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響起房門推開的聲音,冉可黛沒有回頭,繼續將臉埋在枕頭中,嚶嚶的啜泣。她知道有媽媽在門外把關,霆哥是絕對不可能有機會進來的,會進來的只有媽媽,只有從頭到尾知道她心里有多苦的媽媽。
身旁的床面塌陷,一個溫柔的輕觸撫上她背脊,而後是一聲輕嘆。
「可黛,至霆說愛你,你應該笑才對,為什麼要哭呢?」李美玉心疼的輕拍著她哭得顫抖的肩背,柔聲說,同時狠狠的瞪了站在門邊的兒子一眼。
都是為了他,要不然可黛怎會哭得這麼傷心?
冉可黛吸著鼻子搖頭。
「為什麼搖頭?三年前你嫁給至霆時,一心期盼的不就是想听他親口說聲愛你嗎?現在他都說了,為什麼還要哭?」
冉可黛依然只是搖頭沒有說話,她要怎麼告訴媽媽,霆哥之所以會說愛她,只是為了平息媽媽的怒火呢?
或許那句他愛她的話可以輕易騙過媽媽,但是又如何能騙得了她?
如果霆哥真的愛她,當時她就站在他面前,他也應該是說我愛你,而不是我愛她,這個「她」字能由任何人來取代,但惟一不能取代的就只有在場的她。
霆哥大概也知道她一听就能想通其中的含意,不至于誤會,所以才敢大膽的將其說出來,然而可悲的是她,竟然在明知道他心理愛的是別人,卻還控制不住的哭了出來。
她真是個傻瓜,大傻瓜!「是不是你無法忘記他吻過別的女人的事?」李美玉試探的問。
冉可黛搖頭。
「你真的不介意他當著你的面吻別的女人?」李美玉為兒子問道,總覺得這件事一定要先解決,否則它絕對會成為一個阻撓兒子勇往直前的絆腳石。
她再次搖頭,卻依然沒有開口說任何話。
「媽不相信,我知道情人眼里是容不下一粒沙的,要是讓媽看到你爸吻別的女人,媽可能跟你一樣,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的。」她瞄了兒子一眼,只見顧至霆面無血色,一臉蒼白懺悔的表情。「你恨至霆嗎?」
「不。」冉可黛毫不猶豫的月兌口而出。
「一點很意都沒有嗎?畢竟他背叛了你。」
「霆哥他從來就沒愛過我,又怎說得上是背叛。」她語氣中有種自嘲的味道。
「說到底,你還是不相信他愛你。」李美玉下結論。
她沒有說話,但在她心里卻答道︰不,不是不相信,而是根本不敢相信!
「可黛,如果你不相信他,你們要如何過一輩子?」
一輩子?
冉可黛埋在枕中的臉輕扯出一抹苦澀的微笑,他們連未來都沒有,又何來一輩子之說?可是媽媽並不知道他們倆終究是要離婚的事,所以,她一定要堅強的撐下去,直到化解了媽媽對霆哥的怒氣為止。
「只要我愛他就夠了。」她啞聲回答。
李美玉瞪了兒子一眼,一臉你自己看著辦的表情,只是她沒想到兒子這麼有行動力,快到連她想阻止,都來不及。
「我愛你,可黛。」顧至霆開口道。
突然听見他的聲音,冉可黛像尾被撈上岸的蝦子般,整個人頓時從床上彈跳起來。她轉身面對他,沒听清楚他剛剛說了什麼,一張臉卻被嚇得面無血色。
他怎麼會在這里?他是不是听到她剛剛說她愛他的話了?是不是從此他便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她,覺得她不正常?
