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齡熟練地將車子開人醫院的停車場,停好後,一把抓過座位上的公文包,快速地邁出車子。
她和幾名剛步出大門的同事打了個招呼,才要踏上階梯就看見外科主任走出來。
她腳步一頓,瞄了瞄四周,試圖想要閃過去,但是外科主任已經眼尖地叫住她。
「艾醫生,我正想找妳呢。」他的臉色和藹得令蘭齡突然背脊一涼。
「主任,有什麼事嗎?」她謹慎地問。
「最近任先生的情況怎樣?」他和顏悅色地問。
「復原的狀況很好,應該下個禮拜就可以出院了。」說完,她忍不住好奇地問︰「呃,主任,有什麼特別的事嗎?」
「我想,妳和任先生應該比較熟,所以不知道妳能不能安排我們見個面,或者是吃個飯。」他的語氣有些不自在地說。
蘭齡終于了解原來主任改變了策略。她搔搔短發,遲疑地開口,「這當然是沒問題,只是他現在人在醫院里,主任本來就可以找個機會去探視他,又何需要透過我的安排呢?」
聞言,他眸中精光一閃,憤慨道︰「院長說除了任先生的主治醫生和護士外,其它人盡量避免打擾他,听說這是任先生要求的,所以我們也不好隨便進出病房。」
她恍然的點點頭,「原來如此。」
沒想到任豫的權勢還可以如此運用,這也未免太謹慎了點吧?
如果他是美國中情局派來的情報員,需要神秘到這種地步也就算了,但他只是一名病毒專家罷了,有必要這麼小心翼翼的嗎?
蘭齡必須承認,她實在搞不太懂男人世界里的把戲。
「所以妳是答應了?」主任目光希翼地看著她。
「我會盡力而為。」她不敢保證什麼,畢竟決定權是在任豫,她頂多只是個小小傳令兵而已。
「艾醫生,我就知道妳一向樂于助人。」主任已經完全忘記之前對她所做的指控,一臉的眉飛色舞。
「哪里,你太客氣了。」蘭齡尷尬的笑了笑。
待主任快樂地離去後,她才搖著頭走人急診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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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非常快,在處理完被救護車送來的兩名燙傷患者和三名車禍傷者後,已經是半夜兩點了。
蘭齡替自己泡了杯女乃茶,正想坐下來好好歇個腿時,就听見休息室里的電話鈴聲大響。
她神經緊繃著,敏捷地抓起話筒,「喂?我是艾蘭齡。」
「忙完了嗎?很累吧?」話筒里傳來任豫溫言問候。
「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裝了針孔攝影機?」她瞪著話筒,對于他的神通廣大感到詫異。
他聞言輕笑一聲,「我沒有那麼變態,只是剛才看見小雲,听她說妳從晚上忙到現在。」
蘭齡呼出一口氣,放松地倚靠在椅背上,語氣有些懶洋洋地說︰「任先生,你怎麼這麼晚了還沒睡?」
「我一向睡得不多。」
「敢情你也是夜貓族,這習憤該不會是在研究室里養成的吧?」說完,她端起杯子啜了口女乃茶。
「妳很聰明。」
「謝謝。」
「妳現在有沒有空?可以聊聊嗎?」他溫和地問。
「可以,不過待會就不保證了。」她伸伸懶腰,舒服地窩在椅子里,突然發現他低沉的聲音也頗有鎮定寧神的效果。「你想聊什麼?」
「妳引麼時候答應和我出去走走?」
蘭齡輕笑一聲,搖著頭說︰「你還真是不肯放棄。」
「我有絕佳的毅力。」他淺笑著回道。
「你該不會是想追我吧?」保夜加上微倦,讓蘭齡平時的謹慎和防備都松懈下來,等到她發現自己說了什麼的時候,話已經收不回來了。
「如果是的話,妳可願意答應?」任豫的語氣里充滿笑意。
「哈,開什麼玩笑,難道沒有人告訴你,我素來對男人的評價不是很好嗎?」
「不用別人告訴我,我也能感覺得出來,但是這和我們之聞有什麼關系?」
「你是男人對不對?只要是男的,就是我避之唯恐不及的生物。抱歉!這並非針對你一人。」
「我們男人究竟做了什麼事,讓妳對我們如此深惡痛絕?」任豫不解地問,暗自揣測她是否曾受過感情的創傷。
一提到這個,蘭齡不由得精神百倍,侃侃而談起來。
「我覺得男人是只喜歡外表的動物,對他們而言,喜新厭舊是天性,貪圖美色是本性,他們愛的永遠是女人的身體而非腦子,要的也只有上的快樂,而不是精神上的感流。」
「有這麼嚴重?」任豫輕嘆,對她的論調無法完全認同。
「當然,你要反駁我的說法嗎?還是你要告訴我,其實男人不全是感官型動物?」她挑釁地問。
