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準太寵我 第5章 作者 ︰ 夏灩

很明顯地,方韻禾在躲他。

「嘖。」何嗣弈眉一皺,不小心按錯鍵,方才鍵入的檔案一下子消失,螢幕上映照出他不大好看的臉色。這已不是他今天第一次失誤,托她的福,他近來很常加班。

他松了松領帶,靠在椅背上吁了口氣,回想那天在滿溢著草莓芳香的甜美氣氛下,她竟臉色慘白,好似被嚇著了,莫名地自他屋內倉皇離去。

如今果醬已經熬好,裝在瓶內散發著晶潤色澤,他真想分給她一罐,也讓她嘗嘗那種甜蜜滋味,可至今已經一周,她避不見面,撥她的電話也沒有任何回應……到底怎麼了?

這一種不上不下的感覺令何嗣弈產生一股前所未有的焦躁,這一星期,他仍然做著她可能會喜歡的食物,搞得冰箱剩下好多菜,可他情不自禁,像是著了魔似地瘋狂想念她總是吃得開心的表情……

不,他不能再任她這樣下去。

下定決心,何嗣弈斂容解決手上工作。晚上八點,他慣常采買回家,剛出電梯,卻在家門口看到一抹極為熟悉的身影——

「菁雯?」

對方轉過身來,打扮入時的她,臉上妝容依舊精致得無懈可擊。她素來追求完美,即使是來見他這個甩了她的前男友也一樣。

「好久不見。」

她輕輕打了聲招呼,何嗣弈「嗯」了聲,沒多做回應。

氣氛一時顯得有些尷尬,畢竟兩人上次見面算得上是不歡而散,但何嗣弈也不可能放著兩人在這里沉默,遂提議︰「要進去嗎?」

曹菁雯搖搖頭。「不了。」

今天的她明顯不若往日那般驕傲,過去光鮮亮麗,似乎瘦了些,眼下淡淡陰影用上粉底也遮掩不住,總是女王般散發著唯我獨尊氣息的她,如今看得出這一陣子,她過得不大好。

畢竟是曾交往過的人,看她這樣,何嗣弈也不好受。「你瘦了。」

簡單三個字,卻充滿真摯關懷,曹菁雯听了,垂下頭,眼眶微紅。過去她曾嫌他不懂花言巧語,正直得太無趣,可如今,她卻覺得這樣的他好真,她好舍不得……

「上一次我太激動了……對不起。」她先是道歉,嘆了口氣。「這一陣子我好好想過了,過去我只想到自己,沒有顧慮到你的感受……還有,我不回美國了。」

「叮」一聲,電梯門打開,下班回家的方韻禾好巧不巧目睹了這一幕。見到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她先是一驚,臉頰不自覺泛紅,接著再看向另一個女人——咦?感覺好像似曾相識……

「啊,是那天甩巴掌的……」

方韻禾這句話一出口,氣氛驟然變得像一場鬧劇,只見曹菁雯表情一僵,由紅轉青,卻又不能反駁。倒是何嗣弈好不容易見到她,只想留人,偏偏又顧慮到前女友在場……

「嗣弈,我看……我們還是進去好了?」

何嗣弈斂眉,看著曹菁雯,再望向愣在電梯口的方韻禾。不過一星期不見,他就發覺她氣色變得不大好,尤其此刻更是蒼白得可怖……他皺了皺眉,很想說些什麼,可心思轉了轉,他向前女友道︰「進去吧。」

方韻禾在旁看到這一幕,本來就談不上好看的臉色瞬間變得死白。那是他的前女友,她知道,可他們不是分手了?她又來干麼?而且她剛剛好像有听到什麼不回去了……

她走向家門,掏出鑰匙,手卻不自覺地發顫,數度對不準鎖孔。

好不容易,她開了門,卻覺得自己像是從頭到腳被掏空,游魂似地飄浮著。

記得那天她曾問何嗣弈,是不是還喜歡那個甩他巴掌的女人?他沒回答,靜如磐石的模樣似是默認。如果那個女人現在打算跟他復合,她呢?她又該怎麼辦?