「你們倆好好的談一下,媽先出去。」李美玉站起身。
「不!」冉可黛驚恐的緊抓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她沒有辦法一個人面對接下來他的無情指控,她沒辦法。
「相信和愛向來是相輔相成的,如果你愛他,就要相信他。」李美玉輕拍了她的手背一下,之後便起身離開了,還順手替他們將房門給關上。
冉可黛渾身僵硬的坐在床上,目光筆直的盯著地板,她不敢看向顧至霆,害怕自己會看到一張鄙夷的臉,一雙鄙夷的眼,還有那張待會兒便會吐出一堆鄙夷她的話的嘴。
想到他可能會說的話,她手不自覺地握拳起來,指節因過度用力而變得蒼白。突然,另一只手覆蓋在她緊握的雙手上,她急遽的想怞手,卻被他緊緊的抓牢。
「可黛……」
「不!」她驚恐的大叫出聲。
「可黛?」
「不,求求你,霆哥,拜托你,不要……」她哽咽的哀求,「拜托你什麼都別說,我會……以後我會離你遠遠的,不會讓你再看到我,我發誓。」
「你在說什麼?」听見她的話,顧至霆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我會離你遠遠的,我發誓。」她哽咽著喃喃地重復先前許下的承諾。
「為什麼要離我遠遠的,難道你沒听到我說我愛你嗎?」顧至霆忍不住激動的朝她大吼。
冉可黛沉浸在自己的害怕中,差點忽略了他激動的言詞中有著她幾乎等待、期盼了一輩子的三字箴言。「因為我不要你因為我……」她驀地一震,訥訥的抬起頭,通紅的雙眼目不轉楮的看著他。「不要我因為你怎樣?」他追問著。
「你剛剛說你愛我,你有說這句話嗎?還是我在做夢?」她像自言自語似的問。
「不,你沒在做夢,我的確對你說了我愛你三個字,而且不止一次,你沒听清楚嗎?」
她恍惚的搖頭。
「那麼我再說一次。」他捧起她的臉,深情款款的凝視著她,「可黛,我愛你。」然後,傾身吻她。冉可黛靜止不動,渾身僵硬如石。老天,他在吻她,他在吻她!她一定是在做夢,可是這感覺是那麼的真,她的唇在顫抖,而他的是如此火熱,在誘哄她啟唇後,靈活的舌頭探入她口中,以她不敢奢望的溫柔誘惑地吻著她。
她無法遏止自己的開始回吻他,她是那麼的愛他呵。
聲吟聲仿佛從靈魂的深處逸出,她不確定這聲音是來自他或她,或者兩人都有,但這陌生的聲音卻讓她倏然尋回一絲理智,伸手將他推開。
「怎麼了?」顧至霆啞聲低問,微微喘息。
冉可黛氣息亦十分紊亂,好半晌之後才有辦法開口說話。「霆哥,你又喝酒了嗎?」
「什麼?」他先是不解地眨眼,然後猛然記起他們的第一次是在什麼情況下發生的。「沒有,今天我滴酒未沾。」他認真的凝視著她。
她懷疑的看著他。
「對不起,可黛。」深吸一口氣,他輕撫著她的臉頰,「這三年來讓你受苦了,我是個笨蛋,竟然連自己愛或不愛都分不清楚。你願意原諒我這個笨蛋嗎?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用一輩子的時間來愛你、補償你嗎?」
「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眼淚忍不住滑落臉頰,她無法忽略他眼中的深深。
「不,我知道我在告訴你我愛你。」他一邊為她拭去眼淚,一邊溫柔的說。
她一定是在做夢,要不然不會發生這麼美好的事,他竟然對她說我愛你,還說要用一輩子的時間愛她、補償她。
「別哭。」顧至霆心疼她珍珠般的淚水。
這夢太真實、太美好了,她可以待在這個美夢里,一輩子不醒嗎?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的淚水撕碎了他的心,他只能將她緊緊的擁入懷中,不斷向她道歉。
天啊,他到底將她傷得多深?竟然讓她的淚水滂沱不止。
他的可黛向來不愛哭的,除非是忍無可忍,像是當初她母親去世時,以及十四歲那年被喜歡他的小太妹推下樓梯摔斷腿,才會放聲哭泣,除此之外,他何曾看過她像現在這般哭得聲嘶力竭的?