「妳這樣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而且對于男人的看法也有失偏頗。」任豫承認她說的有部分對,但是另一部分卻不對。「男人不全是感官型動物,其實男人也重視心靈交流,更相信靈肉合一才是最完美狀態。還有,男人也是念舊的動物,不全是喜新厭舊之徒。」
「抱歉,這是我個人想法,並不要求別人認同,你可以提出自己的看法,但是很難改變我的觀點。」蘭齡坦白地說,「你剛剛說的或許沒錯,但我還是覺得男人重視肉欲,唯有女人才重視精神層面的相愛。」
「難道妳認為只有男人對一事有興趣,女人就沒有嗎?」虧她還是醫生,應當知道女人也是有的。
「女人對那碼子事並沒有像男人那般重視。男人啊,滿腦子都是欲念,卻壓根不想了解自己的伴侶腦子里真正想的是什麼。」蘭齡毫不客氣的批評。
「不是這樣的。」
「事實就是如此,男人重性感而輕感性,女人則是重感性而輕性感。」她活像在繞口令似地說。
任豫突然興起一股想要扭轉她想法的沖動。
「我們來做個實驗。」他提議道。
「什麼?」她愣愣的問。
「我們來證明妳的理論究竟正不正確,有興趣嗎?」
蘭齡緊握著話筒,心底矛盾掙扎著該不該答應,但最後還是敵不過這個誘人的提議。
「好,但怎麼個實驗法?」
「實驗對象就是妳和我,我們兩個來談一場戀愛,在這過程中,看看我這個男人是不是只要肉欲,而沒有辦法達到精神溝通,也看看妳這個女人是不是只要精神溝通而不要。」他的語氣里透露著無庸置疑的挑戰。
「好!」蘭齡還來不及深思熟慮就答應了他,為了就是要為女性爭口氣,她要他輸得心服口服,承認男人是只注重外在美而不要內在美的生物。
不過蘭齡壓根沒想到這次實驗,她可能會賠上很多東西,她只是堅信自己會贏。
電話那頭的任豫也不明白為何會沖動得提出這個實驗,但是他向來喜歡听憑直覺做事。再說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他有把握至少不會無聊。
他一定要徹底扭轉她對男人的偏見!
任豫的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微笑。
「艾醫生,D床病人的家屬來了。」周雲打開休息室的門,探頭進來說。
蘭齡臉色一凜,匆匆點頭道︰「我馬上出去……我不能再跟你多說了,拜拜。」
「妳去忙吧。」
蘭齡離開休息室,再次投人緊湊繁忙的工作中。
然而一場關于情愛的實驗已然開始,她絲毫未察覺這將會在她的生命里掀起怎樣的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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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起,任豫就夜夜打電話給她,和她談時事、聊想法,他們可以從當今醫學界的研究發展和局限,一直談到煮一鍋炖牛肉需要花多少時間。
這是蘭齡第一次和一個男人說這麼多的話,感覺還挺新鮮的,而且也沒有她想象中的無趣。
如同現在,蘭齡將電話夾在頸項問,手上忙著攪拌碗里的墨西哥醬,「我喜歡吃很辣的食物。」
「我想也是。」任豫輕笑一聲,「妳現在在做什麼消夜?」
此時是凌晨一點,任豫的聲音宛如午夜收音機里低沉動人的旋律,溫柔地敲擊著蘭齡的耳膜。
「香辣帶勁的墨西哥肉醬,我打算涂在面餅上吃。」說話的同時,她攤開一張薄薄的白色餅皮,挖起一團肉醬就往上抹。
「听得我肚子都餓起來了,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可以嘗到妳的手藝?」他渴望道。
「現在不行,你不能逃出醫院。」她微笑的打碎他的希望。
「我好盼望禮拜五的來臨。」任豫低嘆一聲,「唉,關在醫院這麼久,我都快要發霉了。」
「你一定很懊惱我對你限制這麼多,我是一個嚴苛的醫生吧。」說著,她扮了個鬼臉。
「禮拜五過後,我們就不再是病人和醫生的關系,所以屆時妳就沒有任何優勢了。」他的唇角緩緩揚起一個邪惡的笑容。
蘭齡心里突然有種興奮的感覺,對于未來的發展,她不禁充滿了無限期待。
生活不再是一成不變,而是充滿了許多的驚喜與刺激。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討厭不帶油脂、也不調味的食物?」她聲音輕快地問道。用一個瓷盤盛裝辣醬餅,然後走出廚房。
深夜的屋內寂然無聲,銀白色的月光灑落窗台,營造出了一股迷蒙神秘的氣息。
「提過,不過妳的口氣豈止討厭,簡直是探惡痛絕到極點。」任豫想起來就覺得好笑。「我猜妳對那些食物有內心投射喔!」
