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扔出皇甫府的白靈兒,腦海一片空白地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呆呆地走著,她一邊垂淚,一邊慢慢地走,此舉惹來途人的側目。
靈兒!一道男聲在白靈兒身旁響起。
靈兒,你真的來了京城!太好了!
她的人,正是江文斗。
白靈兒在蘇州城內消失後,江文斗馬上前赴皇甫府,看有沒有什麼線索,得知皇甫無拙回京後,江文斗便立即猜到她是去了京城找皇甫無拙。
為追上她,江文斗日夜兼程趕來京城,甚而比她更早抵達京城,他去了皇甫府一趟,但沒人說見過白靈兒,一心猜她定是還沒到,他便在京城的客棧住下來,一邊等一邊找,誓要找到她,把她帶回蘇州。
白靈兒完全漠視江文斗,繼續走著。
「靈兒?他察覺到不妥,」你怎麼了?」
她抬起頭,藍天白雲躍進落淚的灰色眼眸。天空是這麼的漂亮……景物越是漂亮美麗,越彰顯她內心是多麼的灰暗……
為什麼?無拙……為什麼……
白靈兒眼楮一合,整個人墜進黑暗的懷抱。
不久,當她再醒來時,她便哭嚷著要回蘇州。
我想見爹。我想見娘……只有他們才不會傷害她,只有他們才會真心待她,只有他們不會騙她……
好,我們立即回去。江文斗柔聲哄道。
白靈兒回蘇州不久,便答允下嫁江文斗。
在一片喜氣洋洋下,婚事如火如茶地進行著,所有人都掛著笑臉,唯獨即將出閣的白靈兒欠缺一絲笑容。
為免整天待在一片喜紅的府第里,她每天都會出外走走。到天下第一樓喝茶,是她習慣的動作。
這天,剛抵步不久,她便听到鄰座一班文人在高談闊論。
听說我國和沙積國一戰中,我國軍隊現居下風,情勢十分危急。
這又有何奇怪?你能奢望一個從沒調兵遣將經驗的小子,建出什麼奇功偉業了?即便因皇甫無拙而輸掉這場仗,也是天下人意料中的事.真不明白皇上為何派皇甫無拙領兵出征,難道朝廷中已沒其他將才了?
看來兵敗之日也不遠了。
沙積國那麼難應付.復加一個乳臭未干又自負不已的書生統帥,輸敗早就可預期。
皇甫無拙?他帶兵出征沙積國?白靈兒從不知曉這回事。震愕的神色襲上她略帶蒼白的小臉。
沙場、流血、死亡……白靈兒的腦海在一瞬間涌現許多令她害怕的詞語。
「靈兒。江文斗來了。」今天你比我早來呢。」
白靈兒不作聲,整個思緒全系在那個在邊疆作戰的人身上。
皇甫無拙出征一事,在我們由京城回蘇州途中已傳了開來。我沒告訴你,你會怪我嗎?
「她無言,半刻後,緩緩啟口︰」他的事,再與我無關。」
口上這般說,但白靈兒心知,她根本無法不管、不擔心他的事。
原來,她還是那個不懂看破殘酷事實的她。
她還在等嗎?等一個由始至終也沒對她真心的人……
白靈兒每天都是第一個到達天下第一樓的人,為的,是听到皇甫無拙的消息。雖然未必真確,但總比什麼也不知曉來的好。
前些天終于听到戰況逆轉的消息,她緊皺了好幾天的眉頭,始才得以舒展。
據我在京城當官的親戚說,皇甫無拙已把沙積國的軍隊全數擊潰,大勝的捷報已送返京城,皇上听後大悅,說要好好賞賜皇甫無拙。
听說我軍初時屈居下風,乃因還不清楚敵軍的布陣,但後來領軍的皇甫無拙模透敵軍的行軍布略,故能一舉反擊。皇甫無拙確實真有點本事,怪不得皇上那般賞識他。
沒料到初次帶軍的皇甫無拙如此厲害,竟能一鼓作氣把沙積國那些莽夫打個落花流水。
此仗一勝,皇甫無拙未來宰相之位已算是手到拿來了。
我國大軍已在回程當中,相信不久便會回到京城,接受人民的夾道熱烈歡迎。
他得勝了……他沒事了……
回到蘇州的白靈兒,首次揚起一抹真心的笑容。
听人說,大捷的皇甫無拙回京後便會立即和公主成婚,真是雙喜臨門啊!