「喵?」不解事的球球湊上前來,習慣地往她身上蹭,可方韻禾卻好似失去了知覺,只是抱著貓,表情麻木地蹲在玄關,喉嚨像是梗住了什麼,呼吸困難,心髒更是傳來一陣尖銳痛楚。奇怪了,這不該是皆大歡喜的結果?

「我不要……」

「喵……」

貓兒不懂她的痛,只能縮在她懷里感受她的顫抖。

也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方韻禾吁一口氣,站起來,卻因一時腿軟而又跌坐下去。球球嚇到,跳離她懷抱,方韻禾想笑,想告訴自己沒事,本以為自己早已習慣,可事實上,跌過這麼多次,她始終沒學乖……

「我明明已經很努力,不要喜歡他……」

好喜歡他,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喜歡。

「這樣的話,我會困擾的。」

男人的聲音透過虛掩的門板傳來,嚇得方韻禾猛烈一顫。

她不敢置信地轉過頭。剛才太慌,她門沒關好,只見何嗣弈開了門,站在方韻禾身後,可仍然與她保持一段距離。

「我有敲門,但你似乎沒听到。」

方韻禾退後一步,何嗣弈便往前一步,他進到她家,可只站在玄關便沒再踏進。方韻禾錯愕,不懂他怎會過來找她。「你……你前女友呢?」

「回去了,她放棄了美國那里的工作,打算留在台灣,不過……她也不是來找我復合的。」盡管從前女友的言談中听得出她隱約帶著這樣的企盼,可曹菁雯性子太傲,不是那種會主動開口的人,而他也沒那個打算。「她只是來為上次動手的事道歉而已。」

「啊?」只有這樣?「可是……你不是……」不是,還喜歡她嗎?

一回想兩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的樣子,胸口就劃過一陣刺痛,果然喜歡這種感情是會讓人疼痛的……

所以她才想逃,逃得遠遠的,可眼前的男人似乎不打算放過她。「這一星期你沒來,為什麼?」

他問得太直接,方韻禾招架不了,只能消極地避開他過分火熱的注視。「我……我不能再麻煩你。」也不能……更喜歡他了。

「我不覺得是麻煩。」而且她沒來,他心更亂,更麻煩。

方韻禾說不出話,也許她應該明白說出口,告訴他她的感情,告訴他不要對她太好,因為他的好,她會入心,她會痛……

「你應該去追回你前女友……」而不是跑來這里解釋……是了,他干麼要向她解釋?

她腦中似有一團迷霧,何嗣弈也同樣不懂,他皺眉。「我為什麼要追她?」

「你不是喜歡她嗎?」

「那是過去的事了。」他一副理所當然,不明白她的誤會從何而來。「我說過了,我們想要的東西已經不同了。」

「可那又不代表你不愛她了,只是你們追求的東西不一樣了吧?」

「我不愛她了。」

「呃?」

「我不愛她了。」何嗣弈嘆口氣,畢竟是過去曾有的感情,他一直很不願說這句話,可與其任她誤會,他知道自己該表態。「我很確定。」

他語調堅決,一雙如夜色般深沉迷人的墨眸緊盯著她,在玄關小燈下,他瞳內像是燃了把火,熨得她渾身一陣熱燙,好似剛才的冰冷絕望都是幻象,而他說出這一句話,佐以這般眼神,好像在說,他不愛前女友,愛的是她……

怎麼可能!

