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你的唇 第十章 作者 ︰ 冷萱

平城天牢

在織君痛失月復中胎兒的同時,鮮卑皇朝雄韜武略的天子拓跋燾來到天牢,他支開親近的左右手後,便走向囚禁著都晟驍的牢房。

坐臥在牆角的是抱膝而眠的都晟驍,拓跋燾看見滿是胡碴陰影下的五官正扭曲著,仿佛正作著什麼夢,果然,接下來他听見他逸出喃喃聲.....

「不!小野狐……你別來!回去……快回去……」

小野狐?是驍哥的新婚妻子李織君嗎?才這麼想,拓跋燾蹲了下去,伸手輕搖都晟驍。

「驍哥……驍哥……」

「啪」的一聲,霍然驚醒的都晟驍警覺的大掌一拍,待看清楚對方後,他立刻蹲跪在地、低首向拓跋燾請罪!

「罪臣斗膽冒犯皇上,請皇上降罪!」

拓跋燾並不引以為忤,相反地,他還調侃道︰「驍哥方才發夢魘是吧?你口中的小野狐可是表嫂?」

「回皇上的話,罪臣方才確實是夢見了妻子。」都晟驍回答道。

那真是一個血淋淋的夢,他夢見織君提前小產,奄奄一息的躺在血泊中,稍一恢復神志時便激動的欲找他;他看見她奮力的蠕動著身子爬在粗石子地上,模樣狼狽極了……

望著從小一起長大、手足情深的表兄,拓跋燾真情流露的說︰「辛苦你了,驍哥,讓你在牢里吃苦。」

「謝謝皇上的關愛,罪臣剛才確實發夢魘。」都晟驍勉力的強自振作。

才從夢到織君小產,血泊中她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蠕動著要翻山越嶺後來找他的畫面中驚醒,因此他好半晌只能這麼地回話。

「夢魘罷了,別放在心上。」拓跋燾安慰後,緊接著道︰「驍哥,朕來是要告訴你,朕已經收到了陸皓派人快馬來報的消息了,你被無心之人設計陷害之事朕已經曉得了,朕已經指派了璟郡王前去鄴城協助陸皓捉拿府尹與段氏母女。」都晟驍眨著眼驚呼,「皇上?」

「沒錯,」拓跋燾站起身後,點頭表示他會公正的處理這件事。「但是,驍哥,在璟郡王還沒有帶人回來之前,朕仍不能放你出牢,你能明白朕的苦衷嗎?」

「當然。」都晟驍也站了起來,肯定的點頭,「朝廷里也有漢官,皇上會這麼做,一方面要服眾,一方面又得安撫原有的鮮卑貴族,皇上也夠為難了。」

「嗯!」拓跋燾欣慰地拍著都晟驍的寬肩,「知我者莫若驍哥。若咱們兄弟間能夠彼此相知相借,那麼取南方(劉)宋便是指日可待了。」

「只是皇上要面對來自太後的壓力,也真難為了。」都晟驍當然知道,皇太後也是都晟家的一分子,一定會為了他的事逼著皇上放人。

「確實,那並不好受啊!」

兩人相視而笑。

接著,拓跋燾對都晟驍透露了一些他所掌握有關慕容靜雪用計誘惑新任府尹的事,新任府尹竟也胡涂得任其擺布,以至于慕容靜雪得以陷害織君入獄,卻也間接讓都晟驍擅離職守。

都晟驍用談笑的方式和拓跋燾談論著其中的曲折,但也只能維持到拓跋燾離開天牢,心急如焚的感覺霎時又席卷上心頭。

織君,你真的進京了嗎?都晟驍不安地想著夢中織君小產的畫面。

只因為兩人曾藉由那一次的春夢而神交,難保這次的夢魘不會是個噩兆。

「小野狐,我愛你,無論如何你都要珍重自己,知道嗎?」都晟驍痛苦的對著陰暗的牢房說著。

*****

半個月後

「嫂嫂……嫂嫂……」

模糊的聲音緩緩地飄進織君的意識中,她睜開渙散且無法聚焦的雙眼,眼前的一切全都呈現濁黃色的……

「到……到了嗎?咱們……咱們到……到宮里了嗎?」

「是的!嫂子先休息吧!明天再進宮覲見皇上……」

聞言,她顰緊了眉心,吃力的搖搖頭,「不……」

好不容易來到了天寒地凍的平城,她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放棄呢?

