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賴,幫個忙。」
「做什麼?又有相親飯要我去幫忙吃嗎?」老賴開玩笑道。
「幫我畫個人。」言筆說。
一听見是公事,老賴臉上皮皮的表情立刻收了起來。他是警局的行政人員也是專業素描家,時常得靠受害者的敘述描繪出嫌犯的人像,以協助警方破案。
「男的女的?」他問。
「女的。」
「她犯了什麼罪?」他一邊拿出紙筆,一邊問。
「還不確定,但我懷疑地跟王興文有關。」
「王興文?」老賴動作一頓,懷疑的看著他。「你是說那個愛玩槍、殺人不眨眼的瘋子?」
「對。」
「嘖,那樣的瘋子怎還會有女人願意跟他扯上關系?」他搖頭說。
「誰知道。」言筆聳肩說,見他筆已握在手,紙也攤在桌面上了。他開始描述昨晚看見的那名女子的長相。「她的臉型屬于巴掌大小的鵝蛋臉,沒有劉海,中分直發,發長過胸,她的眼楮圓圓大大的,好像有雙眼皮的樣子,兩道眉毛彎彎的,粗細適中。」
「听你的敘述,這女人長得似乎不難看。」老賴手沒停的說道。
「等一下,你把她雙眼的距離畫得太近了些,而且她的眼楮要再大一些才對。」言筆適時的糾正他。
「這樣呢?」老賴立刻修正的問。
「差不多,不過還是有些差距,等你將她的鼻子和嘴巴畫上去後,我們再修改。」言筆說,「她的鼻子小巧秀挺,鼻翼飽滿。嘴巴不大,看起來大小適中。不過唇色稍現蒼白了些。」
「這樣?」
「下唇再畫得稍微飽滿一點。」
「這樣呢?」老賴改了一下。
言筆看著紙上素描的人像,總覺得它不達那女子的十分之一,但是是哪里不對勁呢?眼楮的大小、眉毛的粗細、鼻子的形狀、嘴巴的弧形。甚至于臉型和頭發的長度……
「這麼漂亮的女人竟然和那瘋子有關連,嘖,真是暴殄天物。不過這只是畫像,她本人看起來一定沒什麼氣質對不對?」老賴審視畫里的人像道。
氣質?
對了,他之所以覺得老賴的素描不及那女人的十分之一像,並不是老賴畫得不好,而是差在神韻與氣質上,紙上的素描並沒有那種輕盈飄逸,活似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而他所看見的她……
「哇,美女耶!」柯森端著咖啡站在言筆身後,對著桌上的素描大叫。他是言筆在局中最要好的朋友與伙伴。
「我以為你今天休假。」言筆回頭抬眼道。
「忘了告訴你,我老婆另有安排,所以我的假期只好配合她順延幾天。」柯森朝他咧嘴道,然後目光再度回到素描畫像上,「她是誰?做了什麼好事?」
「我昨晚在王興文藏匿的民宅內看到她,至于她做了什麼好事,要等追查後才知道。」言筆說。
「我以為昨晚那民宅內只有瘋狗一只。」柯森皺眉,一頓後又問︰「如果她也出現在那棟民宅內,你們怎麼沒順便把她捉回來?」
老賴也看著言筆,但他卻瞬間抿緊了嘴巴,不發一語。
「老兄?」
「她消失了。」半響後,他不甘願的說。
「消失?你是說你讓她跑掉了?」柯森愕然的看著他,沒想到他也有失手的時候。
言筆搖頭,深吸了一口氣。
「她從我面前消失了,前一秒就站在那里,下一秒卻突然不見蹤影,連一根頭發也沒留下。」
柯森和老賴以同樣瞠目結舌的表情看他,半晌後,柯森試探的問︰「你在玩笑?」
「你覺得呢?」言筆回視他。
柯森瞪了他半晌後搖頭,而老賴早已迅速將素描畫推離自己遠遠的,好像它會咬人一樣,因為大伙都知道言筆向來不在公事上開玩笑。
「走。」樹森突然不由分說的一把將言筆從椅子上拉起來。