「為什麼……要跟我講這些?」她不懂,只覺得眼眶泛潮,心在顫抖。

「你覺得為什麼?」

他反問,嘴角卻蕩開了一抹好好看的弧度,不經意顯現的酒窩柔化了他臉上本來剛硬的線條,而他的目光那般地灼熱且專注。那日熬著果醬,他說自己很有耐心,現在,方韻禾覺得自己成了鍋子里的草莓,在他注視下化成了水,蒸煮出馥郁的香氣……

那是愛情的氣味。

又濃、又深、又甜美。

問題是,她受不起。

「我……我不行的。」

「為什麼不行?」

她別開頭,微顫著躲避他逼人的目光。她從不知道他竟會這樣看人,抑或是過去的他掩藏得太好,以至于給人一種溫和無害的錯覺?可實際上,他只是注視,就足以在她身上種下火種,然後再以一句柔情言語點燃——

「轟」地,她感覺自己體內產生了爆炸。

他的話語、態度、眼神都傳達著︰他喜歡她。方韻禾沒那麼遲鈍,可她不懂,她深知自己的條件,光和他前女友相比便已差了一大截。但她知道這男人溫柔的性格,也許他照顧著照顧著,把不經意產生的同情當成了愛情,可她不是。

「我不是貓,也不是任何被遺棄在路邊的小動物。」

她抱起球球,整個人縮成一團。一直以來,她就是一個人,渴望的事物就在眼前,可她仍有自尊。

方韻禾抬起眼,晶瑩的黑眸濕潤了,她並沒有哭,即使緊咬的唇片已失去了血色,她還是一字一句,堅定地吐露。「所以……我不需要同情。」

何嗣弈怔了。

胸口驀地有種被狠狠撞擊的錯覺,他望著眼前的她,炯黑的眼浸潤在水光中,卻透露出絕對的不妥協。她可以孤獨、可以寂寞,然而憑此得來的愛情,她寧可不要。

「這不是同情。」他很確定,而且,從來沒像這一刻如此確定過。

她一愣,抬眸見他表情無比真實,他熱切的注目令她心悸,窩在她懷里的貓兒好似也感受到那股震動,抬起頭來「喵」了一聲。一人一貓靠在一起,何嗣弈不否認有時真的會有她是小動物的錯覺,但……

「我對小動物會過敏,但對你不會。」

見她一臉迷惑,何嗣弈胸口顫動著,想要抱住她,希望她在他懷里確認他的感情不是同情。他放不下她、舍不得她,可真正吸引他的從不是她的脆弱,而是她受了那麼多的傷害,卻不曾喊一聲痛,甚至選擇保護別人,堅強地活下去——

盡管只有一丁點也好,他也想要成為她的力量、她的支柱。

「讓我陪在你身邊。」

他這句話太具殺傷力,方韻禾甚至產生了一股酩酊感。不,她應該拒絕、應該說不,可是……

「求求你,不要這樣……」

「為什麼?」他下顎緊繃,語調仍放輕,像不願驚擾到她。事實上,害怕的人不只是她,他也怕,怕她說不。

這段日子,他可以感受到方韻禾對他也有好感,正因接收到她的感情,所以她的逃避才會令他煩躁不解,恰巧曹菁雯在這時候出現,他別有心機地利用了這一點,也確實藉此確認了她的真心。

同時,何嗣弈也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喜悅——

因為她喜歡他。

甚至喜歡到必須努力,才可以不讓自己更喜歡他。

他只想知道,現在的她,究竟有多喜歡他?

「我要過去了。」他先開口,宣告自己接下來的動作,給她心理準備。

方韻禾顫了顫,望著他緩緩向她靠近,盡管已有準備,可仍是緊張。

「我不行的……」

「為什麼?」

「因為……我會怕。」她伸出手,給他看見自己的顫抖。

果然還是不行,你真的喜歡我嗎?這樣下去,我覺得好累……

腦中浮現的記憶過于鮮明,那是過去曾說喜歡她、願意守候她的男人說過的話,他說他不介意,他說他可以等,可到最後,他還是失望地離她而去。

過去的一切狠狠地鞭笞著她,她瞅向眼前這個男人,還有他的手,她可以想像他身上的溫度有多炙熱,因為他的言語就足以讓人熱得發汗,假若被這樣的溫暖舍棄……

她真的會一蹶不振的。

「你回去吧。」她表情麻木,吐出這一句話。「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的。」

她的話過于果斷,何嗣弈一愣,心一擰,不願見她這樣子勉強自己。「我能等。」

方韻禾搖頭。「我不要你等。」

正因為喜歡,所以她更加明確地知道自己不該拖累他。她要的,是這個男人幸福,跟另一個正常的、可以讓他擁抱親吻的女人在一起,她的愛只會成為他的負擔、他的不快樂。

這個事實使她的神色染上絕望,胸口好痛,快窒息,幾乎落淚,不甘心為什麼只有自己遇到這樣的事?她喜歡的男人正在向她告白,這求之不得的事她居然不能接受,有沒有搞錯?!