「不要對我說那些心理學上的專有名詞。」她上樓的腳步微微一頓,「我知道我為什麼會痛恨健康食品,因為健康食品就代表完美無瑕、精致窈窕的女人,而塑造出這類的女人就是為了要吸引男人,我無意加人爭奇斗艷、招蜂引蝶的陣容里。」
「所以妳完全不相信女為晚己者容?」
「我只相信女人要為自己美麗,而不是為他人打扮,尤其是男人。」
「難道妳不覺得為心愛的人打扮,是件很浪漫的事嗎?」
她走人臥房,直到坐在那張柔軟的大床上,還一直在思索他的話,半晌後她才開口。
「或許吧,原則上我不反對這句話。」說著,她咬了辣醬餅一大口,語音不清地問︰「你呢?」
「我什麼?」任豫听著她咀嚼的聲音,不禁在腦海里想象她吃東西時自然天真的舉動,差點漏听她的話。
「你喜歡吃什麼食物。」
「妳要用食物來評斷一個人的性格嗎?」他好笑地問。
蘭齡下意識的搖搖頭,突然發現他根本看不到這個舉動,連忙開口說「我只是單純的想知道題。」,並沒有特別的意思,若是你不想說可以拒絕回答,當作我問的是無聊問題。」
「我什麼都吃,毫不忌諱。」他淺笑著回答。
「噢。」她隨口應了一聲。
「所以我很好養,妳吃什麼我就跟著吃什麼。」任豫意有所指的說。
蘭齡聞言,突然覺得全身燥熱起來,但是她立刻把這種感覺壓下。
她清了清喉嚨,「我想問你一件事情。」
「什麼事?」他柔聲問。
「這個實驗……你是當真的嗎?」
任豫爾雅一笑,「經過這麼多天,我以為妳已經清楚我的心意了。」
「我知道你是認真的,只是我從未做過這類的實驗,所以覺得怪怪的。」
「妳想反悔?」他的心猛一跳,急急道︰「妳想承認女人和男人沒什麼兩樣,也是重視歡愉的?」
「當然不是。」她不假思索的回答.
「那麼實驗可以繼續嗎?」他的語氣里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當然,我沒有任何退卻的意思。」
「所以後天妳可以和我一道晚餐了嗎?」
他突如其來的邀約令蘭齡嚇了一跳,「呃?」
「我們正在談戀愛,所以一同吃飯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還是妳有任何異議?」
「沒有。」她突然覺得嘴里的辣醬一點都不練了,反而是胃里燒起了一團火,還有一股莫名的期待和興奮。
蘭齡搖搖頭,深吸了一口氣,這只不過是場單純的、以精神溝通為主的戀愛,所以她不該有任何異樣的悸動。
她絕不能輸!她再次提醒自己。
「後天就是禮拜五,我早上就可以出院了,所以我們約晚上七點整,我會到妳家接妳。」他的口氣愉快無比。
「我可以自己開車去。」
「我是妳的男伴,怎麼可以讓妳開車赴約呢?妳就乖乖待在家里等我。」
「你們在美國都這麼紳士嗎?」
「那可不。」他淺淺一笑。
蘭齡不得不承認,這種被呵護的感覺好極了,但是她可不能上癮。
「現在很晚了,你應該休息了。」說完,她把剩下的辣醬餅全塞人口里。
「妳也是。」盡管他毫無睡意,但是仍舊溫柔地說︰「早點睡吧。」
「拜拜。」
蘭齡掛上電話,覺得有種窩心的感覺逐漸蔓延到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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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應該多涂些腮紅。」艾母在一旁建議道,臉上的表情簡直比女兒還要興奮。
蘭齡凝視鏡中的自己,臉蛋上兩抹揮不去的酩紅顯示著她此刻的心情,她懷疑她還需要再涂腮紅。
「我的臉已經夠紅了,不必再涂腮紅。」她轉過身來,哭笑不得的看著艾母手上一堆化妝品,「媽,我只是要出去吃飯,不是要去參加春妝發表會。」
「好不容易有人約妳出去吃飯,不打扮漂亮點怎麼行?」艾母拿起一支口紅,在她嘴上描繪唇形。
「媽!‘」她抗議的喚了一聲。
「別說話,免得我把妳的唇形涂歪了。」艾母老實不客氣地下令,「等一下穿上那件紅色的洋裝,我還有一雙酒紅色的高跟鞋讓妳搭配。」
聞言,蘭齡一臉驚駭地看著母親,「紅色?我幾百年沒穿過紅色了,而且我已經決定要穿那件黑色的褲裝了。」
「那一件是五十年代的款式了,妳穿出去會被笑死的。」艾母毫不留情的批評。
「我不這麼覺得,再說那件黑色褲裝是絲質的,穿起來根舒服。」說著,她突然聲吟了一聲,「拜托,不要再在我臉上上色了,我覺得好像小丑。」
「閉嘴!我正在設法把妳弄美一點。」
蘭齡干脆閉上雙眼,任由艾母在她臉上涂涂抹抹。
虧她前天晚上還對任豫說女人不必為取悅男人而裝扮,現在看看她成什麼樣子了?
