力城主她,告訴自己︰連命都可以不要,還有什麼好怕的?
今日她敢不顧一切、單槍匹馬找上他,擺明了就是豁出去了,現在的童妍葳不比以前,她什麼都不怕了。
「你,真的不怕?」邢權宙像是一頭迅猛凶野的獵豹在賞玩剛獵到手的獵物,饒富意味的深瞳就這麼盯著她,良久良久。
「你為什麼不提出你的條件?」不解邢權宙一味盯著自己猛看是啥意思?
抱著必死決心的童妍葳只許成功挽救老爸的公司,不能有半點閃失,但是見他始終不語,她反倒急了。
「邢權宙,坦白告訴你吧,來這之前,我已經徹底打听過了……」深吸一口氣,童妍葳捺下激動情緒,一字字道︰「童家各投資事業所欠下的債款,八成以上隸屬于你們威遠旗下的銀行,加上音樂中心的房子也算你們的,你分明是要逼我爸和我就此倒地不起,但是,我猜這世界上應該會有方法,讓你停止殘酷的趕盡殺絕,我非常想知道,那是什麼?」
「你確定世界上真有這東西?」她的果決堅強令他驚訝,邢權宙斜睨她的眼中,透出贊賞的燦光,「呵,你的確不簡單!在你父親還生死未卜的現在,難道有清楚條理的腦袋分析事實。」
「不管我爸現在是生是死,我有責任把爸爸的畢生心血保住。」提起父親,童妍葳眼眶中充滿盈透淚水,「我……我不會倒下去。說吧,你想怎樣我都答應。」
「好。」慎重地點了點頭,邢權宙緩步賴到她面前,依然是賞玩獵物的勝利眼神,清楚道︰「我要你。」
「啊?什、什麼?」一連倒退好幾步,童妍葳被這短短三個字震得魂飛魄散。
「沒听懂嗎?」向前跨步,邢權宙咄咄緊逼,就是要她听清楚明白,「我再說詳細一點,我說——我、要、你。」
「你、你竟然?」囁喏雙唇,童妍葳顫抖著說不出更多話語。
雖然在來之前她想過千百種可能的記過,付出自己也是其中一項,然而,當她親耳听他提出,依然震撼萬分。
「我要你,意思就是,我要你的一切,包括身體,但不涉及感情,多久時間隨我定,等玩膩的那天,無條件放你自由。這段時間,你的行蹤我都要知道,不要再去教琴,也不要去你爸的公司,听我差遣就是了。如果你接受,童家的所有問題都不是問題,我保證一周之內搞定。」
「為什麼?我不明白!」腦中空白半晌,童妍葳好不容易張開口,「邢權宙,你是不是真的有毛病?以你這等身份要什麼女人沒有,卻機關算盡、花費那麼多心里,只為了我?呵,不懂,我真的不懂。」
「關于你家和我家的許多恩怨,這長達十幾年的糾葛,不是簡單兩三句話講得完的。」伸出手指勾起她尖細的下巴,一抹詭譎的笑爬上了邢權宙性感的唇角,「你只要回答我,這項交易接不接受?沒問題的話,我可以馬上處理童家積欠的債務。嗯?」
「我家和你家?」童妍葳深深疑惑了,追問︰「到底是什麼事?」
「別急,往後有的是機會,讓我慢慢說給你听。咦?我還沒听到你的答案?」
「我……」童妍葳咬著唇,遲遲說不出那個「好」字,她知道出了這個字沒有其他辦法救得了童家,但她就是說不出口。
「這還需要考慮嗎?嗯?」他狎玩的眼神逼視她,根本是草原上的獵豹在吃掉獵物之前殘酷行邢。
「好,我接受。」閉上眼,她用盡全身力氣吐出這幾個字。
「Good!」話落,他突然攫住她粉女敕的唇瓣,像只饑渴很久的野獸,品嘗著獵捕到的小動物。
來得又凶又急又猛的吻,童妍葳一點兒準備也沒有,腳步一個踉蹌直接跌入他寬厚的胸懷里。
他的吻好熱烈,像狂燒的焰火,讓童妍葳一點兒抗拒的力氣也沒有,只能任他在她粉女敕的唇舌間掠汲甜蜜。
好久好久,邢權宙終于放開她,輕輕地拍了拍她燙紅的小臉,「好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吧,等事情處理好好,我自然會去找你。」
原來他早想好了,執行交易的時間就是他「辦好事情」的時候。
「希望你說到做到。」深吸一口氣,童妍葳企圖掩飾被吻得紊亂的思緒。「我會在你找得到我的地方等你。」
「嗯,我相信你,也請你相信我。」他伸出大掌將她小手一握,微笑︰「回去休息吧,你看起來很虛弱。」
邢權宙親自送她,十分紳士體貼,看著她上私家轎車才安心離開。
在外人眼中,他是多麼斯文有禮,但對照他私下對她所提出的「交易」,顯得落差好大。
他究竟是什麼樣的男人?