她惱著、氣著,唇瓣幾乎要咬出血來,何嗣弈看著也不好受。她的拒絕令他疼痛,多想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勉強自己?她愛他,而他也愛,這不該是皆大歡喜的結果?可他明白她的理由,終究只能嘆息。「抱歉。」

他突來的道歉令方韻禾不解地迎上他的目光,只見他起身。「我沒有逼你的意思,是我太急了。」

其實,要說一句保證是很輕易的,但問題是她若不信,只想要將他排拒在外,他講再多又有什麼意義?

「你有權拒絕,但是,你沒有權利不要我等。」

方韻禾愣住了。

她講不出話,因為她看得出來,他也受傷了。

「我先回去,吃的會再幫你帶過來……至少這一點,不要拒絕我。」

至少這一點,不要拒絕我。

她不可能拒絕的。

他的眸光泛著堅持,卻又悲傷,像是一種不被信任的痛,可他只是隨著她的任性,默默離去……

就在那瞬間,方韻禾生出一股不顧一切抱住他的沖動。

可她知道,她沒有勇氣,也沒有力量,現在這樣應該是最好的結果了,不是嗎?

理智這樣想,可感情上,她曉得自己沒有那麼果斷。

半個月過去,她的心還是懸在他身上,想著當時他吐露的言語便一陣心跳,甚至是期待︰他……真的會等她嗎?

想著想著,內心浮現的竟是暗喜,她知道這樣的自己很狡猾,可沒辦法,至少,在他的感情尚未褪去前,允許她再妄想一下……

這是現在的她唯一能擁有的了。

只是,當她下班回家,在樓梯間看到那抹不再陌生的妍麗身影——

「你好。」

兩個女人視線不經意對上,方韻禾也不好裝作沒看到,只好點點頭打個招呼。

曹菁雯頷首,一點也沒有多搭理她的打算。方韻禾很迷惑,不是已經過了半個多月,她怎麼又出現了?

這一次……又是為了什麼?

「韻禾?還有菁雯……你來了。」不一會兒,電梯門再度開啟,何嗣奔走出電梯,看見兩個女人,對後者更是一副不意外的口氣。

「嗯。」曹菁雯一笑,指了指手上鑽表。「不是約七點?我應該沒來早了吧?」

她的笑容如腕上那只手表一般閃亮,刺痛了方韻禾的眼。她低頭,拚命翻找著鑰匙,好想逃離這個空間,可一時慌急,她包包落了地,里頭物件散落出來,一如此刻紛亂的心……

何嗣弈見狀,走過來替她撿拾那些東西。「韻禾?」他見她忽然沒了反應,像塊木頭僵在那兒動也不動,有些擔心。「怎麼了?」

「我……」她臉色蒼白地看著男人,內心有千言萬語流轉,卻一句都吐不出來。

不是說了要等她的嗎?

