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洋洋的日光透過天窗照射進寬敞的玻璃屋里,這里是白雪專屬的工作室,擺了一大堆機械、槍枝的組裝零件,琳瑯滿目的設計圖,亂中有序。
白雪今天同樣一襲絲質黑緞洋裝,高領長袖,除了手背和沒有血色的臉蛋外,不露半寸肌膚,黑得相當徹底。
她正趴在桌沿,仔細研究某人給的設計圖,縴長的睫毛讓淡咖啡色眼影暈成一片迷蒙,這是她慣畫的女巫妝。
一雙黝黑不見底的眸子慵懶地掃描過她專注的臉蛋,頎長的身子斜倚在玻璃門旁,雙手環胸,漫不經心的模樣實在讓人很火大。
白雪偷覷那尊「門神」一眼,下意識地撫上頸子,隱藏在高領下的項圈像第二層肌膚似地貼著她的脖子。今天她的黑眼圈可不是因為煙燻妝,而是昨夜想盡各種辦法拆除項圈而熬夜熬出來的,全是托這個臭小子的福!
驀地,她慍怒的眼色被某人銳眼捕捉到,嚇得她趕緊移開目光,假裝專注在手中那張繁復到夸張的設計圖上。
凱爾逸出一抹淡笑,高深莫測的目光始終牢鎖住白雪陷入深思的側臉。
這張膚色過于蒼白的臉蛋並沒有特別美麗,甚至顯得有些病態,可她那雙迷蒙的大眼里卻有著很是誘人的獨特性——那種古怪又莫名吸引人的特質。
這只小白兔今天異常的安靜,讓他頗為訝異。還以為她會跑來向自己大吵大鬧要求解開項圈,或是以白瑞許的名義來威脅他,結果一樣也沒發生。
她照樣「上工」,擺明了恨不得能快點離開英國的模樣。不過,他可沒這麼好打發。
凱爾徐步走近她,刻意停在她身後,卻許久都不出聲,搞得背對他的人心底惶惶,黑白分明的眼珠左右滾動,不知道該不該先開口。
這個小鬼頭到底吃了什麼千年補品,竟然膽子大成這樣。
「我說你——」白雪受不住詭魅得快窒息的氣氛,轉過身瞪著他,「你這張設計圖是從哪里弄來的?」
凱爾微彎身與她平視,炯亮雙眸盯得人發慌。「從一位俄國佬那邊。听說這是傳說中的夢幻手槍設計圖。」
白雪愣住,「夢幻手槍……難道是傳說中的‘青鳥’?」
不可能呀,這把二戰時期由希特勒研發的夢幻手槍只不過是個傳說,根本沒人見過。
「這並非我的專才,所以才需要你這位天才來替我解謎。」凱爾戲謔地朝她鼻尖吹了口氣,癢得她直皺鼻頭。
「我不是天才!這張設計圖我只看得懂一半,你最好另請高明。」白雪怒瞪他,總覺得這小子似乎很懂得怎麼戳她罩門……她最討厭的就是有人叫她天才!
凱爾略揚俊眉,陰柔的五官散發森冷之氣,眉間的淡折痕使他看來顯得睿智與狡詐。
「你是白家最後的天才,如果連你也做不出這把槍,那我想,或許所謂的天才真的不存在這世上。」
「你是在拐著彎諷刺我嗎?」哼,激將法對她沒用。
微眯帶笑的深邃雙眸定定地凝睇她,「不,我是賭,你是基于私人喜好而選擇性地‘看不懂’這張設計圖。」
白雪一怔,居然被他看穿,這小子不是省油的燈。
「就算我看得懂好了,這里頭有三種以上的零件早已停產,根本沒有其他零件可以代替——」
凱爾突然笑了,看得白雪猛閃神,他笑道︰「你需要的零件都在愛爾蘭。」
這是什麼意思?都在愛爾蘭?關她什麼事啊!