「去哪?」
「廟里。」
「廟里?」
「你撞鬼了,不去廟里燒香拜拜,去去霉運怎麼行?」老賴在旁猛點頭。「走,不為你自己,也該為我這個伙伴想一想。」柯森說。
言筆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同時將手臂從柯森手中拉了出來。
「是不是撞鬼,等調查結果出來後才知道。」他伸手拿起桌上的素描畫,並朝老賴揚了揚,「謝啦!」
說完,他朝電腦室走去,準備從歷年累積下來的電腦檔案方面開始查起。
如果這女人曾在警局留有案底的話,要找到她是輕而易舉的事,然而若是沒有,他懷疑自己該怎麼憑一張素描畫像在茫茫人海中找一個女人。
想到這兒,言筆不自覺的蹙起了眉頭。
***
在翻看了上萬筆電腦資料,卻仍找不到任何一個相似畫像中的女人,言筆頓覺頭痛了起來。
真是該死!難道她真的沒有任何前科嗎?如果真的沒有的話他接下來該怎麼做?真要在茫茫人海中像只無頭蒼蠅般到處亂撞嗎?還是干脆放棄?
言筆倏然搖頭,叫他放棄不如叫他去死。
一定還有什麼辦法,只是他還沒想到而已,也許去倒杯咖啡喝,邊喝邊想就能想出來,他在心里告訴自己,然後起身走出電腦室。
一二三,木頭人!
言筆呆站在電腦室門前,目不轉楮的瞪著那群剛被押進警局大門的其中一人,那個女人……那張臉……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剛剛才在想要怎麼找她,沒想到她這就自己送上門來——呃,也不能說她自己送上門的。因為很明顯她是被「逮」進來的。
頭痛的感覺不再,咖啡也忽然變得不重要了,言筆迅速的走向將她拘提到案的同事老吳.稍微問了一下狀況。原來他們這幫人是因飆車和向警察挑釁而被捕的,不過這些行為應該都是不良少年少女做的吧,而她……
輕輕的在老吳耳旁說了幾句話,他直接走到那進局里坐下後,便不斷低頭把玩著自己皮帶的女人面前。
「你,跟我來。」
女人懶洋洋的抬起頭來,只一眼,言筆立刻在心中更新對她的叫法,她根本就構不上女人的條件,頂多只能用女生或女孩來喚她。而且,他還可以用他組長的身份來與任何人打賭,她絕對不會超過十八歲,難怪會去飆車了!
女生看了他一眼後,再度低下頭繼續剛剛無聊的動作,絲毫沒有起身跟他走的打算。
「我跟你說話,你有沒有听到?」言筆不悅的板起臉,冷聲道,對于犯罪者,他向來沒有什麼耐心。
女生仍是動也不動。
青筋在一瞬間浮上言筆額際和頸部之間,下一秒,他不再開口,而是直接動手將她由椅子上拉起來,一路拖向隔離室。
「喂,你千什麼?」女生一呆,倏然揚聲大叫。
「閉嘴!」他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說。
「閉……」雍沁歡簡直難以相信,他竟然叫她閉嘴!「放開我,你以為你是警察,你就吊呀?我才不怕你,放開我,你——啊!」
「坐下。」進入隔離室後,言筆一把將她往椅上拋,然後轉身將門關上,雙手抱胸的盯著她。
「你敢這樣對我,你知道我是誰嗎?」柔著被撞痛的手肘,雍沁歡怒氣沖沖的朝他叫道。
「你是誰?」言筆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我是雍正英的女兒。雍正英是誰你知道嗎?立法委員!」
「然後呢?」他面不改色的接著問。
雍沁歡一愣,「什麼然後?」