可是,拒絕的人是她。甚至,為此傷了他。

她看向曹菁雯,只見她正疑惑不解地望著他們,忍不住催促。「嗣弈,我們可以進去了吧?」

我不要……

方韻禾一口氣梗在喉間,好不難過,可她知道,這不是她該有的權利。

她壓著胸口,感覺那兒傳來幾乎要將她撕裂的痛,遠比上一次還要疼痛萬分。她呼吸急促,站不起來。

不,不行,她不能這樣,她應該裝作沒事,這樣他才不會擔心。「那……我先進去……」

她笑了,可笑得太難看,何嗣弈望著,內心不比她好過,良久,終是嘆了口氣。「抱歉。」

這兩個字不知是說給誰听,方韻禾渾身一顫,一股冷意沿著背脊爬上,麻痹了四肢,隨即卻又听到他說︰「菁雯,今天你先回去吧,你的東西我再打包寄給你。」

曹菁雯沉吟了半晌,看了眼他們。「好吧,我知道了。」便踩著高跟鞋離去。

沉寂的空間再次只剩下兩人,方韻禾仍舊蹲坐著,眼神迷惑得像是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何嗣弈苦笑。「她今天是來拿東西的。」交往時,她一些東西仍放在他家,上次她沒開車來,不好拿,才又約了今天。

他的解釋打入方韻禾混沌的腦中,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明明決定了要放棄的,不是嗎?

可一切終究只是她自欺欺人,她不是完全沒有期待的。

期待這個男人突破一切,朝她而來,果斷地奪走她所有悲哀的借口,讓她可以不顧一切,自私地愛……

「你可以把我當作布偶。」

他突然出口的話令方韻禾愣住。「把你……當作布偶?」

「是啊,這樣你就不會怕了吧?」如果變成她的同類,那就可以多靠近她一點吧?何嗣弈腦中冒出這般童稚的想法。「如果答案是好,就握住我的手。」他不想再浪費時間了,他想直接得到照顧她、保護她的權利,而不是任她一人扯出那樣勉強的笑。

他的手攤在她面前,手掌好大,修長的手指指節分明,怎樣看都不可能是玩偶的手,可方韻禾望著,胸口卻產生了一股強烈悸動——可以嗎?她……真的可以嗎?

「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她不安著,粉白的臉脹紅,像是鼓足了勇氣。

即使知道也許不行,即使知道也許會受傷,甚至是傷害這個人,可她還是想愛……也想被這個男人所愛。

「我喜歡你……」

「那我就想不出哪里不可以了。」

兩人相視,分明沒有任何肢體接觸,卻覺得沒有什麼比現在還要更親匿了。他愛她,而她也是,光是這樣同步的感情就已勝過一切,即使無法擁抱、無法親吻,那又何妨?

只要,不必再放她一個人。

「我……我會努力。」方韻禾終于伸出手,這是她第一次試著主動踫觸一個男人,連指尖都在顫抖,盡管只有一瞬,可她還是踫著了他的皮膚。

而這,就是她的回答。

何嗣弈感受到她是用了多大的力量才能做到這樣,盡管是短暫得不能再短的觸踫,他已覺得滿足。他的心猛烈跳動著,從未想過自己會因一個女人而如此感動。

因為,他想愛她。

很想很想。

交往了。

至少名義上是這樣沒錯。

何嗣弈將那天煮好的果醬貼心地分一小罐裝給她,知道她沒有在家吃早餐的習慣,他便提議兩人一道去Costco買貝果,這樣,她就可以帶去公司配著果醬吃。

假日的Costco人潮眾多,這是方韻禾第一次逛這種大型超市,只見她睜大了眼到處瞧,所有東西都是特大號的,她拿起一串橘子,卻被何嗣弈阻止。「這個季節的橘子不好吃,拿芒果吧!」

「是喔?」不曉得買水果還有這樣的考量,不是想吃什麼就買什麼嗎?

何嗣弈唇片微揚,覺得她這副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模樣著實有趣。她像一個孩子,什麼都要看、什麼都要嘗試,晶亮的眼不再死氣沉沉,假若她這樣的變化真是因為他,他想,他會很開心。

「我去買球球的飼料,你在這兒等著。」她正排隊等著試吃牛排,如果她喜歡,晚餐就做那個……何嗣弈腦中兜轉著這些念頭,不可否認,他喜歡這樣的感覺。

想著那個人,為世上唯一的人付出。

方韻禾點頭,見他推著推車走遠,牛排很快煎好,她不用再排隊,可何嗣弈還沒回來……好吧,她去找他好了。

這麼想著,她往寵物飼料區的方向走去。他高壯的身影即便在人群中,也仍異常顯眼。

今天是假日,他上身是一件休閑襯衫,則配搭牛仔褲,簡單俐落。他正專注地挑選著貓飼料,表情萬分認真,像在研究哪種口味、哪種配方適合球球。這時候,有人自他身旁走過,撞倒了堆成金字塔的狗罐頭,那人轉頭瞧了一眼,嫌麻煩似地嘖了一聲,便裝作若無其事地離去。