「那你把設計圖帶回愛爾蘭,請別人替你組裝吧。」她橫了他俊臉一眼。
「我這次來倫敦,就是要邀請你到愛爾蘭走一趟。」凱爾傾身靠近她,將她困在座位上動彈不得。
白雪沒有臉紅也沒有反抗的意思,只是靜靜與他對望,似乎想從他平靜無波的表情上找出點蛛絲馬跡。
「我連倫敦都不想來了,怎麼可能和你去愛爾蘭。」對看了好半晌,任憑她怎麼看就是看不出個端倪來,索性別開臉看向外頭的春光明媚。
凱爾仍一瞬也不瞬地瞧她,聞慣金屬氣味的鼻息間涌入一股濃郁芬芳,是白雪身上的香氣……淡淡薔薇香。
「在愛爾蘭有種黑色薔薇,香味極濃,若是讓它的花梗刺到,不出三天絕對送命。」
這下可挑起白雪的興致,她挪回目光,很努力地不讓自己看起來太興奮,刻意用不感興趣的口吻問︰「喔,那又怎麼樣?」
凱爾笑得狡猾像只狐狸,「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歡迎晚上到我房間,我很樂意送你一朵。」
白雪差點就大聲說好,可硬生生地在喉嚨間壓制下來,差點讓口水嗆死。「不、不用了,我才沒興趣。」
喔,要死了哩,黑色薔薇耶,威廉和梅杜莎知道後,一定會興奮到發瘋飛來這里跟她搶。
她想要,想要,超想要!干脆找威廉他們一起飛到愛爾蘭去算了。
「我只停留三天,如果三天後你還是做不出這把槍,我依然會照價格付費並準時離開。」凱爾緩緩走向門口。
可惡!這小子把她撩撥得心癢癢的,竟然就這樣走開。
「你給我回來!臭小子!」
「項圈又何必遮,我覺得很適合你。」門邊丟來一句含笑的話。
「你——」她又詞窮了。
白雪瞪著逐漸消失在視線內的囂張背影,只能對空猛踢腳,忿忿想著下次真踢上他小腿,讓他痛得哭爸叫媽的丑樣。
說真的,白雪一點也不期待晚餐,盡管忙了一整天的她肚子快餓扁了,但一想到會在餐桌上見到某張跋扈高傲的俊臉,她就沒了胃口。
反觀那張俊臉,牽起的笑容頗愉悅,從頭到尾只凝神注視著她,熾熱的目光仿佛看不見白瑞許的存在似的。
白雪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又不甘示弱,旋即靈光一閃,笑得十分慧黠,佯裝充滿驚喜和興奮地看向白瑞許。
「爹地,凱爾先生邀請我到愛爾蘭去玩耶。」哼哼,這小子死定了。
果然,白瑞許頓住,緩慢地別過臉,神情陰沉地看著凱爾,「是真的嗎?你邀請小雪到愛爾蘭?」他右手緊握住的那把牛排刀異常鋒利。
凱爾舉止優雅高貴,拿起餐巾輕拭唇角,彎起俊美的淺笑。
「沒錯,我是建議她到愛爾蘭一趟。」
「我跟你說過,不許你太接近她。」白瑞許臉色鐵青。
「我從沒想過要接近她,是她想接近我。」凱爾薄唇噙著冷笑。
白雪雙眼冒出火花,氣得破口大罵︰「你少臭美!誰想接近你了,渾蛋!」
「小雪,安靜。」白瑞許安撫著小女兒的情緒,不忘暗中觀察凱爾的表情。
只見他神色自若,笑容未曾消減過,雙目熠熠如星,黝黑的瞳眸幾乎倒映不出任何影像,這種絲毫無法捉模的眼神,白瑞許幾乎不曾踫過。
「要不是有法恩斯的介紹函,我是不可能接下你這筆生意,你應該很清楚。」白瑞許冷聲警告他。
當初這個小伙子就是拿著那張英國地下首領親筆所寫的介紹函而能安然踏進白家大門,否則憑他這個無名小卒,是絕不可能在此時此刻和自己平起平坐在這長餐桌上。
「法恩斯曾在我面前稱贊白氏家族,想必白先生是個文明人,不會對客人做出任何不敬的事情。」
凱爾端起散發香氣的葡萄酒杯,輕佻地朝白雪致意,挑釁意味百分百,唇邊漾開的笑容迷魅邪氣。