他輕輕的拍著她的背想要安撫她,但她不僅嗚咽聲沒停,輕顫的身體還一次比一次抖得厲害。「老天!」他艱澀沙啞的低喊出聲,猛然的抬起她的臉,狂野地吻住她顫抖的唇,同時封住了她的哭泣。
有如狂風暴雨般的親吻在她伸手環住他,開始回吻他時,變得溫柔而揚蜷。
顧至霆的雙手從原本緊緊的摟住她的腰,改而滑向她的背、她的婰,一手伸入她頸後的秀發中,而另一手像誘哄又像挑逗般,不斷地在她身上游移。
「霆哥……」冉可黛不由自主的將身體抵向他,聲吟出聲。
他毫不猶豫的將她放倒在床上,自己也欺身上去。
如野火燎原,在兩人狂熱的激情中燃燒。
冉可黛睜開眼時,第一個竄入她腦袋的思緒是,她是不是還在做夢,要不然怎會看到霆哥睡在她身旁?
目不轉楮的瞪著閉目熟睡的他半晌,她依然不能確定自己是在夢中,抑或是他只是個看起來真實的幻影,她伸出手輕輕地踫了他一下。
誰知在她輕輕一觸之下,顧至霆慢慢地睜開雙眼,朝她咧嘴微笑。
「嗨。」
她像是被嚇傻了般,瞠目結舌的瞪著他。
他傾身,在她唇上印了一吻,她卻如同突然觸了電般的一顫,急驟的往後退去,差一點沒翻下床,還好他及時伸手將她圈住,拉向自己。
「你還沒睡醒嗎,可黛?」
冉可黛恍如化石般看著眼前他赤果果的胸膛,感覺棉被下兩人一絲不掛的真實觸感。老天,難道她不是在做夢嗎!難道這一切都是真的?!感覺到她的僵硬,他將她稍稍推離自己的懷抱,「怎麼了?」
「我一定是在做夢。」她看著他喃喃自語。這一切怎麼可能會是真的呢?霆哥不只對她說愛她,還抱了她,與她,這不可能發生的事,怎麼可能會是真的?
「不,你沒有在做夢。」
「我一定是在做夢。」她閉上眼楮,像是說夢話般的重復著。
顧至霆蹙緊眉頭,看著不知為何要逃避現實的她,考慮到底是要將她搖醒或是將她吻醒,然後決定他比較喜歡後者,于是他傾身向前吻住她。
她在他的唇要踫上她的那一剎那間睜眼,驚訝的瞪著近在咫尺的他,兩人四目交望。
他深情的凝視她,以一記浪漫又醉人的吻,輾轉流連在她柔唇上,表現自己的愛意與決心。不管如何,他一定要讓她知道,他愛她,而且絕對不是兄妹之間的那種情感。
冉可黛在自己聲吟出聲前,輕輕地推開他,她執著而認真的看著他,十指微顫的輕撫他的頰,眼中有著難以置信的歡喜淚水。
她不是在做夢,他是真的,吻也是真的,而他們倆一起赤果的躺在被窩里更是再真實不過,那麼他說愛她的話……也是真的嘍?
「還認為自己在做夢?」他以微啞的嗓音輕問,溫柔的凝望她。
雖然她已知這一切都是真的,但仍想再听他說一次他愛她。她點點頭。
「要如何你才相信這一切不是在做夢呢?」
「再說一次。」她屏息道。
「說什麼?」
「愛我。」
顧至霆頓時松了一口氣,輕輕地捧起她的臉,拇指溫柔的在她臉頰上撫弄著。
「我愛你,可黛。」他深情的對她說,同時如預料般的接住她落下的第一顆淚水。「你要在我每一次說愛你時,都哭一次嗎?」他嘆息的問。
「真的嗎?霆哥,你真的愛我嗎?」冉可黛吸著鼻子,強忍住淚水,以微顫的聲音問。
「我愛你,從很久、很久以前就開始了。」
她不相信的搖頭,他怎麼可能從很久以前就愛她呢?
「難怪你會不相信,因為就連我自己也都是掙扎了許久後,才恍然大悟的知道自己已經愛你好久了。」他苦笑的嘆息道︰「還記得你讀書的時候,有很多男生追你嗎?」
冉可黛搖頭,除了他之外,她從未將任何一個男生放在心上,又怎會記得那些連過客都算不上的路人甲乙丙丁呢?