她已經犧牲了孩子,所以她更要救出她的驍!

她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了,她只剩下驍了,所以她絕對不能再失去他,否則她會連活下去的動力都沒了。

這也是支撐她來到平城的動力,說什麼她都要在今天見到皇上。

「可是嫂嫂……」都晟燡一臉為難,「我必須請牌才能覲見皇上啊!先讓我回去換上朝服,好嗎?」

織君點點頭,「好……你回去換……但請先……先扶我下……下車……我在這里.....這里等你們回……回來……」

「這怎麼成?!」

都晟燡還想出聲反對,織君卻堅定地蠕動身子欲下馬車。

這半個月來就是這樣,他們都不能說一句要她回鄴城的話,說上一句,織君就會直接以行動威脅著他們,仿佛在說他們若不帶她去,她可以就這樣自己爬進京。

都晟燡妥協了,他打橫抱起了織君下馬車,也不換朝服的就硬闖進皇宮--

*****

一陣陣驅趕人的聲音不斷傳進皇太後與幾位媳婦聊天、听曲兒的後宮。

聞言,皇後喊了人去問話。

但是,過了好半晌,宮女與太監回來,其中一人答著,「回皇後娘娘的話,是驃騎虎將軍與他的嫂嫂一起來覲見皇上。」

眾人聞言不禁一楞,皇太後首先從暖榻站起身,「是阿驍的新娘子嗎?」

「母後,」皇後也站了起來迎向皇太後,「應該就是了,听說是個鄴城的漢人!」

「哦!」皇太後欣喜得雙眼都亮了,「去!瞧瞧去,走!」

一群女人就在皇太後的帶領下,浩浩蕩蕩的往前殿的長樂宮走去。

接近時,皇太後放慢了步子,問著身邊的小太監,「那皇上接見了嗎?」

「回太後的話,皇上方才還不肯見,這會兒或許已經見了!」

「瞧瞧我那個燾兒!」皇太後聞言,不禁發出一聲夸張的譏諷聲,她望了一下皇後,說道︰「還挺有眼的呢!哼!關了哀家弟弟的孩子,哀家還沒跟他拚命呢!這會兒竟又有個文弱女子大老遠為丈夫求情求到平城來了,他還不賞眼嗎?」

「哎呀!母後,」皇後打著圓場,「剛剛小三毛不是說了嗎?皇上這會兒該見了,不是嗎?」

皇太後笑著搖了搖頭,嘆口氣道︰「好啦!走、走、走!去看看阿驍的眼光變了沒有?是不是給他姑媽挑了個象樣點兒的佷媳婦?」說話的同時,她們已經穿越了一座長長的曲廊,站在長樂宮的入口,只听見一個虛弱的聲音……

「當真是為了……為了臣婦才會離營的……請皇上開恩。」

「你不經朕的同意,就擅自闖見,回去吧!既然你都病成這樣,就先回去了吧!」拓跋燾的聲音透著些許壓抑。

「皇上恕罪,臣嫂李氏,由于與微臣兄長鶼鰈情深,這才有闖見的行為,還請皇上針對臣嫂所言之部分進行調查!」

「放肆!」拓跋燾怒斥,「你這是在和誰說話?帶了個剛小產的嫂嫂進京,朕知道你累了,」隨即他又恢復了平日的溫和,說道︰「先回去吧!李氏,同你的小叔先回廣威王府吧!」

小產?殿外以皇太後為首的幾個女人听了不免倒抽了一口冷氣。

「皇太後……」

「噓!住嘴!」

守在殿外的殿前侍衛原本要高朗皇太後到來的,但皇太後隨即阻止,接著她口氣極為不悅的對著跟在一旁的小三毛厲聲道︰「立刻傳哀家懿旨,宣驃騎龍將軍到長樂宮,記著,是立即前來,毋須沐浴更衣!快去!」

「是!」小三毛立即領命而去。

小產?一個年輕的女人拖著小產後的身子,進京來找她的新君王赦免丈夫的罪……

一思及此,皇太後也不想顧及皇上的顏面了,冷哼一聲隨即踏進長樂宮。

*****

正當織君苦于不知該怎麼說服皇上能多听自己說兩句時,乎模上前來拉住了她與都晟燡往外走去。

「不……」她掙扎著,但她忽略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因為都晟燡並不激動,不但站了起身,更還跟著乎模一起扶她起身。

她不知道他們是為了什麼而改變不去援救都晟驍,忽地--

「都別走!」

聞聲,織君不禁循著威儀十足的聲音望去,就在她還來不及細看進來的女人是誰時,殿里所有的人全都跪了下來請安!