「爹地,我需要呼吸新鮮空氣。」白雪再度氣得離席,不過這次她是走向大門口。
她握住金銅色門把,復古造型的門一開啟,猛然一道黑影直朝她撲來,讓她措手不及。
「喂,你——」白雪的鬼叫還沒完,肩膀上突然靠了一顆再熟悉不過的頭顱。
「我暈機啦……你家也太難找了吧。」威廉慘白著臉,一副全身虛月兌的模樣,癱在瘦小的白雪身上,差點壓垮她。
「威——阿威?」白雪連忙改口,就怕父親起疑,卻遺漏了某雙瞬間變得陰霾的黑眸。
威廉賴在白雪身上不起,像個垂死老人似的猛喘氣,也沒注意到屋內丕變的氣氛。「白雪,我不行了,暈機又疲勞過度,皺紋一定冒出好幾條來。」
「喂,你是怎麼進來的?」白雪壓低音量,覆在威廉耳邊問,從後方看來卻顯得曖昧極了。
「報出你的大名就走進來啦,你白痴啊。」威廉白了她一眼。
「死威廉,干嘛一聲不響就跑來,想害死我啊。」
「我好心給你送東西來耶,你這個臭女巫真是欠扁。」女人都是些沒天良的東西。
「小雪,你的朋友?」白瑞許收起肅殺之氣,走向正在斗嘴的兩人。
白雪飛快拉起威廉,用手肘頂頂他的腰,暗地里斜睨了一眼。
威廉連忙擺出最拿手的諂媚笑容,「伯父你好,我是……」眼角余光瞄過長桌上一張陰郁俊臉,他心底閃過一絲詫異。
白瑞許輕皺眉頭,還在等威廉的下文。
白雪瞪了過去,不知道威廉這死吸血鬼杵著像根木頭做什麼,還用唇語暗罵他。
威廉詭異地瞄了她一眼,一副算計的模樣,終于燦笑說︰「我是阿威,白雪的男朋友。」
「什麼?!」鬼叫的人是白雪。
白瑞許倒是不太訝異,似乎早有所料。「你就是阿威,常听小雪提到你,果然很符合她的理想標準。」
「他符合個鬼——」她的嘴巴被威廉手掌一把捂住。
「我和小雪就像是老夫老妻了,她就是喜歡損我,伯父你應該也知道她的個性,老是嘴硬不肯說實話。」威廉將她摟在懷里。
白瑞許竟然沒發怒,還笑得很開懷,對威廉似乎真沒戒心。
「歡迎,歡迎。」
「謝謝伯父,那我就能安心住下。」
「安心住下——」好不容易張開的小嘴又被人用掌心堵上,她差點岔氣。
「小雪,才兩天不見怎麼瘦成這樣,我帶了很多你喜歡的餅干,去你房間吃吧。」
「你——」
就這樣,白雪被威廉邊推邊拖的離開。
「白先生,看來你的心頭肉身旁已經有護衛者了。」凱爾下顎輕放在交疊起的雙掌上,冷冷看著那兩道漸行漸遠的刺目身影。
「沒錯,而且他是個很正常的年輕人。」白瑞許斂起笑容,轉身看向那張充滿危險氣息的俊容。「現在,也到了該坦誠相對的時候了……凱爾?或者該說……樊洛斯?」他平靜地迎上那雙惡魔之瞳。
凱爾微挑眉,並不訝異,唇角噙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終于,他斂眸,低笑道︰「是啊,我也開始覺得有點膩了呢,是該好好厘清了。」那雙眼瞳緩緩迸現奇異光彩,笑容暗藏鬼魅的森冷氣息,陰邪懾人。
「臭威廉!你到底來干嘛的?」白雪伸手戳著死躺不起的家伙慘白的臉。
威廉癱在白雪柔軟的床鋪上,還把黑伯爵丟下床,一臉終于得到救贖的舒服神情。
「你以為我愛來啊,要不是我小舅媽又在‘起肖’,我才懶得坐那麼久的飛機,瞧,原本細皮女敕肉的肌膚干燥成這樣,能看嗎?」
威廉推開她的手,憐惜地撫上自己臉頰,「娘」得讓白雪直翻白眼。
「夠了,快說重點。」否則她考慮要抓只老鼠丟進他嘴里。
「沒人性的女人,真是的。」威廉伸伸懶腰,坐起身抓過印有蝙蝠圖案的隨身黑皮箱,翻了一陣才抽出一張紙塞給她。
白雪漫不經心地垂眸一看,頓時怔愣住。
竟然是那張她朝思暮想的背影照……天啊!自己連做夢都在思念的照片!