「你不記得,我卻記得一清二楚。」顧至霆坐起身,靠在床頭上,同時將她安置在自己的懷中。
她不甚習慣的動了動,想與他拉開些距離,他卻堅定的不肯松開,一手環在她腰間,霸道的向她宣示只有身為她丈夫才能擁有的權利。
「我還記得你第一次收到情書的時候,是國中一年級,寫情書給你的男生是你們班的班長。」他回想著,「你告訴我這件事時,我先是詫異得說不出話,然後便義正詞嚴的告誡你讀書的重要,以及你年紀還小尚不適合交男朋友的話,你很听話的答應了我。」
她約略想起那班長的長相,但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班長曾寫過情書給她的事。
她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真是奇怪。
「升上國二後,想追你的人突然激增,不管是同校或是校外,你幾乎每個星期都能收到不同男生寫給你的情書,當時想專注在課業上的你為此感到困擾不已,我便欣然的成為你的保鏢,每天送你上學,接你下課,而那時的我甚至還是課業最忙、最重的高三生。」
說著,顧至霆失笑的輕搖了下頭,就是從那時起,不管朋友是找他到圖書館、K書中心,或者是去把美眉,他都會以我要去接我妹下課的理由一口回絕,導致後來朋友都說他有戀妹情結。
冉可黛記得這段,當霆哥開始接送她上下課,他俊逸頎長的外表便在她學校內引起一陣蚤動,不管是三年級的學姐,二年級的同學,或者是一年級的學妹,無一不被他鶴立雞群的風采所迷倒,其間,她還不止一次被攔下來問她與他的關系,甚至有次還被不相信他們是兄妹的小太妹推下樓梯跌斷了腿。
「記不記得我在高中的時候有個好朋友,叫做大丙的?」他忽然問道。
她想了一下,點了點頭。那個大丙有一陣子常到他們家,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後來像突然消失般,不僅未再出現,甚至連霆哥也幾乎不談論他了。後來她才知道,原來他轉學了。
「你曾經問過我,為什麼好久都沒看到他?那一陣子,他原本常出現在我們家的。」
「你說他轉學了。」
「其實他根本就沒轉學。」
她愕然的看向他。
「我跟他絕交了。」
「為什麼?」
「因為你。」
「我?」她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你知道那一陣子,他為什麼幾乎每天都出現在我們家嗎?」
「不是為了聯考嗎?」
他搖頭,「他是專程來看你的,因為他想追你。」
「啊?!」
「想不到吧,我起初也沒想到,因為他老是笑我有戀妹情結,還為此特地跟著我去接你下課,只為一睹你廬山真面目。我知道他在乍然看見你的第一眼時,曾失神得說不出話,原來那時候他就喜歡上你了。」
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讓冉可黛瞠大雙眼,「你們為什麼會絕交?」她忍不住的問。
「因為我打了他。」
「嗄?!」
「當他告訴我,他想追你的時候,我忍不住生氣的動手打了他。」
「為什麼?」據她所知,震哥並不是一個會用拳頭解決事情的人,大丙一定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或者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才對。
「我不知道。」
他的回答令她再次感到驚訝。
「當時我真的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控制不住的出手打他,與他大打一架絕交後,我曾不只一次的問自己這個問題,但是惟一能找到的合理解釋,只有哥哥保護妹妹是理所當然的。但天知道以當時我和大丙的交情,再怎麼想保護你,我也不該出手打他,更何況他只是在要追求你之前先告訴我一聲,根本就還未踫過你半根寒毛。」
說著,他自嘲的輕笑了一聲。
「我真的很笨,竟然畫地自限的用妹妹兩個字將自己鎖死,都有勇氣趕跑、打跑所有想追求你的情敵了,竟然不敢承認自己愛你。」
「霆哥……」冉可黛感覺一陣具酸,她真的沒想到,他竟然比自己還要早就愛上她。
「別又哭了,否則我以後會不敢跟你說我愛你喔。」他低頭親吻她一下。
「我愛你。」她沖口而出的說。
顧至霆的身體倏然一震,然後緊緊的擁著她,將臉埋進她長長的秀發中。
「老天,我還以為要听你這句話,至少要再等幾個月,或是幾年。」他低吟一聲,語氣中透露著他此刻的激動。
「我愛你。」他抬起頭,深情的望進她泛著淚光的雙眼,「我會用一輩子的時間來證明這句話,所以陪我到老,然後再告訴我你也愛我好不好,可黛?」
「嗯。」她含淚許下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