「兒臣向母後請安!」皇上也跪了下來,但他似乎有些不情願。

皇太後直接來到織君的面前,「你是李織君?」

原來眼前的鮮卑貴婦就是皇太後,織君于是準備屈膝下跪,「臣婦李織君……」

皇太後立刻阻止了她,「免禮、免禮!」她精力十足的扶住了她,「一路上辛苦了,還小產?」

織君還來不及消化皇太後突如其來的親切,皇太後便將自己全身上下瞅了一遍。

皇太後喃喃地道︰「太美了!可也太瘦了!姑媽……哦!阿驍他們私底下都喊我姑媽,所以你也喊我姑媽吧!」她嘆息著,頓了一頓後道︰「姑媽心疼你呀!」

淚水終于在織君點頭之後流了下來,她已經度過了八個沒有娘親疼愛的寒暑,一听到皇太後窩心得就像是尋常人家的母親時,她便完全崩潰了。

「好孩子……」皇太後安慰著懷中的織君,卻也不忘吩咐道︰「還跪在那里干嘛?有沒有人曉得要去找御醫呀?」

接著,織君就在眾人的張羅之中,任憑著幾個也是眼眶泛紅的嬪妃和皇後簇擁著她與皇太後走向一旁的暖榻坐下。

「燾兒,你瞧瞧,」坐定後,皇太後除了頻頻拭淚外,還不忘拍撫著已經哭得虛軟的織君,質問著兒子,「織君也算是你的表嫂,你卻一點人情味兒也不講,還趕人?」

「不!皇太後,別……別怪皇上……是織君太莽撞了……」織君立即強白。

「還皇太後?」皇太後看著織君,「喊哀家姑媽!」

在皇太後的堅持下,織君改口道︰「姑媽,是織君太粗心,沒能照顧好自己的……孩子,所以……所以才……」說到已經流掉的胎兒,就好像是被挖去了一塊心頭肉般疼痛,織君抽抽噎噎的,又哭了出來。

「這……孩子流掉了,你怎麼先不回去休息再進宮呢?」皇太後不解的問道。

「因為織君的丈夫是個忠勇愛國的男人,絕不是有意遁逃之徒,織君懇請皇上再做調查。」織君滿臉懇求的望著拓跋燾。

拓跋燾忍著煩躁,仰天長嘆了一聲後道︰「天哪!才問出了些頭緒,又……」他對著殿後大手一比,「驍哥,陸皓,你們先出來吧!」

話聲甫落,一前一後的出現了兩個人影。

「末將陸皓向皇太後請安!」

織君聞言,不禁抬起頭來,卻教另一個熟悉的魁梧身影吸引住!

驍--

「母後,」拓跋燾略顯懊惱的說︰「因為前天陸皓已經帶著鄴城的府尹和兩名證人秘密進京了,因此當織君他們前來覲見時,朕已經問案問出了八成,為了怕真正的案情會因此而中斷,朕不得不先請他們回去呀!」

「是這樣啊?」皇太後眨著眼道︰「那這將近個把個月來,怎麼都沒听你提起?」

在拓跋燾與皇太後說話的同時,織君就這麼與都晟驍隔著人群互相凝視著。

「小野……」都晟驍滿臉愧疚的往她與皇太後走去,卻在她的厲瞪之下隨即改口,「織君,我們先回去好不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些什麼,因為意識離她越來越遠,下一瞬,就在黑霧籠罩與眾人的驚呼聲中,昏厥進都晟驍懷抱中。

好……好丟臉……

這是織君昏厥之前唯一尚存的意識。

而這也是拓跋氏建國以來,頭一回發生有個哭哭鬧鬧為丈夫請命的小婦人昏倒在金鑾殿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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