都怪她不知道哪條神經錯亂,居然興起想戒掉對這張照片的盲目迷戀,可現在照片一握在手里,那種瘋狂的悸動又再度涌現,甚至有益發猛烈的趨勢。
「怎麼,開始感謝我了吧。」瞧,他果然來對了,看她感動得眼淚快噴出來,真是個死花痴女巫。
白雪倔強得不肯道謝,只是瞥他一眼,悶不吭聲,目光直盯著手中的照片。
喔,她的路西法,這才是真正的惡魔嘛!某個臭小子干嘛動不動就想冒充,根本連這張背影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女人就是這麼不知感恩,所以我才討厭。」威廉發完牢騷又躺回床上,突然憶起什麼似地說︰「對了,你這次被召回來的原因該不會是那個小子吧?」
白雪點點頭,「沒錯,就是因為他。怎麼了,你認識他?」
威廉若有所思,「不認識,也沒見過,可我總覺得有點熟悉……」
「只要是帥哥你都這樣說,想搞‘斷背山’別在我家搞。」她用手肘踹向威廉腰側,厚,這種話听得夠膩了。
「不是那種熟悉……」
「對啦,對啦,也許他就是你命定的那個男人,這樣說你爽了沒?」
「死白雪,你真的很白目耶!」威廉氣得搶過她小心呵護的照片。
「還我啦!」白雪緊張地又搶回來,還跑得遠遠的,不讓他有機會接近照片。
威廉看得啼笑皆非,「你真把那張照片奉為路西法了,真那麼愛呀?」
白雪斜瞪他,冷哼一聲,「這張照片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你要是敢對他有任何遐想的話,我就戳瞎你的眼楮。」
「若是你有機會見到照片中的男人,你會怎麼做?跪倒在他腳邊嗎?還是惡狼撲羊般的纏住他?」威廉笑著揶揄她。
白雪圓滾滾的眼珠轉了幾圈,煞有介事地仔細研究起來。
「嗯,要是我真能見到他的話……要怎麼做呢?」雖然梅杜莎總愛說這張背影照一定會在某一天為她帶來不幸,不過,前提是她得先找到照片里的人才行。
威廉見她陷入思索,忍不住猛翻白眼,「沒救了,威廉古堡又出了一個死花痴。」
夜闌人靜,窗外蟲鳴陣陣,一股說不上來的心慌讓白雪不安地醒過來,睜開眼眸,十分習慣黑暗的目光在房內梭巡著,尋找被她踹到地毯上打地鋪的威廉蹤影。
「威廉?」
「……」
「睡著了嗎?」她爬到床沿偷覷地上的人。
「除非有人死了再叫我……不,就算有人死了也千萬別叫醒我,不然我保證會死更多人。」威廉轉過身狠瞪她一眼,拉高棉被蒙住自己,來個不理不睬不回應。
白雪爬回原位,學他把自己埋入被中,可是總覺得隱隱約約有腳步聲在房外徘徊……她猝然起身,套上小黑貓絨毛拖鞋,為了壯膽還抱起睡眼惺忪的黑伯爵,躡手躡腳地跨過睡死的威廉走出房間。
長廊昏暗,僅有幾道自氣窗流瀉而下的月光照著,她納悶地左顧右盼,循著踱步聲走去,一路來到大廳。
她沿著牆壁模索到燈光開關,正想按下開關時——
「別開!」有人壓低聲音惶恐地命令,嚇得她急忙縮手。
白雪一听這嗓音旋即愣住了,「爹地?」
「小雪,你過來。」白瑞許驚恐地朝她揮手。
白雪快步走向他,從小到大沒見過爹地這種六神無主的模樣,除了兩個姊姊要嫁給糟糕對象時。
即使隱匿在黑暗中,仍然掩不住白瑞許臉色的鐵青沉重,他雙掌搭在白雪縴瘦的肩上,臉上有藏不住的慌亂。
「爹地,你怎麼了?難不成有人要殺你?」她狐疑地揣測。
如果真是這樣,他還不至于如此擔憂。白瑞許沉默了半晌才開口︰「小雪,你還記得爹地在你去台灣之前說過什麼話?」
她被問得微愣,卻還是記憶猶新地回答︰「你說,不管怎麼樣,都不準和‘不三不四’的人來往或發生感情,只能和正常人在一起。」
所謂不三不四者,就是指那些從事暗殺行動或泛指羅蘭家族的人。自從白雪兩個姊姊相繼嫁給殺手並魂斷他鄉後,白瑞許就千方百計想讓她月兌離這個黑暗的圈子。