「你爸爸是立法委員雍正英,然後呢?」他意外有耐心的解釋給她听,但如果認真的觀察,便可發現他黝黑的雙眼中充滿的盡是嘲弄。
「你是白痴嗎?我爸是立法委員雍正英的意思是什麼,你還下懂?」雍沁歡抬起下巴,以一臉不可一世的表情斜睨著他。「意思是,你現在最好放我走,」一頓,她改口道︰「不,我發現我有點口渴了,你先倒一杯開水給我喝,然後再替我叫輛計程車……」
「要不要我順便替你付計程車錢?」言筆打斷她道。
「不錯,你挺識時務者為俊杰的嘛。」雍沁歡皮笑肉不笑的說。
「我在想——」他懶洋洋的看著她,語氣充滿了嘲弄。「你之以沒有案底留在警局里,是因為一直以來你都這樣狐假虎威的關系,還是你那立法委員的父親以行賄的方式替你把案底全刪了。」
雍沁歡的身軀微動,雙眼瞬間瞪大,因為全讓他說中了。
進警察局對她而言猶如家常便飯,三天兩頭常有的事,而至今沒有案底留在警局的原因,正如他所說的,狐假虎威和行賄的關系,但是那又如何呢?這只證明了這些道貌岸然,為人民服務的人沒一個是好東西,包括她爸爸也一樣!
她聳了聳肩,嘲弄的看著他。「沒錯,都讓你猜對了,你要不要拿這來威脅我爸爸?說不定馬上就可以讓你的官階多調升幾級。」
言筆突然露出冷冷的笑容。「你剛犯了公然行賄罪,以這個罪名我就可以將你送進監牢里。」
「或者,」她語帶嘲諷的接口,「讓你名利雙收,既可升遷又有錢收?」
「你可以試試看。」言筆滿腔怒火的冷聲道,隨即轉頭打開隔離室的門,朝外頭咆哮,「小張,進來。」
「組長,你叫我?」
「把她給我關進牢里去,」他走向雍沁歡,一把將她從椅子上揪起來,丟向剛跨進門檻的小張,「明天下午之前都不要通知她的家人前來保釋,听見沒?」
「遵命。」
他怒然大步離去。
***
為調查素描人像是否留有案底,言筆昨天幾乎瞪了電腦十個小時以上,這對平常極少看電腦的他而言,簡直就是一場噩夢。
然而,真正叫他一夜沒睡的惡夢,卻是那突然由素描畫像里跳出來的女生,她真是囂張到了極點。即使回到了家,他仍無法平息胸腔中熊熊的憤怒,而那代價便是一夜沒睡。
早上,言筆帶著頑靡愛困的表情,低咒著走進警局。
「干嘛,你昨晚去做小偷啦?」柯森揶揄的看著他臉上哪明顯的黑眼圈。
言筆來不及回答他,另一名同事小林已朝他叫道︰「組長,局長找你。他要你一來上班就去找他。」
言筆看了柯森一眼,一副你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嗎的表情。
柯森對他聳了聳肩,又搖搖頭。
要知道答案,最簡單就是跳下去。言筆將外套丟到自己座位的椅背上,一邊卷著袖子,一邊走向局長辦公室。
「局長,你找我?」敲了敲敞開的門板,他走進去。
「把門關上。」
雖然不知道局長有什麼機密要事,必須要先關上門才能說,但言筆還是走回門邊將門給關上,才走到局長辦公桌前的椅子坐下。
他看向局長,只見他雙手在桌上拱成了一個三角形,一臉不知被什麼困擾著,猶豫不決的盯著桌面上的某一點,思考著。
「言筆……」梁靖煥突然抬起頭看他,卻欲言又止。
他的語氣與叫法讓言筆知道他有話跟他說,而這話極有可能與公事有關,並會引發他的不悅,所以他會先來軟的,在他頑固的不肯接受後,再端出局長的身份命令他。這種情況雖不常發生,但是卻絕對有跡可尋。
「你想說什麼,局長?」不想讓他待會兒又拐彎抹角的說上一大段,言筆直截了當的問。
既然他都這麼直接了,他也沒道理再惺惺作態。