童妍葳突然對他好奇起來,不知道是怎樣的成長背景,早就他文明外表和野獸內心之間天壤之別的差距?
童家,新店別墅。
原來,他如此大費周章,幾年的攻于心計,搞得童家石材公司岌岌可危,還把她的音樂中心也一並設計進去。
如此兜轉迂回,邢權宙想玩的只是「交易游戲」。
「哈,太可笑!憑他邢權宙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怎麼會把腦筋動到我頭上?他是瘋了?傻了?還是吃錯藥了?」
浸泡在家中大型按摩缸里,童妍葳把自己關在密閉空間,一遍遍仔細回顧他所說的每一句話。
我要你,意思就是,我要你的一切,包括身體,但不涉及感情,多久時間隨我定,等玩膩的那天,無條件放你自由……
放錄音帶似的,他說出這些話時,表情一派平和自然,但听在她耳里卻是深深刺痛,她知道,他是故意要羞辱她。
剝奪一個女人的貞操尊嚴,尤其像她這麼矜貴嬌養的千金,如此做法正是對她最大的羞辱。
但是,值得嗎?幾億的新台幣,堆起來十幾層樓高,光用來羞辱她的身體和尊嚴,代價會不會太大了?
童妍葳按住泛疼的心,思忖︰我值得那麼多錢嗎?
以同等價值他可以換到更新女敕、更火辣、更可口又彈牙的女人,不是嗎?
要玩女人,憑他的條件只怕是一卡車接一卡車,不怕沒得玩,又何苦暗地設計多年?花費如此多的心力,僅得到區區一個姓童的女人的貞潔,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諸多疑點像是打死結的毛線圈住她。
冒著煙的熱水泡到涼了,童妍葳糾結的心緒仍不得紓解,她不知道城府極深的邢權宙打算用怎樣方式進行此「交易」?
一切都是問號。
他真的會行動嗎?
等待行邢比赴邢場還更叫人煎熬難過,童妍葳在外人面前表現很平靜,內心卻是陷入水深火熱。
然而再怎麼煎熬難受,眼下除了靜靜等待,童妍葳沒有其他方案可行。
「大小姐!大小姐!您還好吧?」
飄蕩的思緒隨著浴室門外一陣急促的叫喊聲被拉回,是他們童家忠心的管家——蘇媽。
「我在泡澡。」童妍葳從冷卻的池水中起身,披上浴袍,打開門,「蘇媽,有什麼事嗎?」
「金小姐打了好幾通電話過來,她擔心你一個人悶在浴室里,非要我讓你听電話不可。」蘇媽一臉不知所措的無奈,將無線電話遞給她,「您就跟她聊幾句吧。」
「謝謝你,蘇媽,我肚子有點餓了,幫我煮碗湯面好嗎?」
童妍葳勉強擠出笑,她是童家唯一能做主的人,她有責任讓員工們都心安繼續待在崗位上,包括蘇媽也是。
「采燕,找我有事嗎?」
「其實沒什麼事啦。」金采燕難得以正經嚴肅的語氣說話,「我是擔心這陣子發生這麼多事,你自己一個人撐著,一定很辛苦,就打個電話來問問。只是撥了好幾次,蘇媽都說你在浴室里,我是怕……」
「你是怕我把自己溺死在浴缸里嗎?」搶過她的話,童妍葳笑了,「告訴你,我才不會干這種傻事,天底下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更何況,事情已經慢慢在解決了。」
「解決了?真的嗎?太好了!」金采燕松了口大氣,興高采烈,「哎,你都不知道這幾天我快被煩死了,一堆家長老師都在問,每個人都緊張得要命,以為欣凱要倒了。」
「告訴所有家長跟老師,欣凱絕對不會倒。」深深呼吸,童妍葳信心十足,「押金的事情我已經解決了,所以一切照常,你不用擔心了。」
「太棒了,我就知道鋼琴神童親自出馬,絕對有用的,耶!」金采燕高興地歡呼。
相較于金采燕的愉悅,童妍葳的心情更顯愁苦。
「采燕,這陣子我可能得離開台北一段時間。」
「離開?為什麼?那你的鋼琴課怎麼辦?」金采燕接連問道︰「現在代課老師不好找,而且那些指定你的家長也會不高興的。」