「沒錯,我要你謹記在心,最好永遠別承認自己是白氏家族的人。」白瑞許有些失神的喃喃自語。
「爹地!」白雪捏了他手臂一把,對父親的失常十分詫異。「你冷靜點,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小雪,你現在就走,馬上叫醒那個阿威,跟他一起回台灣躲起來。」白瑞許情緒幾近失控,可音量仍壓得低低的,像怕驚醒誰似的。
「爹地?」爹地現在的模樣就像是死神上門討人,而他害怕失去誰一樣。
死神?太可笑了!雖然她極度崇拜惡魔和巫婆等邪惡象征,可是也很清楚這世上沒有死神的存在……有沒有惡魔就很難說了。
白雪猛然回過神,發現自己已讓白瑞許推著步上階梯。
「快去叫醒他!你們兩個從後門走。」
「我……」
「快!別發出任何聲音。」白瑞許神色凝重的瞪著她,白雪錯愕之余只能無奈地走回房間。
驀地,蜷伏在她懷中的黑伯爵睜開碧綠雙眸,喵嗚一聲縱身跳下,步伐輕盈的迅速朝長廊盡頭的光源處,從半敞的門縫鑽入。
白雪手忙腳亂想抓回貓,只差幾公分就抓住黑伯爵滑溜的毛尾巴。
「可惡!」她撫額低咒。威廉說得對,早晚要把這只傲慢的貓訓練得听話點,老在重要時刻壞她的事,真是吃里扒外。
走廊盡頭是客房!白雪左右觀望了下,她等著某個討人厭的小子把黑伯爵丟出來,可等了許久就是盼不到。那小子有可能去吃消夜,也有可能在洗澎澎,哎呀,反正她神不知鬼不覺把貓抓回來才要緊。
白雪飛快爬起身,趿拉著小黑貓拖鞋咽了下口水,靜悄悄地走向長廊底端。
推開門,夜燈亮著,她抬起手臂擋住光線,才朝房內邁出一小步,卻讓某樣異物絆倒。
「搞什麼東西?」她跌得眼冒金星,朝腳邊一瞥,是一只塞得鼓鼓的黑色袋子和好幾張半卷起來的紙。
白雪怔然地張望了四下,床鋪是平整的,顯示今夜尚未有人在上面躺過,整間房除了地板紊亂了些,其余幾乎看不出有人居住過的痕跡。
「那家伙怪怪的,像要犯案似的,這麼小心翼翼。」她狐疑地查看房間,發現就連浴室也干淨得像沒人使用過。
這些搞游擊隊恐怖行動的都這麼愛干淨嗎?真讓她大開眼界。
「喵嗚……」
白雪找了半天,終于在門口處的袋子里找到黑伯爵,她翻開袋口撈出那只老被威廉嘲笑胖得像狗的貓。
「壞伯爵!先是棄我于不顧,現在又投奔敵營,會不會太囂張了點?」白雪抱高黑伯爵與它對瞪了下,正想轉身離開,眼角余光卻瞥見那堆白紙上的——
她飛快抓起袋旁幾卷白紙攤開,隨即渾身僵震住。
白家從里到外的方位,甚至連花園都清清楚楚地畫在紙上,連那些菁英的守護位置和人手分布,就連交班時刻也寫在上頭,分明是做過詳細的調查,而且分毫不差。
倏地,她嗅到一股淡淡薔薇香氣,沾染上自己的指尖,猛地一聞,才發現氣味來自于腳邊的黑袋。
方才只顧著抱貓,壓根沒把袋里的東西瞧仔細,白雪微詫地彎身探向袋里……一翻,幾朵鮮紅欲滴的薔薇花靜躺在整捆的炸藥上,炸藥下是數不清的長槍與狙擊槍。
她急促喘息,腦中閃過白瑞許方才的驚悸——凱爾這小子難道是來暗殺爹地的?!
白雪倒抽口氣,腳步踉蹌了下,丟開手上的紙,飛也似的奔回自己房間,顫抖雙手將門鎖上。
「威廉!威廉!」她死命搖晃著睡到翻過去的家伙,「那家伙是瘋子!他的房里有一整袋炸藥,足以把我家炸個精光。還有那些槍,簡直跟你小舅有得比!」
「我知道。」蒙在被中的人語音含糊不清。
「你這個睡死的死吸血鬼知道個鬼啦,快起來幫我想辦法解決那個——」
白雪邊罵邊氣急敗壞的伸出手粗魯地扯開被子,卻先一步被威廉拉進懷里,她渾身一震,夾雜著薔薇香與金屬味的氣息涌入她鼻間。
她下意識抬眼瞥去,雙眸倏地瞪大,這個人……根本不是威廉!