下一秒,方韻禾看到他眉頭微皺地上前,默默拾起落在地上的罐頭。

因為太像他會做的事,方韻禾怔了怔,接著唇角上揚,化作一抹連自己都沒覺察的甜蜜弧度。

他溫柔、體貼、細心、有責任感,數不清的優點令她驕傲,她走過去要幫忙,就在這時店員連忙過來接手,他起身,轉頭看見她,嘴角隱約泛現一股笑。「你來啦?」

「嗯。」她像是偷窺被抓著,不好意思地羞紅了臉。「剛剛……我看到你把東西撿起來。」

「什麼東西?」

他一臉不清楚她在講什麼的表情,方韻禾一愣,接著懂了。

是啊,這個人就是這樣的,他總是理所當然地付出,不曾想過自己做的一切究竟可以讓人多麼感動……

「沒有,我只是想……如果我也可以變成東西就好了。」然後掉落在他面前,被他撿拾……不過,把落在地上的東西放入口袋,若無其事地當作自己的東西——這樣的事,他肯定不會干的吧?

想著,她臉上不由自主地漾出笑意,何嗣弈看著,盡管不明白她為何而笑,可她笑,他便開心。

兩人在Costco晃了一圈才走出來,何嗣弈負責提重物,方韻禾兩手空空很不好意思。「真的不用我幫忙?」

「女孩子不該提重物。」他說得義正辭嚴,瞥見她垂在兩側空蕩蕩的手,不覺開口。「但你可以幫忙牽我的手。」

「呃?!」方韻禾被他突來的要求嚇到。「這這這這這——」她心跳瞬間如擂鼓,額際冒汗,緊張得不能自已。等一下,他不過是要求牽手,又不是要干麼……「我……我做個心理準備。」

「好。」何嗣弈沒催她。

方韻禾深呼吸。她不是完全不能踫男人,只是害怕無預警的踫觸,所以他們說好在觸踫她以前一定要先告知。即使如此,方韻禾還是不確定自己可不可以。

很久以前,她曾以為自己沒問題了,可一旦真的被人握住,她便渾身冷汗,不舒服得幾乎嘔吐,結果她的反應狠狠地傷害了對方。

她並不想讓他也承受那樣糟糕的經歷,所以她按著激烈跳動的胸口,建設再建設。只是牽個手而已,卻讓她一路從Costco準備到回家。

何嗣弈把塑膠袋內的東西拿出來,把屬于她的那份裝入小一點的袋子,然後走到廚房分裝生食,該冷凍的冷凍、冷藏的冷藏,接著準備做飯——

就在這時,方韻禾終于開口。「可以了。」

「嗯?」何嗣弈不解地回過身來,只見她一臉下定決心的神情。「什麼可以了?」

「可可可可……可以牽手了。」

她低垂著腦袋,說得好小聲。

何嗣弈看了眼時鐘,她這個牽手足足準備了快一個小時,他本以為她是打算當作沒這回事,想不到……她居然真的在「準備」?!

他忍俊不禁,可感受到她是如此努力想要回應他,即使等了這麼久,他不怨懟,反而像個祈禱者般虔誠真摯地探上她的手,那細柔的感觸使他心房一陣顫動,沒想到只是一個小小的牽手,竟會讓他感到如此巨大的感動。

「謝謝你。」

他道謝,真心真意,表情溫柔,方韻禾看著,胸口那份不安和躁動便逐漸沉澱下來,轉化為一種安心。

這是方韻禾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平靜地和一個男人產生接觸。這感覺不可思議,只知道她有股很想哭的情緒,因為她終于開始覺得,她真的可以和這個男人在一起,不再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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