成婚……
對啊,他跟公主早有婚約,班師回朝的他,自是與公主舉行大婚,普天同慶了。
思及此,白靈兒臉上的笑容倏然消失。
這就好了,他迎娶公主,她嫁進江府,從此……再無瓜葛。
江白兩府的大婚之期很快便到來。
明天,她便要嫁給文斗哥了。白靈兒坐在自己的房間,有點呆滯地看著銅鏡中自己的倒影。
那麼憔悴、那麼憂郁的新娘,大概只有她一個吧!她苦笑幾聲。
「突然,侍女小紅神色有點急忙地跑進來。」秀!」
有事?她沒什麼反應。
秀,小的剛才出外時,有人命小的把這封信交給秀。小紅遞過一封信。
她神志回復一點。
信?什麼信?
頓感奇怪,她看著小紅手中的信一會,然後緩緩接過信。
來到青湖的白靈兒,看到一道藍衣身影站在湖邊。
藍衣身影背她而立,她看不到他的臉,但他一身熟悉的顏色讓她的心不停地躍動。
是他嗎?
听到細碎腳步聲,藍衣身影慢慢回過頭。
看清來人的眉目後,眸中期盼之火馬上被撲熄。
是你?
太子神色憂傷。
听無拙的僕人所言,無拙來蘇州時,很喜歡這個青湖。太子把哀愁的目光投放在耀眼的湖面。
公子找我有事?
太子的神傷讓白靈兒有不好的預感,她感到指尖有點發冷。
「這湖真的漂亮,怪不得無拙喜歡。太子扯出一抹沒笑意的笑容,」只可惜,他再沒機會看到。」
你……說什麼?她面色一白。
「無拙帶兵赴戰,你知道吧!太子徐徐對上白靈兒的眼眸。」無拙勝了,勝得漂亮,出乎朝中大臣預料,但……」
但?
無拙帶領的軍隊,在回程時遭到沙積國殘兵的伏擊,結果,少量士兵受了傷,但很快便解決了沙積國的所有伏兵,然而,在突如其來的混亂中,無拙掉下懸崖。
白靈兒耳邊頓時嗡嗡作響。
伏兵的目標是無拙,沙積國從沒如此慘敗過,他們恨不得把領兵的無拙千刀萬剮,伏兵其中一人在身中多箭的情況下,拼死沖向無拙,結果,無拙墜下懸崖,至今……仍遍尋不獲。
她緩慢地搖頭,不住地搖,望能把這個消息搖出腦海。
「不……不會……她唇舌不停地顫抖,」不!你騙我!無拙怎會死!根本沒人說過……無拙打勝仗,正在回京中……所有人都是這麼說!」
父皇不想讓沙積國得知他們詭計得逞。也不希望世人知道這場漂亮的勝仗在最後蒙上了污點,所以伏兵突襲我軍、造成傷亡一事,父皇不打算讓無關的百姓知道,所有目睹這事或得知這事的人都得三緘其口。無拙的死,往後或許會以其他理由帶過。至于真相……
太子臉上盡是痛失摯友的傷痛。
無拙的事,父皇很傷心,其實父皇一直很賞識無拙,也視無拙為日後輔助我的左右手,只是紫雲的事讓父皇很生氣,他沒想到無拙會拒絕賜婚,更沒想到無拙的態度會如此堅決,半步不讓,致使父皇大怒,對無拙開出一個如此苛刻的帶軍條件。
「當無拙墜崖的消息傳到宮里,父皇是最痛心、哀傷的人,我知道,父皇感到後悔,後悔在盛怒下失去一個難見之才。」
不……騙人!你騙人!白靈兒的眼淚已滑下。
他不會死!不會!
我覺得你有權知道無拙的事。所以他才來蘇州。
有一件事,你必須知道。無拙對你是真心,他愛的人,只有你一人,他領兵出戰是為了你,只要他打勝了,父皇就答允讓他跟你成親,他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前赴戰場。怎料……太子說到這,眼眶泛著淚光,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無拙雖說有信心能全身而回,但兵凶戰危,他擔心萬一他死了,你會為他傷心,所以才騙你,對你冷言相待。
白靈兒听到這,心已揪成一團。
或許無拙並不想我把真相告訴你,但我不想你終生都誤會無拙,他對你的情意,不能抹煞。
她什麼也听不進耳,眼楮閉上,她和皇甫無拙相處的種種時光,一幕又一冪地閃掠過她的眼前。
以後別再出什麼意外,讓我擔心了。我不想再為你經歷一次心碎心痛的噬人之苦。
你叫我別再出意外讓你心痛,但你卻徹底粉碎了我的心……無拙,你不可以拋下我……你不能這樣狠心!