「收到我送你的花了?」凱爾散發邪惡的英俊笑容微微漾開,在黑暗中,熠亮的雙眸卻是冷如冰地瞅住她。
「你——」
「噓,Thegameisover。」他修長的手指托起她精巧細致的下巴,在她怔忡之下,狠狠攫住她蒼白顫抖的唇。
毫無溫度的吻,就像是……被惡魔烙下專屬印記!
黑白分明的眼珠倒映他俊美的面孔,黑眸里有著讓人猜不透看不穿的晦澀,像是永遠無人能觸及的幽暗。
白雪被他的吻弄得頭昏眼花,這個男人根本不懂得怎麼吻人!完全是用啃的方式在折磨她的唇,痛死她了!
她想推開他,雙臂卻被他反剪在身後,而他邪惡的手掌游走在隱于睡袍下的曼妙曲線,像個裁縫師一寸寸地模透她的尺寸。
「初吻?」凱爾終于離開她的唇,挑眉笑問。
白雪氣炸了,胸口因惱怒而狂烈地上下起伏,氣得渾身發抖,被肆虐得紅艷如薔薇花的唇瓣緊抿著,根本說不出話來。
初吻?!去他媽該死的被這個臭男人說中!她想奉獻給路西法的神聖之吻就這樣被他毀了!
「你這個混帳!到底想怎麼樣?我爹地惹你了嗎?你干嘛想殺他?」她氣憤的質問。
凱爾微詫,旋即失笑道︰「你以為我是來殺白瑞許的?」
「不然呢?別跟我說你房里的那堆炸藥是用來炸地鼠的,鬼才相信!」她氣得低吼,突然又司︰「威廉呢?你把他怎麼了?」
凱爾眉心輕蹙,連笑容也微斂,俊臉顯得有些緊繃僵硬。
「你和他關系很密切?」聲音听來略嫌沙啞,語氣則是帶點怒意。
白雪渾然不覺,只是瞪著他,「你也听見了,他是我男朋——」
「你的男人應該不會是個假性同性戀。」
「你認識威廉?」莫非這男人是羅蘭人的仇家?
對她的愕然,他只是但笑不語,拇指撫上她難得嫣紅的唇瓣,暖味地揉壓著,白雪見機不可失,張唇咬住他指頭泄恨。
以為他會叫疼或是縮手,更夸張點或許會給她一巴掌才對,可他一件也沒干,唇邊淺笑依舊,那根手指就像不是長在他身上似的,滿臉不痛不癢,像個笑看寵物玩耍的主人,有些莫名的溺愛蕩漾在他幽眸深處。
媽呀!白雪傻了,不用等他動手就松開口。
這個男人太可怕了!她不禁懷疑,要是有人拿把刀捅他,他很可能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簡直是魔鬼終結者上身。
「你不痛?」她瞪著那截讓自己咬得沁出血絲的手指頭,嗓音發抖的問道。
凱爾收回手,黑眸瞥了滲出幾滴血珠的拇指,唇邊兀自噙笑,在白雪驚訝的目光下,緩緩舌忝去指上血跡,陰鷙的視線與她心悸的目光糾纏著,直看得她心底發毛。
他舉手投足間散發一股優雅,彷若皇族後裔一般,可眉宇間卻有抹邪氣,讓人只能選擇臣服……或者沉淪。
「痛只是個過程,結果才是我要的。」凱爾冷嗤道,大掌撈起她的腰,將她扛上硬實如鐵的肩頭。
「喂!你想做什麼?你的目標是我爹地才對,不是我——」
「我的目標一直是你,我可愛的白雪小女巫。」
白雪傻愣住,竟忘了掙扎,而凱爾抱起她全然不費吹灰之力,兩人一身黑裝仿佛融為一體般隱匿在門口處。
白雪猛然想起方才嗅到的薔薇香……鐵定被動了手腳……她頭暈得像酒醉,再也無法思考。
這個男人到底是誰?他憑什麼說「我」可愛的白雪小女巫,她才不是他的!她早就心有所屬……情定他人了!
就知道不該回來,身為白氏家族的成員已經夠倒楣了,現在她肯定連這條女巫命都要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