「你知道昨晚被你關進牢房里的女生是誰的女兒嗎?」他問。
言筆臉上出現恍然大悟的神情,他靠向身後的椅背,以輕松的姿態卻凌厲不已的眼神,筆直的盯著上司。
「她是雍正英的女兒又如何?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句話局長應該听過。」他不疾不徐的開口,毫不退讓的說。
梁靖煥的臉上似乎出現一絲惱怒,不過他很快便將它控制住。
「你知道雍正英除了是立法委員之外,他還有什麼不一樣的身份嗎?」
「你指的是他與黑幫交好的關系嗎?」言筆緩緩的問,「一個和黑道有掛鉤的立委,局長怕他嗎?」
「你講這是什麼話?」梁靖煥倏然變了臉。
言筆聳了聳肩。「不知道局長特地找我進來,告訴我那女生的爸爸是雍正英,是為了什麼?」
「姑且不論那女生是誰的女兒.她只是聚眾飆車中的一名成員,為什麼你單單將她關進牢房里,還命令今天下午之後才能通知她的家人前來保釋?」他用力的吸了幾口大氣,才以不高興的口吻追究。
「因為她公然行賄。」
「公然行賄?」梁靖煥愕然的問。
「對。」
「該死!你就不能一次把話說完?這樣誰听得懂?」等了幾秒,見他仍是一副悠哉樣,而且沒打算把話說清楚的樣子,他終于受不了的朝他咆哮。
「簡單的說,她要我立刻放她走,順便包輛計程車送她回家,這樣我很快就能名利雙收。」聳聳肩,言筆看著他緩慢的開口。
「可惡!她真的這樣說?」
「騙局長我有什麼好處?」
梁靖煥焦躁的站起身,在辦公室內不斷地踱步。突然間,他轉向他。
「言組長,我要你將這件事忘掉。」
當他的職稱從梁靖煥口中吐出時,言筆便知道這代表的是命令,他沒有拒絕的權利,但是……
「對不起,別的事我或許還會考慮,就這件事我辦不到。」他起身拒絕道。
「言組長,你敢不听命令?」
「局長,你知道在逮捕王興文那天晚上,那女生也出現在王興文藏匿的民宅里嗎?」言筆說出了這件事。
「什麼?」
「我懷疑她跟王興文是舊識,甚至有可能是同伙。」
「不可能!」梁靖煥立刻反駁。
「局長怎麼知道不可能?」
「她不是個壞孩子,除了叛逆、思想稍微偏激一點之外,她絕對不可能會做出什麼壞事來。」
「听局長的語氣,你似乎早就認識那女生?」言筆懷疑的問。
他正想開口回答,門口卻傳來敲門聲,接著小林出現在門口。
「局長,有人來保釋雍沁歡了。」他報告的說。
言筆瞠大雙眼。「局長要放她走了?」
「是雍正英本人嗎?」梁靖煥沒理他,徑自對小林問。
「不,是他們的管家。」
「該死!」他立即詛咒出聲,而言筆則不放棄他先前的問題。
「局長,你真要放她走?」他激動的問,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你沒听清楚我剛剛所說的話嗎?她跟王興文在一起……」
「夠了!」梁靖煥打斷他,臉上充滿了遏制不住的怒火,不過言筆知道他的怒氣並不是針對他的。「讓她走。」他對小林說。
「局長……」言筆仍有異議。
「什麼都不要說了。」梁靖煥轉向他,二度打斷他道。「我相信她絕對跟王興文沒有任何關系,所以你也不要再把時間浪費在她身上。」
「但是……」
「出去吧。」他揮揮手示意他離開。
言筆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怒氣,轉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