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萬般艱辛,她才尋回自己沙啞的聲音。
白靈兒再次離家出走。
她深知她很任性,竟在大婚前夜逃去無蹤,但她實在沒辦法嫁文斗哥為妻,因為在得知皇甫無拙的死訊後,她的心也跟著死了。所以留了言後,她便離開了蘇州城。
幾天後,來到京城的白靈兒,在太子的引見下。順利見到皇上。
她要求皇上賜婚,她要和皇甫無拙冥婚。即便他死了,她也要當他唯一的結發妻子。
面露哀戚的皇上,很干脆地答允了她的請求。
謝過皇上恩典後,正想離開皇宮的白靈兒和太子,踫上了紫雲公主。
紫雲公主十分憔悴,只因心中所愛已然遠去。皇甫無拙堅決不肯迎娶她,她該恨他的,可他的死訊卻令她生不如死。
紫雲,你沒事吧!太子神傷地看著皇妹。
公主沒回話,彷若充耳不聞。
白靈兒看了太子一眼,後者心領神會,無聲離去,讓兩人獨處。
「這是我們首次踫面吧!紫雲公主啟口。」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景下見到你。」
公主雖沒見過白靈兒,但她看過其耳目獻上的白靈兒畫像,一看便知眼前女子是皇甫無拙所愛之人。
白靈兒直直看著眼前這個消瘦得不成人形的公主。
我要跟無拙冥婚。她輕道。
「紫雲公主微睜圓眸,不置信地瞧著白靈兒。」你瘋了?」
或許,白靈兒聲音輕得不能再輕。
你要斷送一生幸福?
無拙死了,我的幸福也隨之而逝,和他冥婚是我獲得僅余幸福的唯一方法。
紫雲公主至此才深切了解到,她的介入是多麼愚笨。
她自問沒勇氣跟一個已死的人冥婚。
「她緩緩由衣袍中拿出兩張對折的紙,遞給白靈兒。」這算是我送你和無拙的賀禮。」
話罷,便黯然離去。
白靈兒打開紙,第一張只寫著四句,出自紫雲公主之筆--
妥盼與君共相宇,但願此生燕雙飛,
妾嫁郎心意已決,盼君早日迎門娶。
第二張紙亦只有四句,不過此四句卻出自皇甫無拙之手--
吾欲與卿訴別離,願卿另尋良郎配,
吾心早有情牽掛,莫再為吾誤終生。
白靈兒原干涸了的淚,再涌出晶瑩的水滴。
吾心早有情牽掛……熟悉的剛勁筆跡訴說執筆者的深情,讓她難得地一展笑顏。
冥婚的儀式十分簡單,從簡是白靈兒所求,拜過高堂的皇甫夫婦及白氏夫婦,奉過茶,她便走進冷清的新房。
兩家夫婦目送白靈兒離開大廳,都禁不住唏噓哀嘆起來。
無拙福薄,沒緣親自迎娶府上千金。皇甫忠神情憂傷地說。
能嫁進皇甫府,乃靈兒之願,願望成真,她已經很幸福了。白母語帶淚音。
白父一言不發,他到這一刻還不能原諒白靈兒所為,但他相信,終有一天,他會原諒她這個任性女兒。
因為再任性再妄為,都是他最疼愛的女兒。
冥婚沒邀請很多人,只有少數和皇甫府有著很深關系的人,太子是其中一位座上客。
太子內心之痛不比皇甫府任何一人為少,他待了一會便告辭了。
拖著沉重步伐踏出皇甫府的太子,在皇甫府門前抬起頭,仰望夜空。
無拙,今夜是你大喜之日,你知道嗎?在我眼中看來,你是這世間最幸運的男子,因為你有一位愛你至深的娘子。
佇足一刻,太子正想邁開腳步之際,一陣沉穩的腳步聲靠近,他朝聲源看去,一瞬間失去所有的反應……
身穿淺藍色衣袍的人見到太子,緩緩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