她已經可以想象任豫看到她時的表情,一定是充滿了促狹和調侃。
「早知道我就不讓妳知道我今晚有約。」她忍不住抱怨著。
「妳是我女兒,有什麼事情能瞞過我?」艾母凝視著女兒的臉龐,又撲了些粉上去。「再說我已經打過電話問如敏了,她說妳今晚的男伴是個很出色的男人。妳還不趁此機會好好把握嗎?」
「我早該知道如敏也是個大嘴巴。」
「如敏是關心妳,別那麼沒心肝。」
過了一會兒,艾母終于吁了口氣,「好了。」
蘭齡迫不急待地睜開眼楮,凝視著鏡中的自己,結果她差點跌下椅子。
這……這是她嗎?
母親在她清新白哲的臉蛋上微撲粉底,創造出自然動人的味道來,而且還替她靈活的大眼楮輕描了眼影,讓她的眼眸格外明亮。
粉女敕臉蛋上唯一的色彩是唇上的那抹嫣紅,再加上一頭清新的短麥,蘭齡整個人看起來既神秘又嬌媚。
「哇,我現在相信化平幾為神奇這句話了。」她喃喃自語。
「不錯吧!」艾母沾沾自喜的說。
「是不錯,但是不像我了。我不喜歡變成另外一個人,感覺像是戴上面具見人一樣。」蘭齡有些悶悶不樂的低喃。
「女兒,妳知道妳的問題出在哪里嗎?」
蘭齡不明所以地望著母親。
「妳害伯改變,所以就一直躲在自己的象牙塔里,暗自祈求不要有任何人破壞妳的鴕鳥心態,也不要有人讓妳看清楚事實。」
「我才不是這樣。」她嘴上雖然否認,但心里卻承認母親的話。
「妳是,所以妳否決一切可能會讓自己美麗的方法,其中包括化妝、創造完美的體態。妳對這些東西嗤之以鼻,說這是腐化女人最厲害的武器,其實妳是在害怕。」她望人女兒的眼中,「妳害怕當自己不美的時候該怎麼辦?所以干脆一開始就不讓自己美麗,這樣也就沒有日後的煩腦了。」
「就算真是這樣,至少我對現況感到滿足和快樂。」好半晌,蘭齡才訥訥地開口。
「妳現在的確對現況滿意,可是很快的,妳就無法滿足現況了。」艾母預言般地說。
蘭齡心底浮起一股恐慌,她搖搖頭,拒絕接受這種可能性。
「我很安于干幾,也很喜歡這樣淳樸、不造作的自己。」
「愛美是人的天性,和造不造作無關。」
「每個人的想法不同。」她站起身,往衣櫃走去,「媽,我想換衣服了,如果妳不介意的話,可不可以回避一下?任先生快到了,我不希望讓他等太久。」
「妳盡管慢慢來,我會接待他的。」艾母愉悅的說。
「我相信妳和他會相處愉快,尤其你們兩個都喜歡批評和質疑我的想法。」她咕噥道。
「女兒,別忘了換上那套紅洋裝。」艾母臨走前仍不忘叮嚀道。
「媽,這件紅色洋裝為何會出現在我的衣櫃?」她一臉不解的瞪著衣櫃里紅得令她感到刺眼的洋裝問道。
「我上個禮拜幫妳買的,乖乖換上。」說完,艾母便走出房門了。
待房門一關上,蘭齡坐在床沿,整個思緒全被母親方才的言論給擾亂了。
她不能如此輕易就被扭轉信念,再怎麼說那是她個人的想法,別人雖有權反對,但她也有桃保持自己的信念
「蘭齡,任先生來了。」樓下傳來艾母快樂的叫喚聲。
看來母親已經曉得任豫的身分了。
好煩喲!
老媽一定會極力促成她和任豫的,不過她還是希望事情不至于搞到這麼復雜。