「沒辦法,我得去處理爸爸的事。」童妍葳愈說聲音愈低。
「噢……伯父他,已經找到了嗎?」金采燕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似乎得意忘形了。
「還沒有。」童妍葳難掩哀慟,「顧特助說有派人努力去搜尋,但我實在不放心,總之……事情好多好亂,我需要時間一個一個克服,好好整理清楚。采燕,你一定要幫我。」
「會會會,我當然會幫你。」金采燕急忙安慰道︰「音樂中心的事情,我絕對會幫你處理得好好的,所以你就放心去處理伯父那邊的事吧。」
「謝謝你,采燕。」
「干嘛這麼客氣?我們是好姐妹,互相幫忙時應該的。」金采燕頓了下,突又問道︰「那兩千萬的押金,最後是怎麼解決的?那天你去找新房東後,我也查了一下資料,音樂中心的新房東似乎就是蓋「幸福小城」的建設公司,而那家建設公司是威遠集團所屬,你那天是不是跟邢……」
「先別問這個好嗎?反正,事情已經解決了,以後我再跟你解釋。」
听到「邢」字,童妍葳感覺心口刺上一把刀,她用力閉上眼,想拂去眼前浮現的一對狂妄眼瞳。
「喔,那好吧。」收起好奇心,金采燕不敢再問下去。
「先這樣吧,我會隨時跟你保持聯絡,辛苦你了。」童妍葳感覺疲憊,腦子已經運轉過度,不能再思考下去了。
「我一點都不辛苦,倒是你要好好保重。記得吃飯,別太晚睡了。」金采燕關懷叮嚀。
「嗯,那我先掛了。拜拜。」
收了線,童妍葳吹干頭發、換好居家服,勉力振作精神到餐廳去好好填飽肚子,她沒有頹廢萎靡的權利,為了爸爸、為了童家,她會戰斗到底。
幾天後,童妍葳約了鄧運龍在咖啡廳見面。
「我听采燕說,你要離開台北?」坐在人聲鼎沸的咖啡廳里,鄧運龍憂慮眼神看著她,吞吐問道︰「這樣好嗎?我覺得你不在公司群龍無首的,不太好吧?」
「有差嗎?」喝了口咖啡,童妍葳回問︰「現在各路人馬都在催討我爸欠下的債務,除了拿出鈔票來擋,我留不留在台北又有什麼關系?」
「你留在台北會安全點。」
出事以來,鄧運龍總覺得童妍葳表現得超乎尋常。
她比想象中堅強,也比想象中勇敢,更叫人訝異的是,她非常冷靜篤定,好像天塌下來也有辦法擋。
「放心,我已經是個家道中落的窮小姐,就算綁架我也沒人會拿出錢來贖,不會有笨蛋干這種蠢事的。我只是去透幾天氣就回來,沒事的。」
「那……你別離開太久,我會不放心的。」眼中盛滿疑問,鄧運龍繼續說︰「這幾天公司里一團亂,先是銀行團不斷催討利息,其他債權人也紛紛上門要錢,不過說也奇怪,昨天銀行那邊突然發了無條件展延的通知,債權人似乎也不再逼得那麼緊了。」
「我去跟銀行談過了。」童妍葳輕描淡寫道︰「當今最重要的,是穩住公司員工的新,務必讓各部門正常營運。」
「嗯,我知道。」鄧運龍很訝異她會出面跟銀行打交道。「妍葳,你是怎麼跟銀行說的?公司的經理去談,他們連理都不理!更氣人的是,還把話說的很難听,說童伯伯是故意制造假車禍,要詐領保險公司的保險金,真是太……」
「要說什麼隨他們,我不想听。」放下咖啡杯,童妍葳打斷他的話。
「你、你沒事吧?對不起啦,我不該提這些的,只是外面傳得實在太過分,我忍不住……」鄧運龍很懊惱。
「沒關系,我沒事。」
按按太陽穴,每次想起生死未卜的父親就讓她心痛如絞,被錢逼急了父親或許真的會出此下策,但她不願接受他會走到如此不堪的一步。
「運龍,我不在的這陣子,公司就麻煩你了。」童妍葳擠出笑。
喝著冷掉的咖啡,童妍葳明白,一旦公司危機解決,執行交易的時間也差不多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